◇◇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fangzhouzi.me)◇◇ 　　新哥 　　作者：陈嘉鑫 　　目录 　　前言 　　1、美好的新年 　　2、无常 　　3、新哥暴走 　　4、友谊翻船 　　5、心有灵犀不点通？ 　　6、破阵重生 　　7一切随风 　　前言 　　新哥 　　新哥一直被称为新哥，是一个小镇青年。 　　新哥喜欢读书和跑步，他喜欢村上春树和王小波。 　　新哥和哥哥一样讨厌被规定好的人生，不同的是新哥努力工作着，履行着社 会义务，哥哥还在家里调整，而且似乎有点自闭倾向了。 　　事情发生是在新哥工作的第五年。新哥进入工作单位后，发现世界分为两种 人：新哥和有理想抱负的哥们儿。新哥属于工作不思进取的类型，下班后就是看 看书，踢踢球。他很敬佩上班认真工作，下班还上紧发条学习业务，发论文评职 称的同事。因为他自己做不到，下班后他甚至不太爱和工作人打交道，他想让自 己的工作停留在工作中。 　　多年的工作，新哥感到自己与社会并不太协调。他一直隐隐想要尝试另外一 种生活，既能摆脱社会的剧烈竞争，又能在社会中立足。他感激自己的工作，也 很满意自己因此能够为家庭尽责，只是他还是经常考虑是不是放弃工作，追求自 己自由的人生。 　　新哥新不新，是否是你哥，我没有把握。请耐心的读者自己得出答案。 　　1、美好的新年 　　2015年1月5日，星期一，天气晴好。新哥的心情和天气一样的阳光普照。在 上周六，2015年1月3日，新哥参加了个人第4次马拉松比赛，取得3小时36分11秒 的个人最好成绩。赛后，新哥和女朋友小燕在市区玩了两天。在他们的生活里， 一年一度的马拉松比赛就是新的一年的开始（市政府每年1月第一个周六举办马 拉松比赛）。因此，小情侣开心地计划好了2015年的“共同愿望”。可以说事情 都很顺利，一切按部就班。 　　早上9点钟新哥迫不及待地给所有小伙伴打了电话，他急于分享自己的快乐， 特别叮嘱了所有哥们：今天吃饭新哥要点名，请务必不要迟到。 　　中午12点，新哥和小燕俩人先行到了同城区豪客来占了座位，准备和他们的 朋友们一起犒赏他们一年的辛劳。 　　同城的冬季依旧温暖。两人也处在暖暖的幸福当中，紧紧挨坐在一起，头顶 着头窃窃私语，时不时地忍不住互相拉起了对方的手。 　　过了一会儿，新哥指了指对面，说：待会人来了，你坐过去。 　　小燕憋着红脸蛋不依道：不要。不是说好了要跟大家公开了嘛。说完，一下 拉住新哥胳膊，把整个身子和脑袋钻到新哥怀里，摇着新哥胳膊撒娇：人家就要 坐在你边上。 　　新哥束手无策，只好摇摇头：好吧好吧，你不害羞也没关系，就这样坐。只 是你这样碍手碍脚的我不能好好说话和好好吃饭了。 　　小燕也是态度坚决，快速说道：就不让你吃饭。乖乖坐好…… 　　话音未落，大门一开：呦，什么情况？随着一声起哄，进来了四个小青年。 迎头一个精干的寸头，身材健硕，穿着休闲牛仔裤和紧身背心，黑皮夹克随着脚 步向身后敞开。这个年轻人显然经常锻炼，手臂肌肉凸起，上身宽厚，腰腿纤细， 呈明显的倒三角身材。他脱出众人，有力地走到两人面前，咧嘴一笑，麦黑的脸 上白光亮眼：新哥，大伙都到了。小燕是什么个意思？今儿不是我们兄弟聚会吗？ 后面一高竿一胖子和一个小个子已经忍不住了，围了上来。 　　小瘦子猴子般咧开大嘴，挤着眼睛，怪声怪气：新哥，你们搞什么嘛，不够 意思。你们偷偷摸摸好上了？小猴子王水是众人中年纪最大的，平时都直接叫新 哥陈新，显然现在是“来者不善”。 　　一旁的竹竿马上接口大叫：不行，新哥，你这情况不是一顿牛排能解决的。 我们这周要求包吃包玩，新哥要请客…… 　　胖子探出圆乎乎光溜溜的慈眉善目的佛祖脑袋，嘻嘻哈哈地说：新哥，你逃 不掉了。作孽必须死，哈哈。 　　几个人热情地安排起了周末打球看电影唱歌的蓝图。小燕低着头悄悄躲到了 对面的座位。哄哄一片吵杂中，平头黑夹克开口了，面容严肃：新哥，女朋友？ 　　新哥正徒然站着，无法招架小伙伴的轰炸，这时赶紧突围：是的，确定。新 哥微微尴尬地拨开众人坚定地回答。 　　好！也不提前说一下。黑夹克高兴地狠狠拍了一下新哥肩膀。 　　新哥抱歉一笑：江浪，不好意思。各位兄弟们，不好意思。你们的要求通通 答应。我们好好玩一周。现在我们先点菜吧。 　　于是大家开始点菜。新哥和小燕点了经典牛排，小猴子王水要了牛小排，胖 和尚河泽依旧最爱菲力，竹竿黄潇潇叫了澳式牛排，江浪则是选择了沙朗牛排。 恰好1月5日是新哥生日，服务员说作为会员还加送了一盘烤翅。一伙人开开心心 落了座，结果小燕坐在新哥边上，没有离开。 　　等待上菜的功夫，新哥站起来宣布：王水，江浪，小黄，小河，小燕以后就 是新哥的媳妇了。大家也都认识了，没有其他要说明的了。好好吃饭。 　　王水马上起哄：怎么会没事了。你们怎么勾搭上的还不坦白一下。我们等着 你们答疑呢。 　　新哥看着王水精瘦的笑脸上闪闪发亮的痘子真想一巴掌拍碎这个古怪的脑袋 和它的主人提出的问题。 　　高个子黄潇潇也是唯恐天下不乱，加了一把火：就是就是。新哥，都开花结 果了也要给狗弟们传播一下经验，这也算是一件功德。 　　胖弥勒河泽一团和气，依旧笑眯眯的：新哥，请——这碗毒酒可是你自己酿 造的，而且还煞费苦心！ 　　束手旁观的江浪默默呆着没有发表意见，一脸好笑的看着新哥。 　　新哥被迫无奈，只好转移话题：新的已经开始，14年就不总结了。往事不回 头，我们计划15年好好工作，16年请大家搓一顿大的。 　　果然，大家的注意力立即转到新哥结婚的事情上面。每个人开始祝贺新哥早 生贵子，不再纠缠他们谈恋爱的往事。 　　几个好朋友越聊越热闹。 　　终于，一边的小燕忍不住开口了，她羞红了脸蛋：陈新！我还没答应你呢！ 说着在双脚在桌下对新哥一阵乱踢。 　　新哥一时口快：昨天你不是…… 　　小燕一下站起，贴上新哥，把整个人埋在新哥身上：还乱讲！两只小手不住 地拧着新哥的胳膊和身子。 　　新哥又舍不得扔开她，又不能忍住剧痛，只得躲躲迎迎，叫两声停一声。周 围小伙伴在一边大乐：“新哥，死死抱住。”“抱住，你媳妇就动不了了。” “新哥，你未来地位堪忧啊，快点收服了这小妖精。”…… 　　还好，关键先生服务员小哥及时送来了牛排才止住干戈，一帮人才安静下来 开始吃他们例年的开年第一餐。围绕着2016年两人结婚的喜事大家不免又是一番 的热烈的规划。 　　2.无常 　　人在幸运的时候很难考虑到不幸的时候。强盛之后必然会迎来衰退甚至光芒 之后就是寂灭，只是人们欢乐还来不及根本没有时间也不会去忧患一些没有发生 的事。其实人生也是充满种种的不容易，整天忧这患那也是强人所难。不妨该笑 笑，该哭哭，直接勇敢面对生活的挑战。 　　新哥毕业那年，舅妈告诉了他一件事：他妈妈在菜市场和另外一个大妈打架 了，因为摊位的龃龉。这件事对新哥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新哥感觉到了恐惧， 廿几年的人生里头一次真切的恐惧。外公、爷爷、奶奶的离去，由于新哥尚未懂 事，过去了就一阵风过去了，没有留下深刻的伤痕。但是，毕业那年，新哥23岁， 正是人生生气最旺盛的年华，同所有的年轻小伙子一样，新哥胸怀激烈，希望为 自己的家庭带来积极的改变，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实行。新哥希望老实勤勉的老人 能够“退休养老”。是的，两位老农民没有知识，没有工作，根本配不上高级的 “退休”两字，这是有文化的人的待遇。作为农民的孩子，新哥太明白农民的劳 动意味着什么了：农民用他们的汗水在土地上浇灌出我们餐桌上的可口饭菜。我 们生活越好，他们贡献越大，他们是社会真正的衣食父母。可是，他们付出了那 么多，得到的却是那么少。事实上，劳动的农民也是容易满足的，他们没有什么 操心，收获了庄稼就是他们最大的欣慰。只是，新哥虽然明白了父母简单的快乐 却依然觉得他应该把整个世界的美好献给他敬爱的双亲，他认为他们值得一切美 好的回报。这件事给新哥冲击太大了，他回家后认真察看了他的母亲。他发现， 母亲忽然变成了非常熟悉同时又非常陌生的样子，甚至有点面目全非了。她的身 子是如此的衰弱瘦小，怎么能经受得住的拳头和棍棒，如果对方拿的是菜刀呢？ 太可怕了，生活的磨难已经把老迈的双亲身体榨干了，他们再承受不了额外的打 击了。他们平平安安走完晚年就是他新哥人生的幸福了，他要守护父母最后的人 生旅途。经此一事，新哥调整了自己的人生坐标，他决定暂时放下自我，按照老 父母的愿望工作生活，他开始准备考公务员。 　　幸运地，新哥集中所有时间和资源奋斗了半年，他顺利考进市环境监测中心 站，并分配在同城区监测站工作。在老人们感到落实了孩子人生中一件大事的充 满欣慰满足的脸上，新哥觉得也许他们的快乐才是自己的快乐。他感觉到：如果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行走世界，或许他一意孤行并取得成功了，可是家里人未必满 意，这样的话，到头来他恐怕还是不能真正的开心。说到底，他自己是和家人、 社会在一起生活的，在人群之中追求自由本来就是可笑的，自己一个人也是没意 思的。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新哥原来以为自己进入公家单位会经历像白开水一般平 静无澜的小日子，没想到却忙得天天昏天黑地。他在现场采样时工作，只要企业 生产，工厂有排污，他们就必须采样。即使企业放假了，常规水库、海域水质监 测，区域噪声评价、道路交通噪声评价、功能区噪声评价，环境污染投诉监测等 等完全是没有休息的时候。特别是他们工作环境恶劣，经常在高温高热高空高污 染的环境中采样，身体消耗特别大。 　　忙归忙，累归累，新哥还是有点安慰的：有了稳定的收入，新哥还是能改善 家里的条件的，拿到工资后，新哥给家里安装了空调，并且说服了母亲在家操持 家务不再外出干活。 　　当然，父母亲还是很操心的，一事完成一事跟着到来。天下父母心永远系在 孩子身上。虽然随着新哥成为家里的劳动力，两位老人在外奔走得少了，身体得 到了修养，但是他们的精神却高度活跃起来了。他们整天考虑着：给新哥买房， 给新哥娶媳妇。 　　新哥自己也不是不理解父母的苦心，甚至很赞成他们的意见。无奈的是：没 有经济能力买房，没有姑娘结婚。在新哥眼里，还是要优先解决自己内心的问题 的。在别人看来，稳定的政府部门工作是非常有保障的，人生纵使不能从此一帆 风顺，至少是不会饿肚子的。对此，新哥完全同意。问题是，整天忙得自己剩下 那么点可怜巴巴的时间，有时还要应急出任务，这太不符合自己的性格了。他还 是觉得一天工作结束后能够舒服的在家里享受自己的时间比较愉快。目前的情况 是，下班后比较累，不舒服；然后他不高兴，经常有应急来电，经常加班，没有 自己的时间。 　　尽管工作不如人意，新哥还是坚持下来了。其中有父母的原因，有自己的考 虑，最重要的是认识了小燕。新哥知道没有一个更好的去处，离开现在的工作， 父母肯定不答应，如果不管不顾，坚持自己的想法，老人家可能会承受不住。对 自己来说，新哥也有点好奇，很想往前走一走，看看自己能否超出常规，在沉浸 在机关单位的稳定摇篮里若干年后还能不忘初心，放弃安逸的生活，选择追求自 由的人生。以上两个核心思想，在遇到小燕后，一点都不重要了，甚至一度被他 忘记了。在工作的第三年，小燕来到他们单位，一切计划重新洗牌。 　　原来放假只是宅在家读小说，不看电视不上网的新哥，竟然和小燕一起出门 旅游，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甚至一起去逛街。最奇怪的是，原来在他眼里不可 接受的麻烦事完全展现了另外一种风貌，他甚至感觉到了其中的欢乐。只能说 “我们”打败了一切。新哥觉得和小燕一起上上班没什么不好，也就没考虑其他 了。 　　这天，新哥正在看德甲比赛录像，拜仁慕尼黑2:0战胜霍芬海姆。老妈进来 了：新仔，我最近脑袋有点晕，干活有时会没有力气，你看看礼拜天有时间我们 去医院看看？新哥脑袋“轰”的一炸，关掉了视频。没错，回想起来，舅妈前段 时间就建议新哥带爸妈去体检了，单位每年都有组织免费体检，刚好可以把指标 让给老人。可是两位老人都觉得没病上医院检查真的太浪费而且顾虑别人的看法， 因此一直没有成行。另外，母亲似乎觉得不能出去干活挣钱，只是待在家里买菜 做饭是一种没有为家庭做贡献，是只享受不付出的寄生虫行径。淳朴的老人家并 没有意识到操持家务也是家庭工作很重要的一部分，非常担心万一查出问题给家 里带来经济负担。看来还是舅妈说动了母亲，她一直催促母亲接受体检，因为她 发现母亲明显的变瘦了，可能是血糖有问题。新哥看看感到拘谨的瘦小的母亲， 相当心疼：妈，我明天就请假，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去第一医院看看。老人 一下子紧张了，急忙说：我不去了！不行啊，你不是要上班吗？没事怎么请假呢？ 我不去了！看着母亲像做错事的小孩那样着急的样子，新哥更加坚决了：没关系 的，妈。我们单位都有两个人负责同一个工作，我们临时有事还有另外一个同事 顶替，这样对工作没有影响。后面回去我多感谢别人就可以了。母亲还是不能同 意请假，说：不要麻烦别人，不要请假，我们礼拜天去。新哥再三劝说，总算安 抚了母亲的不安，接受第二天体检的安排。随后，新哥马上请了假，并且咨询了 第一医院体检部。在交代了母亲体检前注意事项，约好车后，新哥安慰自己：总 算妈妈愿意去体检了，万一有问题，查清楚了才能想办法调理和解决。而且还不 一定有问题呢。 　　第二天一大早，新哥和母亲就包车出门了。母亲还带着两个馒头和开水，准 备体检后随便应付一下肚子。 　　到了医院，还没到上班时间，两人坐在大厅等候。母亲问：阿新，我们坐车 多少钱？新哥没有心思多想：70块。“啊，这么多钱，等一下我们坐公交车回去 就好了，”母亲心疼得直叨咕。 　　8点30分，医院渐渐喧闹起来了，体检部也开始上班了。新哥开始给母亲填 写检查项目表，然后带着母亲在各个科室排队。由于老人听不懂普通话，新哥基 本都要在一旁给母亲指示动作，而可怜的母亲无头无脑的被说来喊去也是疲惫不 堪，完成全部检查后，母子两人坐在休息椅上，母亲拿出自己的馒头开始吃早餐。 10点30分，搭公交车回去可就要12点了。新哥起身给父亲报告进展：爸，我们检 查好了，医院明天才能出报告。我们现在坐公交车回去，大概12点到家，你做我 们两人的饭。 　　结束了通话，新哥埋头从窗口往回走。迎面一个温柔的女声：你好，你是陈 家村的阿新哥吗？ 　　迷迷糊糊地，新哥站住脚步，看着眼前的护士小姐，不确定地说：你好，你 叫我？ 　　小护士笑了，开朗地说：阿新哥大我好几届，我是你堂弟小滨的同学陈菲菲 啊。我现在就在这里上班，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新哥心里一暖：原来是菲菲啊，都毕业上班了啊。小滨还在西安上大学呢。 　　菲菲开起了玩笑：是啊，你们家爱读书，我们学习不好的只能上技校，早早 出来闯荡了。看到新哥愁眉不展，菲菲赶紧调整话题，说：对了，阿新哥来做什 么呢？ 　　新哥想了一下，说：我带我妈过来体检，已经完事了。这就打算回去了。 　　菲菲热心地说道：这样啊。阿新哥上班比较忙，我可以帮忙拿报告，到时候 阿新哥来找我就行了。 　　新哥深受感动。另一方面，新哥觉得有个专业人员帮忙看看报告，分析一下 老人的健康状况是有好处的，于是也就答应了。两人一同回到了老人身边。 　　小姑娘天性活泼，一下子和老人家聊上了。老小两个谈着老家的人和事，新 哥多年求学工作在外，人事陌生，因此也就在一边晾着。 　　稍微垫了一下肚子，母子两人准备起身回家了。 　　菲菲忽然想起来说道：阿新哥，结果还不能马上出来，但是我可以带阿姨去 量一下血糖，身体变瘦很多时候就是这个问题产生的。刚好我和林大姐比较熟， 可以让他们帮忙测一个。 　　新哥觉得提前确认一下比较好，其实他们今天主要也就是检查尿常规，想要 知道是否是糖尿病引起的身体变瘦、头晕。于是，三个人往内分泌科走去。 　　来到一间小采集室，两个护士正忙着给病人抽血和测血糖。菲菲进去和靠里 边操作大型仪器的护士交流了几句，随即，年长的护士对门口操作的护士指示到： 阿梅，给菲菲的姨妈测一下血糖，医生说马上要数据，人就在外面。 　　新哥听到了，赶紧和母亲一起一边道歉一边挤了进去，新哥扶着母亲坐在了 小凳子上。 　　阿姨，把手伸出来。护士一边拿起一根棉签蘸着酒精一边说。 　　母亲可怜巴巴地问：护士啊，会不会很痛啊？ 　　护士回答：阿姨，就扎一下，向打针一样，很快的，您不用害怕。放轻松， 来。 　　新哥扶着老人一边的肩膀，安慰说：妈，护士说就像打针一样，稍微一下子 就过去了，你把头转开不要看，马上就好了。 　　老人虽然不能放心，但是还是把脑袋转向别处，目光离开了自己伸出的双手。 　　护士拉住老人的左手职业性的一抹，老人觉得一阵凉快，紧绷的老脸刚要放 松下来，突然“啊”叫出声来。原来是护士紧接着扎了老人一针。老人说道：痛， 像被咬了一下，怎么好好的，没说一下就突然下手呢？说完，整个脸皱成一团。 　　“阿姨，跟你说的话怕你会躲开，所以就直接给你扎了。你稍微挤一下，一 滴血就够了。”护士说着取出了一个类似鼠标的小仪器，在前面装入一个小纸条 样的东西。 　　新哥抓着母亲的左手，在扎了一个小口的无名指尖一捏，挤出了一颗大血珠。 护士把仪器探了过来，小纸条吸了血珠，血液迅速向上移动，“嘀”的一声，护 士说：好了，20秒后就会有结果了，阿姨你压一下手指。随手递给了老人一个棉 签。 　　老人家低头止血，新哥搭着母亲的肩膀，菲菲也在一边站着。 　　突然，年轻的护士阿梅惊异地走到里面护士的身边，两人紧张交流起来。新 哥和菲菲隐隐觉得不妙，老人还埋着头压着自己的左手。 　　终于，老成的护士焦急地走过来，坚决地说：小伙子，这位是你妈吧，她的 血糖很高，必须住院治疗！菲菲，你赶紧带他们去找医生，然后办理住院。 　　老人抬起头来，眼里充满了无措和害怕，她虽然听不会说普通话，有时候也 听不懂，但还是凭着护士的语气和自己的猜测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立即害怕 起来，赶紧说：我不要住院！ 　　新哥第一次面对如此局面，心中也没有主意。看着母亲哀求的眼睛，一时间 举棋不定。 　　还没等新哥说话，护士大姐就开口了：阿姨，您这样不行的。还是要听医生 的意见的，如果有问题不治疗的话，有可能会养成大病的。我们建议您老人家及 时住院治疗，这样您儿子才能安心上班啊。您先去医生那里会诊一下，看看医生 怎么说，然后你们再决定是否要住院治疗。 　　说完，护士大姐拿出一张小纸片，在快速写了几笔，递给了菲菲，交代了几 句。 　　出来后，三人往医生会诊室走去。新哥只是机械地随着他们一起迈着脚步走 着，内心一片茫然。他仅仅考虑到带母亲检查身体，还没有想到如果遇到住院的 情况要怎么办。当然，他也预期会查出身体的某些问题，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一下 子就直接住院治疗了。这个转变太突然，他一下子被打懵了。 　　菲菲边走边看了小卡片上的内容：阿新哥，这个……血糖太高了，看来…… 阿姨……肯定……是……要住院的，你……赶快……想想……怎么劝劝阿姨。 　　新哥的大脑就如同菲菲的断断续续的语句般已经乱成一团不能连贯思维了： 好，嗯。他低沉地发出声音，仅仅表示他在听着。 　　到了会诊室门口，菲菲急忙带着他们直接进到里面。等到医生看完了病人， 一旁的菲菲赶紧示意叫号的护士，然后对医生说道：王医生，这位是我姨妈，我 们没有挂号，但是林大姐说病人的情况严重要您看看需不需要住院治疗。这个是 我姨妈的血糖数据。菲菲把纸片递给了王医生。 　　医生接过纸片看了一眼，立马抬起眼睛盯着新哥：年轻的小伙子，这位是你 母亲吧？新哥点了点头，医生没有停顿：你妈的情况必须住院，这个血糖值相当 危险，一般人空腹血糖在4-6之间，餐后至少要8以下，你妈都超过20了，是严重 的高血糖。你妈有没有晕倒过？她这样子极可能突然晕倒，如果不住院控制一下， 可能会发现意外。你赶快去办理住院，我马上给你开证明！ 　　新哥感觉自己要晕倒了，思维完全坍塌了，根本不能做出反应。他明白老人 的身体机能肯定是在衰退，这也是自然的新陈代谢过程。但是一下子说母亲随时 会出现意外还是让他没办法接受，手里拿着医生开的住院单呆呆站着。 　　王医生已经开始询问病人情况：阿姨，您坐这里。您之前有到医院检查吗？ 有接受过治疗吗？ 　　新哥强打精神回答说：我们还没到医院检查过，这次也是头晕才来体检的， 最近我妈身体瘦了很多。 　　王医生很是惊讶：你妈这情况恐怕得有几年了！正常血糖值是小于8的，你 妈肯定是高血糖。高血糖不一定是糖尿病，可能有其他原因，但是你妈20多就基 本是糖尿病了，而且这是已经发展得很严重了。之前你们怎么没有发现你妈的变 化呢？身体开始变瘦至少应该有2年了吧。 　　面对医生的责备眼光，新哥惶恐不已。只得问道：妈，你什么时候开始身体 消瘦下去的？ 　　老人带着给人添麻烦的愧疚低头思索，认真回忆着。想了一会儿，她才抬起 慌乱的眼睛，看了新哥一下，慌忙又转头看着医生，不确定地说道：呃，好像是 3年前……那时候我弟妹好像跟我说我突然瘦了，要带我到医院检查看看。 　　医生问：阿姨，您有没有晕倒过？手脚有没有麻痹症状？ 　　老人想了想，眼中流露出害怕的躲闪，着急地说：没晕倒!脚掌有时候麻麻 的，但是已经好了！后面在众人的注视下，又补充说：这个手指现在麻麻的没有 感觉。 　　看着老人干枯弯曲的手指，新哥内心感到非常悲戚和伤痛。善良的母亲肯定 隐瞒了很多情况。看看那被繁重的劳动压弯的充满半生操劳的双手，像经常受到 外力打击的树枝一样盘根错节，完全不像是手了。右手食指还硬邦邦的绷着，不 能动弹。这就是自己身边的家人，自己最亲近的母亲，而自己竟然没有关注到她 的这些变化，不能体察她的痛苦，未能及时给予她精神的支持。想到一直以来， 母亲一直默默承受着身体上面的病痛，一个人孤单奋战，新哥的心都碎了，这是 一个衰弱单薄的老人家啊。 　　医生还在不停的发问，母亲避重就轻地回应。新哥复述着母亲的回答，医生 一边摇头一边吩咐助手做着记录。医生感到很为难，治疗需要客观的病人数据， 然而这些材料必须病人积极配合才能有效获取，面前的老太太显然隐瞒了不少事 实。另一方面，医生也深深地理解老人淳朴的想法。 　　面对人生第一次重大打击，新哥内心一片废墟。他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了。 他想到了父亲，可是父亲也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况且他也是需要儿子照顾的老人 了；他想到了哥哥，可是哥哥自己的工作还没有落实，再说他整天泡在游戏里， 还没有走出自我的牢笼；他想到了舅妈，可是舅妈有自己的家庭需要操心。最初 的时候，他和母亲一样感到绝望无助，他甚至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可是，看着母 亲彷徨畏惧的瘦小身子，他只能强忍泪水，控制自己奔溃的意识，尽量勇敢地面 对现实。他发现他的周围只有他自己，他的母亲能依靠的也只是他了。 　　结束了会诊，医生吩咐菲菲：带你姨妈去检查糖化血红蛋白，跟林大姐说马 上要结果，回头把报告给我。转头对新哥说：小伙子，床位现在应该还有，赶紧 去办住院。 　　出了医生会诊室，菲菲看着新哥，说：阿新哥，这个还是比较严重的，你赶 紧到楼下结算窗口办理住院手续，我带阿姨去抽血，我们在采血室那边会合。 　　母亲还在挣扎，说：那个，我没有事啊，我没有晕倒过，我们回去吧…… 　　新哥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拿出决断，给予母亲坚强的依靠。所以这次他没 有最初的慌张茫然，他明白了这个事情不是可以商量的，他用低沉的声音尽量稳 定地说：妈，我们听医生的住院，看好了病再回家。你先和菲菲去检查血液。说 完，新哥便离开了他们。 　　新哥自己到大厅里办理手续。他看了一下手表： 11：00。2015年4月15日的 这一时刻，新哥的世界变了。眼睛里看到的和之前一样是熙攘人群，但是他似乎 听不到外界喧嚣的人声了，景物是不变的，但是他内心已经不能关注其他的东西， 他的全部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母亲的身体健康上面了。 　　他冷静地缴了钱，办好手续后回到了采血室。母亲和菲菲正坐在外面的等候 椅上休息。菲菲对新哥说：半个小时血液检查就出来了，我们稍等一下，等医生 分析了我们再去病房整理床铺。新哥点点头，对母亲说：妈，我已经办好住院了。 没关系的，你就休息一段时间吧。不要想其他事了，你先把馒头吃完了吧。有了 主意，母亲虽然还是一脸惊慌，但是总算有了思路，老人家摸出自己带来的馒头 和开水，开始吃起来。 　　新哥首先打电话给了哥哥，哥哥只是说遵循医生的意见。新哥又打电话告诉 了父亲，父亲安慰他说，没关系，他下午料理一下带母亲的衣物和自己的用品就 过来替换新哥回去。他说老两口自己互相看护，新哥还是要正常上班。然后新哥 也通知了舅妈这个消息，并且告诉舅妈两位老人的意思，让她不用过来探望。 　　检查结果出来后，三人回到医生会诊室。医生看了，连连惊呼：这样还怎么 能不治疗！糖化血红蛋白参考值是6.5%，你妈都13.1%了。回家出事怎么办，赶 紧去病房，马上打胰岛素。 　　新哥找到了病房，让母亲躺着休息。病房里还有两位患者，一个老大姐，另 外一位让新哥比较惊讶，是一位孕妇。新哥和她们分别打了招呼后，问道：姐姐 快要生产了吧，怎么在内分泌科，不是要在妇产科？大肚子的女子答道：我其他 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孕期血糖高了一点，医生说也没关系，控制一下，小孩生 下来就好了。经过和同样的病人交流，新哥开始慢慢接受自己母亲生病的事实了。 虽然自己的问题并没有解决，甚至又增加了一些别人遭受的苦恼，但是他心态上 面却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病房护士过来给母亲紧急在腹部挂上胰岛素自动注射泵， 记录血糖之后，新哥便出去给母亲置办洗漱用品了。 　　带着一大堆东西和午餐回来后，病房里就剩下了母亲一个人，说是其他人都 出去吃饭了。护士过来记录血糖时建议新哥说：你妈妈的血糖还没控制好，不能 够乱吃东西，我们医院有订餐的，你可以去三楼营养餐部报一下餐，我们会根据 病人情况避免不适合的食物。新哥觉得送餐也方便了老人，于是马上定了一星期 的送餐服务。安顿好母亲午休后新哥实在累了，自己便在一边的小桌上趴着睡着 了。 　　下午，护士依然时时过来监测血糖的变化，调节胰岛素的剂量。稍晚，病房 医生过来查看情况，新哥急忙询问医生：我妈情况怎么样？女医生比较热心，看 到新哥这种年轻人格外同情，耐心宽慰他：血糖高是高，还是可以降低下来的， 你看，现在就是11了，糖尿病主要是后续生活中的饮食和坚持治疗。你可以先回 去上班，这里有护士和其他病人在，你妈自己也还能够自己料理，不会有问题的， 放心。于是，经过一天的大震荡，新哥的心境总算略微平复了，父亲过来后，新 哥就回家了。 　　回到家，一下子静悄悄空荡荡的，新哥心里很不自在。虽然已经是晚上六点 半了，他没有食欲，他感到自己必须调节一下，为了转移注意力，新哥决定出去 慢跑。沿着一贯的路线，新哥不敢跑得太快，一方面是天太黑视线太差，另一方 面，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累坏了，注意力和体力所剩无几，必须留有余地，这会他 可不能有个差池。暂时回避了紧张的思想焦虑，出了一身恶汗后，新哥回到家里。 他希望自己洗个澡吃个饭能够缓过劲来，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他还要去上班。没 想到，回到熟悉的家中，情绪又回到母亲生病的感情之中。哥哥在玩游戏，自己 还得做饭，这样的现实更增加了新哥的焦躁。新哥一天一直处于临界状态，终于， 冲澡时出现了情况。一直以来，春夏秋冬，新哥仗着自己坚持慢跑锻炼，身体年 轻，都是直接洗冷水澡。四月已经春暖花要开了，不曾想，地下井水冰凉凉的爽 快这次竟让他承受不住，新哥像往常一样拍拍胸腹，然后站在喷头下面，拉下阀 门，在大水冲击身体的瞬间，新哥身子一阵发颤，他慌忙伸手想要关闭开关，刚 一动作，整个人就抽得缩成一团，腹部强烈的抽筋让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弯成 一个小虾米，剧烈的痛感完全瓦解了新哥的意志：是啊，我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够 照顾两个老人呢。新哥张开大口，无声地痛苦呐喊，双手无助地不断击打地板， 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宣泄了压力之后，新哥咬牙扶着墙壁慢慢挺直身体站了 几起来，他不停地大口呼吸，一口一口地吸气吐气，绷着身体不让腹部肌肉回缩， 这样痛苦僵持了5分钟，才勉强把抽筋缓解了。他知道自己再累也不能倒下，因 为他还要照顾两个老人。 　　洗完澡，新哥右手已经挫伤红肿不能做饭了，他到外面打包了两个外卖和哥 哥随便对付了晚餐。 　　3、新哥暴走 　　新哥回来上班后江浪发现了变化。新哥和江浪在同一个办公室，原来新哥都 会泡好茶招呼江浪喝茶，如果江浪太忙，他甚至会直接过去给他加在水杯里。每 天自己的工作告一段落，或者坐着超过一个小时，新哥总会起来喷一些垃圾话， 顺便吵得江浪没办法工作，强行把他从座位上拉开，两人一起或者认真讨论工作， 或者认真聊聊闲篇。但是，带他妈去体检回来后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新哥 虽然还泡了江浪的茶，但是茶水就是晾在桌上，他忘了招呼他的哥们了。工作中 也不会找理由或者没理由就要和江浪离开座位活动活动了，他自己就经常一直坐 着干完成工作，然后就先回去了。 　　江浪知道新哥肯定有事儿了，可是他没有问。因为他觉得新哥和他不应该有 彼此，自己兄弟有事应该找他帮忙，他一直再等新哥开口。新哥同样把江浪当成 自己的兄弟，他也在等，他觉得他的哥们会主动关心他，就像他自己常做的那样， 劝说江浪离开办公室换换空气。而且他也没有心思和江浪说自己的烦心事，自己 真的忙不过来了。一个家庭少了母亲，整个都乱套了。父亲陪了母亲一天便回来 了，因为母亲不需要看护。做饭的母亲不在，新哥和父亲谁先回来谁做饭，然而 即使两人费尽全力饭菜也就勉强达到能吃的水平。洗衣服的母亲不在，新哥也要 自己洗衣服。总之，新哥需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干不擅长的家务活，还要认真完成 工作，最烦的的是他还要思虑母亲今后的生活。所以，他也确实焦头烂额了，根 本就忽略了同事们的感受。 　　新哥的母亲出院了，住院一周后血糖已经控制在6-10之间。只是母亲已经是 糖尿病二期，必须天天注射胰岛素，服用降血糖药。自己每周要到医院取一次药 品，这些让新哥依然开心不起来。母亲吃饭前要打针吃药，吃完饭还是要吃药， 睡觉前也要打针吃药。每次看着母亲自己给皮肤消毒，困难地调整剂量（眼睛已 经二期病变看不清小小的笔筒上面的刻度了），颤颤畏畏地往自己腹部注射，新 哥总是非常难受。辛勤了大半生的母亲，没文化，书报看不了，电视基本也看不 懂，到头来连儿子想要买点好吃的孝敬老人，她也没办法享受了。这种对于母亲 生活和人生的体念影响了新哥的心情，他整个人阴郁了。 　　每天新哥即使累得不想说话了，晚上还是陪着两位老人出去溪边散步半小时， 因为适当运动能够消耗人体的糖分。这是医生出院报告里面建议的，关键是新哥 觉得两个老人和他一样陷入了烦恼的情绪之中，新哥自己可以调节，该休息放下 时能够暂时不去考虑种种的不得意，但是两位老人即使躺在床上睡觉，他们依然 在操心着哥哥失业，家里没车没房和孩子成家等等问题。更糟糕的是，老人们由 于不能明白年轻人的想法，总是将事情往不好的方向猜测。就拿哥哥来说，其实， 他还是多少有关注网上的招聘信息的，也会投投简历什么的，有时候还会在网上 学习英语，但是在父母亲焦急的眼里，他的一切行为就是“玩电脑”。因为缺乏 沟通，有时是没办法沟通，父母亲总是无可奈何地担心。可怜的老人们无时不刻 都在替子女打算，结果却是干扰了子女的节奏引起子女对老人的厌烦，老两口自 己也不高兴。因此，新哥觉得借此机会，带老人出门散步，不但养成走路的习惯， 增强体质，更重要的意义是让老人有自己的事情。这样一来，他们至少有半个小 时到一个小时能够完全得到休息。离开家里，看看其他人和事，吹吹风，暂时不 用想着家里的烦恼。顺便地，哥哥也可以清净一下。 　　出院一个月，母亲每天坚持打胰岛素、服用降血糖药物和走路锻炼。新哥带 着母亲和一个月的血糖监测记录到医院复诊，医生对控制血糖方案的效果相当满 意，鼓励他们坚持治疗。新哥总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新哥也借此机会要求两位老人有时间多出门走走。而医生的建议 确实比什么都管用，过去包括现在新哥自己天天坚持晨跑，父母看在眼里，每天 母亲都要给新哥洗短裤背心，但是即便是这样每天有个榜样，他们对于出门散步 这件事还是觉得“吃饱了没事干”。现在，神明一样的医生说了：锻炼有助身体 健康，不管是病人还是常人。一下子，两个老人像小学生听到老师的教诲，开始 重视起散步这件闲事了。父亲没有出门干活时也会有时自己跑到公园快走了，不 像以往就是和朋友打牌了。母亲也会带着糖果饼干到附近的市场和超市多比较比 较菜价了。他们明白了加强了身体健康就是减少了生病支出也就是老人帮助子女 的最积极的方式了。看着新哥独自工作养家，每天陪着散步，每周到医院买药， 一个人做这么多事，他们实在也是心疼，只希望不要再出现其他的事情。其实， 他们不知道，上次舅舅来看母亲时，新哥和舅舅商量了投资的事，新哥拿出5万 参与了舅舅的炒股，短短几周就赚了2万了！所以，家里的氛围开始像积极的方 向转变。 　　过了一周，新哥他们又要出海采样了。每年环境监测站都要有做两次本市附 近海域的水质监测报，分别是在枯水期和丰水期进行。这次日期定在了23号周日 装船出发，行程大概要五天。每次出海新哥他们同城监测站都要出一个人，不是 新哥就是江浪，实在都走不开的话就是站长出马。 　　这次出海的采样人员新哥他们科室轮到了江浪。因为上次江浪拍结婚照，新 哥已经多去了一趟。果然，5月22日这次采样计划公布出来后，上船名单里面就 是江浪。其实，船上生活固然辛苦，但是每天都有补贴，也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只是摇着脑袋待在没有手机、电视信号的船上，难免感到压抑无聊。这次，江浪 为难了，因为他今年国庆就要结婚了，刚好这阵子在装修布置新房，而新哥上次 刚替他出去过，并且现在他母亲刚刚出院需要照顾，他真的也不好意思再向新哥 开口。似乎只能和站长商量了。 　　下午，思考了一个早上，江浪来到站长办公室门口，正打算敲门。新哥跟了 出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浪，我跟你商量个事。 　　两人回到办公室。江浪问：什么事？ 　　新哥想了一下，说：我想这次出海还是我去吧，老周年纪大了，还是我合适。 　　江浪有点吃惊，说：你不是也走不开？ 　　新哥点了点头说：其实，这对我们家也许是个好事。我出去刚好可以多挣千 把块钱，顺便地理隔绝静一静，我现在也确实需要调整一下状态。另外，我想， 刚好可以让我待业在家整天关在屋子里的哥哥试着出去透透气，我不在了，两个 老人只能他带着出去散步，这样母亲得到全家人的关心对她很有意义。再者，如 果他们互相间有了交流，可能之间的紧张关系会有所缓解，对我哥重新融入家庭， 走出社会也是有很大帮助的。所以，有可能是三方利好的结果。还是让我去吧。 　　江浪听了新哥的计划，似乎是四方利好的结局。他自己也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于是便欣然同意了。 　　下班回家，新哥便开始在各大药房买药，他要在出门前把母亲一周的药品储 备准备好。他骑车跑遍了小城所有大小药店，还是找不到硫辛酸胶囊（治疗神经 病变），看来只有让哥哥到时候跑一趟医院了。新哥一厢情愿地想：这样也好， 这是让哥哥出门的机会！ 　　当晚，新哥溪边散步回来后还兴奋不已。他告诉小燕，父母亲正在养成晚上 出去快走的习惯，两人身体和精神都慢慢健康开朗起来了。而这次他打算把哥哥 也带动起来，让他多陪陪老人，全家和和美美的，一起面对生活的挑战。小两口 还相约了新哥回来后一起看电影。平时两人一般会聊个一小时，这天新哥似乎有 说不完的话，一直说到23点，要不是怕影响隔天上班，两人还舍不得睡觉。 　　隔天6点醒来，虽然睡眠时间少，但是新哥精神健旺。例行晨跑时，他把一 天的日程在心中模拟推演了一遍。7点在公交车上时，他又把自己的事情思索了 一番，他发现了一个遗漏：姨妈的同学是小城医院的院长，虽然小医院不比市第 一医院，但是毕竟也是医疗系统里的成员，说不定药房里没有的要能够在他们医 院里补齐。于是，到单位后，趁着还没上班，他又赶紧联系了姨妈，并顺利把把 药瓶的照片发给了姨妈，希望她能帮忙问问看。紧接着他又精力充沛地投入到工 作中。按部就班地，一天的工作和出海设备装船事宜都按计划完成了。 　　晚上走路回来后，新哥没有急着和小燕聊天，他先到了他哥哥的房间。他告 诉哥哥，他将出门五天，期间母亲的药品只剩下一个硫辛酸胶囊没有买到，他已 经拜托姨妈帮忙问问本地的医院了，如果实在没找到，他希望哥哥跑一趟市第一 医院，保证母亲能够按治疗方案服药。另外，他希望哥哥能在他不在家的时候， 每天晚上配合老人散步的时间按时吃饭，陪他们出去走走，巩固他们散步的习惯。 哥哥正在玩游戏，虽然没有停下来，不过似乎有抬眼看了一下新哥，然后答应了 几声“好”。于是新哥高兴地告诉小燕：事情进展顺利，他将要出海挣外快，等 他上岸，周末他们好好聚一下。说好了下周见面，他便早早上床休息了。 　　隔天一大早，新哥意气风发赶车到了市区第一码头，和疲惫赶来的其他人相 反地，他兴奋地上了船。 　　五天的船上生活摇摇晃晃就过去了。海上工作非常艰辛：简单的伸手抬足由 于海上风浪的突击经常踉踉跄跄失去把握而必须付出更多的耐心的操作，并且脑 袋晕乎乎经常会指挥失误；晕船导致胃口恶心吃饭不香；床铺拥挤狭小摇来晃去 睡不好觉，甚至半夜到达监测点位摸黑工作不能休息；海上天气变化无常，经常 冒雨作业。事实上，新哥也确实瘦了，但是身体是消耗了，精神却是高昂了。这 是因为，他在五天里，不用看到母亲打针，吃药的残酷场景了。相反，在他的想 象里，母亲的这些日常行为被简单美化成母亲一周来坚持医嘱完成了自己该做的 事。更高兴的是，哥哥陪着两位老人出去散步，两位老人一定心满意足的！他等 不及回家看望母亲了，他也想和小燕拿着补贴好好吃一个饭了！ 　　周三早上靠岸，新哥中午回到同城，随便在外面吃了点午饭，摇摇晃晃回到 家。由于身体疲惫不堪，他向母亲报备了，就直接上去了。他们家租在私人住宅 三层和五层，三层大房间住着两个老人，有个小厅吃饭待客，有简单的厨房，顶 楼亮两间小房间分别住着哥哥和新哥，他们喜欢有个大阳台可以活动活动。爬上 顶楼，哥哥还是全神贯注地坐在电脑面前，新哥问候了一声便回自己的房间了。 躺在床上，新哥感觉整个大地和和身体似乎还在飘来摇去的，他对坚实陆地还不 能适应，连做的梦也都是有了这一章没有下一篇的。 　　睡了一觉后，新哥并没有急着联系小燕，也没有急着下去找母亲。他自己感 到应该好好犒赏一下，于是他美美地看了球赛录播（德甲拜仁慕尼黑26号的比 赛），然后傍晚到公园慢跑了5公里。呼吸着小城的空气，看着熟悉的人和景， 新哥觉得自己可以重新面对一切。 　　晚上19:00，新哥和两个老人就着新闻联播准备为一天的奔波收官，吃一顿 可口的晚餐。饭菜是特意准备的，母亲多炒了一个红焖大虾，还买了一只咸水鸭。 神清气爽的新哥大快朵颐起来。母亲卸下了围裙，把门掩上，拿出自己的小包裹， 她取出了酒精和注射笔，依然磕磕绊绊的挤压出笔芯里的气泡，调整刻度，然后 她掀起腹部的衣服开始用蘸酒精的棉签给皮肤消毒，之后一手捏住选好的部位， 一手提起注射笔打算打胰岛素。新哥一直看着母亲的动作，这时他发现了不对： 母亲左手抓住的腹部皮肤是黑色的。他赶紧放下手上的掰了一半的焖虾，制止母 亲的行为：妈，你那里的皮肤黑黑的一块块的是怎么回事？母亲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儿，就是打的次数多了，好像乌青了。新哥感觉不对劲了：皮肤竟然淤血了， 那哥哥发现了吗？这个提醒一下母亲换个部位，变换着地方打针就行了，敢情哥 哥还是关注母亲的情况，那晚上他们有没有继续出去运动呢？看来一切并不如新 哥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现实出现了预期之外的偏差，他得立即把错误的修正过 来。他内心翻江倒海，语态冷静的问：那你们有没有出去散步呢？一旁的父亲感 受到了什么，赶紧回答道：有，有。我们每天都出去快走，没有停过。新哥紧追 不舍，他看着父亲，认真地问：你和我妈，那哥哥呢？父亲一脸尴尬，急忙掩饰， 说：你哥哥比较忙，没时间。新哥忍不住了，提高声音，说：连一天都没有和你 们出去吗？两位老人默不出声，一脸悲伤。新哥心如刀割，仿佛一只小鸟被一下 子生生折断翅膀般疼痛，他低头盯着碗里的鸭肉，那用力的神情似乎眼睛快要滴 出血来。可怕的静默笼罩着餐桌。难受了二、三分钟，新哥还是回到了现实，他 强忍泪水，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妈，你可以打在另外一边，肚脐眼周围，上下左 右都是能够接受注射液的地方，也可以打在你的手上，这几个部位吸收效果都不 错。母亲总算是完成饭前的胰岛素注射，回到了餐桌上。新哥想了想，又问：妈， 要买哪几个药？待会我们散步时，我顺便去药店买一下。母亲紧张的放下碗筷， 有点支吾：刚好吃到明天就完了，那个胶囊买不到，你一并在医院买好了。新哥 心中怒火一下子燎原起来，原来哥哥什么都没有做！他看着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的 两位老人，他知道自己不能发脾气，他们已经承受太多了。他调整了一下，沉静 地问：那姨妈没有买到吗?母亲回答：没有。你哥哥后面查了说是那味药是第一 医院专门独售的，他本来要去帮我买的，我自己想着少吃几次没关系，所以没有 让他跑，想后面复诊时一起买回来。新哥心中雪亮明白，母亲这么急切想要掩盖 哥哥的行为，恰恰坐实了哥哥这段时间的漠不关心。他内心开始交战，但是依然 忍着怒火先吃饭，和父母看了同城新闻歇了半小时，之后一起到溪边散步，把将 用完的药品各买了一份。 　　回来后，新哥按着治疗方案，对照着把服用的剂量和频次一一画在了药壳上。 办法是先画上三行空心药丸，代表三餐，如果要服药就把药丸涂黑，一行药丸涂 黑的个数代表服用的数量。空腹和睡前的就单单一行药丸，早晨空腹服用的下面 加个×划掉，睡觉前吃的放反过来，上面一个×抹去白天加一行药丸。做完这些， 新哥对母亲说：明天我调休，我去第一医院买药，我们所有定额的钱都买胶囊。 妈，你这几天有没有记录血糖？母亲畏缩着没有说话，父亲替她回答：是这样的， 你妈要做家务，天天扎五个小口，手指干活也不利索，干脆就没有测量了。新哥 知道漫长的坚持是相当不容易的，特别当你一直做的事只是消极的减少病痛却要 付出一大堆精力来克服自己的欲望不干这个避免那个，便接受了父母的意见，没 有再说什么。 　　回到楼上，新哥是满肚子的不高兴。一再的失望让他对哥哥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已经放弃了和哥哥和平沟通的选择。哥哥已经坐在电脑前开始“战斗”了，他 故意避开了和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在他们出门的时候下楼吃过饭又立刻上来 了。新哥知道哥哥有自己的难题要面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他才能调整过来， 他知道哥哥待业在家的苦闷，也明白周围的家人对他关注令他承受了很大压力， 并且他哥哥属于想要自己的清净世界的比较不愿意交际的类型，所以他一直能够 理解哥哥玩游戏宣泄情绪的需求。但是，自己再怎么样的想法，老人家需要子女 照顾的时候，却没能够尽到子女的义务，新哥实在不能原谅这种事情。 　　新哥敲了一下哥哥的门，接着直接推开：我有话跟你说。然后新哥来到阳台 上，坐在暗夜中的小板凳上。 　　哥哥一脸诧异的走出来，蹲在一边，习惯性地点着一根烟。 　　焦躁的新哥没等哥哥吸烟，直接开口，他严厉地说：我觉得如果你不想和我 们做一家人，你可以选择离开。这样老妈看不见你，她也不用伤心。你也可以得 到你的平静生活，他们就不会整天吵着你了。 　　哥哥没有说话，也没有吸烟。 　　新哥接着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知道你有压力。但是你完全可以早点 休息，早点起床，和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等你经济独立了想自由了就搬出 去。这样，其实你早起了，你就有一早上时间做事或者也可以玩游戏了，甚至这 样你玩游戏的时间会增加的。你为什么一定要玩到凌晨，让老妈经常跟着睡不着 觉上来说你呢？结果你很烦，她也很辛苦，我和老爸也不开心，大家都很累。你 简单的做一些配合，整个家里都会受益良多，为什么你不做呢？只要你正常吃饭 睡觉老爸老妈估计也不会管你了，他们也没能力管你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虑， 你找不找工作，什么时候愿意工作都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跟老爸老妈说你 正在找工作，哪怕是个善意的谎言。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他们会非常担 心。极度焦虑往往又令他们产生不好的猜测和联想，他们会自己吓死自己的。你 自己可以把握自己的方向，可以调整自己的状态，可是他们却没办法做到，他们 需要你告诉他们你正在努力找工作。 　　哥哥还是保持沉默，但是看得出来也在挣扎，目光逃避着和新哥对视。 　　新哥停了一会儿，决然地说：我不知道你对我这个兄弟是怎样的看法，但是 以后别人问我有没有兄弟，我会跟他们说我没有兄弟。 　　哥哥明显的眼睛闪亮了一下，似乎有眼泪流出来了。 　　新哥没有停顿，虽然没办法控制变声的语调，他还是说了出来：我……不知 道……我不能……明白……为什么……我特意……交代了……你……买药，和他 们……出去散步……在他们……养成走路……习惯……的……关键……时期…… 喝～，就这样吧，我不想知道。 　　“喝～”，新哥再次长叹出声，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黑暗中，哥哥一直没 有说话，手中的香烟也早被烟灰覆盖着失去了颜色。 　　4、友谊翻船 　　两天的调休在奔波中一下子过去了。新哥心情并不开朗，还好紧接着是周末， 至少能够和小燕一起吃个饭，一起聊聊天，这对于新哥是多么的“及时雨”啊。 　　周六，两人在市区公园约会。面对不愉快的生活，即便新哥这几天加大晨跑 的强度，增加跑步的里程数，毕竟还是不能把心中的疙瘩自己消化掉。坐在公园 的椅子上，两人依偎在一起，新哥把母亲生病以及自己和哥哥决裂的事情统统告 诉了小燕。他紧紧抱着她，嘶哑着嗓子对她说：我以前想，为什么带妈妈看病的 是我？为什么给妈妈买药的是我？为什么教妈妈记录血糖的是我？为什么和妈妈 复诊是我？为什么陪妈妈走路治疗的是我？现在我没有疑惑了，因为妈妈生病了， 我是妈妈的儿子，这是我该承担的义务。小燕只能怕怕他的背：可能你哥哥找到 工作就好了。情人的安慰无疑是最奇妙有效的治疗良药，仅仅和小燕把事情一说， 新哥心中的阴霾一下子就开朗了。在两人的幸福小世界里，新哥恢复了活力，不 仅感到可以坚持照顾好母亲，而且又开始对未来满怀憧憬。 　　两个年轻人难舍难分，暂时忘记了各自的家庭问题和工作的烦恼，在市区里 轻松地玩了两天。周日，美美地吃了晚餐，看了一场电影，才各自归家。 　　周一，江浪看到新哥神采奕奕的状态感到相当意外。刚刚才完成出差任务回 来，主要是新哥最近的郁闷劲儿让人习惯了他阴沉的脸色。突然间，新哥又一脸 明媚阳光，多少让人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家伙到底是碰到什么好事了！江浪虽 然满身疑念，由于知道新哥毕竟刚刚遭遇亲人生病的变故，加上自己谨慎拘谨的 性格，所以，他只是看着，并没有多问。 　　新哥刚进单位时，和江浪是在一个采样小组里面。由于江浪早新哥一年进单 位，年轻人有贴近的语言，所以事实上，新哥所有的工作业务上的技能不是老站 长教的而是江浪带出来的，好多做事的方法新哥也是沿用江浪的方式，江浪和新 哥是亦师亦友的关系。经常地，两人搭档监测突发任务时，现场人员总是会认真 地开玩笑：哥俩好像啊，你们是兄弟！？其实他们长相天南地北，性格更是截然 不同，除了都是单身频繁在一起加班外似乎找不到什么相同点。但是，他们心里 都很高兴。因为他们确实是一起共同踏入职场，一起学习进步的工作伙伴。现场 工作要求他们俩高效分工、紧密协作、默契应变，所以天天配合完成任务的经历 让他们互相熟知对方的一切习惯和特点。他们一起从菜鸟走向独当一面，见证了 彼此纯洁的青春时代。 　　如今他们各自带队，每人有一组人马，作为小分队的负责人，每天要全程承 担小组的工作质量，平时忙得互相间仅仅就是上班时互相点个头，后面出发到现 场采样后就各自分头行动，经常隔天才能再见面了。因此，他们交流减少了。最 近，新哥家里有事，更是一上班就没有多余动作。大家在吃早餐聊天时，他在准 备采样记录纸、采样瓶、采样添加剂，采样仪器。采样回来后根本不用清点整理， 他在现场就检查过了。他直接录入数据，利索交接样品后经常人影就不见了，直 接回家了。新哥就像高速运转的机器，同事们根本不能和他轻松说话，因为他一 直在专注工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捕捉着对方的生活信 息，他们还是互相无声地关切着彼此。他们依然确信对方是自己的好兄弟，并且 相信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相信彼此知道对方知道彼此的相信。江浪和新哥在一 起工作四年了，江浪在现场室待了五年，新哥待了四年。市环保系统每年都会有 轮岗，保证大家熟悉环保工作的所有环节，也促进彼此的理解，加强工作凝聚力。 但是他们两个由于各自负责一块比较艰辛的工作，一直没人愿意轮到他们科室， 因此他们长久以来都人员稳定，期间只是他们的领导站长换了好几任。 　　今年，市环保局老局长因为身体不适不能承受市政府越来越严格的环保考核 压力提前退休了。新任的局长觉得人员轮岗是系统保持活力的好方法，这次不仅 各区环保分局之间，各区监测站之间，甚至是环保分局和监测站之间，也就是机 关职员和专业技术人员这种不同工作特质的人员之间也要同等操作！新局长提到： 特别地，同城区作为本市“环保特区”，是六个区中拥有最多工业企业，最多重 金属企业，最多危废企业，最多污水处理厂的工业大区，同城区现场室人员天天 冲在环保第一线，尤其是江浪和新哥两颗“双子星”，一直在同城区发光闪亮， 市局人事处决定选调一人提拔进市局，以表彰先进，鼓励后进。 　　据说，局长雷厉风行，本月刚刚上任，第一次开会就要求在6月1日过节前见 到人员轮岗落实到位。所以，这一个月单位并不和平。对当前状态不满意的同事 早已无心恋栈，都在打听消息，争取调动。而其中大伙的焦点自然是江浪和新哥 的两人的动作，因为他们两有机会进入环保系统核心的管理层， 将进入事业的 高速发展期。如果工作顺利，得到市局局长甚至市领导的认可，他们还将攀上人 生事业的巅峰。 　　所谓风大树也不能平静。江浪虽然是性格平淡，只是想干好自己的活的类型， 但是周围的人特别是他的手下兄弟，理所当然地希望老大得道升天，这样他们以 后“局里有人”，在系统里面就不一样了。毕竟六个区的监测站归区环保分局管， 区环保分局又是市局的下属单位，这样会让他们与有荣焉，感觉特别有面子。因 此江浪这个月还是颇不宁静的，周围的声音虽然不能动摇他，可是长久的浸泡其 中，心态难免受到影响。另外的一个当事人新哥，却由于整天跑回家不在单位的 缘故并没有受到这次风波的干扰。 　　5月中旬一个周末，江浪的准岳父岳母来到了同城，他们主要过来和亲家商 量“十?一”两个年轻人婚礼的事情。另外，两位退休老人顺便计划在同城游玩 一番，走一走看看闺女以后生活的城市。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准备在市区为小夫 妻买一套房子，让亲家好好对待他们的宝贝女儿。五一假期，江浪陪女朋友蓝晴 一起回济南老家看望父母，同时向女方家长求亲，当时就确定了国庆结婚，也说 好了两位老人来同城旅游一事。所以，这几天，江浪也是很忙的。 　　这天，5月22日，周五。岳父岳母来了好几天了，江浪父母亲组织了一场家 庭聚会，邀请了江浪的外公外婆爷爷等重要家庭成员，计划晚上在“渔舟晚唱” 宴请亲家。 　　一早上班新哥意外地看到江浪早早地过来仪器室准备采样工作，两人互相简 单寒暄了一下，大概知道了彼此的当天任务，新哥也知道了江浪晚上的安排。 　　下午16:30，新哥从现场回来，今天工作稍微慢了点，原来新哥都能高效地 在16:00之前回来，30分钟完成交接，在16:30分之前把一天的工作结束掉，然后 提前回家。也是该当有此一个考验，事后人们发现今天的意外影响了新哥和江浪 两人的人生轨迹，也导致两个好兄弟差点分道扬镳。 　　新哥在样品室和质控室人员、实验室人员交接样品，料理完了自己的工作后， 他看到了一边的好哥们江浪的样品和现场记录单。平时新哥回来，甚至完成工作 回家了，江浪往往还在现场。因为江浪做事讲究集体合作，也比较耐心带年轻人 实际操作，而新哥的做法是把最复杂麻烦的活儿大包大揽，让年轻人做些轻快上 手的。虽然新哥也会教新人所有的操作规范，但是在现场如果对方没有主动请缨， 新哥倾向于自己做最困难的部分，并且新哥做完自己的任务后会帮助完成落后的 环节使工作尽早完成，因为他想离开现场的恶劣环境，保护自己和同事。江浪则 是习惯让年轻人上手练习，他会在一旁指导，但是不会动手帮忙，他会让大家明 确所有人都对工作负有责任，只要是分配给你的工作就要自己完成。所以新哥他 们一组比江浪效率高。本来新哥不会看到江浪的采样样品的，即使看到了也就是 一闪念“哦，江浪这小子回来了！”冥冥之中，新哥不仅看到了江浪的样品，还 拿起样品和单子对看了一下。今天，他的好兄弟江浪要和他岳父岳母以及家族的 亲人吃团圆饭。他的好兄弟即将踏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以后他就要成家了，他 们之间可能就不能经常打球了。而最近他自己又事务缠身，不能和他好好聊聊天， 分享一下他的快乐。带着如此这般的心情，他拿起了他熟知的兄弟的工作成果， 反刍品味着一起走过的记忆。 　　这时，实验室人员已经推来小板车，准备把当天的样品送到实验室分析了， 质控室人员也准备把现场记录收走了。新哥也被他他们从回忆中带了回来。他放 下单子，但就在他弯腰把江浪写的现场记录单放进采样框的时候，他瞥了一眼上 面质控室的流转记录单，他立刻产生了疑惑，按照江浪的习惯，他编号基本上是 第一个采样口是001、002、003、004，然后第二个采样口是101、102、103、104， 他自己才是从101开始编号，而流转记录里面却是从101开始出现样品，难道001 编号是用在了现场测量噪声（噪声直接现场测定，现场打出测量结果，不需要实 验室分析），但是新哥刚才印象中记录纸里面没有噪声这个项目啊！新哥赶紧再 次拿起现场记录确认，熟悉的蹩脚的“浪体”写着废水样001，是的，全部数据 都错了（每个样品对应一个采样时间，一个错了，所有的样品便全部错了）。新 哥暗暗责骂：好家伙，着急更要把事儿做完整漂亮了，这不是欲快变慢吗！你还 得回来返工！、 　　回过神来，新哥当即制止了他的同事。他告诉他们他的记录和样品有问题， 需要核对一遍，让他们稍等再过来接收样品和单子。众人离开后，他偷偷把江浪 的记录单也带回自己的办公室。路上，他开始思考处理办法，暗自庆幸：记录纸 没错，只要把系统里面的数据修正过来就行了，江浪尽可安心吃饭，太好了（现 场记录出现涂改，需要本人在修改处盖章或签名以示本人操作）！ 　　新哥为能够帮助自己的兄弟感到高兴，在他心里他已经失去了亲哥哥，而江 浪是和自己“革命交情”的好兄弟，他们之间的情感是“真枪实弹”互相支持建 立起来的，他遇到自己的事情找的更多的是他的异姓兄弟江浪。他有时甚至想， 要是他的兄弟真的是江浪，他就不用一个人…… 　　很快地，新哥把系统里的所有现场记录单删除掉，并且重新登记样品信息， 把现场数据录入系统。他用的是江浪的账号，他知道他的密码，江浪没有修改密 码。他发现录入系统的是小周，他不知道江浪的习惯，所以出现了差错，而江浪 乐极生悲，脑子完全就是回家陪老婆，没有一丝杂念，所以校对审核时直接提交 给了站长。 　　完成了修改后，新哥松了一口气。“时间还不到20分钟，自己的效率还是可 以的，五点回家还能够帮老妈测个血糖，”新哥想。新哥脚步轻快地走出办公室， 正当他要哼出歌来时，忽然脑中一闪：乐极生悲。他赶紧沉静下来，在脑中排查 起来：系统和记录单，没错，数据一致。哪里还有不对？“啊”新哥心中惊呼一 声，“流转单”！新哥疏忽了，流转单已经打出来了，看来得让质控室再打一张 样品流转单了。如果不改流转单那就得把现场记录和系统数据重头再改一次，使 三方的的样品记录保持一致，不对，还要加上样品的标签也要撕掉重新贴上一一 对应的样品编号。这样做工作量太大，而且现场记录纸还要江浪回来签字确认修 改，太麻烦了！所谓一念魔鬼或者天使，在这个时刻，新哥选择了不遵守规矩。 “妈的，干脆，我不修改流转单，我也不修改记录单，我直接重新做一份现场记 录单，干干净净，没有涂改的现场采样记录！”新哥想，这样江浪的失误也不会 被其他人知道了。 　　于是，新哥根据已经打印出来的流转单，重新写了现场记录单，他模仿了所 有人的字体，记录，签名都毫无破绽。他用非常的方式把错误转变为正确。也许， 他是错误的？ 　　后面，新哥回家迟了，但是他还是很高兴。他自以为没有人发现这件事。 　　5月28号，周四下班前，令人意外的结果出现了——市局正式发文选调新哥 到污染防治处工作。当天下午新哥已经提前回家，所以没有看到文件，也不知道 单位同事的反应。据小燕讲，似乎有些风言风语，小燕和新哥在同一单位不同部 门，她刚好在办公室负责文件收发。他们的事情还没有公开，所以别人在她面前 并不讳言。对此，新哥没有在意，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兄弟。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小燕告诉他，这个月她“那个”来了。上一次见面，他们第一次有保护措施，第 二天就给忘了，因为分别在即……所以，新哥知道小燕没有出现月经时，简直高 兴坏了。他当即要小燕好好关照自己的身体，有情况马上和他商量。他告诉小燕， 他还准备好要做父亲，如果小孩来了，虽然是个意外也是一个大喜事。当小燕透 露她那天回去吃了药，有可能是药物作用时，新哥狠狠责备了她，让她以后不能 自作主张，伤害自己的身体。他跟小燕开玩笑：其实你吃不吃都没关系，我也不 管你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现在关心的是我的儿子。现在结果证明确实是月经 推迟，新哥一下子失落了。他完全没心情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 　　29号，最后一天上班了，新哥心情复杂。按照一般做法，站长不会安排任务 给他了，今天他就应该待在办公室整理自己的物品，该交接的工作梳理一下，然 后和同事们吃一顿散伙饭就结束了。可是，这天注定是不平常的。 　　还在公交车上，站长就给新哥打来了电话。这个时间点还没上班，要说自己 的调动的事昨天站长既然没有联系他就应该等到上班了再说啊。新哥狐疑着接起 电话，“同城工业区的一家企业失火了，现在消防正在紧急灭火，我们也要立刻 到现场应急监测。阿新，你先到单位后，把应急仪器和设备收拾一下，整理装车， 我和江浪马上到！” 　　新哥正在仪器室准备应急装备时，江浪也匆匆赶到了。新哥转头看到出现在 门口的江浪，欲言又止。江浪一脸沉默地和新哥对视，看到新哥默默无言，便蹲 下身子检视起堆在门口的几框应急物品。随后，江浪挑出一包东西，拿了进去。 两人不出声地把待用的仪器设备搬到外面。 　　到了装车的时候，新哥开始清点物资。他很快发现少了一双雨靴，于是他自 己回到仪器室把雨靴重新拿了出来。 　　一旁的江浪忍不住了，不耐烦地说：莫名其妙的，我刚刚收起来的，你为什 么又翻出来！ 　　新哥疑惑着回答：三双雨靴不对吗？你一个，站长一个，我一个，恰好三个 人。没错吧？ 　　江浪完全失去了冷静，嚷道：谁跟你说三个人的！这是我和站长出去应急， 没你什么事，你待在家里准备“高升”就可以了！ 　　新哥就像突然吞下一块石头一般心情沉甸甸的。这个委屈他实在不能消化， 很多俗事他都可以云淡风轻，轻松放下。可是，面对自己兄弟杀过来的刀子，总 是无法满不在乎。何况他是如此看重他和江浪之间的情谊啊！按照他的想法，他 们之间只有互相支持，不该有一丝一毫的相互伤害。新哥感到自己心中的某个部 分正在崩塌，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但是，它确 实发生了，心中的伤痛多么的真实，他感觉都要碎成一片片了。他一下子惊在当 场，连呼吸都似乎在消耗着他的体力。他眼前浮现了自己在浴室抽筋的场面，腹 部肌肉隐隐又在一抽一抽的。他看着逐渐明媚起来的清晨，天空清爽，空气清净， 世界依然鸟语花香。只是，可怜的人啊，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都与你无干，甚至 充满了对你恶意的嘲笑。你就是个被上帝抛弃的孩子！ 　　新哥不知道说什么好，灰头土脸地回到办公室。他今天还没喝口水呢。他脑 袋轰隆隆充满杂音，机械地拿起水壶准备烧水，却被水壶发烫的铁皮带回了悲惨 的现实，一壶开水全漫在地上。他失心落魄清理地板，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江浪随后进了办公室，看着拖地的新哥，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上前帮忙。 　　不久，站长开车进来。新哥跟着站长进了他的办公室。站长刚放下提包和早 餐，新哥就问：站长，这次应急我们谁去呢？站长回答：老样子，我们叁再一起 战斗一次！新哥急切追问到：那为什么江浪说是你们两个人呢？站长解释：本来 嘛，我只是通知江浪，想让你今天休息，后面考虑到你第一个到单位所以才又打 电话给你的。站长停了一下，补充说：对了，你看一下OA公告，下周直接到市局 报到。应急的事你自己看着办，都可以！记住，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新哥想了想， 说：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出去吧。不过，站长，这事您得和江浪说一下，他…… 　　新哥还没说完，江浪直接推门而入。他是接到分局李科长的电话过来催促站 长出发的，刚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脸色难看，显然也是处在痛苦挣扎的境地， 失声叫道：与我什么关系！你这人还真是斤斤计较，我对你这么好，什么人啊， 这是！说完也没有理会站长，直接又退了出去。 　　新哥直直望着江浪人影离去的洞开的大门，终于忍不住滚下了热泪。办公室 空气死一般的凝固了。站长似乎也不敢乱动，僵化片刻后，他试探着问：阿新， 你们兄弟有什么问题？要不要我出面解决？新哥回过神来，意识到一旁的站长， 眼泪汹涌而出：站长，我……我……新哥满口委屈，泣不成声，竟是说不出一句 话来。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看着自己的手下掩面无声痛哭，站长说道：好了，你休息吧。我和江浪出去 了。老领导也不忍看新哥的惨相，拿起早餐，直接出门去了。 　　新哥觉得自己一副窝囊样留在办公室也是让其科室看笑话，况且江浪那组兄 弟对他不会有好脸色，所以便带着自己的一帮兄弟处理几家被投诉企业的监测任 务去了。 　　这天，新哥和自己小组的手下干完最后一次的采样工作后，直接一个人先回 家了。新哥没有再见到江浪。 　　第二天，周六，新哥像平常一样坐早班公交车早早来到单位。一路上，风景 不变，老师傅也依然是那个老师傅，只是原来一车熟识的上班族基本看不到了。 车子到站也比平时早了近20分钟。新哥泡了一壶茶。坐了一会儿，打开电脑，他 先把自己的信息通通删除，将交接工作整理成一个文件夹放在桌面，接着他修改 了用户名和密码，关机并将一张抄写了新用户名和密码的百事贴贴在显示器上面。 做完这些，新哥喝了一壶茶。然后，他再泡了一壶茶。稍事休息，他开始清理自 己的办公桌，收拾自己的床铺，把自己的个人物品或打包或丢弃。忙完这些，新 哥又喝了一壶茶。最后，新哥泡了第三壶茶。缅怀了一会儿，新哥把最后一壶茶 水装进自己的水壶，动手清洗茶具，打扫了办公室，丢了垃圾，并再次把垃圾桶 装好新垃圾袋，便关上门，背上一个大包，提着两个小包回家去了。 　　5、心有灵犀不点通？ 　　翌日，新哥和小燕约好了在电影院见面。他们一起看了《捉妖记》，然后两 人来到码头散步。 　　小燕问道：你和江浪怎么回事？ 　　新哥老实回答：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我也没有问他。江浪这家伙可能对调动 的事情有些误会吧。 　　小燕急忙劝他，说：傻瓜！那你赶紧和他说清楚啊。这么多年的朋友。 　　新哥摇摇头，说：他是我的兄弟，不是简单的朋友。顷刻沉默后，他抬起头， 继续说：我没有做什么事，我不知道自己要解释什么。是好，是散，随它去吧。 　　小燕噘着嘴埋怨：江浪这蠢货，眼睛瞎了，周围的人一……小燕发现新哥严 厉的眼神，新哥从来没有这样凶狠，更别说对她是百般疼爱。她害怕地闭了嘴， 看着新哥。 　　新哥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小燕，我说过了，这个人是我的好兄弟。你 明白吗！其他人我概不关心，那些都无关紧要，关键是他自己的判断。无论江浪 将来如何看待我，我再说一次，他是我的兄弟。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至少不要在我面前说！ 　　小燕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两个人都确认了对话的意思，然后接着往前走。小 燕显然受到了打击，而新哥却没有安抚她。两人静静地沿着海边走着。 　　走到海岸线尽头，吹够了海风，两人转身往回走。新哥顺势环抱住小燕，在 她耳朵悄悄说：老婆，你说锅巴很可爱，不然今天我们也造一个。你这次可不准 伤害我儿子了，我稀罕我儿子不稀罕孩子他妈。好不好？ 　　小燕一把推开新哥，歪着鼻子假装生气：什么人嘛，那个是胡巴！还有，谁 是你老婆！你不要我，我也不给你生儿子。走开！说完，扭头背对着新哥。 　　新哥哄她：那也是你儿子嘛。你就是你儿子，你儿子就是你，都是自家人， 有什么关系。到时候，孩子他妈，说不定你比我还舍不得儿子呢！ 　　小燕翻着白眼不依道：又说鬼话，我不听！随后，她一脸甜蜜，认真地问： 咱们养得起吗？ 　　新哥正柔情满怀，他马上表态：这就是个大火坑，我也跳了。我想过了，有 了小宝贝，我也不做新哥了，我立刻隐姓埋名当一名房奴！ 　　小燕担忧地问：你还在想着写小说的事？ 　　新哥脸红了一下，随即嬉皮笑脸地说：人生干巴巴的有什么意思呢？总得有 个中国梦什么的嘛。 　　小燕可不含糊，严肃地说：你可不要再瞎想了，现在你调到市局，这是好好 表现的时候。你抓住机会，好好工作，还是大有前程的。你乖乖的，好吗？ 　　新哥没有回答，而是哈哈岔开话题：是啊，明天就要到市局上班了。老婆， 我们回去庆祝一下，顺便喜得贵子吧。随后，他一步上前，紧紧抱住小燕，伤感 地说：我好想你，亲爱的。我们以后不能天天见面了。 　　小燕情难自禁，两人紧紧相拥，在月光下亲吻起来。 　　幸福的小情侣又在海边公园如漆似胶温存了好一阵子，才恋恋起身。 　　最后，新哥在小燕耳边轻轻说：老婆，走吧。我们办正事，生儿子去。 　　小燕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阿新，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我们都回家 吧。 　　新哥一下子被浇灭满腔热情，失望地说：好吧，没关系的。那我今天就陪陪 我老婆，我们一起洗个澡，说说话，早点睡觉。 　　小燕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说：阿新，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吧。 　　新哥不愿放弃，他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住小燕的手，苦苦哀求：小燕，不 要走。我很累，是我自己需要你陪着我啊。我真的很想你啊。 　　小燕挣脱了新哥的手，说：阿新，我今晚和我妈说过了要回家的。改天吧。 　　新哥终于是送走了小燕，自己一个人黯然回家了。 　　随后的一周，新哥和小燕都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天天分享着新单位这样那样 好玩的和不好玩的事。新环境似乎焕发了新哥不一样的光彩。当然，毕竟是市级 机关，新哥每次也不忘向小燕诉苦，自己像狗一样跑来跑去，一周来天天晚上加 班到八点，即便如此，经常还未能如愿完成工作！ 　　周末，新哥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小燕见面。 　　上班的第二周周一，6月8日，新哥和处长吵了一架。经过一星期的熟悉，他 大概了解了市局工作的严肃性和纪律性。但是他没有想到处长那么不近人情。 　　事情的起因是新哥农村老家有乡镇政府组织的眼科医疗专家义诊活动。6月5 日，星期五，义诊队伍到了新哥他们村子，在家的大伯及时通知了新哥他爸。父 亲和母亲连忙赶回去，终于如愿得到专家免费的检查。诊断结果是母亲没有大问 题，而父亲常年开小货车，风沙刺激，“双眼膜状物生长10年”，也就是双眼都 有胬肉，医生建议手术。回家后父亲跟新哥商量。新哥周末调查了解到：这个活 动有政府资金补助，凭借义诊单到市眼科中心就诊的，手术费用一律500元/眼 （正常2000元/眼），并且有专车下乡接收患者。隔壁村子已经有不少村民做了 手术，风评甚佳。于是，他决定带父亲到市眼科中心治疗。 　　新哥是火爆脾气，属于说干就做的类型。周一一早就到办公室向处长请假。 原来在监测站，由于是小组行动，一个队伍里面少了一个人，只要其他人多分担 一些工作还是可以完成的，个人影响不大。所以原来请假是比较顺利的。而市局 里面，一个萝卜一个坑，大家都有自己一环的工作，互相间没有交叉，所以请假 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至少要把当前任务料理好或者事先请同事代办。新哥不是不 明白，只是他没有意料到和他交接的同事这天刚好没来。新哥懊恼自己的失算， 他已经把父亲带来了，父亲就在医院等候。他内心是焦躁的。所以，事情一开始 就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 　　事实也是如此： 　　新哥：处长，我想请假。 　　处长：你的周报做好了吗？ 　　新哥：没有。 　　处长：阿新，那这样不行，你要留下来工作。 　　新哥：可是我有重要的事情。 　　处长：那你周末做什么去了！阿新，你也要知道个缓急，空气质量周报每个 星期第一天就必须局里出文报送到市委、市政府，这是一定不容差错的。还有， 下午你有个扬尘治理调度会吧。市建设局、市公路局、市市政园林局和建筑企业 负责人都会过来多部门联合商讨制定下一步的工作方案，你已经发了会议通知， 你是我们环保局的这项工作主办人，你能请假？！ 　　新哥：处长！我实在家里有事。 　　处长：阿新，你别嫌我不通人情。我跟你啰嗦一下。你作为一个青年人，正 应该发奋有为。你现在的工作多少人羡慕呢，好好干。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事业 成功了，才能有本事照顾好家庭，才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大家家里都有事，关 键是你要处理好工作才能保障生活。我把你要过来的，自然有责任培养你。首先 地，你要端正工作态度！ 　　新哥急了，扭头就走。 　　处长大喊：阿新，站住！这事怎么说？ 　　新哥在门口站定，愤愤回头。 　　处长喝道：给我进来！ 　　新哥走进办公室，一脸倔强。 　　处长：阿新，会还开不开了？ 　　新哥：处长，我不知道。 　　处长：什么意思？ 　　新哥回答：如果处长看到我在会议室，那就是我听处长的话开会了，如果没 有的话，我就是按自己的决定跑了。说完，新哥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幸，事情结果并没有太糟糕。新哥既兑现了对父亲的承诺，也没有耽误工 作。 　　新哥还是先按计划去了医院。由于已经义诊过了，医院直接让新哥缴纳了押 金就安排了床位。并且整个程序简洁规范：复诊——签订手术协议——术前检查 ——术前卫生护理——手术——观察——出院。复检也是很简单，患者直接在病 床上等候就可以了。因为是眼科患者所以全程有护士引导，也用不着家属陪护， 只要病人手术后过来照看一晚就可以了。父亲一直嘀咕：政府很好啊，照顾农民。 前段时间你也请了不少天假。现在爸爸能行，还有护士。阿新，你赶紧回去上班， 问问政府请假能不能取消。受不了老人的反复劝说，新哥回单位了。他中途去签 了个手术协议，后面就又回去上班了。开完会，正常下班后，新哥到医院时，术 前全身常规体检报告刚刚出来，结果是：可以手术，定于6月9日下午16：00进行。 　　晚上回去后，舅舅舅妈和姨妈都来关心情况。新哥告诉他们明天做手术，医 生说简单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并不是大手术，是很成熟的简单的手术。舅舅 和新哥还分析了一下股市行情，觉得还可以再涨一拨，因此，新哥把剩余的十万 积蓄拿出来给了舅舅，希望能再翻一番然后就收手。他太需要钱来保障家庭的安 全了。 　　星期二，新哥早早来到单位，处长已经先到了。看到新哥携带的包裹，她点 点头，赞道：阿新，好孩子嘛！既然你是这么孝顺的小孩，应该也是明白事理的。 你的简历我看过，你是个爱读书的小孩，我们处里经常写材料，所以我才挑中了 你。你不要嫌我啰嗦，我再跟你说一下，阿新，你感觉你昨天硬邦邦的方式会取 得预期效果？你原来能把这事处理好的，包括我们处里的工作。你要想想怎么把 事情做舒服漂亮了，不止是完成！我可警告你，对其他处室，其他同事，特别是 局里的老前辈，你可不能这样乱讲话！没个大小的！你爸知道了也会打你屁股的！ 　　新哥感到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抬头响亮回答：知道了。谢谢处长。 　　得到处长的宽容后，新哥多少有了点耐心能够坐下来安心工作。心态一平， 做事情也顺利得多了。不到15:40分，他就把当天的紧急工作完成了。这次处长 很快放行了。 　　来到医院，新哥被告知手术推迟了。父子两人在病房里等候，父亲坐在床上， 已经做好术前卫生护理，换好了衣服。等待是考验人的折磨过程。父亲随着手术 的临近，情绪逐渐变化了。他开始一直紧张地问旁边的人：手术会不会很痛？其 实入院那天，护士和医生便告诉他手术会进行麻醉注射，患者是不会感觉到剧烈 疼痛的。当时他也接受了这个说法，所以签定手术协议比较顺利。之后，他也压 根没再提起这档事。只是即将进手术市的迫近感逐渐积压，老人精神有点承受不 住了，便一直寻求别人的安慰。这时，护士进来叫11床病人准备手术。父亲赶紧 抓住救命的护士：护士啊，你说我这个手术眼睛会不会很痛啊？护士已经被问了 好几次了，她无奈的重复：这位大叔，你不要害怕，手术前会有麻醉的，一个小 时就好了，很快的。一边的新哥非常同情父亲和护士，于是他拉住父亲的手，对 他说：爸，我们这次治疗是政府支持的，是共产党要我们来的，是毛主席老人家 的共产党要我们来的。老人恍然：哦，对。是政府安排的！凭借老人对毛主席的 敬畏总算使他镇定了下来。 　　手术进行很顺利，意外却发生在医院之外。安顿好做完手术的父亲后，新哥 出去打饭。父亲爱吃的大肠粥在医院几百米外的小吃街。小吃街和医院刚好都是 市公共自行车站点，新哥便骑车去了。喝完热粥，新哥精神抖擞，骑车奔驰。他 太着急着给父亲带回香喷喷的热粥了。在经过一个岔口时，眼前光线一闪，车子 冲到面前时，发现是一个啤酒瓶，堪堪就将滚到前轮底下，他瞬间应变：车子方 向立即往左一拐，同时两手紧急制动。下一刻，他神奇地看到自己腾飞在空中。 一瞬间，他被新奇的体验惊呆了。他甚至慢慢地低下头望了一下同样脱离地面的 车身，直到胸膛撞在车把上，身体砸到车身上，双膝重重摔在水泥地上，他才恢 复正常的反应，终于痛苦惨呼“啊呦”。他整个人趴在了车头上，浑身燃烧起来。 他痛苦的明白了：自己左手被保温盒干扰，刹车慢了一步，右边的前刹太灵敏， 导致了自己和后车身一下子被甩飞了。稍微缓解了一阵，感觉膝盖没有摔碎，手 脚还能使唤，他才艰难地爬起来。他看到保温盒滚在车子前面三米，金属盖子凹 陷变形，里面的粥一路洒了出来。面对黑暗无人的大街和一地腾腾热粥，新哥感 到漫山遍海的悲凉，整个人被无助的情绪淹没了。他想起了家里的哥哥，心中更 觉孤单寂寞。他想起了自己的兄弟江浪，他只能为他平顺快意的人生默默祝福， 心中既为他快慰又为自己辛酸。他想起了小燕，这个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姑娘， 没错，他毕竟还有她。而且他还要带给她幸福的生活，他不能倒下。时间不容他 稍作喘息，父亲还在等着。新哥没有看一眼磨破的裤子，也来不及处理黏糊糊的 膝盖，他一瘸一拐地捡起保温盒，收拾酒瓶子，扶起车子，回头买粥去了。 　　回到医院，还好父亲看不见他的可怜相，不然不知要引得老人如何伤心了。 父亲对新哥的性格太了解了，知道他横冲直撞的脾气，所以平时也不太敢说他， 因为这样只会加速新哥一往无前。他对小儿子的行为只能默默祈祷，他知道自己 已经不能指导他了。新哥一勺一勺给父亲喂饭，近距离观看老人的沧桑脸庞，他 再一次感受到了“子欲养马上立刻赶快”的紧迫感。他怎么能再想着写小说这种 虚无飘渺的事呢。他就该一头扎进工作中，贷款买房，死心呼哧呼哧工作工作工 作，还贷还贷还贷，给父母一个安稳的晚年。新哥看着老人苍苍白头，伤感地问： 爸，好像从我小你头发就是白的？父亲抓抓头发回答：是啊，你上小学时，我一 下子害怕了，我和你妈种地怎么背得起两只书包！苦思无策，一夜之间头发就全 白了。后面那年就出去和老柯他们一起去江西学开车了。当晚，新哥一夜无眠， 父亲几次不知梦到什么，大喊大叫，伸手要抓眼睛，都让他制止了。他想得最多 的还是小燕，他很欣慰，自己辛劳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幸好这些糟糕的事不是发 生在小燕身上。只要她好好的，自己就满足了。他决定下次见面就跟她求婚。 　　早晨，父亲食欲不错，状态良好。新哥不想让他担心，趁早上班去了，他赶 紧在单位洗了澡，换了长袖长裤，把身上伤口遮掩了。病人经过一天休息， 医 生告诉他们，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隔天，经过开眼观察，老人双眼恢复良好，顺利出院了。 　　上班最后一天，经过一夜的休息，新哥身体并没有感到轻松。相反，几天 “兵荒马乱”积压的疲劳似乎发作了，摔伤的肌肉也隐隐酸疼，更糟糕的是身子 有点微微发烧，浑身有点不得劲。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这一周终于要过去了， 明天他就可以和小燕见面了！明天他要带小燕回家看看母亲和刚刚出院的父亲。 他们家应该迎来开心的喜事了！今天，他的任务是出差到隔壁Z市考察，他和一 批专家将在那里选址建设本市空气自动监测预警站。一路上，他心情振奋：没错， 自己的工作是有意义的。自己的每个动作都关系到市民的福祉，市政府很多决策 依据的就是他的调查报告。他觉得呆在机关一直工作到退休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了。 说到底，这几次变故，如果他也是待业在家的状态，那真是不可想象。他还是要 感谢这份工作的。他将为自己和小燕今后的人生，一直工作下去。 　　晚上，新哥和父母从同溪边散步回来。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准备约小燕明 天见面。他太感激她了，在他人生最困难的时刻，是和她在一起生活的美好未来 支撑着他坚强前进。并且，现在父亲回家了，自己的身体刚刚出了一身汗似乎退 烧了。总之，一切都是光明的。 　　他打开手机，发现她老婆已经给他发来了信息。 　　结果他再一次被人生重重击倒在地。小燕发过来的是一封分手信。 　　阿新： 　　这一周你都没有联系我。我妈说，热恋的小两口一天不见面就不自在，你们 是怎么回事？ 　　我每天等候你的消息，想要堵住我妈的嘴。可是我一天天的失望。你到底在 不在乎我？ 　　我考虑了很久，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你的性格太强了，不管不顾地和亲哥 哥决裂；好兄弟江浪误会你了，你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一声不吭；我只是关心你 说了一下江浪，你就对我那么凶。我还不是你老婆了，你就这样对我。以后我做 错了你是不是也不愿意宽容我？ 　　我们还是不合适，分手吧。 　　周燕红 　　新哥觉得小燕说的都是事实，他尊重她的决定。只是，他确实是在意她的， 他必须把这点告诉对方。他立刻给小燕打电话，结果手机，微信，微博，他都被 小燕屏蔽了。他想了想，决定给她写一封信。 　　小燕： 　　收信好。刚开始没跟你说，现在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我不是在乎你，我是真诚地爱着你。 　　祝好。 　　陈新 　　星期六一早，新哥就到邮局投了信。然后他在公园跑了10km，还是没有食欲， 直接洗澡睡觉去了。 　　6、破阵重生 　　星期一如期而至。新哥来到市局两周，总共才上了10天班，却感觉自己似乎 一下子老了十岁。一切都没有变化，一切又都不一样了。他还是日常性地编写空 气环境质量周报，联络各区分局督促企业提交污染源自行监测报告，调度各分局 与各区相关部门联合治理工业排放、道路扬尘、施工扬尘、机动车尾气排放等空 气污染问题……他依然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只是，原来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他 辛辛苦苦地工作是为了守护自己珍惜的人。现在他发现：再怎么努力，双亲还是 一样不可避免地一天一天走向衰亡；竭尽全力，他最在意的小燕也是直接被抽离 他的生命，从此离开了他。如今，他已失去坚守的意义。 　　回想这半年的经历，真的是浮生若梦。 　　这几年，他不是没有想过辞职。到目前为止，他真实的想法一直没有改变， 他还是不能放弃成为一个小说家的梦想。为此，他也坚持阅读，不断学习，只是 自己也一直顾虑重重，没有开始动笔。有一次，他确实打算自己做点想做的事了。 舅舅突然打电话向他借钱，说是借了别人2万块赌钱。新哥赶紧给舅舅汇了钱。 就在前一分钟，他还在因为没有勇气放弃安稳的工作而鄙弃自己，决定离去追求 自由。马上地，下一秒钟，他又庆幸这份稳定的工作让他避免了失去一个亲人的 可能性。他讨厌稳定，同时又需要稳定带来的安全感。于是，他放弃了辞职的计 划。 　　现在，新哥内心又一次处在振荡之中，多年来的悬着的问题又浮现在了眼前： 是追随自己的心，勇敢追求自己的梦想，开始努力成为一个小说家？还是舍弃自 我意志，选择顾全现在的所有，开始尽力调整自己适应机关职位？留在安稳的体 制内有一千万个理性的原因，是合理安全的选择；自由飞翔就单单只有可怜粗暴 的“我想要”这么一个傻气呼呼直冒的一厢情愿的理由，而且飞不起来可能就直 接摔死了。两个选择一个绝对的成熟在理，另一个十足的任性孩子气。但是新哥 却兼容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属性，对矛盾双方都是又爱又恨，取舍难下。 　　就在新哥陷入交战，苦苦不能抉择时，地球另一边的一场美国职业篮球比赛 结束了，骑士队89:101负于勇士队，勇士队一总比分4:2夺得2015年NBA总冠军。 于是，新哥冲破囚禁他将近五年之久的牢笼，他做出了他的新决定。 　　6月22日，星期一，市局通报了开除新哥的处理决定。原因怪诞离奇：新哥 在18日、19日上班时间，观看NBA总决赛直播，并且屡教不改，违反纪律，影响 恶劣，予以开除。 　　新哥回家后跟父母说自己由于不能适应市局工作被开除了。两位老人相当震 惊，当即捶胸顿足，拉着新哥要到单位求情。新哥告诉他们，政府的决定是不能 更改的。他还告诉他们，自己经常熬夜加班还完成不好工作，人烦心也累，对身 体影响不好，自己已有辞职的打算。两位善良的老人艰难地接受了现实，因为他 们毕竟刚刚深切认识健康的重要性，他们最大的希望是子女平平安安的。 　　新哥认为自己总算对得起“陈新”这个名字了，前面过去的人生是应该舍弃 的陈年往事，后面奏响的篇章才是新的开始。 　　7、一切随风 　　终结了工作的事情后，新哥有了大把的时间。他决定自己出去走走。一直以 来自己就是一只同城小青蛙，工作好几年了，也没有出门好好领略一下祖国的山 川大地。于是他向父母亲说了自己的决定。老人盼望着儿子从郁闷心情中纾解过 来，极力赞成。 　　七天里，新哥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被一路风景完全吸引住了，尽情欢乐。 在旅行过程中，他的想法更加坚定了。他决定为写小说付出一切，就像所有的勇 者那样。他想过了：他有五年的积蓄，虽然15万资金已经在短短两周内的股灾里 由20万缩水成10万，自己反而损失了5万，但是他已经叫舅舅卖掉股票了，10万 现金已经可以脚踏实地做些实在的事了。这些钱花完前，他可以一直挑战写作。 这次至少不会像盲目投资股票一样5万钞票凭空蒸发了自己却一无所得。甚至在 一无分文，举债度日时，他也不会放弃这件事。谁知道呢？或许在极端的处中才 能激发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同时，他满怀期待。他有面对困难的经验。在刚刚过 去的两周里，在市局上班的时候，他不也是从一个一无所知的领域里面摸着石头 过河吗？或许碰伤了身体，也曾灰心绝望，但是，后面不是慢慢适应了吗？是的， 速度可能慢一点，但是他一样可以写出周报!他一样可以协调建设空气自动监测 站！他一样可以坐办公室……而这些他以前都没有做过，他几乎天天加班才勉强 完成。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够完成工作！他相信，假以时日的磨炼，他的效率 肯定会提升的，后面他会越做越快越好！既然自己可以为了面包而克服自己的自 由意志天天加班写材料，那为何不能选择为了写小说天天开夜车呢？同样付出巨 大的努力，这次他想试试自己能为自己的兴趣走多远！以前他一直害怕自由的危 险，但是，如果是成功的自由呢？其实，他是被害怕失败的担心打败的。还没有 努力之前就打了退堂鼓。说到底，如果有稳定的作品产出，保证稳定的收入，也 完全能拥有上班的安全感了。他决定回家后开始尽力尝试写作，直到成功或者失 败。 　　新哥重整旗鼓，准备重新出发。可是，就像老话说的“好事多磨”，正当他 满怀热忱的憧憬时，生活又跟他开了一次玩笑。他才刚刚起步就摔断了双腿。 　　新哥两周后才回到家。回家后第二天直接入驻医院了。 　　我们能够战胜大江大海，翻船经常是在阴沟里。新哥回家后想立即恢复舒适 的同城节奏，把自己从松散的假期模式调整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于是，第二天一 早，天还未亮，鸟儿刚刚起来唱吃早虫的餐前歌曲，他就起床了。熟悉的同城风 景，熟悉的同城味道，他沿着固定的同溪——同城公园路线发足奔跑。呼吸着同 城的舒服空气，他越跑越快，感觉似乎回到了大学田径队时的昂扬状态。或许是 身体在渴望奔跑吧，连日的疏离跑道反而让他的运动状态更进步了，他完全脱离 了周围事物，专注于自己的技术动作。抬腿——迈步——蹬地——抬腿——迈步 ——蹬地，前摆臂——后摆臂——前摆臂——后摆臂。他对自己相当满意，心中 响起张翠山重回武当山的感慨：一日千里啊！难道真如萧峰所说，几经困厄，反 而功深力进？正当他扬扬得意于自己充沛的体力，飞速狂奔时，突然，脚下出现 一个大坑，停下来是来不及了，他索性尽力一跃。随后，他在空中最后绝望地意 识到两个字：完了。 　　醒来时，是在同城医院病床上。新哥那一跳并没有越过窨井，直接小腿磕在 水泥井沿上，失去意识掉进井里。那天早晨，同城刚好启动海绵城市改造工程， 一大早工人就到同溪步道准备施工前的作业，他们刚把井盖取出，还没有设立警 示拦挡。所有人都没想到新哥一大早恰好撞上了。结果，新哥两个小腿都骨折了， 只得乖乖养伤。 　　摔倒了确实未必不是好事。这句吊诡名言印证在新哥的人生里。后面新哥似 乎开始转运了。 　　在医院里，家人都赶来看望自己，新哥备受鼓舞。 　　第二周，江浪也来了。 　　江浪不好意思地说：新哥，对不起，我来了。国庆请还过来参加我的婚礼， 晚上19：00,同城酒店。 　　新哥非常开心，他热泪盈眶，拍拍兄弟的肩膀：好啊！ 　　江浪还在纠结：新哥，我…… 　　新哥打断了他：泄气话就不要说了。你我之间不用小儿着相。虽然没有请帖， 但是你毕竟过来了。一样的。 　　江浪还是不能释怀：可是…… 　　新哥明白他的心思，说道：不全因为你。 　　江浪激动道：怎么会不是！开除的原因完全是鬼扯，你的爱好是足球，篮球 是和我们集体活动才参加的，并且总决赛是6月17号啊，你18号看个鬼直播！ 　　新哥乐了，看到自己的兄弟如此在意他们的感情，他也不禁感动了，他决定 告诉他一切前因后果。“好吧，浪，我跟你坦白吧，”他对江浪示意，然后慢慢 说道： 　　其实吧，那个的确是我和处长合作的烟幕弹。但是我离开并不仅仅是因为你。 主要是我自己想尝试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我要写小说。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 我们处长对我太关照了，工作方面我越来越欣赏她，个人方面又越来感谢她，而 且我工作也慢慢开始适应了，我甚至已经逐渐因为处长的牵绊默默加班了，这样 下去，我担心自己又走不了了。当然，第三点就是我到市局毕竟是不愉快的，因 为你的误解我很痛苦。最后，顺便说一下，其实篮球比赛真的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呢！詹姆斯的表现确实是触发了我的行动。他让我看到失败并非不可接受的。在 总决赛中，他六场大战，英雄了得，虽然输球了，但是他一直没有倒下！他们三 大主力比赛前就报销了一个主将勒夫，第一场决战又损失核心欧文，即便如此， 这个家伙还是自己带着一帮替补球员全力拼杀。我看到报道隔天就开始观看他全 部六场死战的全程录像，从中我学习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我们要做我们应该做 的事！只要我们在正确的轨道上，哪怕最后失败了，结果也会很接近我们的目标。 所以，我离开和你有点关系，但不是因为你。 　　他稍停了一会儿，补充道： 　　浪，让你得意一下吧，大家选的其实是你！ 　　江浪迷糊了，问答：怎么说？ 　　新哥兴奋地说： 　　其实吧，这次的结果是选择不好的家伙提拔到市局！ 　　江浪完全傻掉了，于是新哥继续解释： 　　是这样的，邵文杰想要提拔优秀年轻人，但是我们市站梁霄站长交代了老周 要把优秀人才留下，他打算从我们之中选出市监测站的接班人！所以结果肯定是 与邵局的想法相反了。周站长原本也没有想好，他向梁站汇报说他也不知道我们 谁更好，只是说你是师傅，考虑留下你，把我送走。后面刚好他在线审数据时， 我用你的账号修改记录单被他发现了，所以他就下定决心选择留下你了。这是我 们处长偷偷告诉我的。 　　江浪还是不能接受：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不解释呢？ 　　新哥说道：过后我才想到应该是老周逮到了我，因为那天我们都回去了，他 可能和小周确认过。所以小周知道了我改数据的事，然后小周他们可能跟你说了 些什么猜测，使你以为我做了什么手脚。可是，那是事后我才冷清分析出来的， 你以为我当初是欢天喜地准备进市局吗？要知道我们毕竟共同在一起四年了，快 五年了，都！我当初正在感伤着要离开大家，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本来就处在不稳定的状态，被你一乱来，我就更加找不到北了。 　　“哦，哦，这样啊。”江浪终于了然了。 　　江浪消化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新哥，小燕和…… 　　“浪，扶我起来，”新哥无视他的发言，严厉说道。 　　江浪不解但是还是把新哥扶着下了地。 　　“你站好了！”新哥不容置疑地说。 　　江浪愣愣站好。 　　“臭小子！”新哥抬起裹满石膏的右脚狠狠踢了江浪一屁股！ 　　“新哥，”江浪快步上前想要扶住新哥，新哥却制止了他，自己跌跌地站稳。 他对江浪说： 　　浪，这件事你不该多嘴的！本来是我和小燕两人的私事，你可以问我和小燕 怎么了，我会告诉你我们分手了。这就完了。至于她和机灵鬼张三订婚的事，那 是他们两人的事了，跟我没有关系，你们更没有理由评判别人。 　　江浪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对不起，新哥。他想了一下，又问：我们，还 有谁？ 　　新哥摇摇头，苦笑着说：嗯，刚好拜托你帮我办一件事。是这样的，前段时 间我在外面的时候，大嘴巴王水联系了我，臭骂了一通小燕。我就是这样知道机 灵鬼张三和小燕的事的。你的话，我不担心。王水他们口无遮拦的，你帮我跟他 们啰嗦一下，就说这件事是我和小燕两个人的私事，要他们别在单位乱说。如果 不能像以前一样对待小燕了，至少以同事的合作态度相处。他们如果还不满意， 你就跟他们说，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是我的错。说到底，如果不是我的粗心大意， 不是我没有足够关心小燕，机灵鬼张三怎么会有机会呢！没有张三也会有宋三的， 这件事就是我的责任！至于我和小燕的事情，我不打算告诉你们，你们也没有必 要掺和进来。你就跟他们说不是新哥说的，而是陈新请求他们放下这件事的。另 外，替我谢谢他们的关心。让他们忙自己的事儿去吧，我自己的事会自己处理好 的。 　　“好的，我明白了，新哥。”江浪停了一下，说：“果然是新哥啊！” 　　新哥上前一步，似乎又想踢江浪，脚下一个踉跄。 　　江浪赶紧上前扶着新哥，说：好了，新哥，你休息吧。 　　一周后，新哥回到了家里。他发现哥哥不在家，他上班去了！晚上，哥哥和 新哥他们一起吃饭，然后和新哥一起回到他的房间。 　　一进门新哥就发现书架上的小白板上写着《庄子》的齐物论：生死修短，岂 能强求？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 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哥哥主动开口了：阿新，我也关心爸妈，只是没你那么执着。我虽然不至于 对生死大事鼓盆而歌，但是确实如你现在看到的这几句话一样，是比较随意的。 我觉得你一直要求老爸老妈做正确的事也是很累的，不管对你还是他们。现在吧， 我也工作了，我也是你哥，是爸妈的儿子。我就要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了，你该 做什么爱做什么尽管去吧！ 　　新哥默默无言。 　　哥哥走上前来紧紧拥抱住了新哥，在他耳边轻声唱到：阿新问哥哥，哥哥摇 摇头，没有给他买。 　　这是两人小时候在农村老家的事，小伙伴们经常买糖果吃，哥哥没钱买给弟 弟时就会这么哼唱着哄新哥。 　　弟弟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哥！ 　　（还有一个大圆满的结局，就是小燕其实是怀孕了没有告诉新哥，新哥被 “考验”出局了，后面新哥知道了找到女主人公解释好了，然后开开心心……考 虑到最近王宝强事件的疯狂，先让江浪背个锅，狠狠踢王宝强和起哄的网友一屁 股——陈嘉鑫2016.08.22） ◇◇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fangzhouz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