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张咏的错误:基督教优越论 紫弦 假如张咏不是后现代主义者,他的第一句话就违背了他的声明:“在这里我只讨 论方先生的文章,并不对余文观点本身做任何评论。”离开具体内容的讨论正 是没有意义的“浪费语言的行为。”但曾几何时,张咏可以放弃对内容的批判, 而对别人同一题目的评论做出上述判断? 假如说张咏是后现代主义者,他也许会认识到方舟子对余杰的批判也包含形式上 的批判。第一点是关于余杰对各教派的混乱的认识。方舟子明确分辨基督教的原 教主义者和主流信徒的区别。原教主义正是余杰等要追崇的教派(比如对大众的 仇视),也是余杰在形式上对基督教的无知—如果不是口是心非的话—他这样的 信徒恐怕只能寄存在Falwell, Robertson, Franklin Graham等“天使”门下。 第二点是关于对基督教历史发展的认识。方对余的批判也指出了余并不了解,如 果不是故意蒙混,基督教和其他古代信仰关于“神”的概念。不知道张、余两人 是否了解一神教和多神教的区别,和这些区别的形式批判的意义? 如果张咏所称:“余杰的‘同伙’是今天的基督教文明国家”能代表余杰的 分辨,那张咏也犯了余杰一样的错误。张、余无非是检起Samuel Huntington (1993,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的基督教优越论而已。张咏提出的土耳 其的例子(“即使是土耳其这样最开放的穆斯林国家,其宽容程度也远远不能与 现代基督教相比”)更是充满了形式、内容的谬误。参看表一:埃塞俄比亚 (1993)的基督徒占人口比例52% (http://lcweb2.loc.gov/cgi-bin/query/r?frd/cstdy:@field(DOCID+et0005), 利比里亚(1999)的基督徒占人口比例65% (Dostert, Pierre Etienne. Africa 1997 (The World Today Series). Harpers Ferry, West Virginia: Stryker-Post Publications (1997)。而根据Freedom House的评分(也得声明一 下:引用该数据并不等于完全同意FH的所有数据和研究方法),穆斯林国家与基 督教信徒占人口大多数的国家,在可对比的社会、经济条件下,自由度没有很大 区别。在形式上,张咏把国家与教派等同。这是一般人都不容易犯的错误。 张咏与其凭“最深刻的印象”说话,还不如找点根据来说话。 表一:FH 对四国自由度的评价 年份 自由度 国家 自由度 国家 自由度 国家 自由度 国家 1972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NF Liberia 1973 PF Turkey PF Indonesia PF Ethiopia NF Liberia 1974 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75 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76 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77 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78 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79 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80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NF Liberia 1981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NF Liberia 1982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NF Liberia 1983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84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85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86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87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88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PF Liberia 1989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NF Liberia 1990 PF Turkey PF Indonesia NF Ethiopia NF Liberia 1991 PF Turkey PF Indonesia PF Ethiopia NF Liberia 1992 PF Turkey PF Indonesia PF Ethiopia NF Liberia 1993 PF Turkey NF Indonesia NF Ethiopia NF Liberia 1994 PF Turkey NF Indonesia NF Ethiopia NF Liberia 1995 PF Turkey NF Indonesia PF Ethiopia NF Liberia 1996 PF Turkey NF Indonesia PF Ethiopia NF Liberia 1997 PF Turkey NF Indonesia PF Ethiopia PF Liberia 1998 PF Turkey PF Indonesia PF Ethiopia PF Liberia 1999 PF Turkey PF Indonesia PF Ethiopia PF Liberia 2000 PF Turkey PF Indonesia PF Ethiopia PF Liberia 注:F=自由;NF=不自由;PF=部分自由。 关于宗教人口资料,来于:www.adherents.com 附: 反评方舟子《评余杰<丧钟为谁而鸣>》 作者:张咏 发言内容:首先我声明一下我的立场,我并非完全同意余杰文章的看法,但我完 全不同意方舟子对余杰的批判。所以,在这里我只讨论方先生的文章,并不对余 文观点本身做任何评论。 先看这一段: ··我在前面提到要鞭挞那些利用这次恐怖事件传教的青年“导师”,本是指任 不寐之流的披着学者外衣的传教士,看了余杰这篇开口“神”、闭口“撒旦”、 连《旧约》都引用上的《丧钟为你而鸣》,才知道这位据说鲁迅的“传人”也已 加入传教士行列了。他自称“好几天陷入了失语的状态之中”,这一事件对他的 打击竟是比许多美国人都大。还没缓过神来就开始胡言乱语,咒骂幸灾乐祸者是 “撒旦们,已经自动地放弃了做一个‘人’的权利”、“没有哪个动物族群会接 受这些垃圾加入它们的行列,连畜生也会耻于与他们为伍”,甚至诅咒“今天, 丧钟为美国人而鸣;明天,丧钟将为你们而鸣!”这种对论敌歇斯底里的漫骂, 固然很符合《新约》中那位诅咒论敌下地狱的耶稣形象,却与当代基督教的主流 格格不入。莫非余杰加入的是某个基督教邪教派别,即我之所谓“极毒教”?幸 灾乐祸者即使在某一刻丧失了天性,做人的权利仍然值得我们的尊重,何至于就 成了魔鬼?我们劝幸灾乐祸者想一想如果灾难降临到自己身上会怎样,只是希望 他们能设身处地地体会一下,绝不是希望灾难真的降临到他们身上,那样的诅咒, 倒很像是出自撒旦之口,更是没有人性。 ” 这一段我认为没有任何实质的内容,属于浪费语言的行为。当然,嘲讽中隐含了 一个命题,就是“余杰想当传教士,其实不懂基督教”。这个命题是否成立,需 要进一步的讨论,但方先生的文章既没有明确提出这一命题,也未能提供任何论 证依据,所以只能说这是语言游戏,属于文学青年习作的风格。虽然在感情上有 煽动力,却并没有思想上的真正价值。另一方面,我认为方先生的行文风格,不 利于对话和交流。这种只是“打冷枪”,却既不明确提出命题,也不提供论证的 行为,用鲁迅的说法就是“画鬼法”,是没有任何对话诚意的典型表现。 ··余杰把“丧失人之所以为人的基本的同情、怜悯和爱”归咎于“这个拒绝神 的民族已经堕落了五千年”,犯了一点历史错误。我们这个民族,早先一半以上 的时间是有神的,商之上帝,周之天,就都和犹太-基督教的神有些类似,以至 于有一位意大利学者安东尼奥·阿马萨里认为一神教反倒是在中国起源再传到犹 太人那里去的。中国人敬鬼神而远之,是战国以后的事,但也并没有就变得比信 神的时候和其他信神的国家更堕落。在中国拒绝神之后数百年,西方国家接受了 余杰心目中的神,但是并没有因此就变得比中国更富有“之所以为人的基本的同 情、怜悯和爱”,恰恰相反,在其绝大部分时间里,人权的状况远远不如中国。 基督教占绝对统治地位的中世纪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为惨无人道的黑暗世纪。近代 人文主义思想正是因为抗拒基督教信仰、远离了神、走近了人才诞生的。基督教 的《圣经》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充满了仇恨的内容,只有不到百分之一还有点爱的 影子。现代主流基督教改过自新,对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仇恨视而不见,只宣扬 那不到百分之一的爱,固然是个进步,令人称许。但是如果要把自己打扮成历来 就是爱的化身,甚至像某些中国青年“导师”一样直把人文精神歪曲成宗教精神, 那是极其无耻的。 我们看到,方先生在虚晃一枪后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就是“基督教文化比中国 文化更堕落”。遗憾的是,他又一次使用了“捕风捉影”的手法,就是故意“引 导”对方的命题,然后大加鞭挞。我已经说过,余杰的观点,我不完全赞同;但 “这个拒绝神的民族已经堕落了五千年”这句话他到底想说什么,我想我还是能 理解,而且我相信方先生也能理解。 余杰的原意,是中国虽然有“5000年”文明史,却从来没有过“信仰”,所以是 “拒绝神”的,是“堕落”的。但方先生却将其“引导”为“中国没有基督教或 类似宗教信仰,所以是堕落的”。就是说,在“信仰”这个语词的“所指”上, 方、余二人完全不同。因为余文在前,所以这个概念错位的责任自然要由方先生 来负。同时,像这样建立在误导对方观点之上的批判,虽然取巧,但实际上却是 没有任何力量的。 我们具体的来看,方先生首先论证“中国的一神教早于基督教”,姑且不论这一 论断是否成立,我们至少很容易就可以发现,这个论题和余杰的观点根本说的不 是一回事,实际上与余文毫无关系。方文接下来提到的“人文主义与中世纪宗教 意识形态的冲突”、“早期基督教教义的非人道主义因素”等等,同样也和余的 真正观点不着边际;方先生其实是在自说自话。 ··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宗惨案即出自余杰的同党之手。1099年,十字军攻陷了 耶路撒冷,烧杀掠夺,血洗全城,“刀剑不染血的人要受诅咒”,连躲进了阿克 萨清真寺避难的七万名妇孺老幼也被杀得干干净净,无一幸免--基督教的历史 学家极其骄傲地记载了这一丰功伟绩。1187年,阿拉伯人的战神、埃及苏丹萨拉 丁率领伊斯兰联军,在经过伤亡惨重的激战后,夺回了被基督徒蹂躏了近90年的 耶路撒冷。当时有大约10万名基督徒还在城中,面临着血腥报复。出乎意料的是, 萨拉丁下令士兵不准屠杀、掠夺城中的平民,保证所有基督徒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而如果他们要回归祖国的话,交少量的赎金就可以带着财产走人。大约8万4千名 基督徒在萨拉丁士兵的保护下离开了耶路撒冷,许多交不起赎金的人也被赦免放 行,萨拉丁的兄弟阿迪尔还自掏腰包替2千名基督徒交了赎金。一些丈夫在与穆 斯林的作战中战死的基督徒妇女甚至还得到了赔偿。战胜者为有血海深仇的战败 阵亡者支付赔偿,在人类历史上恐怕是空前绝后的了。 ··萨拉丁的善行基督徒并不领情。他们以后还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血洗穆斯林的 十字军东征。萨拉丁毫无疑问是一名很虔诚的穆斯林,而同样的宗教信仰在今天 却结出了恐怖主义的怪胎。人的善恶,与是否信神并无必然的关系。我们也没有 必要去外来宗教中寻找“同情、怜悯和爱”的内容。中国传统文化在这方面并不 缺乏。当代基督徒津津乐道“爱你的敌人”,那不过是基督教的一大谎言,连福 音书中的耶稣自己都做不到,一遍又一遍地咒骂法利赛人是毒蛇的子孙,要去地 狱受永远的煎熬(以致罗素忍不住要讥讽他如此喜欢咒人下地狱实在算不上是仁 慈的人),其信徒更等而下之,在大部分时间内是“恨你的敌人”,而且往往恨 到惨无人道的地步。从理想境界来说,“爱你的敌人”也不如墨子的兼爱。在墨 子看来,爱的理由是因为人类本是一体,何分敌我?“使天下兼相爱,爱人若爱 其身”“视人之室若其室,谁窃?视人身若其身,谁贼?……视人家若其家,谁 乱?视人国若其国,谁攻?”他不仅这么说,也这么做,摩顶放踵,利天下而为 之,死而后已,说他是天神、是圣人,都还辱没了他。这自然不是常人所能做到, 但有这样的理想、榜样在,在实际中退而求其次,能做到尊重无辜者的生命,总 还是可以的吧。 方文接下来这两段其实是同一段,主要内容是用了大量的篇幅来证明“余杰的同 伙比伊斯兰教野蛮得多”。但首先我们应该看看“余杰的同伙”究竟是谁。其实 很容易就可以发现,余杰的“同伙”是“今天的基督教文明国家”,而方先生却 要扯到中世纪的十字军身上去,就好像说某人的祖上是癞子,他们就一定不会也 不能长头发一样,这在逻辑上是显然不能成立的。 在中世纪时代,伊斯兰教比基督教更能体现宽容精神,这是一个历史事实,也是 一个历史常识。我想余杰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更不会在这上面犯低级错误。既 然如此,陈述这些事实就失去了意义。所以,坦率的说,方文的这一大段,也是 语言的浪费。 从11、12世纪到现在,已经将近1000年过去了。两种宗教的位置,已经完全更换 过来。在现代文明的强大攻势下,基督教教义不断收缩自己的讨论范围,完善自 己的表述方式,最终实现了与现代文明的和谐共处和相互补充。而伊斯兰教则出 现了明显的分化,但即使是土耳其这样最开放的穆斯林国家,其宽容程度也远远 不能与现代基督教相比。所以我们现在再来翻1000年前的旧账,就像阿Q说“我 祖上比你阔”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接下来,方文提出了他在本文中最重要、最有价值的观点:“人的善恶,与是否 信神并无必然的关系。”这一命题我能够理解,并表示部分的认同;如果方先生 单独提出这一问题,我觉得也有讨论、对话的价值,能够引发一些思考(当然, 我认为这个问题本质上是一个伪问题)。但问题在于,它也并不构成对余杰的批 判。理由与我们对第一段的讨论相似,方先生所说的“神”与余杰所说的“神” (其实是“神性”)根本是两码事。 方文的最后提到墨家。这历史上一度的“显学”,的确足以成为中国人的骄傲。 如果墨家思想能得到足够的发展,中国人的“堕落史”也许会有所改变。但是: 第一,墨家思想接近于“加尔文主义”,对历史和社会的影响难以简单定论;第 二,墨家思想早已死亡;第三,我们今天的主流思维方式刚好站在墨家的对立面; 第四,陈述墨家的观点,还是不足以成为对余文的批判。 余杰在写《丧钟为你而鸣》的时候,相信其心情是比较激动的。人在激动状况下 写出的东西,难免有“语言碎片”的毛病;要找漏洞是很容易的。在这种情况下, 进行逐字逐句的辩难,以获得语言上的若干快感,是一件非常取巧的事情。只是 象这样的刀笔文章,属于“有意的胡言乱语”,较之“无意的胡言乱语”,还要 坏得多。 方舟子先生的文章我看过不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总喜欢扮演真理的代言人,谈 到任何东西,似乎都是以正义的名义来说话。只是不知方先生在进行批评之前, 有没有想到过这种“趁人之危”式的做法,似乎与其一贯标榜的“良知”有所不 符? 抛开这一层不说,即使在这样有利的情况下,方先生依然丝毫没有集中余文的任 何要害——这一点,可实在是太丢面子;我如果是方先生,一定翻然悔悟,从自 己的站点上删掉此文,并且郑重声明,网上有人转载的此文绝非方某所为,属栽 赃、陷害无疑;而网上人心之险恶,由此亦复见一斑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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