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ＮＥＷ　ＴＨＲＥＡＤＳ）　　　　　　　　　　※ ※　　　　　　　　　　　　　　　　　　　　　　　　　　　　　　　　　※ ※　　　　　　　　　　２０１７／１２（第二八七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主页国际版：ｗｗｗ．ｘｙｓ．ｏｒｇ　　　　　　　　　　　※ ※　　　　　　　国内版：ｘｙｓ１０．ｄｘｉｏｎｇ．ｃｏｍ　　　　　　※ ※　　　　　　　　　　　　◆赞◆助◆单◆位◆　　　　　　　　　　　　※ ※　　　ＰＳＩ留学生服务公司：ｗｗｗ．ｐｓｉｓｅｒｖｉｃｅ．ｃｏｍ　※ ※※※※※※※※※※※※※※※※※※※※※※※※※※※※※※※※※※※ 　　　　　　　　　　　　　　　　　§　　 【卷首诗】　　　　　　　　　　　　§　　　　　　光与云 　　　　　　　　　　　　　　　　　§ 翟青杨：光与云　　　　　　　　　　§　　　　　·翟青杨· 　　　　　　　　　　　　　　　　　§ 【牛肆】　　　　　　　　　　　　　§　云是瞬间的骄子 　　　　　　　　　　　　　　　　　§　光是永恒的疆域 Goodhelper：通俗聊一下民粹主义　　§　在永恒心里 qtl ：栾老师　　　　　　　　　　　§　绽放了瞬间层层的涟漪 　　　　　　　　　　　　　　　　　§ 【丝露集】　　　　　　　　　　　　§　云有亿万种舞姿 　　　　　　　　　　　　　　　　　§　和一次生命 何军雄：穿过黑夜的手（组诗）　　　§　光有亿万次生命 黄镇坤：自己的风景　　　　　　　　§　和一双眼睛 张雪昆：梦中见过的女孩　　　　　　§ 　　　　　　　　　　　　　　　　　§　当光的眼睛 【网里乾坤】　　　　　　　　　　　§　洞穿云的生命 　　　　　　　　　　　　　　　　　§　金色的火焰 自然：你自己就是神佛　　　　　　　§　在天地间诞生 黄未原：说说李安的电影　　　　　　§ 　　　　　　　　　　　　　　　　　§　即使只是稍纵即逝的幻影 【网萃】　　　　　　　　　　　　　§　即使只是没有分贝的回声 　　　　　　　　　　　　　　　　　§　光也有了云的舞蹈 黑水城：黑箱方法是中医身上披的　　§　云也有了光的燃烧 　　　　一张虎皮　　　　　　　　　§ 　　　　　　　　　　　　　　　　　§　即使刹那之后 　　　　　　　　　　　　　　　　　§　是万劫不复的虚空 　　　　　　　　　　　　　　　　　§　仍有一抹羞涩的绯红 　　　　　　　　　　　　　　　　　§　留在人间 　　　　　　　　　　　　　　　　　§　见证爱情 　　　　　　　　　　　　　　　　　§ 【网讯】∽∽∽∽∽∽∽∽∽∽∽∽∽∽∽∽∽∽∽∽∽∽∽∽∽∽∽∽∽∽∽ 【牛肆】∽∽∽∽∽∽∽∽∽∽∽∽∽∽∽∽∽∽∽∽∽∽∽∽∽∽∽∽∽∽∽ ◆　　　　　　　　　　通俗聊一下民粹主义 　　·Goodhelper· 　　前一阵川普参选时，被人指为利用民粹主义。可是到底啥是民粹主义呢？ 　　“民粹主义”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翻译，让人顾名不得思义。很可能是像许 多现代词汇一样，由日本人翻译成汉字然后引入中国。但是由于日本人对汉字字 义的“曲解”，造成中国人看了丈二和尚摸不到头。 　　还是英文原词比较好理解——populism。意思是大众主义、民众主义、或百 姓主义。说白了就是大众喜欢啥，咱就说啥，哗众取宠，利用民意。 　　民意自古就有。但是在君权专制的社会“大众”算个狗P。他们的喜好与社 会决策无关。社会是由帝王将相们随心所欲说了算的。因此千百年来人们没有 “民粹主义”这个概念。 　　两百年前欧美开始了民主，而且是人手一票的民主。这时，民众就有了价值。 一开始时，竞选人参政的目的自有他们的主张，因此竞选各方都会致力于向民众 阐述他们的理念争夺他们支持。这道理似乎很简单：你竞选不就是为了实行你的 主张吗！理所当然每个竞选人真心地去用自己的理念去努力说服民众去开导民众。 　　然而人是多样化的个体，自然有非常聪明的。当传统的手段无法获胜时，有 人就采取了另一种策略：先把自己真心想的东西放一边，为了达到目的，为了争 得选票，不妨大众喜欢啥咱就说啥，越通俗上口越好，最好是让大众高兴得起哄 才好。挑逗他们对其它一本正经参选的精英们的反感。至于自己真心的主张—— 呵呵！等权力到手再说。这就是民粹主义！ 　　严格讲民粹主义只适用于民主政治。但广义下可以用于任何类似的情况。 　　有些人也曾通过许愿争取民众的支持，比如：人人有饭吃，多劳多得，按需 分配，人人免费教育等等。但我们不把这称为民粹主义。因为说这话的人自己也 是真心相信。他们是错误的但是是诚实的。 　　有的人为了争得选票，许愿建一堵墙又要墨西哥出钱，这显然是哗众取宠的 民粹主义，因为他自己也不相信墨西哥那么傻！他只是挑动民众对抗正统候选人 而已。这是民粹主义。 　　有人会问了，那么说民众都是愚蠢的吗？ 　　是的，的确如此。普通大众都是愚蠢的。如果世界按多数人喜好发展的话， 恐怕我们今天还在树上采果子吃呢。 　　那今天的民主又是怎么回事呢？ 　　“民主”不是按多数大众的喜好行事。民主是让大众去判断去选择！正如我 们不是作家，但读了几本书后我们会判断哪一本好。我们不是画家，但看了几幅 作品后我们会判断哪一幅画好。因此民主的要害是允许各种不同的声音发声。让 各候选人自由地去劝说引导民众。因此说，民主是大众的知情权。 　　在一些独裁专断的国家里，人们会反对民主，会以为“要是让那些农民市民 们选的话，更糟糕”，或者以为“民主选举最终还不是今天台上的坏人被选上！” 　　错也。您误解了民主！没有信息自由、人身自由、竞选演讲自由的民主不是 民主。那是伪民主！ ◆　　　　　　　　　　　　栾老师 　　 ·qtl· 　　我在本村读的小学。但曾在村里教书的栾老师则不是俺村的。 　　那时候我们招远每个村都有小学。很多年后，孩子们再也没有那么多，各个 村的小学才逐渐合并。到现在一个镇都没几所小学。 　　每个村都有小学时，老师明显不够。这就需要很多民办老师。我们村的民办 老师们只有两位一直坚持下来。一位于老师，是位本家，嫁在了本村。一位丁老 师，是外村嫁到我们村的。两位老师现在早已转正，也早已退休。我父母小时候 就喜欢自己的孩子们能读书，对老师也极为尊敬。每逢节假日，爸妈总是催促我 们去看望老师们一下，直到她们都不在本村居住。 　　小学校长则是从其它地方来的，有正式编制。我开始读书的时候，校长姓孙。 他在的时候学校到处能感觉到向上的力量。他把红领巾挂在我们脖子上的时候， 我们学生真的非常骄傲。家长们也喜欢。 　　因为校长不是本村，因此他要寄宿在学校，并且轮流在学生家里吃饭。孙老 师按例要给饭钱和粮票。学生多，因此一家也轮不到几次。我的印象里，每次孙 老师来，我妈都会包饺子。有时候孙老师还和我们一起包。他包饺子极熟练，又 快又好看。 　　可以看出孙老师极爱孩子。有时候我们放学后被罚抄课文，孙老师一旦知道， 立即就会把我们轰回家。可惜，校长似乎需要轮值，两年后他就调到别的村里去 了。 　　接替孙校长的是一位栾老师，叫什么名字我现在记不起来了。说来也怪，我 记不起名字的老师屈指可数。那时我刚上三年级。他刚来也是很受欢迎的，因为 他头几天给我们讲了几次故事，还带我们的体育课。这都是孩子们喜欢的。然而 后来便渐渐变了味道。 　　我小学时没多少作业，放学之后很多孩子还在校园周边玩。有时候看着校长 的办公室是开的，有学生在里面玩。我也想进去，结果刚迈过门槛就被轰出来。 我当时还纳闷，她们能到老师办公室玩，我为什么不能。 　　还有一次上体育课，大约是要做什么游戏。栾老师蹲在中间给我们讲解。现 在想，他蹲的样子应该不是很雅观。同学们围成一圈，他的臀部正好冲我这边。 也是我手欠，刚好手边有块小石子，我想都没想就扔了出去。然而出手之后就后 悔了，而且那石头刚好命中一侧。 　　栾老师不干了，起身问谁干的。好几只小手指向我。 　　“你站出来！” 　　我于是站出来。 　　“齐步走！” 　　然后我就走，栾老师在我后面喊“一二一”。这样一直走到操场边的小树林， 刚好是树空，我就一直往树林深处走。同学们已经嘻嘻哈哈一片。 　　“立定，向后转，齐步走！” 　　然后我就转过身来走，一直走到教室的墙。他还在喊“一二一”。我就只好 原地踏步。 　　同学们还在嘻嘻哈哈，有的恐怕已经直不起腰。 　　“立定。人们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这是撞了北边的墙才停住。你归队 吧。” 　　不管怎么说，我当时还暗自庆幸没受到其它惩罚。 　　我和姐姐在小学几乎总是第一。小时候我经常打架，可谁也打不过，又不肯 服输。几个坏孩子于是经常挑逗我，几乎挑逗一次就打一次。这样有时候老师都 不理解我打不过人家还老打架了。然而学习好也为我赢得了一些尊重。 　　我的姐姐就比较厉害，她不光学习好，而且也没人敢欺负她。而做老师大抵 都是喜欢学习好的学生。这样姐姐身边有的女同学就完全被掩盖了下去。 　　栾老师来了之后，情况略有改观。有个家长就曾说，“你学习好，又强，为 什么栾老师不喜欢你，而喜欢俺家闺女呢。” 　　我记不得是我还是栾老师先离开俺村小学的。反正我五年级是在邻村读的完 小。也记不得是那年放假，我去我于老师家坐。于老师和丈夫说话不经意提起， “老栾给判了二十年。” 　　“为什么？”我当时有些吃惊。 　　“强奸幼女。” 【丝露集】∽∽∽∽∽∽∽∽∽∽∽∽∽∽∽∽∽∽∽∽∽∽∽∽∽∽∽∽∽∽ ◆　　　　　　　　　　　穿过黑夜的手（组诗） ·何军雄· 黑夜里一场风 把我的发梢吹散 像是谁的手 拨乱了我的思绪 穿过黑夜的手 抚摸着我的身体 让我的内心感到冰凉 穿过黑夜的手 把谁的灵魂勾引 一只穿过黑夜的手 让本来沉寂的夜晚 在沉默过后爆发出光明 一只山雀 像是一首诗歌的结尾 给人一个短暂的惊喜 扇起内心的翅膀 在天地间飞翔 我是否是一只山雀 在书本间啄食文字 沉思 春天过后 花朵还在沉思 下一个春天 什么时候会来 对孪 所有的刀客都隐退江湖 让我的诗歌冲锋陷阵 大帐内运筹帷幄 战场上危机四伏 与一首诗歌相对孪 我血淋淋的人头就挂在午门中央 奋勇厮杀 一些语言从此流离失所 两军阵前节节败退的 总是一些单刀直入的文字 旧城改造 新城建设的速度和进程 比我一首诗歌的结尾更快捷 推土机整夜响彻 和搅拌机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钢筋水泥的混合物 如同我一天天码起的文字 高楼大厦耸立的影子 在这里随处可见 新建的楼盘和商铺 售楼小姐热情的有点过火 据可靠消息一套楼的价值 没有我一首诗歌的利润可观 炊烟升起是故乡 忙碌了一整天的故乡 终于停歇下劳累的身子 停靠在村头的一棵柳树旁 饥饿的肠胃 消化系统 如同割掉的一亩麦田 开始抱怨一天的辛劳 一群羊跟着夕阳 踏上回家的征途 母亲已在锅灶 点起一堆柴火 那渺渺炊烟 让我再一次看到故乡的影子 夜色 漆黑的夜晚 谁的眼睛注视着一轮明月 借着黑夜 我无知的内心更加迷茫 没有月色的照耀 一切都在寂静中等待 包括我的爱 我是月亮的孩子 依偎在夜的怀抱中 在黑夜寻找母亲的光明 ◆　　　　　　　　　　　　自己的风景 　　·黄镇坤· 　　小时候，常羡慕甚至嫉妒别人的许多好，比如别人的好玩具，好书包，好衣 服，好家境……随着自己的渐渐长大，又羡慕甚至嫉妒了别人的好脑瓜，好身材， 好背景，好运气…… 　　总之，在与越来越多的人的接触和认识中，总会发现，在不同的人的身上总 会有不同的让自己羡慕甚至嫉妒的各种东西。人比人，气死人——说实在话，气 死是不至于的，但心生自卑是免不了了。 　　不过，在羡慕别人的同时也渐渐发现，在别人的眼里，自己也有一些东西也 让别人羡慕了，比如一个勤劳的父亲，一个不死逼自己读书的母亲，一个还算健 全健康的身体，一个有七、八个兄弟姐妹的热闹大家庭…… 　　人是活到一定年纪才颖悟得许多的。 　　渐渐长大，我也渐渐明白：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人也一样。每个人 都有自己的不足和局限，每个人也都拥有让别人羡慕的东西。正如俗话说的：人 无完人、金无足赤，玉有瑕乃真玉也。 　　给我启发最大让我有一种豁然感觉的应是卞之琳的《断章》了，尤其是卞之 琳《断章》中的这么一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我 当时对这诗的理解是：每个人都是一道风景。尽管说，这样的理解严格说来与实 际的诗意存在偏差，但我就是这样去理解的，时至今日，我依然喜欢这样去理解 了。 　　是了，人与人是不同的，就像一片叶子与另一片叶子的不同，一朵花与别一 朵花的不同一样。无论你是男的还是女的，无论你出生城里或乡下；无论你长得 高长得矮或长得胖长得瘦，无论你阅历是否丰富经历是否曲折，其实每个人就是 一道风景，而且是一道独有的、别致的风景。 　　拿花作比喻吧。一个人有如一朵花，一朵开在一座公园或花园里的花。在这 座公园或花园里，有各种各样的花有无数朵的花，其中也有个别特别奇异的花， 但大多的花还都是很常见很普通的。因大多的花都很常见很普通，因此，一朵既 常见又普通的花无论有怎样的色彩无论是怎样的新鲜靓丽，在这座公园或花园里 也都不显眼都显渺小了。说实在话，千树万树的花千朵万朵的花开在那儿，从外 头进来的人，他们的注意力很难放在这些普普通通的花的身上了。然而，一座公 园或花园又离不开这些“平常”、“渺小”的花，若是没有众多的“平常”和 “渺小”，一座公园或花园又哪来的千紫万红的美丽和壮观。再者，即便在一片 都是常见又普通的花海里，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喜好不同的选择了，有的人也 许喜欢这一种或这一朵的花，有的人也许喜欢那一种或那一朵的花。各花入各眼， 这也是人之常情，强求不得。其实，你又何必强求呢？只要是花，尽管不是什么 名贵或奇异的花，你只管开放，只管绽放你的美丽或幽艳，你就可以了。即使你 不艳丽，即使你不芳香，只要你以花的形象呈现，你也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了。 　　每一朵花有每一朵花的造化和境遇。开在公园或花园里的花也许因了常见又 普通而被人忽视，但毕竟是开在公园或花园里，也无须抱怨了。要知道，在这世 界上，有更多的花是没有这样幸运的，因冥冥之中上苍的安排，它们无缘开在公 园或花园里，它们甚至连田头地角，或有人来往的山间小道旁也无缘落脚，而是 落脚在某个陡峻的崖壁上，或在某处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里，在那儿寂寞地开放 着，自生自灭着，甚而自始至终都没有被人发现被人注意过，只有走过的风才知 道她，只有她周围的花草树木才知道她，只有偶然来到她身边的蜂蝶飞鸟才邂逅 了她，并成了这些蜂蝶飞鸟沿途中一道朴实也亮丽的风景。 　　人有高矮胖瘦，花有各色各样。奇异的花是花，特别艳丽的花是花，极常见 极普通的花也是花；当然，长在公园里的花是花，长在花园里的花是花，默默地 长在田头地角、长在陡峻崖壁上甚而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里的花也是花…… 　　生命是一个旅程，对于个体的生命来说，旅程有长有短，可对于历史长河来 说，再长的生命旅程也只不过是一瞬，况且，在这旅程中，还有风吹，还有雨淋， 还有霜雪以及一些不可料想的遭遇。因此，一朵花的开放，即使是一朵普通、常 见的花的开放，也属不易了。作为一朵花的生命，你只要遵循节气，遵循自然规 律，发芽，生长，开花，结果……你走的就是人间正道了。 　　佛说，一花一世界。我要说，一人一风景。生命是自己的，不必用别人的眼 光和标准来框定自己的人生。做个内心阳光的人，生活得简单、真实、积极、乐 观，这才是人生最要紧的事儿。若能如此，无论你长得高或矮，无论你长得胖或 瘦，你都是一道风景——一道独一无二、不能取代的风景了。 ◆　　　　　　　　　　　梦中见过的女孩 ·张雪昆· 　　杜绝是个孤独的人。杜绝有意远离喧嚣世界的一切，像一名古代的隐士。杜 绝工作的地方女孩很多，虽然生活在花海里，但杜绝始终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单色 沙漠。 　　杜绝在一个小城工作。在一家医院的检验科当化验员。他从不谈自己的工作。 　　杜绝梦见她，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有一天下班后，杜绝觉得有些累，回到家就往床上一躺。 　　杜绝恍恍惚惚走进一片开满梨花的梨树林中，有几只红喙的鸟在枝头跳来跳 去，叫声清脆，吸引杜绝走进树林深处，此时，杜绝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位气质非 凡的女孩，笑容很美，姿态很美，明亮的眼眸很美。杜绝把手伸向女孩，女孩也 把手伸向杜绝，杜绝心跳加速，眼眶发热，杜绝把眼闭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 哦，见鬼，女孩，女孩不见了。 　　杜绝一下惊醒了。杜绝在床上躺了很久，这梦太美，杜绝舍不得离开。杜绝 反复回味。女孩的美丽旋转在杜绝的生活里，如此的鲜艳，如此的芬芳。杜绝的 生活从此改变了，杜绝因为她而憔悴，杜绝瘦如一棵沙漠里的树。杜绝决心找到 她。 　　杜绝怎么也想不起女孩穿着的衣裙的式样和衣裙的颜色，她的衣裙在流动的 时光中越来越模糊。只有她的容颜依然清晰。 　　那一天，杜绝木然坐在公交车上，突然泪如雨下。车呼呼往前，动态的车窗 记录着季节的变迁，记录着杜绝的容颜，车窗带着诗意奔跑。 　　杜绝该怎么做呢？杜绝束手无策，时间像流水一样一去不返。 　　转眼一年多了。 　　有一天，杜绝又想起了这个梦。杜绝突然想到，也许这个女孩就在离自己不 远的地方等着自己，用梦暗示自己去找她。 　　杜绝该怎么找到她呢？杜绝想，如果这个女孩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等着自 己，那么，杜绝只要把梦里面的她画出来，再张贴寻人启事，不就可以找到她了 吗？ 　　梦结束得太快。杜绝不知道女孩的名字，梦中人来不及告诉杜绝她的名字， 杜绝暂时称她为小雅。 　　杜绝托一位朋友帮忙，朋友认识一位名叫王青青的画家。杜绝必须马上见。 　　杜绝迫不及待地去了画家的工作室。画家的工作室显然是用农民的旧房改建 的，很大，里面放着许多造型古怪的东西。画家又高又瘦，脸像被刀砍斧削过一 般轮廓分明。画家的眼光从眼镜后面冰冰凉向杜绝射过来。 　　杜绝结结巴巴地向画家讲述了自己的要求。 　　画家的眼光依旧冰冰凉：“画这个我感觉很无聊。” 　　杜绝有些恼火：“画这个难道不比画那些肥头大耳的暴发户有趣一万倍？” 　　“你是要画脸呢还是要画全身像？” 　　“画脸吧，画脸好找人。” 　　画家面露得意之色：“虽然无聊，但这是我的拿手好戏。不过我收费很贵。” 　　杜绝摸了一下口袋，问：“怎么收费呢？” 　　画家终于笑了一下：“画梦中的人，我必须根据你的叙述画草图，然后根据 你的意见修改，画新的草图，直到你满意为止。不管你是否满意，画一次草图五 千元，草图你不能拿走。哪一张草图你满意了，那叫定稿。定稿我会加以润色， 你再付一万五千元把定稿带走。” 　　杜绝总共付了四万元才拿到定稿，杜绝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 　　画家王青青手艺不错，定稿里正是杜绝日思夜想的容颜。小雅是那么美，那 么有魅力，眼眸在画纸上凝视着杜绝，眼光似乎能够跟随杜绝移动的方向转动。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按图索骥了。杜绝已经想好了办法，杜绝找到一家当地的 小报社，牛城日报，广告部的一个小伙子接待了杜绝。 　　连续两个月登大幅的寻人广告，要花两万元。这笔钱有点多。杜绝手上已经 没有多余的钱了，杜绝必须想办法搞点钱。 　　听说夏天给人安装空调收入不错。杜绝找到一家超市，揽下了不少夏天安装 空调的活。杜绝干活很卖力，有拼命的劲头。有一次去客户家安装立式空调，那 室外机很重，杜绝不系安全绳就把室外机一手拎起来，踩着窗台往外面的支架上 面放，客户家的男主人吓的脸色发白，他跑过来紧紧抓住杜绝裤子上的皮带，怕 杜绝掉下去。事后那男主人心有余悸地对杜绝说：“你不要命，可是你要是在我 家楼上摔下去，我可是要负责任的。” 　　杜绝把自己的故事讲给男主人听。男主人叹了一口气说：“做白日梦的家伙， 我算是服了你了。”他多给了杜绝一百元。 　　广告终于登在报纸上，上面留有女孩的画像和杜绝的联系方式。杜绝开始满 怀希望的等待。 　　一个月过去了。再等一段时间，三个月过去了。再等一段时间，一年多过去 了。杜绝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七年过去了。没有消息，还是没有消息。杜绝终于成 为小城某些人指指点点的笑料。 　　杜绝的头上都有几根白发了。 　　杜绝是个顶级的音乐发烧友。这几年，小城越来越繁华，开始出现了几家酒 吧，他有时会应酒吧老板之邀去唱几首歌，挣点零花钱。小城人传说杜绝的低音 部分特别优美，加上他面容成熟英俊，所以杜绝在小城已经拥有了一些粉丝。有 个酒吧老板甚至有意赞助杜绝去参加一些比赛，不过，老板的好意被杜绝婉言谢 绝了。 　　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这天傍晚，杜绝下了点面条正准备吃晚饭，突然， 手机铃声响了，杜绝拿起手机接听，里面是一阵笑声：“小杜啊，我是外科的王 护士长。因为家里来了客人，电话里有点吵吧？” 　　王护士长是有名的菩萨心肠，杜绝虽然和她打交道不多，但是对她心存敬意。 “哦哦，护士长啊，没事的，我能听见。您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你不是曾经发过一个广告吗，通过这个广告啊，我觉得你是一个 很少有的好小伙，一直帮你留意着呢。这不，这几天我老同学从东北来我家聚聚， 她女儿陪她一起来的，她女儿很漂亮，我看着有点面熟，突然想起来，这不是你 登广告要找的人吗，不过我找不到那张报纸了，也不能确定，你必须来看看。另 外，我把你的情况和人家女孩说了，人家好像很想马上见见你呢。人家可是大连 来的大学生，大城市的姑娘哦，她名字叫潇潇。” 　　“那好，您把地址发过来，我马上动身。” 　　杜绝一边开车，一边胡思乱想，他冰冷的心脏现在变得有点烫。 　　王护士长家的门一开，杜绝就看见一个身穿蓝花连衣裙的美丽背影，那美丽 背影听见王护士长的呼唤，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转过身来。 　　杜绝惊呆了，他的身体前倾，差点摔倒，他感觉自己的心砰砰地要敲碎自己 的胸腔。 　　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 　　女孩显然也大吃一惊。她脸色绯红，一只手捂住胸口，很快，出乎所有人的 意料，女孩飞奔到杜绝面前，双手搂住了杜绝的脖子。 　　杜绝有点手足无措。女孩在哭，有一滴泪落在杜绝的手上。 　　女孩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给杜绝看。 　　“我会画画。这是我八年前画的。” 　　照片里，是一张画在白纸上的炭笔画，杜绝在画里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杜绝觉得自己依然在梦中。女孩如此之美，梦如此之长，杜绝不知不觉抱紧 了潇潇，不想松开，不想松开，他要让梦继续，让这次相聚继续，让爱继续，直 到永远，永远，永远。 【网里乾坤】∽∽∽∽∽∽∽∽∽∽∽∽∽∽∽∽∽∽∽∽∽∽∽∽∽∽∽∽∽ ◆　　　　　　　　　　　　你自己就是神佛 　 ·自然· 1 　　“崇高”这个词密集出现于中小学课本，频繁闪现于新闻联播，它循循善诱、 谆谆教诲了我们很多年，大致的意思是让我们要有奉献和牺牲精神。 　　对于为什么奉献和牺牲就是崇高，对于崇高这个词所含有的深层底蕴，很多 时候我们的理解状态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挺茫然的。 　　康德对崇高之概念进行过深入的分析研究，我试着简略叙述一下，做些延伸 性的理解。 　　崇高是审美判断中的一种判断形式，与对自然之美做出的审美判断一样，它 也是一种特殊的情感能力，崇高的情感与道德情感也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 　　有了道德这种修养，我们才能感知到自然之美；同样，道德修养也会让我们 对事物产生出崇高的判断，这是我们人类所特有的一种能力，叫做审美判断力。 　　所以崇高是一种只有人类才具有的情感，它扎根于人类的道德素质，在审美 判断力的层级中，崇高的判断是高过美之判断的，二者的精神境界不一样。 　　康德认为，事实上引发我们产生出崇高情感的东西，是没有固定形象的人性 理念，我们创造出的神圣理念不是什么具体的自然物，所以为神圣理念立牌坊、 修雕像是一种很肤浅的思维形式。 　　我们创造出的理念性的东西是没有具体形象的，比方你无法描绘出上帝到底 是什么样子的。 　　康德认为古人虽然搞不清楚他们头脑中的理念与崇高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 他们意会到了崇高这种情感是被抽象的理念所激发出来的，他们意识到了具体的 物象会束缚我们的想象力，从而抑制我们产生出崇高感，康德引述犹太法典里的 诫命阐明了他对古人理解力推测的准确性：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什么 形像，仿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等等。 　　《金刚经》中也有类似的说法，须菩提认为佛祖的佛性是不能从外形外貌上 辨识出来的，也就是说“佛”这种理念是无形无相的。 　　如来佛赞许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 邪道…… 　　再有，据《道德经》论述，“道”也是看不见的：……无状之状，无物之 象……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2 　　康德说政府之所以容许和鼓励老百姓大量建造圣像和偶像，那是因为政府坐 收了渔翁之利，尝到了甜头，因为他们明白：借圣像可以封锁住老百姓的想象力， 借偶像可以禁锢住老百姓的理性能力。 　　具体有形的东西具有限制人类心灵扩展之功效。 　　康德的理论分析指出，人类的理性是一种超越了感官和感性认识的能力，理 性能力是超越经验指向无限的，理性之力量无法估量。 　　地震海啸、火山爆发、星球碰撞等巨大的能量释放场面在我们的理性面前都 是渺小的，与理性相比较，哪怕是星云或星系，也都会被降格为微尘。 　　自然界里的任何强力，都无法类比出理性之力量，无论多么无量无边无数无 限大的东西，相比于理性理念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 　　所以我们不但不会恐惧和害怕自然之无限强大和强力，我们反倒会想去征服 它，自然之强刺激出了我们抵抗它的勇气，这让我们的心灵获得了提升，这让我 们超越了日常的平庸，让我们的内心崛起崇高之精神。 　　康德说，我们之所以看到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会有崇高感，那是因为我们把 对人性理念的敬重转化投射到了这些自然物象上，在不知不觉中，我们用对自然 物的敬重偷换了对人性理念的敬重。 　　人性将自然界大的东西当作小的来藐视，因而绝对的伟大只存在于人类的本 性内部。 　　康德说我们强大的内心是独立于自然而自由的存在，人格性是胜过自然性的。 3 　　按康德之意，上帝只是我们用理性创造出的假设，上帝只是理性原力之替身， 追本溯源，上帝不在别处，上帝只在你心中。 　　同理，你所拜的佛其实就是你自己，你崇拜的是你自己的理性，是人性中的 理性创造了上帝和佛之理念，是人心创造了这些人性理念。 　　《坛经》有言：即心即佛。 　　《达摩血脉论》有云：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心外无佛，佛外无心。 　　人格性是不受自然因果律束缚的自由而独立的存在，人用知性为自然立法创 造了科学知识，人用理性为自己立法创造了道德法则。 4 　　康德认为，我们在恐惧和惊吓状态中是不会产生出崇高这种情感的，当我们 带着惶恐之表情和声音跪倒在偶像面前低头膜拜忏悔之时，我们只是陷入了迷信， 我们并没有用理性建立起一种良好的宗教，我们并没有对圣像建立起崇高的敬畏。 　　屈服、颓丧、哭哭啼啼、卑躬屈膝、邀宠谄媚、摇尾乞怜……都是对人格中 人类尊严的亵渎和侮辱，它们与崇高之精神背道而驶。 　　简而言之，就是有失人性高贵之行为，不美，不崇高。 　　一个不惊慌，不畏惧，不逃避危险，同时又思考周密，行动干练的人，会赢 得我们的赞赏和尊敬，因为他展现出了战士的英勇，这属于崇高的精神。 　　所以康德说那些为公民权利神圣不可侵犯而进行的战争，是具有某种崇高性 的，战争所产生的危难和危险会提升民众的思想境界。 　　相反，长期的和平会使自私自利和卑鄙无耻滋生蔓延，和平会使怯懦软弱和 苟且偷生成为流行病，和平会降低民众的思想境界。 　　康德认为战争中的强力会培育出崇高之精神，后来者尼采不知道是不是抄袭 了康德的这种提法，从而搞出了他那反对理性鼓吹斗争的强力意志邪说，被希特 勒所利用。 　　也许独裁魔头们确实是利用了人类本性中对崇高美的向往，从而将自己包装 成为了拯救危难的英雄。 　　由此可见崇高是一把双刃剑，它既可以把人间变成天堂，也可以把人间变成地狱。 　　崇高这种审美判断需要通过知性和理性来审视和驾驭。 　　当我们不遵循逻辑规律的时候，我们就陷入了无知。 　　当我们不再相信理性才是人类文明的缔造之源的时候，当我们不再相信理性 才是真正的宇宙之王的时候，当我们不再相信理性之光才能驱除黑暗照亮世界的 时候，我们就陷入了愚昧。 　　当我们只崇拜偶像的时候，当我们只相信教条的时候，我们就陷入了狂热的 精神泥潭。 ◆　　　　　　　　　　　　说说李安的电影 　　·黄未原· 　　几个华人大牌导演里，我对李安的印象最好。他既能拍好的电影，又没有一 般明星导演身上那种典型的娱乐圈风格。他看起来像个学者导演。 　　你看他站在奥斯卡颁奖台上，腼腆并略不自在地微笑着。他站在那里，除了 微笑还是微笑，除了感谢还是感谢。他一字一句地照稿子念着感谢辞，既不会挤 眉弄眼做怪脸，也不会在适当时刻加一两句逗趣的话，迎合台下准备随时在可笑 可不笑的时候都笑到乐不可支的娱乐圈演员导演们。他的脸型圆圆，很和善；他 的发型整整齐齐，很规矩；他笑容可掬，很诚恳。他的穿着引不起注意，很没有 民族风格。他规规矩矩地致辞的样子，像个老老实实的学者一不小心身不由己地 混进了卖弄风情的娱乐场所的样子，显得与他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似乎不会逢场作戏。而他的职业，竟然是指导别人如何演戏。他之所以站 在那里，竟然是因为他指导的戏演得很好的缘故。这在我看来真是不可思议。 　　所有站在奥斯卡颁奖舞台上的华人演员，都不擅说笑，都很规矩，多少还有 些紧张。也许以后他们多来几次就不会是这样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但是只 要他们一回到香港，一回到大陆或台湾，所有的娱乐细胞就都再生了，他们就能 对着话筒冒出一句连一句的连珠妙语，让台下的粉丝们笑到直不起腰来喘不过气 来。即使不善逗笑，女的起码也能大大方方地坐上大哥的腿儿，男的也能方方大 大地搂着小姐的腰儿，多少总要显得跟我们这些没有趣味的人儿有点不一样的趣 味。但是，李安导演不是这样。无论在哪里出现，他都是一副看起来少点趣味但 却总是诚诚恳恳笑容可掬的样子。 　　戏中演戏，戏外做人。这正是李安引起我好感的基本原因。（另一个这样的 人是京剧演员张火丁，这里就不多说她了。） 　　我不单喜欢在生活里不演戏的李安的个性，我也喜欢李安的导演风格。根据 我看过的有限的几部电影，《喜宴》《饮食男女》《卧虎藏龙》《色戒》《少年 派的奇幻漂流》，李安的导演风格，在我看来，首先是亲切自然，平实直述，而 不是故弄玄虚，装模作样的。在李安导演的电影里，我不会看到像《夜宴》一开 场就来一段没完没了的舞蹈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其次，李安的电影都以丰满的 故事情节把各个场景串成一体，而不像有些电影，比如《英雄》，只有华丽场景 的展现，从头到尾不知道它在讲什么。第三，我喜欢李安把故事发展的节奏掌握 得很好，既细腻完整又不致于拖泥带水。在他早期的电影比如《喜宴》里，我有 感觉到稍许松弛，有点拖拉，而在《卧虎藏龙》和《色戒》里他控制的节奏已经 让我感觉恰到好处。 　　但是，我似乎不太喜欢李安电影的选题和故事。功夫片《卧虎藏龙》是个例 外，《饮食男女》的故事我也没有太大的排斥，但是《喜宴》、《断背山》以及 《色戒》，我都不喜欢他选的这些故事情节。 　　《喜宴》是李安的早期电影，那时候李安还没有什么名气，他的导演技巧也 远不如现在运用得那么娴熟。电影里面的人物，两位同性恋的男子和一位为留美 而假作新娘的女画家，以及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都没有引起我的同情或喜欢。 这部电影看完，当时我也没有记得导演是李安这个名字。 　　《卧虎藏龙》是让李安名声鹊起的电影，也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虽然从 功夫片的角度看，它对中国功夫的演绎并不比其他中国导演拍的功夫片高明很多， 但是在这部电影里，李安成功地通过爱情故事的演绎，神奇而夸张的中国功夫的 表演，以及作为故事背景的优美的中国自然风光的展现，把中国文化多方面的美 结合在一起，不仅让我们大饱眼福,也成功地把中国文化元素介绍给了西方观众。 　　有了《卧虎藏龙》的铺垫，《断背山》还没有上演就好评如潮了。虽然我对 同性恋者没有任何个人的反感，但是对同性恋这个事情本身我也没有任何好感， 我取中立。我的态度基本是，这是个人的事情，就如有人把性虐待作为享受一样， 我既不欣赏，也不反对，尊重他人的自由。《断背山》讲的是同性恋的故事, 我 应该不会喜欢。但是因为李安的名声和别人的赞誉，也因为我以前看过他的《喜 宴》，当时没有觉得这样的故事对我会有什么大碍，就借来看了。看了没几分钟， 果然不喜欢，从此再没有丝毫想看《断背山》的念头。这纯粹是我的个人感觉， 而且是我个人的审美感觉，与道德概念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断背山》为李安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导演奖。虽然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作为华人，我也为李安成为第一个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华人导演而高兴。 　　《色戒》公演之前的气势，几乎跟《断背山》一样。更由于据说电影里面大 胆暴露的性爱描写，使它引来的关注和评论之多，比《断背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看完之后，我为自己感到很遗憾（强调一下，我只是为我自己感到遗憾）： 这么多人都说好的电影，我怎么就喜欢不起来。 　　我不喜欢《色戒》，不是因为它拍得不好，而是因为它讲的故事我很不喜欢。 　　没有看之前，仅根据张爱铃的小说以及观众的评论，我对这个电影的印象是， 李安用张爱铃写的小说夸大成了一个情色电影。我本就不太相信，要暗杀一个汉 奸有必要弄得那么复杂？有必要真刀真枪上阵弄美人计才能杀一个汉奸吗？在我 简单的思想里，张爱铃已经把一个简单的事情不必要地夸大了，李安的电影肯定 把它弄得更为复杂。比如张爱铃小说中一句“热水澡”，在李安电影里竟然就放 大成了完整的床上过程。 　　看完电影之后，我却真的佩服李安演绎这个小说的能力了。他把在张爱铃小 说里面没有合理解释的逻辑，都补充上了。电影一开始的那条警觉的猎狗，易先 生出入汽车时候的迅速的动作，易先生拒绝王佳芝看电影的邀请，这些似乎都在 小说里面没有描写的。李安用这些这些细节，为美人计的使用作了逻辑上的铺垫： 暗杀易先生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李安并没有如有些人评论的那样只是在电影 中讲情色，他花了很深的功夫在讲情色之外的故事。这是我看过电影之后才体会 到的。毕竟是个大导演，他把故事讲得很好，很自然。 　　但我对这电影还是感觉不舒服。第一，这电影让你觉得中国男人都很窝囊。 清除汉奸这样的事情好像只能依靠女人搞色诱才行，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李 安要是能够在电影里表现一点点除了美人计之外中国人也能成功地杀几个汉奸的 话，我心里大概会舒服好多。可是，这个电影只讲了在民族多难时期的一个不成 功的美人计，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第二，觉得这个电影似乎在表达一个思想， 就是：女人总是头发长见识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或如孔子所说“唯女子和小 人难养也”。那么多人在配合她暗杀老易，结果在老易送了一只戒指的小恩小惠 下，她就在关键时刻把同胞的性命给出卖了。本来一个挺让人佩服的热血女青年， 最后那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让人憎恨的人物。这让我心里觉得很不舒服。第三， 电影里的性镜头充满暴力和性虐待，我也看得很不舒服。受虐狂，不是我能欣赏 的那种爱情。 　　我对《色戒》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色戒》也许反映了生活中真实的一个 侧面，一个特别的系列组合，但正好这不是我能欣赏的。当然，对它的喜欢不喜 欢都只是我个人的问题，与电影好坏无关。用一句英国人讲的话来表示，好茶千 千杯，只是《色戒》正好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杯。 　　写完上面的这些，我又看到了李安的新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是一 部比《卧虎藏龙》更让我喜欢的电影。场景、人物、故事、叙事节奏，我全方位 地喜欢。我喜欢这样类型的电影，以简单的故事展现深刻的人生。看完《少年派 的奇幻漂流》，我感觉李安在性、功夫、移民等题材之外，又成功开拓了一片更 广泛的电影题材空间。而这种题材是我更喜欢的。 　　（修改于2017年11月） 【网萃】∽∽∽∽∽∽∽∽∽∽∽∽∽∽∽∽∽∽∽∽∽∽∽∽∽∽∽∽∽∽∽ ◆　　　　　　　　　黑箱方法是中医身上披的一张虎皮 　　·黑水城· 　　中医捍卫者一直在宣称中医最大的特色是整体方法，例如就说过中医是控制 论，中医是系统论等等。1956年，控制论创始人艾什比(William Ross Ashby)提 出了黑箱法的概念，很快就有国内的学者套在中医身上，认为几千年前的中医早 就使用了黑箱方法。 　　教材《中医学》是这么写的：“有人认为，司外揣内方法与现代控制论的 ‘黑箱方法’类同，此方法可以预测研究对象内部大致的联系与变化。” 　　黑箱方法是什么呢？《辞海》的介绍：“通过观测黑箱外部输入信息(外界对 黑箱的影响)和输出信息(黑箱对外界的反应)，以研究和认识其功能、特性、结 构、机理的科学方法。黑箱法注重以整体和功能考察事物和系统，便于研究完整 状态下和解剖状态下具有不同性质和功能的高级复杂系统。它根据输入(因)和 输出(果)建立黑箱模型(数据或图框模型)进行分析、预测。化繁为简，便于研究 规模庞大、结构复杂、因素繁多的系统，如生态、经济、社会、脑等。” 　　乍看起来非常匹配： 　　- 中医把人体当作一个黑箱系统。 　　- 黑箱模型依靠外部的输入输出信息研究，而中医通过“尝百草”等方式观 察输入中药对身体影响。 　　- 黑箱只能从外部观察，中医也是通过“望，闻，问，切”四诊观察外在症 状，获得输出的信息，并用“司外揣内”的思维来推测人体内脏状况。 　　- 黑箱不打开对象系统内部，中医也不采用解剖方法，打开对象系统的是西 医的做法，是白箱方法。 　　“中医很早就应用黑箱方法理论”，这个说法打了一个空档。普通人不了解 黑箱方法，所以对此不明觉厉；中医捍卫者也不了解科学原则，对此归类也很笑 纳；有些理工科出身的控制论学者，因为不了解中医的背景，对此也没有质疑。 一位著名的控制论学者甚至专门写了一篇《中医奇迹与黑箱方法》，其中写道 “与西医体系不同的祖国医学，正是一种不打开黑箱来调节控制人体的医学理论 体系。”，“祖国医学和西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医学体系。前者采用了不打开黑 箱的研究和控制方法，后者采用了打开黑箱的方法。它们分别建立了不同的人体 模型。这两个模型是互为补充的，但决不是等价的。”而一些自动控制专业的教 科书上，都加入了类似表述： 　　“黑箱方法可以说古已有之，例如我国的中医看病，通常是通过‘望、闻、 问、切’等外部观测来诊断病情，并不进行开刀解剖，这就是典型的黑箱方法。” 　　从此，这种跨界的说法几乎成为了共识。看起来好像中医又一次领先了现代 科学数千年，又为祖国和民族贡献了一项自豪感。 　　且慢，有一个逻辑问题：人是有鼻子有眼并且两条腿走路的动物，那么有鼻 子有眼并且两条腿的动物就是人吗？这是个逆命题，必要条件不等于充分条件， 特征符合不等于本质符合。我们需要反问一下，中医方法有些特征很像控制论的 黑箱方法，那么中医就一定是黑箱方法吗？ 　　黑箱方法首先是一种科学方法，这是它的本质，因此必然要求遵从科学方法 必备原则。 　　一，中医实践经验能否满足因果关系？ 　　《辞海》里说到“它根据输入(因)和输出(果)建立黑箱模型”，这里就提到 了一个原则，黑箱方法研究对象得出的输入输出信息应当具有因果关系。医学上 输入就是服用了某种药物，或者做了某种刺激，如针灸火罐，输出就是病症的变 化，一条医疗实践经验相当于一种输入输出的关系，这就需要问：中医的医疗实 践经验，能否满足因果关系呢？ 　　这是一个实践过程中需要反复评议的问题，需要逻辑思辨和具体实证来辅助 判断，排除其他非因果的关系的干扰。 　　首先要排除“无输入有输出”的情况。我们主观上以为吃了某种药，病症就 会消失，而实际上有时候即使不吃药，有些病症也会自行消失。这种情况医疗上 称为“自愈”。科学已经发现，人体有一些自愈功能，比如普通感冒，即使不吃 药，人体的感冒症状也会一周左右消失。又如面瘫，多是由于病毒感染所致，病 毒感染是一种自限性疾病，因此无论用不用针灸治疗，大部分面瘫过一段时间也 会自然恢复。在这种情况里，吃药针灸和病愈如同鸡叫天就亮一样，只存在时间 先后的关系，不存在因果关系，那么这种实践经验就不能作为黑箱方法所指的输 入输出。 　　第二个要排除“输入偶然造成输出”的情况。有些输入输出的经验，某个时 候放在某个人身上据描述是有效的，但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没有同样的作用，甚至 在另外一个时间放在同样一个人身上，同样的输出也没有重新出现。医学上把这 种情况归为“个案”，无论是不是患者亲自描述，个案没有得到大概率复现之前， 都是不能当做规律使用在其他人身上的。 　　中医在介绍功效的时候，喜欢讲个案故事，一种模板是“某某中医治好过某 某名人的某某亲戚的病”，一种模板是“走遍了各大医院都没有找到病因，后来 找到了一个老中医就神奇的治好了”。在这些故事模板中，中医总是以一种神奇 的面貌出现。之所以觉得神奇，是因为少见，在数学看来就是一种极低概率事件。 对于这些神奇故事，与其花时间纠结讲故事的人描述是否真实，不如直接问关键 问题：这样的神奇，能不能复现？我们都听过守株待兔的故事，几千年来总有那 么几只兔子撞树上，这种事件碰上一次很神奇，但是不会复现，守株待兔显然就 不能成为一种经验。中医想证明自己的实践经验有效，只谈个案是不行的，需要 摆出数据，按照统计学原则拿出足够大的病历样本，给出治愈率数据，无效比例 多少，治死比例又多少？中医号称有几千年的实践经验，也常说中药传播至全世 界一百多个国家，但是当问及统计数据和治愈率的时候，这个数据就拿不出来了。 　　第三个要排除“多输入造成单输出”的情况。医疗上要问，吃药治病的时候 是否忽略了吃下去的其他的东西？如果有效果，应该归因于哪个输入项？这就需 要仔细的辨识，否则获得的输入输出关系可能就是一种伪经验，既不能当做有效 的规律来应用，也就无法用于后面的理论建模上。 　　这种道理想想南郭先生的故事就理解了，南郭先生混在合奏队伍里，齐湣王 是听不出来他的真实水平的，当齐湣王换成了齐宣王，合奏改成了独奏，要求对 乐师一一检验，南郭先生的本事就混不下去了，只能逃之夭夭。 　　被孩子“湿疹”困扰的家长，可能都听说过首都儿科研究所中药制剂“肤乐 霜”治疗湿疹效果好。从说明书上看，肤乐霜是一款由荆芥穗，连翘等药材制成 的中药，专治儿童湿疹，风疹。这让人觉得治好湿疹就是这些中药的功劳。然而 从一些公开的信息上能查到，老版的肤乐霜配方里掺入了西药地塞米松，这本来 就是有效治疗湿疹的激素。那么中药能不能治疗湿疹，这个因果关系就需要打个 问号了。2010年北京市药监局禁止医院院内制剂使用中药掺西药的复方，从那以 后，很多家长也开始抱怨，单独神药肤乐霜治湿疹没那么灵了。实际原因就是新 版肤乐霜不再掺入西药激素，只是在说明书上补充了一句话“与醋酸地塞米松乳 膏合用涂于患处”，儿研所每次开肤乐霜的时候，都会搭配上一款“艾洛松” （主含醋酸地塞米松），这些做法都证明了“肤乐霜”是靠其中的西药激素来治 湿疹，而不是里面的中药成分。 　　中药掺入西药，这是中国普遍存在的一种不符合现代医学规范的做法，比如 很多以中药为名号的复方感冒药，都掺入对乙酰氨基酚或者马来酸氯苯那敏。这 很让人感到奇怪，如果中药自身是有效的，为何还需要掺西药呢？到底是中药起 了作用还是西药成分起了作用，这就是一笔糊涂账。搞清楚这笔糊涂账也简单， 就应该按照南郭先生故事里齐宣王的方法，让中西医分开，分别来表现自己的疗 效。谁是南郭先生，如同“肤乐霜”的故事一样，很快就能搞清楚了。 　　第四个需要考察“单输入多输出”的情况。在医学上，考察一种药物要同时 考察有效性和安全性，一个药材吃下去，有没有改善病情是一项输出信息，副作 用是什么，毒性如何又是另一项输出信息。这些输出信息，医学上有责任研究清 楚，才能保证由此在医疗方案能够安全可控的使用。 　　中医药关于副作用就流行三种不一致的说法。宣传的时候都说“中药副作用 小”，一旦出了问题，挡箭牌的说法就是“是药三分毒”，而如果要求中药白纸 黑字的把责任落实在说明书上，那上面就只写了“尚不明确”！至于“三分毒” 也是一种没有医学专业精神的说法。朱砂和甘草都是三分毒？对归经的器官和其 他器官都是三分毒？对成年和幼儿都只有毒三分？这些安全性问题都是“尚不明 确”，那中药怎么还能用于人体身上呢？ 　　典型的案例还有龙胆泻肝丸事件，也称马兜铃酸肾病事件。从1993年开始人 们陆续就发现一些中药材如关木通、广防己、青木香等马兜铃属草药导致肾衰竭， 1999年美国FDA、英国MCA和比利时政府等因此对中草药和中成药进行强烈抵制。 而中国直到2003年才有相关报道，众多使用龙胆泻肝丸的患者发现，平时因为上 火、耳鸣或者便秘所服的龙胆泻肝丸，竟然导致了自己缠绵不愈的肾病（肾损害 甚至肾衰竭、尿毒症），据当时的报道，全国有200多家药厂都曾生产龙胆泻肝 丸，致病人数10万人（最后肾衰死亡）。对古代医疗经验如果失去严谨考察，忽 视其输出的副作用，那就救人不成反害人。 　　达不到输入输出的因果关系的实践经验只是就是一种粗经验，而除此之外， 中医药对输入输出经验的真实性也是很值得怀疑的。 　　有一种情况是，输入输出实践经验描述中，输入信息本身是错误的。 　　2015年的诺贝尔生理医学奖颁给了中国的屠呦呦，表彰她在发现青蒿素过程 中的杰出贡献。从屠呦呦讲述故事来看，发现青蒿素是受到古人葛洪所著的《肘 后备急方》“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绞取汁，尽服之”的启发。虽然诺贝尔奖 委员会专门澄清过并不是表彰中医，但国内舆论还宣传中医为人类贡献了青蒿能 治疟疾的实践经验。然而这一个故事包含的输入输出信息，却是不符合事实。屠 呦呦所在的科研组整理过一册《抗疟单验方集》，包含640多种草药，其中就有 青蒿，然而实验发现这些古方所用草药，无一能用，青蒿抗疟疾的效果很差，甚 至不如胡椒。这显示葛洪的《肘后备急方》里青蒿能抗疟疾的这条经验是不成立 的。后来屠呦呦研究组发表的论文《一种新型的倍半萜内酯——青蒿素》也证实 了：“我们从菊科植物Artemisia annua L .中分离出的一种结晶，定名为青蒿 素。”而实际上当时的《中国植物志》Artemisia annua中文名是黄花蒿，而青 蒿的拉丁学名为Artemisia carvifolia 青蒿与黄花蒿是两个物种，青蒿素应该 是从黄花蒿中提取的。所以说，这条广为传播的实践经验中输入信息是错误的， 能提取青蒿素治疟疾的是黄花蒿（Artemisia annua），而不是中医典籍《肘后 备急方》中说的青蒿（Artemisia carvifolia）。 　　其实《肘后备急方》提供的治疗疟疾偏方有40多种，错误的不止这一条，如 有些偏方是白天抱着一只大公鸡，让公鸡大叫，治疟疾。把蜘蛛包在饭团中，吞 下，可治久疟。这些经验非常荒唐，所说的输出的疗效信息都是错的。可笑的是， 葛洪来者不拒，把这些明显错误的伪经验都收集了进去。 　　像葛洪这样记录伪经验的中医药大师还包括李时珍，他所著的《本草纲目》 是奉为中药学的经典。里面也是有明显的信息错误，例如鱼胆，书里是这么写 的：“鲤鱼胆【气味】苦，寒，无毒。【主治】目热赤痛，青盲，明目。”然而 事实上鱼胆不能明目，倒是能瞑目，实际上鱼胆是有毒的，其中所含的氢氰酸、 组织胺等物质会引起胃肠道、心肌以及脑细胞的损害，严重的还将引发急性肾功 能衰竭。直到现在还看到多地报道老人家让小孩子吃鱼胆，造成孩子中毒身亡的 惨痛事件。《本草纲目》类似这种输出疗效完全错误的伪经验还有很多，足见李 时珍本人编纂书籍时，对其中经验根本就没有做过验证，其真实性值得怀疑，必 须重新审视。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到，中医在研究人体这一黑箱对象时获得的输入输出经验， 充斥着很多的粗经验，伪经验，是不符合现代黑箱理论中输入输出关系所需要的 真实的，确定因果关系等原则的。 　　公平地说，让古人具备这么完备的逻辑实证精神是难为古人了。正因为如此， 我们该认识到古代人实践经验没有科学把关，没有完善的逻辑思辨来支持质量把 控，既粗糙的又错误。因此，无论流传千年，无论记载在什么经典上，都不能迷 信。不仅是别都信，而是检验之前都别信。只有按照现代的标准严谨的检验，去 伪存真，去粗取精，依靠逻辑和实证，落实足够有力的证据，才能最终被用于医 疗方案。 　　二，中医理论建模是否符合黑箱方法？ 　　黑箱方法完成获取输入输出实践经验这一步骤之后，就要“根据输入（因） 和输出（果）建立黑箱模型（数据或图框模型）进行分析、预测”，建立黑箱模 型就是建立医学理论。中医理论建立的过程中，概括地说做了几件关键的工作。 　　1) 建立人体内部脏腑经络模型 　　2) 通过“司外揣内”的方法建立“藏象”学说，确立病症（“象”）与人 体内部脏腑经络状况（“藏”）的对应关系 　　3) 通过药物“归经”，确立药物与人体内部脏腑经络的对应关系 　　我们来看一个中医理论诊治的示例。如果病人“心悸失眠”，中医根据外象 跟脏腑状况对应起来，诊断为“心火亢盛”，然后再开朱砂、丹参等归心经药以 清心安神。这就是中医理论诊治的形式。而前面“青蒿能抗疟疾”之类，虽已说 明是伪经验，其形式则是一种经验诊治的形式，不是理论诊治的形式。 　　那么，中医建模的这几个关键工作是不是符合黑箱方法理论呢？ 　　中医理论建模的核心就是人体内部的功能结构模型。按照中医书籍的介绍， 中医对人体模型依据有四处，古代解剖学认识奠定了形态学基础，司外揣内和取 象比类等独特的思维方法推测功能，医疗实践经验推测内部联系，古代哲学思想 构建系统理论。中医自诩“黑箱方法”，有着“不打开黑箱对象”的特征，而历 史上中医是有一些解剖经验。比如心脏：“心象尖圆，形如莲花”“位于胸中”； 又如肾脏：“肾有二，精之居也，生于脊齐十四椎下，两旁各一寸五分，形如豇 豆，相并而曲附于脊外，有黄脂包裹，里白外黑。”这些经验虽然原始朴素的， 跟现代解剖学还有较大出入，但说明中医不完全是黑箱经验。 　　但是由于古人缺乏更多打开对象的手段，不得不采用了“司外揣内”的方法。 很多中医学者也把“司外揣内”方法类比为现代控制论的“黑箱方法”。“司外 揣内”，外，指因疾病而表现出的症状、体征；内，指脏腑等内在的病理本质。 由于“有诸内者，必形诸外”，所以《灵枢·论疾诊尺》说“从外知内”，就是 说通过诊查其外部的象征，便有可能推测内在的变化情况。说起来很哲学，做起 来却不科学，中医“司外”获得的信息非常少，比如望闻问切，切脉得到的信息 量不超过一张心电图。又比如对微生物学，中医只能以笼统的“外邪”统称，既 不能区分病毒和细菌，对具体的病原，比如鼠疫、霍乱、疟疾、天花，更是无法 认识。凭着苍白的片面的信息量，是如何揣测出如宇宙般复杂的人体内脏模型呢？ 只能靠想象力来填补，实际就是“臆想”。我们都熟悉盲人摸象的成语，比喻对 事物只凭片面的了解或局部的经验，就乱加猜测，想做出全面的判断。同样的方 法，名字从“盲人摸象”换成“司外揣内”，为何中医就认为得到了正确的认识 呢？ 　　“司外揣内”建立起来的中医内脏模型是不是正确认识，我们是可以检验的。 　　比如“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其中“心主神明”说 法流传千年渗入文化。而现代医学已经清楚的证明了，脑才是主导人的思想精神， 记忆，控制，平衡等功能的器官。中医对心脏的功能描述是错误的。 　　那么中医对脑的认识呢？《黄帝内经·素问》中描述：“泣涕者脑也，脑者 阴也，髓者骨之充也，故脑渗为涕。”居然认为脑是流涕的器官，这种认识实在 荒谬。 　　而中医对于经络的描述，也是经不起推敲。中医理论的十二正经认为体内十 二经脉是闭合的一个环，经脉上运送着维持生命的气血，据说这样的也是运用司 外揣内的方法，长期的实践经验总结出来的。然而，经过千年理论，如何面对残 障人？比如双下肢截肢，整个闭合的经脉网络被截断为不相连的数段，还怎么承 载气血？难道残障人就不能存活了？那么中医们看到残障人奥运会比赛的时候， 该怎么自圆其说? 　　对于中医“司外揣内”出来的种种错误，借用先人的一句问话：“众盲摸象； 各说异端；忽遇明眼人又作么生？”中医经络这种建模过程，天知道依靠了什么 实践经验，倒是充满了太多的揣测，怎么可能经得起推敲呢？黑箱又不是黑锅， 中医这种方法黑箱理论不背。 　　中医观察人体的手段缺乏，思辨形式也是缺乏逻辑，具体表现在“取象比类” 的运用。 　　取象比类，即根据被研究对象与已知对象在某些方面的相似或相同，推导在 其他方面也有可能相似或类同。又称援物比类。这方法在中药学中运用广泛。比 如：由于花朵多生于植物的顶端，所以它的药用功能是多治头部疾病，故有“诸 花皆升”之说；而动物的骨、肉、脏器之类药品能治疗人身体中与之相同或相近 部位虚损类疾病，这就是国人熟悉的“吃啥补啥”的说法。而极具非议的是穿山 甲的故事，中医根据穿山甲会穿山打洞而联想到穿山甲入药能“通经下乳”，正 因为有此说法，穿山甲怀鳞其罪，命运悲惨命运，近年来的捕杀使得亚洲穿山甲 濒临灭绝。而穿山甲入药催奶的效果，根本没有证据，就是一条“取象比类”出 来的伪经验。 　　“取象比类”是一种形象思维，拿着特征判断来取代本质判断，不是一种符 合逻辑的方法，自然不能为科学方法的黑箱方法所接纳。 　　而取象比类的思维，还继续用在中医系统理论的建构上。在理论化的过程中， 中医开始接受天人合一思想，借用了阴阳五行这个模板，建立起了系统理论。为 了体现“天人合一”，《黄帝内经》需要把人体跟自然界类比了起来。如《灵枢 ·邪客》描写的：“天有五音，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府。……天有阴阳， 人有夫妻。岁有三百六十五日，人有三百六十五节……地有十二经水，人有十二 经脉。……此人与天相应也。”这种描述已经脱离解剖学实践，到处都体现“取 象比类”的思维方式，例如“岁有三百六十五日，人有三百六十五节”，为了迎 合一年365天这个数字，非要将人体骨头定为365块。其实只要仔细做过一次人体 解剖实践，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人体骨头数出来都是206块左右，为何为了 “人与天相应”，就编造人体骨头365这个事实呢？难道闰年生的人，骨头就有 366块吗？ 　　这里使用的建模方法已经脱离了观察实证，把理论形式凌驾于客观规律之上， 同样不被黑箱方法所接纳。遗憾的是，这些与事实严重不符的错误，竟然写在也 流传了千年而没有人指出，中医自诩“经过数千年实践检验”，却连一个骨头数 的错误都检验不出来。 　　综上所述，无论是方法，逻辑，信息以及推导出来的结论认识，都不满足一 个科学方法所要求的原则，这样的建模怎么能披上“黑箱理论”的外皮呢？ 　　人体内部模型是医学理论的核心，理论建模又是是环环相扣，如果功能描述 都错误了，那么接下来的建模工作，必然引起错误不断迭代。 　　我们由此对藏象学说的工作提出质疑。中医的藏，是指藏于人体内部的内脏。 中医的象，定义是人体内部脏腑表现于体外的生理病理现象。藏象学说，就是把 体外生理病理现象（“象”）和人体内脏（“藏”）联系起来的工作，即“以象 测藏”，也是前面讨论过的"司外揣内"。中医对人体内脏功能的认识本身是错误 的，还要在此基础上继续开展“藏象”的对应研究，那么盲人摸象般的错误认识 导致错误的内脏功能定义，反过来，错误的内脏功能模型也致使体征测量联系到 错误的器官，错误迭代的后果就是错误循环。 　　我们也有理由对中药归经打上问号。归经是药物作用的定位概念，即表示药 物在机体作用的部位。归经理论是以脏腑经络学说为基础，以所治疗的具体病证 为依据总结出来的用药理论。然而前面的讨论几乎摧毁了归经理论的基础。一来 中医的人体模型错误百出，内脏的功能，规律描述与事实诸多不符，中药归经， 岂不是归到错误的机体位置？二来如前面讨论过中医药的实践经验，粗经验与伪 经验俯拾皆是，根据这些来进行中药归类等于固化了这些错误。如此建立起来的 归经理论无法可靠使用。 　　再谈前面所述的例子，如果病人“心悸失眠”，依据藏象学说诊断为“心火 亢盛”，但心脏不主神明，怎么推为“心火”呢？难道是“脑火”？而且“亢盛” 怎么度量？普通人正常是什么情况，“亢盛”又到什么程度？这些无从检验，无 法度量，诊断也就不可靠。然后再开朱砂、丹参等归心经药，那么朱砂归心经的 证据是什么？是朱砂聚集在心脏部位浓度更高吗？可心主神明，这个心是脑部的 功能啊一个诊断，推导的逻辑链上充满太多不确定的问题，而中医的证据只有笼 统的一句话“千百年的实践经验”，这不就是经验迷信吗？那这样中医理论诊治 令人怀疑。 　　作为科学方法，黑箱方法不生产客观规律，它只是客观规律的发现工。我们 研究的人体的生命规律是客观存在的对象，无论是中医西医，研究对象都是人体， 认知也应当一致，如同XYZ坐标和球坐标，都在描述一个空间位置，也如同英制 单位和公制单位都能可以互相换算。这几种人体模型，应当是等价，而且满足一 一映射的关系。如果不是，至少有一方是错误的，需要检验需要改正。实际上， 西医（其实是现代医学）追求白箱方法，却也从来没有排斥黑箱方法，西医看的 是证据，经得起检验和推敲的证据。我们也看到，西医进化成现代医学以后，融 入了自然科学体系，既接受各个学科的审议，也借助现代科技的成果，增强自己 研究人体系统的手段，实际医疗成就也突飞猛进。相比之下，中医还在古代经典 模型与近代虚拟模型中纠结，到底哪一方错误残缺，哪个理论要废除，答案显而 易见。 　　三，结语 　　看到这里，对于中医是不是使用了现代科学的黑箱方法概念，是否能下了结 论？ 　　如果还没有，不妨来回顾一下狐假虎威的故事：一只狐狸对老虎自称是百兽 之王，让老虎跟在它身后去森林里看看动物们的反应，结果动物们看见他们了， 都吓得四处逃窜。老虎不知道所有的野兽是因为怕自己而逃走的，它还以为真的 是害怕狐狸呢。 　　中医就特别喜欢借用各种现代科学术语来包装自己，比如说中医是控制论， 是系统论，中医具有非线性特征，阴阳五行实质是混沌观，五脏的生克关系是 “内稳定器模型”，“援物比类”（即“取象比类”）是控制论的“构建同构系” 方法等等。可是如同“中医是黑箱方法”的说法一样，无论怎么包装，“狐”始 终是“狐”，不会因为披上虎皮唬人就变成“虎”。 ※※※※※※※※※※※※※※※※※※※※※※※※※※※※※※※※※※※ 本期编辑：方舟子 本期校对：古平 审　稿：方舟子、古平、克己明德、太蔟、肖毛、应帆、紫弦、自如、笨狸、程鹗 技术支持：李晓峰、Ｙａｗｌ、李启明 联系人：　方舟子（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xinyusi@yahoo.com 发　行：　新语丝社（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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