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2011/01(第二零四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主页国际版:www.xys.org           ※ ※       国内版:xys5.dxiong.com       ※ ※            ◆赞◆助◆单◆位◆            ※ ※   PSI留学生服务公司:www.psiservice.com ※ ※※※※※※※※※※※※※※※※※※※※※※※※※※※※※※※※※※※                   § 【卷首诗】             §    纪念某高层火灾                   § 江洛希:纪念某高层火灾       §     ·江洛希·                   § 【网讯】              § 秋有无边的悲凉                   § 火的狂舞 【牛肆】 § 风的肃杀,秋天的大火烧过                   § 一座高楼,残存的烟灰色墙壁 张晓虎:拆迁战役          § 犹立在背景阴冷的天空中 伯颜明远:水镜国见闻        § 化为灰烬的,还有不明的因果 纪鹏飞:贫民窟的杂感        § 在城市的记忆里烙下一个短暂的伤疤                   § 很快会拆除,记忆也将消失 【丝露集】             § 当下一个热点来临                   § 仅仅在此刻 嘎玛丹增:德木的尼玛措       § 看着名单增加 胡破卷:失乡者           § 我在沉默中刷着微博 陈麒凌:失败者           §                   § 【网里乾坤】            §                   § 树玄:“纤微向背,毫发死生”    § 一沉:士不知耻,为国之大耻     §                   § 【网萃】              §                   § 湘女:南非,南非!         §                   § 【网讯】∽∽∽∽∽∽∽∽∽∽∽∽∽∽∽∽∽∽∽∽∽∽∽∽∽∽∽∽∽∽∽ ◆         新语丝网站2010年十大新闻 一、肖氏手术彻底破产。肖传国声称治愈率达85%以上的“肖氏反射弧”手 术至今未发现成功病例,其在媒体上广为宣传的四大典型成功病例都被证实无效。 相当一部分患者术后致残。迫于舆论压力,中华医学会终于组织专家鉴定肖氏手 术,之后卫生部叫停肖氏手术。三百多名肖氏手术受害者将陆续起诉郑州神源医 院和肖传国做虚假宣传,索取赔偿。 二、方玄昌、方舟子遇袭。方玄昌和方舟子先后在北京住所附近遭到歹徒用 铁器袭击受伤。经北京警方调查,为肖传国买凶报复。肖传国及其所雇四名歹徒 被抓捕归案,以寻衅滋事罪判处数月拘役。 三、“打工皇帝”没穿衣。有“打工皇帝”之称的微软中国前总裁、新华都 集团CEO唐骏被发现其“加州理工大学计算机科学博士”为虚假。其获得博士文 凭的西太平洋大学则是卖文凭的野鸡大学。唐骏声称的几大发明专利也都被发现 并不存在。 四、“养生大师”神话破灭。受到众多名人追捧的“京城最贵中医”张悟本 和重庆缙云山“神仙”李一的造假人生被曝光,先后走下神坛。 五、学界领袖不分左右都抄袭。分别被视为国内人文学界左派和右派的领军 人物的汪晖和朱学勤的博士学位论文先后被发现均为抄袭之作。这两部博士学位 论文都是在国内畅销多年的“名著”。 六、大学校长抄袭成瘾。河北大学党委书记、校长王洪瑞的博士学位论文和 两部专著都被举报存在大量的抄袭。王洪瑞曾动用公安追查举报人,公安局长是 李刚。 七、转基因再起波澜。抗虫害转基因水稻获得安全证书,再次引发妖魔化转 基因作物的狂潮。郎咸平、蒋高明等学者,绿色和平组织、乌有之乡等组织, 《国际先驱导报》等媒体都热衷于捏造、散布关于转基因的谣言,并将反对转基 因当成“爱国反美”政治事件。 八、井冈山英雄更上一层楼。国际期刊《晶体学报·E卷》继2009年底一次 性撤销井冈山大学钟华、刘涛等人的70篇造假论文后,2010年3月又继续撤销39 篇论文。其中有23篇与井冈山大学有关,涉及井冈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院长、化 学化工学院院长、副院长等重量级人物。 九、北医副教授造谣成性。北京大学医学部免疫系副教授王月丹多次以专家 身份在媒体上散布谣言,在转基因食品、“圣元奶粉致性早熟”、麻疹疫苗强化 免疫活动、铁强化酱油、面粉增白剂等事件中妖言惑众。 十、“方学家”现形。多年来号称写下上百万字文章攻击方舟子、支持肖传 国和其他造假者的“方学家”亦明被证实其真实身份为南卡罗莱纳大学孔子学院 兼职中文教师葛莘,曾经冒充南卡罗莱纳大学副教授回国推销“解酒大力丸”。 ◆ 第十届“PSI-新语丝”网络文学奖获奖名单推迟到二月号公布。 【牛肆】∽∽∽∽∽∽∽∽∽∽∽∽∽∽∽∽∽∽∽∽∽∽∽∽∽∽∽∽∽∽∽ ◆           拆迁战役 ·张晓虎·   拆迁搞头大,重建出政绩,卖房得暴利。尽管中央三令五申:政府不得组织、 参与拆迁,多重利益驱动下,各地官员热衷这活儿,通街拉起《拆危改旧,利国 利民》的横幅,大张旗鼓搞拆迁,拆出的空地由《区土地储备中心》拿去搞招、 拍、挂,卖出最高价,牟取最大利益,直接抬高房价。   2008年重庆城区成片拆迁,管老二家所在的储奇门片区也贴出了拆迁公告。 在抢钱与被抢的紧要关头,他果断辞去遵义皇冠大酒店财务主管职位,年底撤回 家里,收拾好坛坛罐罐,准备打好拆迁战役,为今生最大的恒产,为博得最高补 偿而斗争。当时重庆最牛钉子户杨武、吴苹夫妇,在全国报刊关注下,获得了2 千多万等值的房产和现金赔偿,极大地鼓舞了了后来的拆迁户们。   管老二家的楼房已有七十多年的历史,是1937年建成的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三 层洋楼,木地板、大壁炉、格子门、椭圆窗、雕花栏、装饰多,曾经何等显赫, 抗战陪都时代,几多民国风云人物出入其间。1949年后收归国有,分给共军商业 干部居住,管老二的爹从上海光华大学加入西南干部团,避入偏安重庆,历任市 委书记曹荻秋、商业局长管学思秘书,迎娶贸易部的女同事,分到高级洋楼三楼 两间宿舍。他爷爷当过国民党北平市区级书记,当年逃回安徽老家买地蛰居,遭 发现后被镇压,他爹没有揭发亲爹,停职受审,锒铛入狱,断送了官宦仕途,房 子却继续住了下来。这40平方米的使用权房,由房管局租赁给他爹,如今80多岁 的老爹是户主,移居成都多年。房子拆迁前残破不堪,出租给进城农民,每月租 金200元,每年交400元租金给房管所。该片区使用权房拆迁补偿价每平方3900元, 2009年初前期摸底接触,拆迁办公室雇员给管老二报价16万,管老二要40万,差 距两倍半,双方态度强硬互不让步,管老二的拆迁战役打响啦。   片区拆迁办公室大耍迷踪拳,内幕迷雾重重,有说拆迁公司,有说承包拆迁, 草台班子三头六臂,有利一哄而上,各方塞入自己人马,它自称是政府的派出机 构,上方负责人是分管副区长,居民们昏头昏脑搞不清它的来路,说他们非法拆 迁,他们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却能呼风唤雨,有权有钱有势力,所有职能 部门都帮它,传说每天100块雇了些目露凶光的乡下打手。拆完一片鸟兽散,下 一片区重组合,利益是粘合剂,暴利是驱动力,背后靠权力撑腰。   正月里来闹拆迁。面对强大对手,管老二祭起文人法宝——以笔为枪,文字 曝光。他拿出几篇在香港《文汇报》、《大公报》上发表的豆腐干文章剪报叽里 呱啦一通;俺文章在外面上了报的,有办法有能力把事情搞大滴,哼哼搞不好给 你捅出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断定官员有痛脚,怕违规操作捅出去,封闭社 会最怕信息外泄,搞不好丢乌纱。拆迁办雇员一声不吭埋头纪录,恫吓生效了? 管老二有点自我陶醉:你看你看,他怕啦! 一年抗争,仗打到最艰苦的时候, 他也没敢真出这狠招,怕付未知的代价,官场怕曝光,怕戳到痛处,报复来得也 狠。   第二招——官本位意识。春寒料峭世态凉,管老二晓得中国的拆迁开发不是 市场经济,是钱权结合的官场怪胎,根子在官方权力。叫劲骂阵中,他抬出自己 有限的官场资源、社会名流牵制对方。三十多年前做临时工,后来当过市委书记 秘书的患难哥们;二十多年前邻居曾任市高等法院民庭庭长;转弯抹角认识的现 任检察院很有实权的某处长;北大、香港中文大学双料教授刘小枫是哥哥的同学 等等,来头大得足以叫对方有所顾忌,雇员把这些来头一一记下,汇报给幕后的 头头脑脑,等待接招让利。利益团伙中哪个得利最大?该让哪个顾忌让步?管老 二并不清晰。除了前邻居答应打官司帮他忙外,别人压根不好找。管老二辞职写 作,孤身一人默默无闻,靠打散工维生,有时上顿不接下顿,已经跌到底层,这 是他的致命弱点,哪个现任权贵肯念旧帮他?他拿啥子回报权力?官场面子需要 等值利益,政治玩的是利益平衡。念叨几次后,拆迁办没见上方过问、打招呼, 这招渐渐失效,徒惹对方笑话。   第三招——老干补贴,工作补偿。三月桃花别处开,管老二宣称爹是离休老 干部,得了癌症,说查阅了文件规定:老干部安置费3万,癌症病人拆迁补贴3万, 拆迁中必须兑现。自己为办拆迁,工作除脱了,也要得补偿,他专门请原私人老 板出具了月薪2千(实际只有1千多)的证明寄来。面对底气十足的理由,拆迁办 闭口不答。经历过拆迁的同学、朋友,都没听说这些政策,管老二瘪嘴一撇: “那是你笨撒。”哎!不怪人笨,怪他们藏着掖着,利益所在岂能透明?不晓得 真有这条,还是他听的传说?同学的弟弟在建委,有心帮他,听到他要价这么高, 犹豫后作罢。怕帮忙后反遭他怪罪:看嘛!本来我可以拿得更多,因为你插手, 害得我只得到这么一点儿。   五月份七家人的院子搬走了四家,剩下三家抱得更紧,夜里杠子抵门,生怕 强盗浑水摸鱼,防人唆使打、砸、抢、盗、烧,钉子户外出活动很不方便,每次 回家晚了喊别个开门,打搅邻居休息多不好。经过漫长的斗智、斗嘴、消耗、防 范,双方都疲惫不堪,管老二放下身段,接受了22万。约好那天下午去办理手续 领钱时,对方出纳员却没到,试探?忽悠?气得他破口大骂:“流氓!流氓!” 拆迁办不开腔不出气,明明白白摆了他一道。   第四招——哀兵必胜。1、搬空家里值钱物件,家徒四壁,无所损失,丢掉 包袱,准备血拼。2、停止染发,满头斑白,显尽哀凉悲怆,唤起社会同情,祈 望诱发肉食者悲悯。3、重戴40年前的红太阳像章,以毛非今,借钟馗打鬼。他 忽略了现状正是毛王朝的延续?或许他明白这个理,病急乱投医,没资源可用, 才挺起像章抗争,发散底层贫民群体精神寄托效应。家屋和身体都做了道具,摆 出决战架势,资源用尽啊,哀兵就是力量。权贵用豪宅、豪车、豪宴炫耀成功; 贫民用自身做道具,捍卫权益。社会大舞台上,哀鸣形象多了,哀声连片引起共 鸣就危险了,会形成六十多年前翻天覆地的社会基础。   第五招——下死咒。六月天气热,干燥溅热血。拆迁人员拿来政府下达的行 政裁决书,再不搬走就要强行拆迁了。面对强势压迫,管老二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伸直手臂,四指握拳,中指向下,江湖号称:下死咒。含义为:不是你死,就是 我死。吓得对方不敢看他眼睛,甩下裁决书落荒而逃。管老二一把撕烂那两张破 纸,气血冲头狂躁焦灼,枯坐家中想对策,如何对付强拆?打不过那些流氓,宁 愿挨打也要抗争。无奈他孤单老头,年过半百,工作无着,困守空屋,生活费到 处借,伙食开得差,吃点渣儿肉,营养跟不上,过两天在家写字起身时,突然晕 眩倒地,额头碰到桌子角昏死过去,血流了一地。醒后独自挣扎到医院,缝了十 几针,花去几百大洋,纱布垫子贴上额头,死咒咒出血光之灾。拆迁办没吓倒, 管老二反倒先怕了,怕病倒床上没人端茶递水,怕死在屋头没人晓得,动了找农 村老婆的念头。   第六招——煤气罐。七月暴热,激人火爆。管老二哀伤绝望的时刻,思想走 极端,仗剑走偏锋。一天突逞伤兵之勇,以攻为守,冲到拆迁办简陋办公室拍桌 子,怒目圆睁嘶声吼叫,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对方不不松口、不出招,任他吼叫 发泄。回家后气咻咻地电告我,准备买两个煤气罐,拼个你死我活。把房管证、 户口本、撕烂的裁决书等装包,提来托我保管,留下成都女儿联系电话,交代后 事一般。真不希望看到老同学为多拿十来万,落个血淋林的下场,我只能委婉劝 他:“急不得!何苦拿命博钱,人都没得了,钱有啥子用?”过些天他伤口撤了 线,纱布贴子拆了,心情平和些,默默放弃了这个火爆话头。   第七招——串联。夏日炎炎忙串联,拆迁片区有400多家,抗争人家积极走 动,互相打气鼓励,互通有利信息,开会商讨对策。得知西三街有家人同等条件 下,得到两户的赔偿钱40多万。管老二大喜,重新提高价码:“少了38万,莫找 我。”理由是前妻户口在这里,须按两户补偿。院子邻居揭发:他前妻一直住南 坪化工站分的房子,没住这边。管老二找了三家邻居证明:前老婆住这里。拆迁 办不认可不采信。为强化这个说法,管老二跟老熟人说话也强调前老婆住这边了。 重大利益面前决不含糊,为利益蒙各人,连老熟人一起蒙,不能松口说漏了嘴。 多年来我从没看到过他前妻住老房,倒见过他的二老婆,三老婆依次在老房住过。   第八招——造舆论。九月秋老虎扑来,重庆热得汗淋淋,管老二家风扇坏了, 舍不得花钱修,热得睡不着,一夜一夜煎熬。白天偶尔来我家走动,进门叹道: “空调好舒服啊!”落座一会儿,有一搭无一搭说着闲话,他脑袋垂下去,渐渐 打起呼噜。富足的老同学吃饭常常叫上他,关心拆迁近况。那天傍晚在羊子坝吃 露天火锅,他大碗酒大块肉,大谈本地居民进京上访成功案例,想去北方凉爽解 困,为进京上访造舆论。他眉头一挑压低声音,神秘莫测道:“到京后打个电话, 有人送来三封鸡毛信,分别寄给最高权利机关胡办、温办、吴办,三个办公室会 派人来取走上访材料,你只管回家等好消息,地方官会吓得屁滚尿流主动找你, 满足你的补偿要求。”座上听得一愣一愣的,活像天方夜谭,怀疑他创作童话故 事,安慰各人和苦苦坚持的街坊邻居。同学都是老江湖了,听得多见得多,苦口 婆心地吓他:“弄回来要遭整惨咯,不打你。拘留所的牢头命令你,裤儿垮了, 弯腰弓起,几个钟头不准动。动了打屁股,羞辱你。”黑牢故事听多了,管老二 沉吟半晌:“挨打受辱都要去,有啥法呢?”   第九招——上访。秋高气爽的一个夜晚,16户人家的代表悄悄分散出发,装 到认不到,分别上火车,上京告御状。车到茄子溪,截下两个扬家坪的上访户, 这组人马侥幸躲脱了。几天后,接到他一个电话:“我在八斤勒。”尾音高飘, 语调怪异,一时有点蒙,啥子八斤?瞬间反应过来,哦怕遭监听,故意把北京含 混其辞,读书人反侦察啊。   一干人分散靠近信访办,躲过众多截访人员眼睛,成功站到国务院信访办大 门口排队,顺利递交了上访材料。作家管老二是材料执笔人,接访干部跟他单独 谈话二十多分钟。出来后大家那个高兴啊,有人提议去广场看看,站到天安门前, 圆一圆往日夙愿;有人说到广场可以免费回家。他们达到目的了,一到那里,目 光如炬的广场便衣,一眼认出这群头发花白,愁眉紧锁,满脸灰暗的人不是游客, 长期抗争滋生出他们独特的气质,一翻包,搜出上访材料,得,上车吧,马家楼。 重庆截访办来人分流,拉去郊区某处农家乐,好吃好喝,专人看守,不准出门, 等凑够人数装车回家。面对这阵势,管老二突发生理性应急病变,脚杆软啦,站 不起来,说是喝了那里的酒,中毒了?睡在拘禁地任人伺候、摆布。上访户们一 周内分批被人护送回来,三人负责一个。管老二两边一边一个,拖着上下车,免 费回来了。回家睡了一天一夜方能起身。   这还得了!16户国庆前夕集体上访,六十周年大庆,首都管制比奥运还严。 回来后写保证书的,回家;不写的关起,直到你写。管老二写得快,保证不再上 访。担心同伴责备,他自言自语辩解:“大部分人都写了,我有啥子嘛?”“挨 打没有?”“没有。”“鸡毛信呢?”他哼哈敷衍:“没联系上。”转而津津乐 道:“每个上访人,每天罚款3万,这回重庆遭罚安逸了。”“哪个罚哪个?” “中央罚地方撒。”官方有啥损失嘛?都是他掌控的钱,左边出,右边进,耍个 数字游戏。真正出血的是老百姓,上访路费各人出,遣送费纳税人出。管老二说 话算话,再没参加二次三次接连上访,弱势群体利益纽带十分脆弱,很容易分化 瓦解。   回家后,对方果然来人征求意见:给26万,另给一套小的旧房如何?一切都 在预期中,管老二喜滋滋答应了。先拿一笔钱,等到旧房拆迁,再得十几万。他 急忙广播好消息,只等领钱了。又过了一个多月,不见落实,不跟他谈,把他晾 起,简直逗人耍,气得他打不出喷嚏。天渐凉,心也冷,他外债达到8千,他过 去居无定所,蔑视普通价值观,说消失就消失,信用度不算高,借钱越来越难, 抱起房管证抵押、高息借钱都难了。他爹高工离休,哥哥财经教授兼商人,两人 住在成都,他个性强悍,绝不开口求亲人,自视才压金庸,岂能向居民老太婆代 表低头,乞求施舍低保金?一年中时常断了给养。一天来借200块,瘫坐那里面 如死灰,说好多天没吃菜,裤包里只有5角钱了。我按自己的方式帮助他,送给 他单位发的米和油;请他喝啤酒吃串串,我吃20串,他吃50串,极度需要营养啊。   冬季阴霾绵绵,包围圈越缩越小,院子里只剩下他一家了,无人可商量或抱 成团,五一路、储奇门片区强拆消息不断传来,打人了,挨打了,警察在场,照 样挨打,不制止、不立案、不追究,多家起诉,法院不受理。方方面面派员到现 场,每天强拆两家,强行推进拆迁。死人了,摔死的、猝死的、怄死的、病死的, 个别脆弱生命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喧嚷尘世。管老二势单力薄,仍坚持要价, 身段越来越柔软:“随你强拆,我不签字,最后总得解决。别个枇杷山一家强拆 后一年多,还不是按价赔偿了。”他审时度势,充分运用串联信息,在民间信息 流中及时调整策略。管老二一心走作家成名之路,有历史修养,有文化涵养,除 非情绪失控,极少喊打喊杀。有个干燥的年轻崽儿,当面吼拆迁主任:“老子跟 你同归于尽!”那家伙从容冷笑:“你死了赔20万,我死了得200万,哪个划得 来嘛?”十倍优势面前,年轻人叫劲失败,吭哧吭哧软下去。管老二看在眼里, 言辞更加柔和。他想多收集强拆物证,问我借去能拍照的手机:“没得声音撒?” “没得。怕啥声音?”“只能悄悄拍,遭发现就搞不成,还要挨打。”证据要收 集,金额不能少,避开正面冲突,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无师自通,践行起圣雄甘 地的不抵抗、不合作原则。   拆迁片区的围墙上出现几句粉笔小标语,打倒XXX!诉说拆迁负责人违规侵 权。可惜标语连简易围墙都推不倒,如何挡得住强拆?管老二打探到分管副区长 曾是小洞天大酒楼的职工,连忙找在那里工作过的同学帮忙,同学敷衍他后告诉 我:“跟管老二又不熟,是你么,还值得去找一下。”三十年不往来,副区长还 认这个毛师弟?空了吹。   第十招——和平共处。新年前的寒风吹来利好消息,市府决定保留国民党军 事委员会这两栋旧楼,当作抗战文物,以利怀旧统战,强化民族主义意识。管老 二的家不遭拆除了,他的身份由拆迁户变成搬迁户,形势有利于他赖着不走,慢 慢讨价还价,只要房管证在手,强行搬迁后还可以破门回家。片区内别的地方拆 得差不多了,环境脏得一塌糊涂,拆迁办从别处破房搬进这栋洋楼来,草台班子 在楼下草草办公,戏剧性变化下,孤零零的管老二跟拆迁对手成同住一院,成了 “和睦共处”的邻居,沦为抗争户们眼中的叛徒,松散的抗争联盟,分裂对立起 来,邻里街坊白眼相向,管老二饱受冷落讥讽。说起昔日战友,他反唇相讥: “龟儿一群乌合之众,一天到晚死气沉沉,不积极想办法,不积极争取,只晓得 抱怨。懒得理他们,球莫名堂。我嘛,好歹还在积极活动撒。”三九四九,冻死 老狗,楼上楼下,双方咬紧牙关坚守着,管老二蜷缩在布满尘土的空屋内,脸色 渐呈绛紫色,不断用手抹脸,促进大脑血液循环,常常满城乱走,加强体能锻炼; 对付了几百家居民的草台班子,同样磨得精疲力竭心力交瘁,疲劳战几时休?世 人熙熙,皆为利驱。新年前几天,接到他轻松平和的电话:“办了。拿到27万5。 麻烦你,约他们吃顿饭,还钱。”   尾声——排排坐,吃果果。第二天,他请大家吃梁山鸡汤锅,吃完散伙饭, 独自去流浪,从此没窝咯。问他:“40万没拿到,拼搏一年值得么?”“值咯! 二楼那家同样户型的,只得了16万,我磨一年么,多拿了11.5万,打工嘛也拿不 到楞个高撒。”“钱啷个分呢?”“老汉拿10万,还债1万多,给前妻1万(用了 她的名分),帮女儿还信用卡透支的1万多,还剩12万。”“老汉拿楞个多?” “唉!得了癌症,看病太贵,老汉整怕了,手头多捏点钱放心。”“哥儿呢?” “那家伙不是人,为房子的事,居然喊我女儿滚!凭啥子滚撒?女儿是在爷爷家 头。”他厉声道:“我给他说了:‘分钱没得,要钱各人去找拆迁办要。’”按 世俗观念,父母的房产,儿女都有份,管老大的份额在管老二骂骂咧咧中抹脱了。 全城大拆迁,旧房价暴涨,“买不起二手房咯?”“买不起了。”“接下来啷个 办?”“找份工打,养活自己。呵呵这一年还是有收获,钱拿到了,还写了二十 多万字的作品。”“啥子题材?”“《金融与宗教》,没得哪个敢恁个写,陆续 发到天涯社区了,去顶嘛。”   拆迁战役整整打了一年。生活高压下,在抢钱与反抢钱斗争中,管老二孤军 作战,以惊人的毅力、深邃的睿智、善变的策略、时而连横、时而合纵,饱受搓 磨,弹尽粮绝,他象尘土中的曲鳝翻转腾挪,踩上一脚就会变成肉酱,他在自家 地盘上竭尽全力翻腾挣扎过来,终于完成了旷日持久的拆迁战役,从虎口中掏得 一箪食。钱财分配后,顺势升级为无房户。今年四月,得知他流浪到合川一小镇 租便宜房,吃点毛毛菜,打点小麻将,写点冷文章。关心他:“吊命钱还在不 在?”“还有10万(又除脱2万)。”还好,省到用,再撑八年,捱到60岁领养 老金,接到吊命。提醒他:“你够格申请廉租房、公租房哟。”“嗯哦。”不兴 奋不好奇,看来信心不大。   见证普通人的变迁沉浮,是为记。   2010、6 ◆             水镜国见闻 ·伯颜明远·   据传,遥远的太平洋某处,有一国,文化久远,闻名遐迩,被称为水镜国。 某年某月某日,我有幸搭乘“方舟号”轮船到达水镜国,对其进行了为期10天的 考察。   第一站是水镜大学,此乃此国最具权威的学术机构。据校长胡言介绍,水镜 大学率先与国际接轨,是全国第一个从国际上引进学位制度和论文答辩制度的大 学。只是为了保持水镜国的传统特色,论文必须是通过剽窃才能在学位委员会获 得通过。原创为学术界所不齿,倘若原创内容超过篇幅的30%以上,毕业生将被 取消学位资格,被视为严重的学术道德败坏,受到专家学者的一致谴责。胡言校 长自豪地告诉“方舟号”访问团的诸位成员,他自己就是通过剽窃国际上诸多学 者的论文才成为水镜大学的校长。他声称要通过剽窃这一优良传统在3年内把水 镜大学建成“马大哈排行榜”上前五名的大学。闻此言,我隐约记起水镜大学前 任校长何不思5年前说过要在卸任时把水镜大学建设成榜上前三名的大学。   第二站是水镜国立医院,此乃此国最具信誉的医疗机构。据院长巫方介绍, 国立医院率先与国际接轨,是全国第一个从国际上引进先进设备和先进医术的医 院。只是为了保持水镜国的传统特色,先进设备和先进医术必须与巫术结合才能 进行临床应用。单纯利用国外设备和医术为医学界所不齿,倘若巫术占不到疗程 的30%,或巫药占不到药方的30%,医师将被取消行医资格,并被专家学者视为崇 洋媚外和背叛水镜国传统文化。巫方院长自豪地告诉“方舟号”访问团诸位成员, 他自己就是通过攻读某巫术大学的博士学位并剽窃经典巫术教科书《绿帝内经》 和《毒草纲目》来发表论文才成为国立医院的院长。他发誓要在5年内把水镜巫 术推广到全世界的医学领域。闻此言,我隐约记起水镜国立医院前任院长刘大病 3年前就说过水镜巫术已经得到全世界医学界的一致认可。   第三站是水镜商贸集团,此乃此国最具实力的大型企业。据首席执行官唐大 马介绍,水镜商贸集团率先与国际接轨,是全国第一个从国际上引进留学人才的 企业——所谓“海王八计划”。只是为了保持水镜国的传统特色,“海王八”们 必须在学历和资历上造假才能被公司录用,倘若不拥有一个以上从野鸡大学购买 的学历,此“王八”将不能被公司录用;倘若资历造假不及篇幅30%,此“王八” 将不能获得晋升和高薪。唐大马执行官自豪地告诉“方舟号”访问团诸位成员, 他自己就是从东印度洋大学购买超级大博士学位而且还在资历上造假称蒸汽机和 原子弹是他发明的,方成为水镜商贸集团首席执行官的。他称公司将在5年之内 成为国际“忽悠排行榜”500强。闻此言,我隐约记起水镜商贸集团前任首席执 行官宋驴3年前就说过要在卸任时把企业建设成榜上前300强的企业。   三站访毕,团员们私底下唏嘘不已,水镜之国实乃“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天底下再无此奇妙的国度。为了深入了解水镜之国,“方舟号”船长婉拒接待方 的安排,带领众团员随机游览此国大街小巷。怎料,奇妙之事,岂止先前三站?   众团员闻“臭水街”之大名,慕此名前往购物以留纪念,奈何此街充斥着大 量假冒名牌服装。团员疑惑,假冒伪劣之街怎么有如此大名,服务员答曰:“水 镜国人爱贪便宜,却又虚荣,便宜买名牌,何乐不为?自然名声日隆。”团员又 疑惑,此地假冒伪劣之名牌的要价与真材实料之名牌的要价想去无几,何来便宜? 答曰:“要价一百,难得四十;讨价还价,心照不宣。”团员再疑惑,直接要价 五十,免得讨价还价麻烦。答曰:“要价五十,难得二十;讨价还价,心照不 宣。”团员还疑惑,直接要价二十,免得……答曰:“你真傻还是假傻?我说实 价你相信吗?”   众团员又闻“中央宣传台”之大名,慕此名前往参观,奈何此台充斥着大量 吹牛广告。团员疑惑,吹牛广告岂能借国家公器聒噪不已,官员答曰:“商业社 会,乃与国际接轨。”团员又疑惑,如此叫卖,牛皮吹破天,消费者屡屡上当, 焉有人信?答曰:“吹牛十分,则信七分;实则三分,遂赚四分。”团员再疑惑, 实说三分,岂不诚信?答曰:“吹牛七分,才信三分;实说三分,只信一分。你 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实说三分你信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的当真的说,真的也没人信,于是众团员见识了水 镜国独特之说谎术——真话、假话反正你都不信,不如说假话,你自己掂量着打 折扣,提炼出来的结果就是你心目中的真话了。   某日,归国,“方舟号”船长接连在媒体上批评水镜国的种种非正常现象, 例如“剽窃有理,造假光荣,撒谎成性,吹牛上瘾”。岂料消息传到水镜国,国 民群起而攻之,称我船长实乃精神不正常之徒,是严重的偏执狂。又某日,友人 告诉我左脸有污垢,于是我对镜观之,他说的左脸恰是我在镜中看见的右脸,我 的右脸恰是镜中人的左脸。我恍然大悟,明白了水镜国何以被称为水镜国。真的 亦是假的,假的也可炼成真的;别国正常的在水镜国都是不正常的,别国不正常 的在水镜国都是正常的,因此别国的正常人在水镜国属于精神不正常之徒,属于 偏执狂。一切看起来一模一样,却都是截然相反的。再某日,我与友人谈及水镜 国见闻,并对水镜国国民心安理得地生活在一个造假社会和“方舟号”船长遭水 镜国国民攻击等事表示疑惑时,友人答曰:   “群体受虐狂。” ◆           贫民窟的杂感   ·纪鹏飞·   两年前,我看过一部名叫《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电影。其中描写一个来自 贫民窟的青年,到孟买参与游戏问答节目《百万富翁》,过程非常顺利,没想到 在答至最后一道题目时,被节目主持怀疑其作弊。之后在警方的拷问下,他道出 一段段辛酸的往事……   也是在前不久,在伍家岭街道办实习期间,跟随社区工作人员,意外的走到 了一个在豪华社区背后的贫民窟。   那是一个算得上很隐蔽的地方。沿着一条很久没有清扫的小道,映入眼前的 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黑色建筑物。隔路遥望,还没深入,就已被迎面扑来的刺鼻 厕所味呛了个半死。不巧主任在那,否则我肯定溜之大吉。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闯 入。初来乍到的唐突,很快便被一群注视的眼球扫射的局促不安。低矮的房屋, 茅草肆意的生长在石棉瓦的屋顶,在风中尽情的飞舞。泥巴堆砌的屋檐下,一群 好奇的人,不约而同的站着。我们看着他们,他们也在观望着我们。我们就在很 长一段时间内沉默着。终于,一个男人光着黝黑的膀子,叼着一根烟,下身穿着 一件脏兮兮的泛着机油味的蓝色短裤,紧张地向我们询问着来意。当得知我们的 来意之后,一双宽厚的脚掌,终于停止了在断底拖鞋上的摩擦。这个中年的男子, 傻笑着,好奇地看着我们的举动。当我们指出裸露在外面的废旧电器需要清理的 时候,他连忙跟前跟后为自己辩解。在跟一位垂暮老人的交谈中,老人告诉我, 在这里的这里居住的是一群以收购旧家电为生的外地人。老人很客气,在乌黑的 房子中搬来了一张废线圈的轱辘,热情地让我坐。当得知我是大学生时,年迈的 老人笑了,让我一头雾水。   果果姐说,这里是长沙夏天里的冬天,我笑了,因为我坚持它是贫民窟。我 相信,直到现在,仍然有很多人固执地认为,只有在印度或者在非洲等资本主义 国家才有贫民窟,而社会主义的我们并没有它的存在。中国真的没有吗?事实上 还是有的,不过中国人用一个很糊弄人的概念,棚户区代替了它。一直有感于汉 字的造字功能,就像著名学者李梵说的那样,汉字是中国的第五大发明。汉字的 伟大使得我们不得不像仰望天空一样仰望着它。就好比最近学校的恩惠,免费发 的绿豆汤,就和绿豆粥产生了截然不同的视觉不同。一个字的差异,凝结了多少 的智慧,我敢说,想到这个主意的人,最起码是个了不起的语言工作者。   一直以来,我一直好奇地观望着房价的涨幅,但从未发表过相关的言论。因 为我时刻欺骗自己,这对我来说还很遥远。贫民窟的遭遇,一下子让我对未来充 满了忐忑。我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未来何处有我容身之 处。从看《奋斗》的欣喜,到《蜗居》的凄凉,我曾经无数次地凝视着我每天遥 望的天地,踩一踩地,总觉得不踏实,望一望天,总觉得眩晕。有感于古人无立 锥之地的愤恨,我不能像李白一样把这种苦闷寄托于杜康的美酒,更不能像杜子 美一样高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豪情壮语,只能在这无 聊地当会被人遗弃的过客。也是出于偶然,最近拜读了茅于轼先生的著作,当看 到先生关于中国贫富差距可能过分夸大的言论,跳动的心隐隐发痛。北大毕业生 的屠户生涯,西交大学生的菜农生活,让我一次次在天之骄子的座椅里跌落,摔 得我牙根都疼,不,更疼的是一颗被人无数蹂躏却依旧抱有幻想的心。   我相信,如今没有什么看客会为这种故事感到震惊。因为十几年来,每时每 刻,千万个暴发户在不同领域追求着自己的利益,早已被社会渲染成笑谈和美谈, 而亿万大众早已屈从为金钱的奴隶和仆鬼――在伪市场经济魔教的驱使下,当今 中国人几乎完全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古训,且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地跳进这 个人间地狱,谁还会记得流落在困窘中的沦落人。   用《安娜·卡列尼娜》的一句话来说: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 有各的不同。那么当不幸发生在你身上时,你是否还会依旧麻木不仁,依旧颓废 堕落呢? 【丝露集】∽∽∽∽∽∽∽∽∽∽∽∽∽∽∽∽∽∽∽∽∽∽∽∽∽∽∽∽∽∽ ◆              德木的尼玛措   ·嘎玛丹增·   在距离尼洋河和雅鲁藏布江交汇处不远的地方,德木寺耸立在一座陡峭的山 顶上。茂密的森林、广袤的草原和零星的民居包围着它。   下午的时候,天空和大地都很安静。偶有微风路过,在柳树和经幡唰唰轻响 一阵,水波样翻过山原谷地,此起彼伏地涌向远方。黄土便道凿在山崖上,汽车 上下都很惊险。我原本应该从小路上爬上去,那样更安全。当地信众就是通过弯 曲的小路,将酥油和奶朵源源不断送进了寺庙。高原的阳光太灼热,粘在皮肤硌 铁样滚烫,于是选择开车,没想到,陡峭的山道,让我的四肢突感僵冷。汽车惊 叫着向上攀爬,我的额头冷汗淋漓。因为贪图安逸的一念之差,我把自己陷阱于 进退维谷的山腰。   德木寺依然在高处。亮晃晃的阳光下,依稀可见房顶上刺眼的经幢,以及四 周摇摆不定的树木经幡,看不清寺庙的表情。   尼洋河在山下,静静地穿过深秋的丛林,河谷滩地草黄一片。雅鲁藏布江在 更远的地方奔跑,无声地追赶着洁白的云朵和连绵的高山。远远看去,雅江河岸 沙尘弥漫,要不是已经开始认识西藏,很容易把飞舞的沙尘错误地诗意成云雾。   可能是神谕。尼玛措的出现,极大地缓解了我的惊慌。这是一个穿着袈裟的 孩子,暗红色的袈衣外面,披着一件沾满油渍的灰色夹克。他笑嘻嘻地说,人家 大卡车都能上来,师傅的手艺不行。尼玛措站在道路前方,指手画脚地指引汽车。 我得以安全地到达山顶。   之前,我对德木寺的行程没有计划。我沿着尼洋河谷南岸迷人的秋色,信马 由缰地到了水泥路的尽头。路上,遇到了一群又一群的苯教信徒,他们背着重重 的行囊,环绕苯日神山朝圣转山,向着逆时针的方向,三步一磕或缓慢行走,一 身尘土,满脸喜悦。不时都有友好的手臂,向我挥舞。人们转山,给我的直觉就 像散步一样,轻松而愉快,尽管转山一周需要两天。就在水泥道路尽头,在牛羊、 骡马、猪和鸡狗频繁出没的米瑞乡街头,一位满身酥油味的藏族大哥,用不太流 利的汉语告诉我:到了米瑞,就应该去德木寺。我和汽车,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通 往德木寺的黄土路。   尼玛措打开寺院侧门,回头招呼我进去的时刻,我已经顺时针绕着寺庙经轮, 转经一周。这并不表明我对宗教信仰的虔诚,只是敬畏,一种对高原人生永怀的 崇敬。在追求心灵和平高于一切物质存在的青藏高原,我的行走,对于心灵就像 一次散步。信仰的缺席,已将我对物象世界的迷恋画地为牢,一次次与真理擦肩 而过。门匙高出尼玛措身高许多,他踮起脚,小手放在门扣上,脸上充满了这个 世界上最真实暖人的微笑。   这是一个孩子!14岁,单纯可爱。上过小学五年级,去年被家人送到了德木 寺。从此,尼玛措把自己给了心灵,将在经文和酥油灯里取暖一生。如果尼玛措 是我的孩子?我会送他到寺庙么?这种假设很无聊,也很残酷,就像我沉迷于物 质世界的灵魂,永远不能完全接近真理一样残酷。   在德木寺门前高高的石阶上,我很想抱抱尼玛措,就像一个父亲,和儿子久 别重逢那样。突然出现的柔性,让我手足无措,男人那种外强中干的思维惯性, 阻止了我的冲动,我甚至枪毙了拍一下尼玛措肩膀的念头。再说,在藏区不能随 便拍人肩膀,那是禁忌。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有无数的目光躲在暗处,心怀鬼 胎地注视着我。事实上,我才是我的鬼胎,那是世俗生活附着于心的厚重蒙尘。 很多时候,我们已经不能由心而为,习惯和经验,魔咒样导演着我们的言行。   如今的德木寺很小,佛堂内除去供奉的佛像和神像,以及历世德木活佛留下 的为数不多的圣物,狭小的大堂内只能容纳十多个人。室内光线昏暗,酥油钵里 燃着四芯光亮。虽是充满神性的场所,给我的身体多少有些阴冷。喇嘛们此时在 户外劳动,砍柴、种地或修补房屋。简易的木凳上,放着厚厚的袍子,喇嘛诵经 的时候会披上它,以抵御高原地区漫长的寒冷。看到空空的座位,我不止一次地 想:一个孩子,生活中没有键盘和卡通,在诵经习法的白天黑夜,该如何抵抗漫 长的寂寞;要从一个自由任性的孩子,成为辨经认证的扎巴或仁波切,又该经历 多少孤独冷清的岁月?其间的艰难,并不比城市中的孩子长大成人自食其力简单。 尼玛措在我前面,不时伸出小手牵引着我,生怕我在光线暗淡的佛堂内摔倒,并 轻声地教我辨认塑像和唐卡的身份。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是一座香火冷清的格鲁派寺庙,已经很难从眼前的情 形看出它在历史上的宏大和繁荣。在直线距离这个地方22公里的鲁朗镇,我去过 德木寺最初的遗址,曾经被五世达赖称为神仙居住的地方。鲁朗,距离南迦巴瓦 和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很近,也是从318国道,到达能够观赏该景区最近的地方。 当年,四世德木活佛和五世达赖从鲁朗进京,清朝政府正式确立了五世达赖在西 藏的宗教和政治地位,政教合一的历史由此开始。而德木寺在林芝地区的地位和 影响也因此节节攀升,从昌都八宿到工布江达,曾拥有大量的土地和庄园。鲁朗 德木寺毁于波密王朝的刀剑和火把。在于今德木寺周边的米瑞乡,曾经是规模庞 大的德木寺旧址,1950年发生的8.4级大地震,又把一切都毁掉了,只有名字被 保留了下来。我们现在的看到的德木寺,是历史上的第三次重建,那是十世德木 时期的事情。于今的德木寺为何如此冷清?其间缘由不得而知。   显然,尼玛措不能给我任何答案。洛桑主持也许知道这个答案,他不会轻易 告诉我。我跟着洛桑喇嘛艰难地爬上了二楼经堂。这里的通道和房屋一样窄小, 和我们在西藏地区参观的很多寺庙都不一样。经堂内供奉着格鲁派历史上诸多的 圣人圣迹。洛桑主持不懂汉语,我在德木寺见过的几个喇嘛都不懂汉语,而英文 又奇怪的流利。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状态?尼玛措充当我们的翻译。我和洛桑的 交谈,就像在街边随便碰到一个熟人的交谈一样,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二楼的光线更加黯淡,荟供上也只有一盏酥油灯,要看清那些精美塑像和唐 卡的细节,只能借助洛桑临时打开的窗户光亮。下午的阳光很干净。站在窗口, 可以俯瞰平坦辽阔的尼洋河,以及笨日神山色彩绚丽的秋天山林。这样的风景, 可以把人烫僵。我不知道,德木寺的喇嘛们,是不是经常站在同一个地方,不被 打扰的怀念山下的生活?经堂内的唐卡塑像,虽然已经不再开口,他们凝结的表 情,为我们保存了足够多的往事。靠窗的地方,摆满了喇嘛们泥塑的小神像,它 们站在斜射的阳光下,散发出神性而迷人的光芒。这是我的镜头最着迷的光线和 物质。师傅,买一个塑像嘛,50块钱。尼玛措在身边重复着说。洛桑主持站在窗 前,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和尼玛措。其实,洛桑主持这个时候的心思我明白。作为 德木寺的物质管理者、精神修炼者和传导者,扩大寺庙规模,提高喇嘛居住环境 和生活质量,是压在肩上的沉重责任。在神性的住所,佛像和菩萨可以不食人间 烟火,供修的人必然的需要光亮和粮食,而这一切,大多源自信徒和旅游者的布 施。人们对宇宙真理的探寻,无论怎样执着,怎样伟大和无我,在任何时候,都 离不开糌粑和酥油。   尼玛措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一个孩子喜形于色地不停推销,和洛桑主持不动 声色的内心期待,只是成熟和单纯的不同表达,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那些小塑像,就是喇嘛们制作的旅游纪念品。   走出佛堂大门时,我跪在油光发亮的石头地面,举着相机,对准大门上的黄 铜门环拍个不停。门环上拴着一根哈达,已经变色,在逆光下显影的质感,深深 晃动着我麻木的感官。尼玛措靠在木板墙,眼睛透亮,大惑不解,先是抿嘴微笑, 最终朗朗地笑出了声。在尼玛措有限的经验里,我无疑是一个来自现代都市的疯 子,拍什么不好?总是对那些腐烂和陈旧的物象痴迷失语。   洛桑和尼玛措领着我,参观了德木寺所有可以参观的地方。有几个喇嘛和当 地信徒在后院劳动,低矮的僧舍房檐下堆满了整齐的柴禾。尼玛措向我介绍罗布 喇嘛时,充满了孩子式的机智和幽默:这是罗布。罗布大师,嘿嘿。罗布带着近 视眼镜,首先笑弯了腰。德木寺顿时笑成了一团。天空、风铃、经幡、草木也跟 着笑得出了声。这是我熟悉的笑声,连矜持的洛桑主持也笑了。一个孩子的存在, 给德木寺创造了快乐。尼玛措很容易把人带到生活现场,让人想起自己的父母和 兄弟姐妹……   离开之前,我才拿出一些银子给尼玛措:我请几个小塑像,但我不带走,就 放在你们的经堂。尼玛措即刻将布施交给了洛桑主持。洛桑喇嘛再一次笑了,显 得异常热情主动,要同我合影留念,并亲切地把右手放在了我的肩膀。我知道, 洛桑喇嘛在为我加持。此时此刻,我满心欢喜,这是我最愿意领受的精神抚慰。   尼玛,太阳之意,措,在藏语里意为湖泊。尼玛措,太阳湖。我在林芝地区 米瑞乡德木寺恩遇的阳光雨露,是一个孩子和洛桑加持给我的。于此,我期待已 久,行走在这块神谕的土地上,德木寺保管的时间和精神,才是我试图接近的源 头。   上车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德木寺草木葱郁的院落,看见尼玛措跳起身子, 不断比划踢球的动作。这个动作告诉我,作为孩子的尼玛措,在德木寺很快乐。 作为喇嘛的尼玛措,孩子,你快乐么?   如果再去德木寺,我会送尼玛措一个足球。   洛桑主持背对着我,锁闭了寺庙的后门。十分钟前,我经过它,站在孤零零 的山顶上,观赏过美丽的尼洋河和雅鲁藏布江,尼玛措、洛桑主持和罗布喇嘛, 笑容满面地陪同着我。   下山的时候,我再也没有感到惊慌。   我非常愿意假设,直到今天依然如此:洛桑喇嘛应该是尼玛措的父亲。 ◆              失乡者   ·胡破卷·   1   五点就醒了。醒了就再也睡不着。长江比他醒得还早,然后弄出不少动静。 远处有轮渡鸣笛,近处有江鸥呜啼,再近一些则全是不堪:夫妻拌嘴声,小伢哭 闹声,刷牙漱口声,小便入河声,声声不断。   这里和家乡终究是不一样的,他边刷牙边想。清晨的家乡,被田间小曲哼唱, 被犁铧剪开,被渐胖的瓜果采摘。在家乡时,这条江是他耳边的琴弦;到了城市, 这条江是抽得啪啪的皮鞭。   巷子口,老地方,两碗瓷实经饱的热干面。吃完早饭,他踱到汉正街,在马 路牙子上蹲下来,同蹲在田埂上一样。他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一群面目相似的人: 肩上扛着扁担,扁担两头系着青色尼龙绳,背部黝黑,脊梁坚实,眼神里睡意未 消。繁华的汉正街,每天前来打货的商旅络绎不绝。有货自然需要有人运,蜿蜒 曲折的小巷成就了他们的职业:“扁担”。   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商城门前,他机警地跑上前——虽然年近六十,但他的身 手依然敏捷:“老板,要扁担不?”   “多福路。开个价。”   “三角?”武汉人喜欢把三块说成三角,用这种方式反衬出钱和劳动力的贱。   “是三楼!”   “冇得问题!”爬三十楼都行,只要你给钱。   “那好!都是酒,你当点心!”   “好咧!”他走到面包车尾部,把一箱箱白酒整理捆扎好。上楼时,扁担压 得一颤一颤的,他小腿上的肌肉蜷成一个球,青筋暴胀成一条条弯曲的小蛇。   这一担生意,他得了“三角”报酬。这样的活他一天要重复近20次。走出门 洞,阳光灿烂。他眯着眼,把“三角”纸币整齐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并 不忘用手按一下,然后笑眯眯地朝下一单生意走去。   临近正午时,他帮一家装修公司搬木版画。画里有柳树、莲叶、荷花。可惜 都是死的,他想。他的家乡曾经是活生生的画。公司仓库里灰尘弥漫,他的脑海 里却漂浮着故乡清晨的氤氲雨雾:远处几缕炊烟袅袅,近处槐柳桃榆华冠招展; 池塘里碧荷摇曳、蛙虫齐鸣……可惜,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家乡;那些迷离烟雨后 的好景致,也只能像墓碑上的花纹,葬在记忆深处了。   2   午饭。他和几个“扁担”在路边的小饭摊上搭伙炒几个菜。一平摊,和自己 买盒饭的价格差不多,但米饭可以随便添,这样才经饱。等菜时,他远远瞅着菜 档上的菜。水灵灵的黄瓜、瓠子、豆角、西红柿……还有活泼泼的鲫鱼。   鱼是吃不起的。他们点的都是素菜。想起家乡自己的鱼塘里,想吃鱼就现吃 现捞,还需要付钱来买?可后来是捞了也不敢吃。自从那个厂子开在了他们镇, 连鱼都长成畸形的了。有一次从塘里捞出的鲫鱼,有三只眼睛,唬得他再也不敢 撒网。   菜的味道很重。多盐多辣。这样好下饭。12点半,马路对面一个老板要找 “扁担”搬货,他快速扒拉了几口饭,一路小跑穿过了马路。   到下午两点,活淡了。他走到树下,想休息一下。扁担的一头不小心把一个 过路女郎的手碰了一下。女郎朝他翻了个白眼,掏出纸巾,边走边擦。   在树荫里躺下,扁担就成了枕头。一股脚臭飘过来。不知是同乡的还是自己 的。“扁担”一年四季穿的都是同一双黄色胶鞋,脚不臭天理难容。   身子歇了,脑子却停不住。刚才那个白眼把他的脸都给翻没了。“扁担”基 本都是外来人口。这是一群失去了故乡的人。他的老伴前几年去世了,子女南下 打工,自从那个厂开到了他们镇,家乡的地实在种不下去了,于是他跑到武汉做 “扁担”混口饭吃。他知道自己来的是本不属于他的地方,也知道这里其实不欢 迎他。他知道农民就该在地里劳作。地里有农民所有的精气神。就像唱歌的就该 站在舞台上,跑步的就该跑在运动场上,大夫就该站在手术室里,做官的就该坐 在小车里。   可是他难道不想回去吗?多好的地啊。从小老人就告诉他,咱们这儿是中国 有名的鱼米之乡。可不是么?每年水田新犁时节,泥土翻滚如鱼鳞,灌入江水, 把泥土泡酥了,此时的水田,表面是一层水,水下是镜面一样平坦的稀泥。把土 地伺候成这种熟醉的状态,就能插秧了。田泥松软丰腴,赤足插进泥里,就像触 到了女人的身体,又暖和又绵软。   而现在,大家连地都不敢下了。   起初引起大家注意的是一根数十米高的烟囱。大家嘀咕着这又是政府引进的 什么项目。反正政府整天招商引资,几乎所有项目都是来了又走,每次走的时候 都遍地瓦砾,把好端端的庄稼地祸害得不轻。村民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反反复复, 所以也没当回事。   可这一次却格外不同。烟囱建好后,日夜不停地向外喷吐浓烟,比田里打农 药的味道还难闻。坠落的烟尘,飘进眼睛里,像针扎一样钻心的疼。乡亲们结伴 上门讨说法,只见烟囱被锁在厂区里,四周堆满了矿石和焦炭。大家问正在搬运 废渣的一群中年妇女,这是个啥子厂。一个妇女笑眯眯地说,是炼钒厂。大家听 女人讲话是本地口音,便纷纷质疑她,知不知道这个厂把三洲镇祸害得够呛,还 进这个厂帮工?女人不以为然地说,她也是附近乡镇的,被雇进来做工,钒厂建 好,当地财政收入提高,大家不也都跟着沾光么!至于环境么,那算个什么,忍 忍就好了!   糟糕的还在后面。工厂里排出的茶色废水,没经过任何处理,就直接从排污 口排进了长江。没过几个月,原本清澈见底、水丰草美的河流变成了墨绿色。人 只要到河里游泳,身上必定起红斑,奇痒难忍。   到了金秋十月,田野里雪白的棉花早已炸开了桃。大家却只能站在田埂边徘 徊,都不敢下去采摘。就在上个月,大家在地里采棉花,不一会儿,个个都感觉 全身奇痒无比,眼皮也浮肿起来。他不忍心看着一年的希望烂在田里,便将全身 包裹严实后,下地采棉花。然而,难以保护的脸部和手指,还是开始瘙痒肿胀。 “这棉花不敢要了。”大伙欲哭无泪,“多好的棉花!”   到这个时候,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有地不能下,农民活着还有什么盼 头?村民联名反映了几次,可政府说那是重要招商引资项目,有些污染是难免的, 希望大家克服。   可是怎么克服呢?人一下地就皮肤瘙痒、全身浮肿。一个农民,除了农活, 也没有其他技能了。离开土地,他就是个废物。都这么一大把岁数了,他难过得 想哭——我是被你们城里人从农村赶到城市的,到了城市,却还要受你们城里人 的白眼。他还记得离开家乡的那天,刺鼻的气味弥漫在整个村庄上空,他好伤心。 这是他的家乡,他生活了近六十年的家乡,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糟蹋。 你们大力搞发展,难道一定要以牺牲我们的好田好水为代价?   傍晚,汉正街逐渐恢复了平静,一些店铺已经关门。六点,他再没等来一个 老板。他夹着扁担怏怏地回家。   这一天,他的力气卖了六十二元。   3   家,其实就是长江边一艘废弃的驳船。驳船里住的全是“扁担”。这里没有 门卫,“通行证”是赤膊、黑皮、腱子肉和一根扁担。   他住在驳船里的大通铺。船厢里悬满毛巾衣物。蚂蚁蜈蚣爬上身是常有的事, 有时甚至还有蛇滑过他们的梦境,半夜里吓得大家哇哇乱叫。   可以想象,夏天这里有多难熬。船厢里热得像个蒸笼,包子馒头们绝望得恨 不能自揭一层皮。几乎每天夜里,他都在喝水、冲凉和“翻烧饼”中度过。   而今天格外的热。后半夜,他热得实在睡不着,便抄起扁担,到街边去睡。 街边好歹有点江风。   夜,对于城市来说始终是繁华斑斓的。“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而你是我的猎物是我嘴里的羔羊。”“我爱你,爱着你,就象老鼠爱大米。不管 有多少风雨,我都会依然陪着你。”……江边一圈大排档围着个露天卡拉OK,即 使是在后半夜,依然人声鼎沸。   他把头枕在扁担上,正准备阖眼,突然听见嘈杂的音乐中,跳出一曲熟悉的 旋律——“正月是新春呐,宣统把位登呐,指望今年好收成呐,谁知啊荒得很 呐……”   是荆州花鼓戏。他乡闻乡音,他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没了睡意,掖着扁担, 不由自主地循着歌声走去。   唱曲的是位中年妇女。她收了声,从食客那里得到了“两角”报酬。正欲转 身,她发现了他。她狐疑道:“爹爹,要听曲吗?‘两角’钱就可以听呀!”   他听出了她的口音,欣喜地问:“你是荆州人?我也是啊!”   妇女咧着嘴笑了,露出牙龈上的一片红辣椒皮:“哎呦我的爹爹,原来是老 乡啊!您是为什么来这里呢?”   痛心的事情怎么说得出口,他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女人猜出他有难言 之隐,于是转了话题:“爹爹,要不要听个曲?我给你免费唱一个!”   “啊,不用不用。”他想,我哪配得上这么高规格的待遇。“你又是为什么 来这里呢?”   “唉,别提了。现在种一年地还不够缴税。前年有一家炼钒厂招工,我就进 去做工了,整天搬废渣。才做了半年,厂子就垮了,工资拖到现在还没发!”女 人愤愤地说。   他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她竟是那家炼钒厂的工人。那群搬运废渣的中年妇女, 她曾是其中的一个。但随即他心头一喜:“炼钒厂垮了,政府是不是还厂为田 了?”   “哪呦——”女人撇撇嘴,“那块地现在又建了个化肥厂,比炼钒厂的气味 还大!我在里面做了几天工,肺都要咳出来。附近的树全都枯死了。那个地方再 待下去人都要短命!想想年轻时好歹跟剧团学过几天戏,于是就到城里卖唱来 了!”这时有人招呼女人过去唱曲,女人抱歉地朝他一笑,先走了。   凌晨三点,终于有了一丝凉意。他躺在江堤上,一边是阵阵江水声,一边红 男绿女们仍在高歌,狼依旧披着羊皮,老鼠还在爱大米。   倦意袭来,那些狼奔鼠窜、鸡飞狗跳的噪音全部自动过滤掉了,他的耳畔依 稀响起多年前听过的花鼓戏,他整个人都仿佛痴了……小时候,队里收割水稻, 总要请花鼓剧团来助阵。秋风中旋律悠扬、稻香弥漫,沉甸甸的谷穗随风起伏, 如同金色的波浪。小脚老太太们拄着拐杖围在田边,自豪地议论今年的新米肯定 香,咱们这里不愧是中国有名的鱼米之乡——鱼米之乡啊,那是我再也回不去的 故乡。 ◆              失败者   ·陈麒凌·   1、   老龙不明白,为什么慧珍总是喜欢在饭桌上发作。   是因为这时候全家必须面对面坐着,有训导室的气氛,是因为他们肚饿,为 了好好吃顿饭必须恒久忍耐,还是因为她太满,要泄掉一些才有容积去装晚餐的 食物?   他想这些有些无聊,然而总胜过直直望着盘中餐,鸡蛋炒青瓜,黄的嫩,翠 的鲜,红烧罗非鱼,汤汁粘稠诱人,浇灌在热腾腾的米饭上,你说滋味如何。   他望了望小龙,那孩子半低头,晓得事态严重的样子,但你能期待他的反省 有多深刻呢,手背擦下鼻子,一会又擦一下,另一只小手握着筷子,轻轻抵在菜 碟边儿上,可怜的小孩,很饿了吧?   而根据他的经验,慧珍才刚刚开始呢。   “我很想知道你将来要干什么,小龙,你该想想这个问题,9岁不小了知道 吗,比尔盖茨9岁就能写14页的论文,巴菲特9岁就开始自己赚钱了,马友友9岁 就考进音乐学院了,你呢,别老擦你的鼻子,你的鼻子很痒吗,你就会擦鼻子。”   “你将来想干什么,想去送煤气,扫大街,还是卖猪肉,如果你想干这些, 那么好,你就保持现在的样子,成绩单上保持这六七十分,将来你就可以送煤气, 扫大街,卖猪肉,你是不是想这样,不许擦鼻子,说,想不想这样?”   “不想。”小龙摇头,   “你不想,别人也不想,怎么办,加油啊,你要不快就会输!输了的人还想 干什么,不去送煤气扫大街卖猪肉还想干什么?”   “这样教孩子不大好吧。”老龙小声嘀咕着。   慧珍用手指指他,老龙噤声。   “中国什么最多,人!人多会怎样,什么都要抢,你要比别人快,你要比别 人强,就像一块大饼不够分,你慢吞吞跟在人家后面,连大饼渣都没得你吃。”   “对啊,有人天生好命,不努力就有得吃,你班那个张津津,他爷爷是局长, 那个吴启亮,他妈妈开酒店,不同的,你知道你跟他们不同吗,你妈妈是小教师, 你爸爸是小职员,每月赚这两三千块饿不死也吃不饱,你别指望我们,你只能靠 你自己!”   小龙用背脊蹭了蹭椅子,想是痒,又不敢随便去挠。   “我要将真实的人生告诉你,为什么有人又晒又淋从早到晚捱生捱死干到残 一个月赚几百块还被人家欺负看不起,为什么有人好吃好喝好穿好住出门坐飞机 一分钟赚几百万走到哪里人家都给笑脸,告诉你,世界是不公平的,你要不努力 赢,就被人踩到底!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是最大的真理,我算看透了!”   “吃饭吧,都凉了,这么好的菜。”老龙推测她差不多累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就不会想一想,为什么有人餐餐吃海参鱼翅龙虾, 我们只能吃罗非鱼鸡蛋炒青瓜,为什么有人住山顶花园大别墅我们只能住十几平 米的筒子楼,为什么有人去欧洲买几十万的包容易得就像去便利店买草纸,我想 买一件三百块的羽绒服想了几个月都舍不得,——我们活得很失败啊,你还要他 继续这样吗?”   “没那么严重,只是一次考试考差了而已。”   “这就是失败的开始!起跑线上已经落后了,以后怎么追!”慧珍一只手撑 着额,垂下一绺头发,“我受够了这种感觉,这种失败的感觉,每次去拿成绩单, 人家又是奖状又是红榜,我只有贴着墙根灰溜溜地走——”   小龙苦巴巴地看了一眼妈妈,咬着筷子头。   “吃吧,吃吧——”慧珍心灰意冷地挥一挥手。   老龙知趣,没有马上动,陪她完成最后一声惋叹。   小龙却早忍不住,夹了满满一筷子鸡蛋,一路漏着急急塞进大张的口中。   “你看他有感觉吗?他根本就没感觉!”慧珍又气起来,“我看你很需要刺 激!”   她忙忙活活地站起来,寻找什么东西,老龙腾出一只手,摸摸儿子的头, “慢点吃,慢点。”   慧珍从报纸堆里翻出一张烫金请柬,拍在桌面上,“周三立的生日会,今年 咱们都去!”   老龙堆笑,“不是说了不去吗,年年都没去,两个阶层的人,锦上添花不差 我们这一朵。”   慧珍道,“你也知道是两个阶层,当初还不是一条河里洗澡一张桌子吃粥, 为什么人家现在就发得油水遍地流,再看看你!”   老龙张张嘴,笑笑地盖过一丝窘迫。   “豁出去了,把你那薄脸皮给我揣起来,带他出去见识见识,看看人家是怎 么活的!”慧珍发狠地说,“不受受刺激,你就不知道发奋!”   2、   周三立爱说自己低调,此刻他站在豪华游艇前,微微地腆起腹部,歪着头也 这样对人说,“我是个低调的人,不喜欢大肆操办生日酒宴,平常太忙,过生日 嘛,就想约个知己良朋旧友,自己开船出海,吹吹风,谈谈人生,叙叙旧, 我 是很恋旧的人,重感情,——喏,你看那个老龙,我小学同桌,我一直他当兄弟 的。”   他大声叫,“ 老龙——,老龙——,来照个相,哎呀想死我了,咱们多久 没见了,哟,小朋友都长这么高了,过来,过来,去跟我家小蕾妹妹玩。”   老龙和小龙都穿了新衣服,衣领后面的商标擦着脖子,痒而拘谨,父子两人 近前来,小龙有点躲闪,老龙伸着脖子,脸上堆着笑,慧珍掐掐他的臂,这才轻 轻地叫声“三立”。   周三立搭住老龙的肩,“怎样,还在那间公司啊?”   老龙说,“是啊,还能去哪啊。”   周三立问,“多少钱一个月?”   老龙怕寒碜,有心夸大些,“都有五六千。”   周三立一掌拍在他肩上,老龙差些站不稳,“没把三立当兄弟啊,一个月五 六千你都不来找我,明天就来我公司上班,我给个项目经理你干,每个月保底五 万,年底还有分红!”   老龙笑笑,“我能干什么啊,让我当经理。”慧珍又掐了他一下。   周三立掷地有声,“让你当你就当,就是什么都不干,我还养不起一个兄弟 吗?我周三立是那种有了钱就忘本的人吗,你去问问他们,我每年做慈善都投个 几千万,地震水灾扶贫红十字会,做善事我眨过眼吗?”   四下一片呼应声,老龙只是陪笑。   远处似有显客到,周三立这才把臂自老龙肩上撤下,自去应酬招呼。   老龙舒了口气,好像卸去一座山,慧珍低声说,“幸亏今天来了,也算交了 好运,没想到他还是个念旧的人呢,那个职位你跟紧点儿,正经的,一个月五万 呢!”她张开五指,做了个手势。   小龙早站得烦,双手拖着他们上船,慧珍一面东张西望一面不忘循循善诱, “小龙,你看到他们开的车吗,那部是奔驰,那部是悍马,那部是保时捷,漂亮 吗,你喜不喜欢?喜欢就要加油,出人头地,成功了才有好车开!”   “这游艇豪华不?漂亮不?看见了吧儿子,世界上还有人是这样生活的,你 也要努力再努力,努力做一个成功的人!”   “小龙,周叔叔神气吧,你知道他有多少钱吗?你看,一个成功的人,就算 长得不好看,也有那么多人围着他,称赞他,为他做事,要什么有什么,想去哪 里都可以,你愿意像他那样吗?”   小龙信口应着,心思早被游艇上的新鲜摆设吸引,摸摸这个,试试那个,走 路都是跳着的。   客房虽小,装潢却很华丽,小龙在大床上滚了几滚,跳起来去按遥控器,老 龙挨着一点床沿坐下,跟儿子一起看电视。   慧珍四周转了一下,各个柜子打开望望,不知从哪拿了几块小香皂,一边往 手袋塞,一边坐到老龙身边来。   “哎,咱们这辈子,不敢指望买游艇,能有间这样的卧室就不错了。”   “你拿人家的东西干什么?”   “香皂,浴室多得很呢,日本货,可香了!”慧珍白了他一眼,“人家那么 有钱,在乎这个?”   又指着父子脚上的拖鞋,“人家的一次性拖鞋都特别高级,走得时候记得带 上。”   游艇开出港口,大家都到船头上来,白色桅杆,原木地板,蓝瓦瓦的天,潋 滟的海波,还有四面八方的风。   年轻的周太太戴着墨镜,墨镜里倒映着蓝天白云的影子,她的女儿小蕾穿着 白色的裙子,戴着白色宽边阳帽,就像一个小公主。   小蕾叫小龙过去玩,小龙喜欢这个妹妹,扭扭捏捏地跟着她,回头看看爸妈, 好像知道他们会笑的样子。   果然慧珍正笑着向老龙嘀咕,“小子还行嘛,这么快就搭上了富二代。”   那边周三立换了泳裤,招呼老龙一起下海,慧珍却呀地一声省起,“我忘了 给你买新泳裤!”   老龙笑笑,“我带了旧的来,还能穿啊。”   女眷们在甲板上坐,慧珍和周太太搭话,“海风真舒服,就是有点晒。”   周太太道,“是啊,紫外线很强,一定要用SPF50的防晒霜。”   慧珍摸摸脸,“哟,我都忘带了。”   周太太道,“这支EL我只用了一点点,不嫌弃你先用着吧。”   慧珍叫道,“那怎么好意思,那太不好意思了。”   客气了一阵,到底还是受了,慧珍按住一腔欢喜,悄悄躲到暗处搽,大力了 些,挤出一大朵,白白地掉了几滴在地上,瞅见没人,她快快用手指蘸起,胳膊 小腿一通乱抹,贵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3、   孩子们围在栏杆上看爸爸们的1000米自由泳,一个又高又胖的男孩说,“他 们真的在比赛游泳,多土啊,为什么不比潜水呢?”   旁边戴着耳塞的男孩说,“这里的水太差了,我爸上次在大堡礁潜水,那海 水才清呢。”   小蕾娇柔地应道,“我爸也去过,他说那里的珊瑚好漂亮!”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说,“大堡礁算什么,我爸说开普敦潜水才够刺激,看 见水母游来游去。”   小蕾的表哥,总是挑着眉头的小超说,“带着气瓶算什么刺激,我有个英国 朋友,他姑姑在大西洋底下自由潜水,能闭气三分钟,酷!”   “我爸也能闭气三分钟。”是小龙,他声音不大却满脸自豪地说,“我在泳 池旁边给他计时,整整三分钟。”   小超揶揄道,“你把表拨快了吧。”   大家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小蕾说,“那个黄色泳裤的人,是你爸爸吗,他游 在最前面呢!”   大家都翘起脚望去,小龙很兴奋,“是我爸,他游得最快。”   小超举着望远镜,看了一阵说,“你爸晕了头吗,怎么往回游?”   小龙紧紧抓着栏杆,看着爸爸突然落了单,很慢很慢地靠近游艇。   又高又胖的男孩一阵狂笑,“我赌他是想拉屎。”   小蕾笑着骂,“你太恶心了。”   老龙一手提着泳裤的系带,一手扶着梯子水淋淋地上来,这条泳裤才穿了三 四年,橡筋带就没了弹性,刚才动作幅度大挣断了,差些就光了屁股,他有点尴 尬。   不知道那边孩子们都笑疯了,一个长发女孩夸张地叹气,“哎,穿ARENA和 SPEEDO就不会发生悲剧咯。”   航程沉闷,这一点意外的插曲成了每个人的笑料,周三立喜欢幽默,马上发 明了新词,训示管家和厨师的时候说,“招待客人每个细节都要完美,千万不要 成了‘老龙的泳裤’。”大家听了都哈哈笑。   慧珍和老龙少不了老着脸皮陪笑几声,小龙却很羞愧,一直到晚上吃自助餐 的时候,都不大肯给老龙拉自己的手。   毕竟是孩子,进了餐厅,见到长条桌上堆着那么多好吃的,小龙又开心起来, 跑着去拿托盘。慧珍跟在他后面密密念,“小龙,去拿鲍鱼啊。”“小龙,快来 快来,这边有龙虾!”“小龙,这个纽西兰雪花牛扒很贵,吃这个好。”“哎呀 你不要吃那么多薯条好不好,平常又不是没得吃。”   老龙说,“让他自己吃吧。”   慧珍瞪他,“他只会吃便宜货。”   窗外的过道有现吃现烤的碳烧蚝,小龙嚷着要吃。   碳炉前人不多,他们要了六只蚝,然后兴致勃勃地看烧烤师剖开生蚝,撒上 调料,翻动炭火,慢慢地烤熟,香气渐渐溢上来。   闻香而来的是下午那个又高又胖的男孩,还有他又高又胖的爸爸。   “小廖,快给我六个,加辣的,快点!”他很熟络地吩咐烧烤师。   烧烤师笑着说,“马上就好。”   小龙不放心地说,“是我们先要的。”   他的声音很小,烧烤师没听见,直接把六只热气腾腾的烧蚝装碟,叫人端给 林总的公子。   慧珍拦住他,“我们先要的,你不知道吗,也有个先来后到吧。”   烧烤师有些不耐烦,“你们等一会儿吧,林总一家是贵宾,他们是不能等 的。”   慧珍不依,“为什么我们要等,老龙你叫周三立过来评评理。”   烧烤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老龙拉她,“算了,干嘛非要吃这个,里面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慧珍没脸,转头呵斥儿子,“明白没有,我教你的道理明白没有,不争气就 要受气!”   小龙扁着嘴一声不吭,老龙拉他,他甩开手。   4、   餐后男人打麻将,老龙本想去外面透透气,却被慧珍推进牌室,她没说话, 却张开五指,做了个手势。   他坐在人群里,插不上话,只是伸着脖子、堆满笑容地听,忽然周三立想起 他,“嗨老龙,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玩锄大地,输了那个就学狗爬狗叫吗,我记 得你学得最像,每次都能把我乐死。”   老龙嘿嘿笑,“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啊。”   周三立来了劲,“ 咱们今晚就这么玩,锄大地,输了那个学狗爬狗叫好不 好,赌钱太俗套了,老龙你过来,大家让一让,让我们兄弟俩好好玩玩。”   加上又高又胖的林总,头上些微谢顶的李局长,四个人凑成一局,发牌,每 人十三张,周三立得了草花3,先出牌。   老龙的牌出奇好,一个同花顺,一个金刚,一对K,一个2,轻轻松松先赢了。   第一场输的是李局长,认罚得不太爽快,矜持了半日,才念书般念出“汪汪 汪”, 周三立拍腿笑,“你不行,呆会儿你看我兄弟叫。”   第二场输的是林总,他胡乱嚷两声蒙混过关,周三立也不追究,只拍拍老龙, “兄弟,呆会你叫个专业的,让他们开开眼界。”   林总和李局长连手,有心让老龙输一把给周三立凑趣,可这晚的牌奇了怪, 老龙手手都赢,不是同花顺就是同花五,赢得他有些愧怍了。   这时小龙满脸通红地冲进来告状,原来孩子们在游艺室下跳棋,赢的那个奖 一块纪念金币,小龙赢了两盘,第三盘眼看就要赢了,被小超打翻了棋盘。   “他耍赖,明明是我赢了的,他不想让我赢金币!”小龙很气,带着哭腔。   老龙没马上出声,私心里是等周三立主持公道,却听周三立笑嘻嘻地说, “金币还不容易,回头我给你一把,行了吗,没事了。”   小龙擦了一下鼻子,“可是他耍赖,他故意的!”   周三立不耐烦地挥挥手,“玩玩的,去吧去吧。”   老龙心疼儿子,又无暇哄他,只低声说,“去玩吧,别那么小气。”   小龙还在赌气,“我不跟他们玩,他们老欺负人。”   老龙只好说,“那你去那边自己玩,等我打完这盘。”   周三立笑,“老龙你好歹输一把我才放你走哦。”众人齐声说是。谁知这最 后一盘,输的竟是周三立,发牌的男孩慌了神,连说是自己发错了。   周三立哈哈一笑,“玩嘛,愿赌服输!”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笑还是不笑。   周三立转向老龙,“兄弟,今天我生日啊,可不能学狗叫吧,怎么样,你帮 我一把不?”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也一起在旁边帮口,老龙红了脸,这情势他不知如何违 逆,周三立又加一句,“我给你八千块的大吉利是怎么样,辛苦你一下。”   老龙心下活动了,脊骨有些放软的感觉,怯怯地叫了一声,回头看看小龙, 那孩子背向他们,正低着头用麻将牌砌城堡。   他提高声音又叫了一下,听得众人喊好,周三立笑道,“惟妙惟肖啊,这是 小母狗的叫,都能把我家的藏獒惹火了。”   有人拉开桌椅,腾出一块空地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狂欢的迷醉的味道,周 三立带头拍掌,“老龙,真功夫,让他们开开眼界!”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轻飘飘又乱哄哄的知觉,不知是别人推他,还是自己主 动趴下,起哄喝彩声里,两掌和膝盖着地,像一只走兽,那疯狂下贱的快感,他 转圈,吐舌,刨地,搭一只爪在谁的手上,直到想摇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条尾。   周三立笑得喘不过气,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擦着眼角的泪,他觉得自己好 多年没笑得这么痛快了,他有气无力地喊,“拿——拿——根骨头——骨头—— 来。”   冷不防一把麻将牌砸在他脸上,周三立叫了一声,第二把麻将牌又砸过来, 惊慌看去,是那九岁的孩子,小龙,他两只小手抓满麻将牌,大哭着扑上来, “我操你妈,我操你们的妈!”   5、   天边的星星真多,亮晶晶地浸着海水。   甲板上的风大,老龙犹豫着去搂儿子的肩,那小肩膀硬了一下,还是温软地 靠进他的臂弯,他们紧紧地搂抱着,紧得老龙想掉泪。   “爸,我想回家。”   “明天,明天船才回港。”   “我现在就想回家。”   “怎么回呢?”   “游回去不行吗?”   “可是,有鲨鱼啊。”   “鲨鱼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嗯。”   孩子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慧珍一直没说话,这时叹了口气,   “哎,月薪五万的项目经理就别想了。”   她突然抬起头,眼里带着亮光,“那八千块他至少会给吧?” 【网里乾坤】∽∽∽∽∽∽∽∽∽∽∽∽∽∽∽∽∽∽∽∽∽∽∽∽∽∽∽∽∽ ◆           “纤微向背,毫发死生”   ·树玄·   “纤微向背,毫发死生”出自王僧虔的《笔意赞》。   王僧虔为王羲之四世孙,公元5世纪南朝齐的书法家和书法理论家。他的 《笔意赞》一序一赞,见于《书苑菁华》第18卷。文中对书法的本质及学书之法 作了精辟的论述。其“纤微向背,毫发死生”八个字提出了艺术上的一个重要问 题。   纤微之差,一向一背,艺术水平高低立现;毫发之别,一死一生,真艺术与 伪艺术立判。   许多时候,艺术水平的高低,艺术与非艺术的区别就在那“纤微”、“毫发” 之间。这个问题既有关审美鉴赏,也有关艺术创作。   粗略的艺术创作不讲究那“纤微、毫发”,艺术水平便打了折扣。殊不知, 决定艺术品命运的,最能触动人心灵的恰正是那纤微、毫发,从来优秀的艺术家 都是在那“纤微、毫发”上下足了功夫的。   苏轼题吴道子画云:“觉来落笔不经意,神妙独到秋毫颠。”(《鲜于骏见 遗吴道子画》)所谓“秋毫”是指秋天鸟兽为了过冬刚刚长出来的细毛,那是非 常细嫩的,而“秋毫颠”,即“秋毫之末”,是秋天鸟兽新长出来的细毛尖上的 那一点。   19世纪俄国文学家列夫·托尔斯泰在他的《艺术论》中表述了几乎同样的观 点:   “(俄罗斯)画家勃留洛夫替一个学生修改习作的时候,只在几个地方稍微 点了几笔,这幅拙劣而死板的习作立刻就变得生动活泼了。一个学生说:‘看! 只不过稍微点几笔,一切就都改变了。’勃留洛夫说:‘艺术就是从这“稍微” 两个字开始的地方开始的。’他这句话正好说出了艺术的特征。”(列夫·托尔 斯泰《艺术论》,人民出版社1958年5月版第123页)   “只有当艺术家找到了构成艺术作品的无限小的因素时,他才可能感染别人, 而且感染的程度也要看在何种程度上找到这些因素而定。”(同上第124页)   王僧虔所说的“纤微”、“毫发”,苏轼所说的“秋毫颠”与托尔斯泰所说 的“稍微那一点”、“无限小的因素”都是一个意思,即“极小”。不过王僧虔 说的是书法,苏轼、托尔斯泰说的是绘画;王僧虔、苏轼是古代中国人,托尔斯 泰是近代俄国人,可见,无论古今,无论中外,艺术都遵循同样的规律。   艺术水平高低之分,甚至艺术与非艺术的之别,真品与赝品的之别,有时就 在“纤微”、“毫发”、“秋毫颠”、“稍微那一点”;“那一点”准确了,就 是艺术,就是艺术水平高;“那一点”不准确,就是艺术水平低,甚至不能称为 艺术,也就谈不上艺术性了。   这个道理,验之以各种艺术,均可得确证。   比如音乐。卓越的音乐指挥大师与平庸的音乐指挥家其区别往往就在“纤微、 毫发”“稍微那一点”。贝多芬谱纸上的三拍,就是平庸的指挥家也不会处理成 三拍半,更不会处理成四拍。指挥大师与平庸的指挥家区别何在呢?“纤微、毫 发”、“稍微那一点”就把两者区别开来了。   比如诗词的“诗眼”。一字之差,意境大不相同。最著名的如王国维所说: “‘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 而境界全出矣。”(王国维《人间词话》)这里的“闹”字,“弄”字,就是诗 眼。试想,“红杏枝头春意闹”句,如不用“闹”,而用“浓”,“红杏枝头春 意浓”,若不考虑平仄,似也可,但境界全无。“闹”字似有声在耳,蜂飞蝶舞, 燕语莺声,勃勃春光,都在这“闹”中展现出来。“云破月来花弄影”句,如说 “云破月来花有影”似也可,且平仄亦合,但那也是境界全无了。“花有影”, 是静态的,花是被动的;“花弄影”,则是动态的,将花拟人,花变为主动,这 花“活”起来了。一字之差,境界大别。这便是诗词之“纤微、毫发”,“稍微 那一点”。   如何把握那“纤微”、“毫发”、“稍微那一点”?艺术技巧的熟练是必须 的,但还不是最重要的。熟练的艺术技巧只是技术,还不是艺术。艺术需要触动 人心灵中最敏感的那一根弦。艺术技巧的欣赏只是艺术欣赏的次要部分,人们欣 赏艺术主要是为了获得心灵的滋养。   除了艺术技巧,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心灵的观照,情感的注入,只有心灵、 情感才能把握那“纤微、毫发”、“稍微那一点”,那“无限小的因素”。   托尔斯泰这样说:   “要用外表的方式教人找到这些无限小的因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些因 素只有当一个人沉醉于感情中才能找到。无论怎样的教导都不可能使舞蹈者正好 合乎音乐的节拍,使歌唱者或小提琴演奏者正好抓住音的无限小的中心,使作画 的人从所有可能画出的线条中选出唯一正确的一条。”(托尔斯泰《艺术论》第 124—125页)   让我们看看戏剧、电影等表演艺术。   电影和电视把演员的一张脸放大到整个银幕或屏幕,或者放大到多半个银幕 或屏幕,演员表情的一点微小的变化都会被观众觉察到。   欢乐中隐藏着淡淡哀愁,愁苦中透露出丝丝安慰。那“淡淡哀愁”或“丝丝 安慰”就表现在脸上某一小块肌肉的微小变化,比如就表现在眉宇间或面颊上某 一小块肌肉那微微的一颤,那是难于觉察却又可以觉察的微微的一颤。这便是表 演艺术的“纤微”、“毫发”、“稍微那一点”。   这一小块肌肉的“微微的一颤”,用理智去“指挥”是做不到的。人面上有 八十多块肌肉,心理上的一点微小的变化,情感的一丝颤动,都必然表现在这八 十多块肌肉中某一小块、某一小群肌肉的极微小变化中。刻意隐瞒内心的变化是 做不到的,理性地去“指挥”某一小块肌肉或某一群肌肉作有指向的微小变化也 是做不到的。   演员必须将自己沉浸到角色中去,并且浸透了剧情所要求的情感,才能有 “眉宇间或面颊上某一小块肌肉那微微的一颤”,只有情感才能“指挥”那一小 块肌肉的微微的一颤,并使之恰到好处,理性是无能为力的。   苏轼的“觉来落笔不经意”,那“不经意”,就是不由理性主宰,全由情感 来支配那支笔,方能“神妙独到秋毫颠”,使书画作品姿态万千,神采飞动。   书法、绘画、诗词、表演艺术如此,其他艺术无不如此,艺术水平的高低许 多时候就在那纤微之差,毫发之别。   要想提高艺术水平,缩小那“纤微之差”,找到那“无限小的中心”,需要 十年、二十年,甚至几十年坚持不懈的努力,且须虔诚地对待艺术,不存半点侥 幸之心,方能做到,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毫发死生”,毫发之差是艺术与非艺术,艺术与伪艺术,艺术的真品与赝 品之别。   一些“艺术家”,依靠熟练的技巧,制作出一些仿佛是艺术的东西,其实不 是真正的艺术,而是伪艺术,这些“艺术家”也只是伪艺术家。艺术与伪艺术, 赝品与真品可能只是“毫发”之差,但是这“毫发”之差,恰正是艺术的真伪之 别。赝品制造者靠的就是技巧的熟练,但是只靠技巧还不是艺术,因为“艺术不 是技巧的事业,而是心灵的事业。”(丰子恺《艺术趣味》第29页)真正的艺术 在创作时最要求心境的明洁。   赝品制造者总是追求自己的“作品”与真品绝对相似,但是,他做不到。艺 术是艺术家在一片澄明的审美心境中创作的,他心无挂碍地抒发着自己的情感。 而赝品的制造者内心充满庸俗的念头,其“创作”时如窃他人之物为己有,内心 烦乱不堪。当其润笔濡墨之际,俗念充溢于心,已经容不下一片艺术创作所必须 的澄明的审美心境,内心的俗念便顺着那笔锋无法遮掩地落于纸上。那支笔已经 不是听命于艺术家,更多地可能是听命于如孔方兄等等庸俗之念,那支本是书画 艺术之笔成了庸俗卑劣念头的奴隶。表面上似乎与真品只是纤微之差,毫发之别, 但是,赝品制作者心中那股庸俗的气息就在那纤微、毫发之差中表露无遗,想要 掩饰是徒劳的,我们几乎能够从赝品制造者笔下的线条上嗅出比如铜臭的味道。 许多赝品虽与真品在“形”上极相似,但是在“神”上则相差甚多。因为他不是 出于自己内心抒发真实情感的需要,而“不是出于自己的心灵,也就不会真实。” (《罗丹艺术论》第4页)还是王僧虔说的对:“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 之”(王僧虔《笔意赞》)赝品的“神采”与真品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赝品会毫 不客气地出卖自己的制作者。   因此,赝品的制造者与艺术家相比必是输定了,输不是输在艺术技巧上,不 是输在技术上,而是输在心理上。赝品制作者心知作伪,而作伪如做贼,做贼则 必心虚。心理障碍如此,其制造的“艺术品”何能与真品相比?   对于艺术赝品与真品之别,成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已不足以定其性, 因为“毫厘”与“千里”尽管差距巨大,却仍只是量之差,而赝品与真品则是质 之别,何可以道里计?因此,只是利用“艺术技巧”使这“毫发之差”缩小,是 徒劳的。   欲使赝品“变为”真品,必先“正心诚意”,屏弃庸俗卑下之心。汉代杨雄 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则君子小人见矣。”(杨雄《法言》) 艺术是美的,艺术品是美的,那是心中之美的外化,内心肮脏龌龊,如何做得艺 术家?“在做艺术家之前,先要做一个人。”(《罗丹艺术论》第5页)这一点, 许多人一辈子也做不到!   2010年12月29日 ◆           士不知耻,为国之大耻   ——读陈廷祚先生《陈情表》有感   ·一沉·   1958年夏,浮夸之风刮向全国之际,四川温江专区农村突发疫情,众多农民 高烧不退。其来势之迅猛,病状之复杂,让当地防疫部门和所有的医生,乃至京 城赶来的专家们,都束手无策。时值夏收,许多青壮年却染病倒下,农业生产一 度陷入了停顿,甚至水陆交通也实施了封锁管制。疫情惊动了中南海。   当此危急关头,天降大任于陈廷祚先生。   陈先生四十年代中期负笈丹麦,在著名的国家血清研究所,研习两属细菌 (沙门氏菌及钩体菌)的理论和技术,尤在血清学分群分型方面极有造诣。1949 年,陈先生应召返国服务。谁知1958年初,陈先生就被内定为“右派”,贬至成 都生物制品研究所,成了“不可接触者”。这一人生的逆转,是陈先生个人的不 幸,却是巴蜀人民的万幸。   是年八月中旬,疫情失控的关键时刻,陈先生路遇单位领导,方知疫情凶险, 当即建言从钩体方面探究。正是这一卓见,使陈先生得以接触来自疫区的12例患 者全血样本,并从中验出赖型钩体,查证血清学型别,一举控制疫情。   陈先生以戴“罪”之身,救万千百姓于疫情之中,本是功德无量之事,而陈 先生亦可藉此立功赎“罪”。孰料京城派来的学部委员钟惠澜,却贪天之功,将 这一成果据为己有,信口放言:“三天内即找到病原钩端螺旋体。”钟某身为学 者,如此无德无行,怎不令人气愤!   时隔五十多年,无论是官方,还是媒体,仍罔顾事实,以谬传谬。例如,北 京电视台《神州纪事》竟吹嘘钟某“不愧为后生学习的楷模”。在倡导“科学发 展观”,信息高度透明的今天,这宗学术沉冤事实清楚,已有定论,有关当局迄 今仍无说法,怎不令人悲哀!   如今,陈廷祚先生已九秩有三,本该安享晚年,现在却不得不拖着病体,为 捍卫自己的尊严而申述,而撰述。反观有关当局,装聋卖傻;那些知晓1958年温 江疫情真相的同行们,也少有仗义执言的,怎不令人深思!   无独有偶,九十年代中期,陈廷老的长子陈建中先生,也因自己的心血之作, 遭无耻“学者”剽窃,而饮恨终生。   建中秉性忠厚而颖悟,可惜生不逢时。1964年,品学兼优的他正待高考,却 因父亲是“右派”而“不宜录取”,痛失求学的机会,被迫下放到西昌凉山劳役 九年。但建中不甘沉沦,经过二十多年的奋斗,自学成才,在八十年代初调入陕 西师范大学外语系,晋级教授,道德文章为人所敬重。他不但在英汉翻译、比较 文学等领域成就斐然,在研读中文典籍,尤其是《公孙龙子》方面也有创见,并 精心撰文,呈示同事征求意见。虚怀若谷的他万没想到,无德无才的刘姓系主任, 竟将他的力作剽窃,抢先在学报发表。建中投诉校方,但无良的校长袒护无德的 系主任,建中无奈,只有愤然调离。三年之后,建中又因毫无职业道德的庸医误 诊,遽尔离世。   行笔至此,不禁想起龔自珍的名言:“士不知耻,为国之大耻。”因想,陈 廷祚、陈建中两代学人,怀赤子之心,拳拳以科研事业为重,却不幸因学术腐败 而蒙冤,而有关当局百般袒护无耻学者,岂非国之大耻?   推荐阅读:陈廷祚《陈情表 -- 建国海归PK院士五十年》   中国学术评论出版社 2009年7月版 【网萃】∽∽∽∽∽∽∽∽∽∽∽∽∽∽∽∽∽∽∽∽∽∽∽∽∽∽∽∽∽∽∽ ◆              南非,南非!  ·湘女·   去年暑假,我们全家终于完成了向往已久的南非之旅,体验了沙发猎 (Safari),参观了索韦托起义(Soweto Uprising),经历了一生中最友好的场景 和最危险的片刻,在那里度过了难忘的10来天。整个旅程交织着神秘和危险,惊 喜和焦虑,一切都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和期待。可惜我的文笔不够,实在难于准确 地描绘出我们看到的经历的感受的点点滴滴,所以这篇游记也就一拖再拖,迟迟 下不了笔。今天特意没上班,希望能一鼓作气写完它。   游记包括如下六个部分。原来这六部分都用了带感情色彩的标题。转念一想, 还是先卖卖关子吧,让读者像我自己当初一样带着未知探索南非,所以就把标题 中的形容词都去掉了。   1.准备工作   2.第一印象   3.阿曼济姆托蒂(Amanzimtoti)   4.约翰内斯堡和索韦托(Johannesburg and Soweto)   5.克鲁格沙发猎(Safari at Kruger)   6.德班(Durban)   注: 当时南非兰特(Rand)和美元的兑换率大约是 7.8 ZAR=1 USD (R7.8=$1.0)   1.准备工作   我和倌一直都想 去非洲看看,都想了十多年了。但考虑到非洲的安全和卫 生,在孩子们小的时候,实在不敢带他们闯非洲。现在孩子们大了,我们终于决 定启程去看看那片神秘的土地。原想先去埃及看金字塔,然后去南非沙发猎。但 听说埃及近期发生过钟对外国游客的恐怖活动,加上天气也会太热,全家除我外, 没有谁想在夏天去沙漠看金字塔,于是决定集中时间游玩南非,顺道在伦敦停留 几天。   1.1 确定地点和活动   到南非玩什么? 安全吗? 卫生吗? 儿子只要沙发猎(Safari),女儿除沙发猎 外,特别想要沙滩阳光,我还想看看风土人情,而倌只要旅馆有互连网(Internet) 就满意了。我花了大量的时间上网研究对比,跟往年去其他地方旅游的准备工作 相比,这次是最耗时最繁琐的。   网上网下都一致推荐南部开普敦(Cape Town)的海洋风光和城市风光及西北 部克鲁格国家公园(Kruger National Park)的沙发猎。由于前一年我们在澳大利 亚欣赏了太多美丽壮观的海洋风光,到南非之前我们又会在伦敦玩几天,开普敦 的海洋风光和城市风光就都失去了吸引力。加上开普敦到时是冬天,虽说天气不 会太冷,但也没暖和到可以享受沙滩阳光,所以决定不去人们心目中南非的必游 之地开普敦。   去什么地方享受沙滩阳光呢? 女儿的一位高中老师推荐了德班(Durban)。德 班是处于南非中西部的海滨城市,正是风和日丽的季节,附近还有非洲原始部落 开放接待游客,是南非的冬季旅游胜地。 于是决定去德班玩几天,既能让女儿 过足她的沙滩瘾,又能看看非洲的原始部落及其文化。   南非对我来说就是种族隔离和推翻种族隔离的故事,所以特别想了解这方面 的情况。上网一搜,还真搜到了一个非常独特有趣的导游服务,他们的索韦托 (Soweto)一日游正是我想要的,但我们只有半天时间。于是发电邮询问可不可以 为我们安排半日游。老板塞德回复说,通常他拒绝安排半日游,但看到我们带着 孩子,他本人很重视教育,为孩子们的缘故破例为我们安排半日游,导游费和全 日游一样(每人R350),不包括吃饭交通和门票。从他们的网站看到,来自世界各 地的游客都高度赞扬其索韦托一日游。但这些评价是他们自己收集发布的,可靠 吗?而且索韦托是有名的黑人居住区,里面有贫民窟,安全吗? 我有些吃不准, 小心询问全家每人的意见,没想到都有很大的兴趣,甘愿冒险。于是要来塞德的 联系电话号码并和他约好接头的时间地点。   尽管我们早就决定了去克鲁格沙发猎,没想到具体实施起来却还有很多未知, 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各种方案。网上网下都说沙发猎最好有导游带着,否则很难找 到想看的野生动物。   一开始我想找一个全包的个人/家庭旅游服务(Private/Family Trip),像我 们两年前在印度旅游时一样,全程安排住宿,有专用司机开专车,还有专用导游。 在网上找了好多天,都太贵了,全家起码要花$20,000以上,根本就找不到像在 印度那样的物美价廉的交易。   于是转而寻找全包的小型团体(Small Group Trip)旅游服务,价钱低了不少, 全家花费在$5,000到$12,000之间。小型团体也有其亮点,可以结交来自世界各 地的游客。在网上收集到一些旅游公司的沙发猎项目,看起来都差不多,但价钱 差别大。这是为什么呢? 通过仔细分析,发现是地点问题。克鲁格国家公园是南 北向的窄长形状,上下约250公里长,左右约50公里宽。靠近公园南端的住宿比 靠近公园中部的要便宜不少,并且中部的住宿还多得多。这是否说明中部是更佳 的沙发猎之地?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去中部更保险。于是给其中的5个旅游公司 发了电子邮件询问详情,没想到除一家外其他几家旅游公司纷纷回电说已经没有 我想要的公园中部四星级住宿了,我这可是提前几个月预定呀。赶紧和仅有的那 一家公司紧密联系,要来了旅馆名称(Motswari),上网查看了其地点,图片,和 其他资料,非常满意,敲定4晚5天,包括从约翰内斯堡(Johannesburg)下飞机后 的所有费用(包吃包住包玩),一共收费约$7000。谁知我刚把$1500的预定金传真 过去,联系人回电说Motswari没房间了,给换了另一家同级别旅馆(Shiduli)。 上网一查,发现Shiduli远离克鲁格。我特别生气,当即取消了合约要回了定金。   至此走投无路了,不得不放弃全包的念想,自己找旅馆自己找导游。又是一 番网上苦苦搜寻,怎么也找不到我们想要的漂亮小旅馆,都满了。不得不再退一 步放弃小旅馆的念想,住大旅馆吧。还算幸运,公园门口(Paul Kruger Gate)的 4星旅馆普罗蒂亚(The Protea Hotel Kruger Gate)还有房间,两人合住一间, 包早晚两餐,每人每晚收费$100多一点,导游沙发猎另外单项收费,每人每次 $100不到,一天一般可以安排2次,最多可以安排3次。算下来,比旅游公司全包 要便宜不少。唯一不足的是要在约翰内斯堡租车自己开5小时左右到克鲁格。倌 一直反对在车驶左边的国家开车,怕不习惯出车祸。上次去澳大利亚他就坚决反 对租车,这次还是反对。我又专门上网查找路况信息,这段高速公路是南非最安 全的,路标清楚,车辆不多,有GPS。让倌看了古狗即时地图后,他勉强同意租 车了。   这几件大项目定了之后,剩下的就是衔接问题了。我们先由伦敦飞到德班, 在德班机场附近的海滨小城阿曼济姆托蒂(Amanzimtoti)住一晚。第二天由德班 飞往约翰内斯堡并在那里住一晚,在机场租车租GPS,游览索韦托。然后开车去 克鲁格,在那里沙发猎5天。最后回到德班住4天,再由德班经伦敦飞回美国。   1.2 国际通用驾照   把行程定好后,剩下的就是办理国际通用驾照和疾病预防。网上很多网页都 说美国驾照在南非通用,但有一个网页提到虽然用美国驾照能在南非租车开车, 但保险公司却可能要有国际通用驾照才赔偿。所以我和倌去AAA办理了国际通用 驾照,每人仅花$15的手续费,以防不测。   1.3 疾病预防   网上都说在南非很容易得疟疾(Malaria),尤其是北部(包括克鲁格)的地方, 冬季也可能有蚊子叮咬,一定要吃预防药。我去看家庭医生要疟疾药,医生说她 不太熟悉南非的情况,建议我去专门的旅行诊所(Travel Clinic)。   旅行诊所的门诊费(全家4人共$140)是保险公司不付的,除了   * 预防疟疾的强力霉素(Doxycycline,免费 )外,   还开了   * 口服伤寒疫苗(Oral Typhoid Vaccine,全家4人共$320,保险公司付一半, 自付一半),   * 治疗腹泻的两种抗生素(Antibiotics):大人用的环丙沙星(Ciprofloxacin, 免费)和小孩用的阿奇霉素(Azithromycin,2人共$64,保险公司不付,自付)。   另外还推荐了   * 非处方腹泻药(Imodium,2盒,$10)和佳得乐粉(Gatorade Powder,1瓶, $5),   * 并建议我和倌注射破伤风疫苗(Tetanus Vaccine,免费)。   医生还反复强调   * 不能生喝自来水,要喝瓶装水。   * 河里有血吸虫(Schistosoma),不要下河游泳。   * 艾滋病很普遍,要注意。   医生的处方和建议我都一一照办了,另外还备齐了防晒霜和驱蚊剂,只是没 去注射破伤风疫苗。总共花费了$380医药费。   1.4 机票   我们的机票是分三段买的: 美国-伦敦,伦敦-德班,德班-约翰内斯堡。前 两段是英国航空公司(British Airways),最后一段是南非的首时航空公司 (1Time)。   2.第一印象   2.1 间接印象   南非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去那里旅游安全吗? 网上有两类说法。外国游客都 说,除开普敦外,其他地方都很危险充满犯罪活动,尤其是我们将要去的两大城 市德班和约翰内斯堡,机场小偷骗子多,街道上取钱机(ATM)旁武力抢劫常见, 强奸犯罪不少。尤其是熟悉的网友鱼告诉我说,他和太太就在前一年去德班开会, 听说开会的同事在旅馆门外不远遭受武力抢劫,会议组织的活动都是由警察夹道 护送,吓得他太太整天躲在旅馆房间里,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去南非了。   但南非人却说南非这些城市的犯罪活动类似于美国的纽约洛杉矶,只要小心 留意,不出不该去的地方就安全。一位来自南非的白人同事这样对我说: 你想, 有那么多像我们一样的人在南非生活和工作,实际情况怎么可能像网上流传的那 么糟。每到一个地方一个城市,首先搞清楚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然后就开开心 心地玩吧。女儿说她的一位高中老师从南非旅游回来后,高度赞美其南非经历。   众说纷纭,南非究竟是什么样的? 只得我们亲自去看过后才会清楚。   2.2 直接印象 - 开普敦国际机场   对南非的第一印象来自开普敦国际机场(Cape Town International Airport)。由伦敦飞往德班的途中,我们在开普敦换机。下飞机后,我就一直张 大眼睛四处打量。尽管机场正在为2010世界杯足球大赛而扩建,但一切都安排得 井井有条,建筑和设施都是一流的。白领工作人员中黑人白人男人女人都有,大 都年轻漂亮。他 们身穿的时尚蓝色呢大衣,非常合身帅气,连对服装特别挑剔 的女儿都赞赏起来。但清洁工都是黑人,蓝色工作服也很一般。让人惊讶的是机 场播音的音乐和声音居然跟中国机场的一模一样,第一次听到时不由得停下了脚 步,惊喜地感受这份亲切。更没想到的是洗手间里也有服务员递手纸,那天我是 光身去的,没带一分钱,无法给小费,站在服务员面前尴尬起来,她微笑着摆摆 手让我离开。我们在一个巨大的充气帐篷里(临时候机厅)候机时,还遇到了一大 群来自四川的乘客。   2.3 直接印象 - 德班国际机场   虽说由开普敦飞往德班的航班是英国的,但飞行员是印度口音,飞机上供应 的食物也都是印度口味的,大概是因为德班的印度移民很多。到德班一下飞机, 我就提醒全家相互靠近走,警惕小偷骗子。但一路仔细观察下来,没发现任何异 常现象,只注意到机场工作人员当中大胖子不少,当然还是没有美国的多,但比 中国的多多了。取行李时,几个警察带着两条不到两尺长的小狗在行李和乘客中 穿行,小狗不时停下来嗅嗅行李或乘客,可爱极了。   2.4 直接印象 - 出租车   拖着行李出来等出租车,我叮嘱大家找齐比出租(Zippy Cabs)。网上一致说 在南非有很多宰人的出租车,要找安全可靠的,有里程表的,而且上车前一定要 谈好总价钱。出发前我搜到了齐比出租的网页,看起来不错,他们的司机都是精 心挑选培训出来的,价钱合理(起步费R4.6,每公里加R9.0)。我们的旅馆离机场 只有5公里左右,所以总出租费才R50左右。还没等我们找到齐比出租,一辆没有 任何标志的车停在我们身边问我们去哪。我忙摇手表示不乘他的车,但倌却开始 了讨价还价。司机开价R150,倌还价,结果R80成交。我拉住倌说这车不能上, 倌说没问题,他刚看见几个穿戴整齐的乘客从这辆车上下来。没容我再多说,倌 和孩子们鱼贯而上,我也不得不跟着上车。   开车的是一黑人小伙子,看起来憨厚老实,车也干净舒适。看清这些后,我 稍微放了点心。没过多久,小伙子问该怎么走,他对这里不熟悉。好在我打印了 从机场到旅馆的路线,拿出来给他,他来回转悠了几次终于找到了旅馆。下车后, 我们身上只有R60现金,不够车费,于是另外给他$5。他不认识美元,我们告诉 他后,他收下就走了,一点都没怀疑真假,让我这个怀疑他的人有点惭愧起来。   3.海滨小城阿曼济姆托蒂(Amanzimtoti/Toti)   德班国际机场(Durban International Airport)位于德班市区南方约30公里 远的地方。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要飞往约翰内斯堡,为省时间,选择住在位于机场 南方不远的海滨小城阿曼济姆托蒂(简称托蒂)。   3.1 小城民宿旅馆   我在网上找的住宿,觉得民宿(Bed and Breakfasts)不错,但担心孩子们和 倌不愿意。找到一个民宿的网页给他们看过后,儿子点头,女儿喜欢就在沙滩旁, 倌满意有互连网,居然都同意试试。这个民宿旅馆是3星级,一套两卧室套间加 早餐的总费用才R700。互连网按钟点另外收费,半小时R30,或一小时R50,或四 小时R150。   出租车开到民宿旅馆的大铁门外,司机按了按喇叭,很快就有人遥控打开了 铁门,车子缓缓开下弯曲陡峭的车道来到庭院中。我们下车后站在静悄悄空无一 人的庭院里东张西望,只见四周的热带植物上都挂着高高的带电铁丝网,一派戒 备森严的样子。电网围住的有两 栋平房,一个小小的游泳池,和点缀着鲜花的 绿草坪庭院。庭院中摆放了两套桌椅,后院连着沙滩,沙滩外就是涛涛的印度洋 (India Ocean)。我们正不知该往哪里去,一位老年黑女佣出来了。她说主人 (Master)不在,请我们等一下,她电话询问主人该给我们哪些房间。打完电话后, 她领我们走进了一个套间。套间很大,装饰得舒适协调,但我转来转去发现只有 一间卧室,里面有两张大床,于是找到女佣告诉她我预订的是两卧室套间。她又 打电话问主人,然后告诉我们没有两卧室的套间了,能不能另外再给我们一套一 卧室的套间? 我爽快的同意了,孩子们正巴不得离我们远一点呢。   我们安顿下不久,男主人安迪回来了。安迪是一位高大结实三十多岁的年轻 白人,对人热情洋溢关怀备至,我们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他告诉我们托蒂实际 上是一个度假小城,这里有长长的沙滩和温暖的海水,费用远比德班低廉,所以 南非本国人喜欢来这里过冬天,而外国人则都去了德班。他和太太艾米结婚后就 来这里开了这家小旅馆,现在已有两个孩子了。我们问他为什么不在平房上再加 一层,他说需要政府审批,而且他已申请了几年,还没批下来。我们又问他附近 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及好饭店,他说他可以开车送我们去大沙滩玩,那里可以钓鱼 游泳滑水等等,还有商店饭店和酒吧。晚饭可以去附近一家他朋友开的饭店吃地 道的当地风味。   3.2 小城沙滩   我们欣然接受了安迪的好意,叫上孩子们和他一起开车去大沙滩。路过他朋 友的饭店时,他突然想起朋友好像度假去了,饭店可能关门,于是打电话问他朋 友,果然不营业,非常遗憾。一路上,安迪给我们介绍了不少当地的风土人情。 到大沙滩后,约好过两小时后来接我们回旅馆。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海浪轻轻地拍打着沙滩。下午三四点,偌大的沙 滩上人不多了,远远看见有人钓鱼,有人滑水,还有小孩在玩沙子。我和倌挽手 悠闲散步聊天,儿子女儿躺下晒太阳聊天,各得其乐。后来,我们去酒吧买了几 杯喝的,又去饭店买了吃的,围坐在露天的桌椅,伴着轻风夕阳海浪,就着欢声 笑语,享受着吃喝,轻松快意。   回到旅馆后,发现院子里停了五六辆车,基本住满了。晚上躺在床上,窗外 的海浪声就像催眠的音乐,哗~,哗~,哗~,节奏均匀源源不断。   3.3 告别小城   第二天,我们起早赶飞机。安迪和艾米特意提早半小时为我们做早餐,有鸡 蛋香肠面包和牛奶咖啡果汁。餐厅的落地玻璃窗面朝海洋,我们一面吃着早餐一 面看着美丽的红日冉冉从水面上升起来。饭后,安迪为我们叫来了出租车(开价 R100,倌还价R80成交),我们像和朋友告别一样离开了安迪和艾米,离开了美丽 安静的托蒂。   4.约翰内斯堡和索韦托(Johannesburg and Soweto)   4.1 南非航班   从德班飞到约翰内斯堡,我们乘坐的是南非本土的一个小航空公司首时 (1Time)的飞机。首时的机票本来就比其他公司的便宜,还经常降价。我在网上 买的票,原价是单程R480,我买的是降价后的单程R309,折合成美元还不到$40。   首时航班上的饮料食物都要另外付钱购买,乘务员中既有黑人又有白人还有 印度人,全都是极其漂亮的年轻女人,百花齐放,养眼得很,我都忍不住多看了 几眼。   4.2 约翰内斯堡国际机场   我们早上8点起飞,9点多一点就到达了约翰内斯堡国际机场(OR Tambo International Airport/Johannesburg International Airport)。约翰内斯堡 机场的安全名声可以说是臭名昭著,但我细心观察下来,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只 发现比德班机场大了许多。   我们要在机场租车,租GPS,及买手机卡,然后开车去索韦托找塞德。   4.3 手机   美国手机在南非不能用,出发前我打算买一个全球手机,但倌坚决反对。他 说他从中国带回的那个手机换上南非的SIM卡就可以用了,我问万一不行呢,他 说不行就在南非租一个或买一个,贵就贵些好了。没想到出发时,他居然忘了拿 放在床头柜上的中国手机,让我好一阵笑话。幸运的是,伦敦的老朋友给了我们 一个旧手机并保证在南非能用。我们在机场的MTN店排队买了一张SIM卡并开通, 开通费R60,话费是每分钟R2,蛮便宜的。   4.4 租车   下一步是租车。南非有太多的租车服务,看得我眼花缭乱。最后决定用阿维 斯(Avis)的车,虽然价格最贵,但安全可靠。事实证明我的决策是对的,阿维斯 门口排长队拿车,而其他租车公司则门庭冷清。从网上预订了一辆中档车,结果 租车小姐笑着告诉我们说是一辆奔驰,运气不错。6天再加上保险费双人驾驶费, 一共是R3540。GPS另外收费每天R79。   一切搞定后,已是11点了。打电话告诉塞德我们可以出来了,他说他和导游 会在曼德拉博物馆(Mandela Museum)门口等我们,要我们到后再电话联系。   4.5 索韦托 - 索韦托承诺   倌开车前我问他紧张吗,他说有点紧张。车辆的左右反向行驶,加上复杂繁 忙的机场高速公路和不熟悉的路标,使他有些怕开错道。我们全家分工合作,帮 他看路看车,一路紧张而又顺利的开到了曼德拉博物馆附近。我们转了几圈也没 看见任何博物馆样子的建筑,于是打电话问塞德,他说博物馆实际上是曼德拉旧 居,一栋小小的房子。他要我们就停在路边,他过来找我们。停下来后,我开始 仔细打量周围环境。街道上尘土飞扬,人来人往,全是黑人。附近在大兴土木建 造什么,后来才知道是为2010世界杯赛作准备。街道两旁都是平房,有商店有民 宅。   不久,对面走来一位高高的白人老头和一位瘦小的黑人小伙子,我认出老头 就是塞德。塞德介绍小伙子名叫尼普,是我们的导游。塞德说游客开着自己的车 在索韦托穿来穿去是对当地人的不尊敬,另外坐当地人的出租车更能接触了解当 地生活。所以他要尼普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我们趴车,然后带我们坐当地的出 租车游览,行程由尼普和我们确定。最后,塞德收下我们的$160美元现金就离开 了。   索韦托(Soweto)是位于约翰内斯堡南面的一个黑人城,起源于南非种族隔离 政策,其名称来源于“South Western Township”的前面两个字母。南非反抗种 族隔离的斗争大多发生在这里,1976年爆发了著名的索韦托起义(Soweto Uprising)。   尼普介绍了一大串景点后,问我们有何意见。来之前没做任何准备,所以也 没什么主意,就说一切听他的,只要下午5点以前结束就行了。   尼普是当地人,三十岁左右,个子瘦小,声音有些嘶哑,说一口流利的英文, 但我不习惯他的口音,只能听明白七八分,而倌和孩子们都说没问题。他没有正 规的职业或工作,每天是有什么活就干什么活,没活就休息。这天他正干着别的 活,塞德需要他给我们导游,他就放下那边的活过来了。他说索韦托的大多数居 民都是这种工作状态。   我们先在一家商店外趴好车,然后徒步游览。我问尼普可不可以照相,他说 欢迎照相,随便照什么都没问题。宽敞的街道旁是一排排方方正正几乎一模一样 的独立小平房,只是三角型的房顶和外墙的颜色有些变化。尼普介绍说,索韦托 的大部分房子都是这样的,他们叫火柴盒房子(Matchbox House),是种族隔离时 期政府为黑人劳工造的廉价简易房,每个里面都是四间房间,外面一个矮围墙围 出一个小院子,有些人家前院种了一块桌面大的草皮,不知是何意。曼德拉旧居 就是众多这样的火柴盒房子之一。   每当我们迎面遇见当地人时,他们都会友好地和我们打招呼,无一例外。有 些人还会热情地说几句简单英文表示欢迎,偶尔还会听到中文”你好”"欢迎”。 我惊喜万分,没想到索韦托的居民对游客会这么友好客气,一丁点恶意都没有, 更别说偷啊抢的了。我告诉尼普我原来的担心,他说这一切是因为索韦托居民共 同做了一个承诺(Promise),那就是保护游客绝不冒犯,违者重罚。所以只要有 当地导游带着就绝对安全。   我们在太阳下走了不少路,口渴了,终于看见一个小店铺里有瓶装水卖,我 想过去买水喝。尼普叫我别买,说那瓶水子里灌的就是水龙头里的水,不如直接 喝水龙头里的水干净。他家就在附近,等会儿就带我们去他家喝水,还说南非的 自来水是世界上最干净的。我们相互看了看,谁也没说话。   尼普的家也是火柴盒房子,四间房间分为厨房,客厅,和两间卧室。我们走 到后院进入厨房,厨房后面是客厅,尼普的叔叔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厨房里有冰箱,电炉,微波炉等,地上铺有瓷砖,房顶是裸着的大瓦片,没天花 板。我拿出相机想拍照,被女儿坚决制止了。尼 普从厨房里拿了一个大玻璃杯 到后院的厕所外墙上的水龙头接水喝,他自己喝完后,又接了满满的一杯水拿过 来问我们谁先喝。一时没人接水杯,我狠下心接过来喝了几口,倌接过去也喝了 几口,儿子女儿则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我豁出去了,接过剩下的大半杯水全喝完 了。尼普问我们还要不要,我们齐摇头说不要了。   尼普后来让我 们换了一个趴车地,从街边商店门口换到了奥本海默塔公园 (Oppenheimer Tower Park)一排房子旁,他说有朋友在附近上班,可以照看。我 们那次带了很多行李,车子后备箱里塞满了大行李,随身带的背包只能放在座位 上。尼普看后说,可以将我们的背包寄放在他朋友的办公室里,这样就万无一失 了。我们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让我们等在趴车的地方,又背又拎的带上我们的 四个背包走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4.6 索韦托 - 穆特佤文化村   尼普回来时,身边跟了几个黑人小伙子,他指着其中的一个介绍说这是莫拉。 莫拉将带我们游览附近的奥本海默塔(Oppenheimer Tower)和穆特佤文化村 (Credo Mutwa Cultural Village)。这两景点是免费的,莫拉带着一些人在这里 自愿看管打扫,所以给他们机会导游赚些小费。莫拉个子中等,瘦瘦的,二十左 右,一脸灿烂的笑容,蛮帅气的。他的英文说得轻松自如,没什么口音,他还去 过中国。我有些诧异,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他是跳舞的,经常跟团出国演出。   穆特佤文化村主 要是表现非洲的古老文化和传说,里面有大量形态和颜色 都非常奇异的雕塑和建筑。穆特佤是南非有名的神医和预言家,现年快90岁了。 文化村是他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设计建造的,所有的雕塑都出自于他自己的手笔。 莫拉是一个很好的导游,他即能绘声绘色地讲述原始的凄凉的恐怖的场景和传说, 又能合情合理地解答我们的疑问。   莫拉很崇拜穆特佤,相信其信仰和预言。他给我们讲解了一个预言艾滋病的 雕塑,并说现在南非人都知道要用避孕套防艾滋病。最有意思的是穆特佤的一幅 壁画,莫拉告诉我们说这幅画预言了世界上的所有大事。比如911,画上的这个 骷髅头意味着死亡,画在这个方位意味着美国,这个人头围着头巾意味着穆斯林, 这栋摩天大楼意味着世贸,大楼旁的这架飞机说明了一切。   4.7 索韦托 - 奥本海默塔   奥本海默塔是为纪念欧内斯-特奥本海默爵士(Sir Ernest Oppenheimer)而 建造的。特奥本海默爵士是一个著名珠宝商,他不满当地黑人矿工只能居住在破 窝棚里,极力活动从矿业界争取到了一大笔贷款,建造了14,000所住房,大大改 善了黑人的生活条件。   奥本海默塔是索韦托人用破窝棚残留物建造的。我们登上了约两层楼高的奥 本海默塔,索韦托在我们眼下一览无遗,没有任何高楼大厦,大多是平房,只有 少数两层楼房。参观完后,倌给了莫拉R100小费,他很高兴地收下了。   4.8 索韦托 - 反抗种族隔离   尼普带我们参观游览了5~6个地方,由于当时没分清东南西北,现已记不清 参观游览的先后次序了。由于时间不够,我们没进任何博物馆。索韦托的游客似 乎很少,那天多个景点都是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一家游客。   建于2002年的赫克托-派特森纪念碑(Hector Pieterson Memorial)宽大肃穆, 尼普慷慨激昂地介绍了1976年的索韦托黑人起义和白人警察的残酷镇压,鲜血流 满了街道,群情激愤。纪念碑前流过红岩石的长长流水就象征那天流淌的鲜血。 索韦托人至今依然强烈仇恨白人警察,白人警察现在都不敢进入索韦托。   为躲避警察的抓捕,很多起义学生跑进了里贾纳-芒迪教堂(Regina Mundi Church)。里贾纳-芒迪教堂是一个天主教堂,是反抗种族隔离的主要集会地。警 察冲进了教堂,开枪打伤了许多人。尼普细心地指给我们看天花板上当年留下的 子弹洞和警察砸破的大理石讲道桌。   1955年,3千多反抗种族隔离组织的代表在索韦托的克勒普敦(Kliptown)集 会通过了著名的自由宪章。在自由宪章纪念碑(Freedom Charter Monument)旁, 尼普深情地一条一条的朗读10大条款。每读完一条,摇摇头说我们还没有做到。   4.9 索韦托 - 埃利亚斯窝棚区   尼普还带我们去了埃利亚斯窝棚区(Elias Motsoaledi Settlement)。那里 全是破旧窝棚(Shacks),没通电也没下水道,居民用石蜡炉(Paraffin Stoves) 煮饭烧水,脏水就倒在窝棚前的泥土路面上。 街道旁摆着一些灰色塑料活动厕所 (和美国举行活动时用的临时厕所一样),一周清理一次。尼普说每次竞选时,政 治家们都说要改善窝棚区,说了好多年却一点改善都不见。   4.10 索韦托 - 小面包车   索韦托的主要交通工具是小面包车,就像中国刚改革开放时常见的那种。人 上足了才开,随叫随停。不清楚是怎样收费的,每次都是把钱给尼普帮我们付钱。 先后坐了六次左右,5人总共花了R200~R300吧。下午四五点时乘车的人很多,但 都遵守次序。不光没人抢先,大家还像朋友一样相互照应,其乐融融。   我们路过位于索韦托和约翰内斯堡交界处的巴拉医院(Bara Hospital/Chris Hani Baragwanath Hospital)时,尼普自豪地介绍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医院,有近 3千床位,6岁以下的孩子全都免费,生孩子也全免费。我们也路过了一些漂亮讲 究的大房子,但基本上没看见什么高楼房。   4.11 索韦托 - 最后时分   尼普是个足球迷,他说南非人都是足球迷。一说起2010世界杯赛,他就眉飞 色舞。南非人看球赛时喜欢吹一种巨响的传统助威喇叭嗡嗡祖拉(Vuvuzela),政 府要规定世界杯赛时不准吹,引起民愤而不得不取消了。   那天游览完后赶 回趴车的公园时已快5点半了,尼普让我们等在车旁,他自 己跑着去拿我们的背包。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公园在柔和的金色阳光下显得十 分安静美丽。全家都又渴又饿,在车里找到了半瓶水和一些干粮,我们分着喝了 吃了。不远处,几个小孩围坐在树荫下的桌椅上讨论什么,我们过去和他们用英 文聊了聊。原来他们是小学三年级学生,放学后在这里讨论排练他们的微型话剧。   等了十多分钟,没见尼普的影子,怎么会去这么久呢? 又等了十多分钟,还 是没见他的影子,我们着急了。环顾四周,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公园里不见任 何其他人影,公园外的环境又一无所知。我们感觉不妙,开始后悔让尼普把背包 拿走了,那里面全是重要和值钱的东西。   我和倌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应对目前的情况,决定给塞德打电话求救。正当我 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时,一个年青姑娘一拐一拐的向我们走来。姑娘相当漂亮, 她是尼普的朋友,尼普让她来告诉我们不要着急,再等一会儿。代管我们背包的 人锁上门下班了,尼普在想办法找钥匙。谢过姑娘后,问她的脚怎么啦? 她说是 让汽车压的,快好了。姑娘走后,我们舒了口气,决定等等再给塞德打电话,免 得白给尼普添麻烦。   又等了很久,眼看天就要黑了,我们开始分析各种可能性。我们的包还在那 个办公室吗?这一切会不会是一个阴谋? 这公园附近是什么样的地方? 有没有坏 人罪犯? 要不要一走了之? 我们的护照和钱财都在背包里,每人背包里都有手机 和电脑,我的背包里还有我们带的所有的药品。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得离开这里去 克鲁格。怎么办?   正当我们一愁莫展时,一只大花公鸡出现了。它围着我们面前的一棵树转了 几圈,倌说它要上树了,果然它一飞上了第一个枝头,又一飞上了第二个枝头。 我顿时忘记了焦虑,赶紧拿相机拍照。倌说又来了一只母鸡,它会不会也上树? 我一看,后面又跟过来的几只鸡,公的母的都有。前后几分钟的时间,十来只鸡 全上了树,高高低低站满了一树,太好玩了。它们是来那棵树上过夜的吗?   儿子首先看见尼普远远地出现了,我说这下好了。儿子马上说情况不妙,尼 普好像是在和人吵架,张牙舞爪的样子。果然,尼普非常生气,看起来比我们还 要生气焦虑得多。他说今天是无法拿到钥匙了,只得找工具把门砸开。儿子一听 就兴奋起来了,说是今天最精彩的事。这时天已暗下来了,为安全起见,我们叫 孩子们进车里等着,锁上车门。   尼普找到一根铁棍后就匆匆地跑了,我和倌跟在他后面跑,想去帮忙。跑了 一会儿突然意识到危险,这砸别人的门是犯法的吧,万一让人告警给抓了,那就 麻烦大了。我们赶紧回头,马上给塞德打电话,告诉他尼普去砸门了,问他怎么 办。他要我们等一会儿,他去处理。挂了电话不久,莫拉来了,他来找工具帮尼 普,并安慰我们说门快砸开了,一定能砸开的,别着急。   天黑了,路灯亮了,又等了好久。我们既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砸门又不知道为 何还没砸开,更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什么都不能做,只是不停地看时间,不停地 朝他们走的那个方向打量,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准备一有危险就跑进车里。 终于在快7点半时,尼普和莫拉背着背包出现了,我高兴得跳了起来,谢天谢地。 尼普说你们仔细检查一下背包,看东西齐全不。我们各自查着自己的包,都没发 现任何问题。   正在这时,塞德给尼普来了一个电话询问,尼普说了两句就把他的手机给我 了,我接过手机对塞德说一切都好,没丢失任何东西,尼普是一个优秀导游,我 们玩得很开心,非常感谢。倌给了尼普R200小费,尼普收下看都没看,一个劲地 说对不起。   4.12 约翰内斯堡 - 雾山乡村酒店   告别尼普他们后,我们驱车离开了索韦托,一个特殊,友好,有惊无险的城 市。随着GPS的引导开往约翰内斯堡的旅馆,雾山乡村酒店(Misty Hills Country Hotel,Muldersdrift)。这家旅馆地处偏僻,选择她的唯一原因是看上 了其著名的肉肉饭店(Carnivore Restaurant)。倌开车,经常开得太靠左边,我 好紧张。尤其是经过一段弯曲狭窄的山路时,左边是深沟。我一紧张还不由自主 地抓倌的手,被他们三人一齐训斥。   雾山乡村酒店是一家4星级度假村式旅馆,房间散布在花草树木流水丛中。 由于地处偏僻,价格相对便宜,双人房才$72一晚,从网上预订的。我们到达旅 馆时已经晚上8点多了,旅馆工作人员开着小电瓶车将我们送到房间,房门一打 开,我们都惊呼起来,好一个充满了浓郁非洲情调的大房间。   出去吃晚饭前,我仔细检查门窗,发现孩子们那间的一个窗子没法扣死,于 是打电话叫人来修。孩子们怪我多此一举,窗上都有铁栏杆,没人能进来。但我 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在这家旅馆,因为没关严窗子,晚上被人钩走了放在床头柜上 的钱包。打完电话后,很快就有人来修好了窗子,这才放心去吃晚饭。   4.13 约翰内斯堡 - 肉肉饭店   肉肉饭店的大门口摆放了很多大型的非洲部落艺术品,琳琅满目,我们仔细 观赏了好一阵子。进去后,倌问服务员都有些什么野味,回答了一串名称,有几 样没听说过,不知道是什么动物。于是服务员带我们走到一幅画表前,一个个的 指给我们看,有几种动物他还能叫出中文名称。入位后,服务员在我们的餐桌上 立了一面小小的南非国旗,告诉我们吃饱后就放倒这面旗子表示投降,否则的话, 食物会一轮一轮的送过来。原来是像自助餐一样管够,像广式早茶一样送上桌。 收费不贵,每人才R175。   先上了面包和浓汤,浓汤装在足球大的面包球里。然后上了一个双层拼盘, 下层是6样素凉菜,上层是6样不同风味的烤肉酱。接下来就是各种各样的烤肉。 饭店的服务员都是男黑人,他们身材高大,一手拎长剑一手拿快刀,剑上插着两 尺长的烤肉。他们轮流来到餐桌边,告诉你这是什么肉,想吃的话就削一大片到 你的盘子里。第一轮时,我们请他们只削一小片尝尝。那天我们品尝了鳄鱼 (Crocodile),弯角羚(Kudu),疣猪(Warthog),羚羊(Gemsbok),鸵鸟(Ostrich), 水牛(Buffalo),猪,鸡,牛,羊。所有烤肉都经过两道烧烤,木炭烧烤后再串 在长剑上明火烧烤,味道口感都相当出色,既鲜又嫩。比较下来,我和倌最喜欢 烤鳄鱼,儿子最喜欢烤猪排骨,女儿最喜欢烤羊肉。我们都吃了很多,最后放倒 了桌上的旗子,尽兴而归。肉肉饭店真是名不虚传,不枉此行。   那天玩得累,吃得饱,睡了一夜好觉。第二天,吃完早饭收拾好行李,兴高 采烈地上车开往克鲁格,却发现儿子一脸不高兴。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早上洗澡 洗到一半就没热水了,怪他姐姐把热水都用完了。旅馆为节约用水,每天限制热 水时间,早上4点到10点,晚上4点到9点。儿子是9点多开始洗的,估计不是女儿 的错,是儿子自己洗晚了。好在没过多久儿子就忘却了他的不愉快。   5.克鲁格沙发猎   5.1 高速公路上   从约翰内斯堡到克鲁格的路线很简单,先一条路开到内尔斯普雷特 (Nelspruit),然后换条路开到哈齐维尤(Hazyview),再换条路就到了克鲁格的 保 罗门(Paul Kruger Gate)。5个多小时的车程,开头1个多小时是倌开的,因 为不习惯左边行驶,开得有些摇摆,坐在后面的女儿受不了,自告奋勇让她来开。 可以吗? 我和倌讨论起来。女儿在美国已独立开了快两年的车,从没出过事。她 的美国驾照也在身边,但她没有国际驾照,而且租车时没加她的名字。这没出事 就好,万一出点事就会有麻烦。不过路上的车真少,大部分时间都前后不见车, 出事的概率几乎为零。那就让她开开试试吧。于是我们就在下一个加油站下来换 人,顺便加满油。   沿途的加油站都修建得宽敞漂亮,实行全方位服务。车一停,就有一两人跑 过来清洗车窗,加油,收费。只需给每人R5小费。我们还买了一些三明治做午饭, 孩子们说这么好的三明治比他们学校的午饭还便宜,高兴得哈哈直笑。   女儿上手后5分钟就适应了,她开得既轻松又平稳。儿子发现沿途路标很有 意思,拿着相机一个一个的拍了下来。其中一种路标是上面一个双位数下面一个 支着三脚架的摄像机/照相机。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猜测上面的数字可能是时 速限制,而下面的摄像机可能是说这里有监视系统。于是我们很小心地随之调整 车速,但很快发现那些数字变化得不太合理,加上一直没找到摄像机的影子,慢 慢地,我们就不怎么理睬那种路标了。   前一段高速公路上有很多路面扩建及高架桥工程,应该是为2010世界杯赛而 做的准备工作。后一段有很多漂亮的农田和果园,风景优美。路上还经过了三个 黑人居住区,漫山遍野的简易房子和窝棚。正好是中小学生放学回家的时候,他 们都穿着校服,大校车将他们送到高速路旁的几个点,然后各自走回家,很多孩 子沿着高速公路走。偶尔还会看见有人在高速公路上骑车,和中国人骑车的姿势 一样,车把手比座位高出一头。   5.2 普罗蒂亚旅馆   一路上我几次问女儿累不累要不要换爸爸开车,每次她都说一点都不累,不 用换人。就这样,她一口气开到了我们预订的旅馆,普罗蒂亚。普罗蒂亚就在保 罗门外,占地面积很大,木质两层楼长廊枝丫式结构,古朴自然。房间很大,除 通常的旅馆家具外,还配有长条咖啡桌和大沙发,落地玻璃窗门外是一个阳台, 阳台外是美丽的风景。唯一不足的是,孩子们的房间离我们的很远(因为他们需 要两张床的房间),分在两个不同的枝丫上,来往不太方便。   放下行李后,我就去询问登记沙发猎,但当天的项目都没了,需要提前一天 预订。除旅馆自己的沙发猎项目外,还有另外三家独立公司的各种项目。沙发猎 项目可以分为三类: 灌木步行沙发猎(Bush Walk),上午/下午车行沙发猎 (Morning/Afternoon Drive),及夜间车行沙发猎(Night Drive); 地点可以分为 两处: 克鲁格国家公园及周边的私人保护区,这些私人保护区和克鲁格之间没有 任何篱笆间隔; 所用的车子又分大型车(20~30人)和小型车(9人)。我仔细研究询 问比较,再和倌和孩子们商量后,确定了我们将参加的具体项目。其实当天我们 可以自己开车去克鲁格看野生动物,但我们一致选择留在旅馆里好好休息,来日 方长。   那天下午阳光明媚,旅馆内十分安静,大部分人都出猎未归。女儿换上游泳 衣戴着墨镜拿着一本书去游泳池旁享受阳光浴,儿子呆在房间看电视听音乐。我 和倌相拥躺在大床上,落地玻璃窗大开着,透过微风吹动的白纱窗帘望着窗外的 阳光和风景,几只小狒狒(Baboon)在阳台栏杆上玩耍。我们无言无语,全身心的 放松,细细体会着这遥远宁静隔世的感觉。   天暗下来了,突然响起了一阵非洲鼓点和随之而来的欢快喧哗声,是旅馆的 拉帕餐厅(Lapa Restaurant)开饭了。拉帕餐厅是一个露天自助式餐厅,周围挂 满了桔黄色暗淡灯光,中间燃起了一堆大篝火,餐桌上点着蜡烛。有各式各样烤 肉和蔬菜,面包和水果,多种甜点,还有立等荤素炒菜,蛮丰盛的。但烤肉却远 没有肉肉饭店的好吃。   5.3 第一次沙发猎 - 萨比沙私人保护区   第二天早上4点 多起床,赶着去5点半出发的灌木步行沙发猎(每人收费R700, 包早饭)。象头公司(Elephant Head)的导游约翰在旅馆大堂等我们,他是一位瘦 高而精力充沛的白人老头。一共两家6人,另一家是一对苏格兰中年夫妇。我们 依次爬上约翰的3排9人座敞棚越野车,约翰开着车在黑暗的高速公路上飞驶,寒 风呼呼地刮,我们赶快将带着的毛毯围住全身。   约半小时后,车子离开高速公路进入了萨比沙私人保护区(Sabie Sand Reserve),车子颠簸得非常厉害,我们都得紧紧抓住把手。约翰说: 从现在起, 我们可能遇到任何野生动物,留心看好了,一有动静就叫停车。于是我们6人12 双眼睛开始了侦察,天还只有微微亮,看不到边的树木草丛一片静悄悄,突然倌 激动地叫停车,他看见动物了。约翰停了下来,倒退一小段,顺着倌的指点,我 们看到了一群可爱的黑斑羚(Impala),大家轻轻地欢呼起来。约翰继续开车,又 有人叫停车,停下一看,是一群大角斑羚(Eland)。随后又停车看弯角羚(Kudu)。 天渐渐亮了,我们能着到的动物越来越多,但都是各种羊群,黑斑羚最多。约翰 说: 我们得加快了,看见羊群就不停车了。   羊群越来越多了,到处都是。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著名的南非五大动物? 大象, 狮子,犀牛,水牛和豹子(Big Five: Elephant,Lion,Rhinoceros/Rhino, Buffalo and Leopard)。我们慢慢松懈下来,怀疑能不能看到除羊之外的其他动 物。一个拐弯,车停了,我们扭头看见3只长颈鹿(Giraffe)就在车旁路边,它们 正不慌不忙斯斯文文地吃着树叶,一点也没被打扰的样子。长颈鹿好高啊,高得 我们需仰头观看。它们离我们近得似乎伸手可及,一举一动一花一纹都看得清清 楚楚,几次以为它们会弯腰来舔我们的头。我全神贯注地看呀看,都顾不得上听 约翰的介绍了。太美了,太开心了!   下一个惊喜是斑马。我们遇见了一群在路边吃草的斑马,十来匹,黑白相间 的条纹让人眼花缭乱。约翰问我们眼前的斑马是白底黑纹还是黑底白纹,女儿答 是黑底白纹。约翰介绍了许多斑马知识,说每匹斑马的条纹都不一样,并指给我 们看哪匹是种马(Stallion),哪些是母马(Mare),哪些是马驹(Foal)。斑马们自 始至终都在安祥地吃草,一点也不理睬我们,大概是习惯了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和 车。   再下一个惊喜是犀牛。两头犀牛近在咫尺,比想象中的更大。它们一边慢慢 走一边低头吃草,我们的车也跟着它们慢慢开。约翰说这两头是白犀牛(White Rhino),这里还有黑犀牛(Black Rhino)。但黑白两种犀牛的颜色都是灰色的, 它们之间的区别在于嘴唇的形状,白犀牛是方型嘴,而黑犀牛是尖圆嘴。   5.4 灌木步行沙发猎   8点左右,我们到达一个小旅馆休息和吃早饭,另外一辆车的人也和我们汇 合了。餐厅就在露天的大阳台上,漂亮的鸟儿飞来飞去。约翰指给我们看了几种 鸟,我都没记住它们的名称。另外一个导游鲍勃给我们准备好了早餐,有煎鸡蛋, 香肠,面包,烤蘑菇,水果,酸奶,橙汁及咖啡。两寸大的烤蘑菇特别好吃,而 且喜欢的人不多,只有约翰,倌和我三人爱吃,所以我们三人多吃了几个。大家 边吃边聊,相互介绍自己的经历,没想到白人导游约翰和鲍勃的母语是南非当地 语言,英语是他们的第二语言。   吃完早饭后,我们就跟着鲍勃步行进入丛林了。鲍勃三十来岁,中等个子, 墩墩实实的。我们排单行前进,鲍勃扛着一杆长枪领头,约翰殿后,我们6个游 客走中间。鲍勃叮嘱我们: 看见危险动物千万不要跑,要站住,高举双手,然后 慢慢后退。他会酌情开枪,大家不要慌张。   鲍勃领着我们过草丛钻树林,边走边看边介绍,花草树,蚂蚁蜘蛛,飞禽走 兽,应有尽有。他还教我们怎样辨别动物足迹和动物粪便。动物足迹主要是靠形 状区分,而动物粪便就不光是形状大小之分,还有不同的分布。比如说,羊的屎 粒粒就是一堆一堆的,而长颈鹿的屎粒粒却排成单线长条。我们还看到一种蜘蛛 结的网是到水平方向的; 看到大型动物滚出来的黑亮黑亮的泥坑,说是能蓄两星 期的水; 看到巨大的白蚁山(Termite Mound),足有一个大房间那么高大,按比 例来说,白蚁们建造的白蚁山比人类建造的最高摩天大楼还要高,不可思议。   没想到克鲁格地区的大象数量已经过多,多得破坏了当地的生态平衡。克鲁 格地区实际上只能承受8千头大象,但现在却有2万多头,远远超标了。到处都是 大象留下的痕迹,连根推倒的大树,拦腰折断的大树,啃光树皮的大树,这些都 成了死树,非常恐怖。大象没有天敌,唯一能让它们死亡的因素是远距离跋涉寻 水。当初为了保护大象,人们在克鲁格挖了一些水坑(Water Hole),大象就不用 跋涉了,从而数量巨增。前一年开始,人们又用篱笆围住那些水坑,大象的增长 率开始下降了一点点。   5.5 世界上最傻的游戏   最好玩的是鲍勃教我们玩他们小时候玩过的一个号称世界上最傻的游戏。他 先从地上捡起一粒黑羊屎,让我们传着看看,大家都不敢碰,鲍勃一再鼓励,并 将羊屎粒放在鼻尖闻闻,告诉我们一点气味都没有。于是苏格兰男人首先接过去 看了看,然后传给我们大家看。大家依次看完后,鲍勃说他们小时候将干羊屎粒 放进嘴里吐出来,看谁吐得最远。哟,大家闻言都做怪脸。只见鲍勃把一粒黑羊 屎放进嘴里湿润湿润后使劲吐得远远的。啊,大家看得目瞪口呆。接着,鲍勃居 然要我们大家都试试,看谁吐得最远。任他怎么拼命鼓励,就是没人动弹。最后 我没忍住好奇心,从地上捡起一粒放进嘴里马上使劲一吐,吐得不远,但大家都 鼓起掌来。除我之外,再也没人干这种傻事了。其实没什么,嘴里只留下一丝丝 泥土的味道。   约翰送我们回到旅馆时已是中午12点了。我们在前台拿了为我们装盒的早餐 (住宿费里包早晚两餐,早上没吃,让他们装盒留着中午吃),打开一看,就像是 美国的午餐盒(Lunchbox),正好。中午我们可以休息2个多小时,下午再出去车 行沙发猎。   5.6 第二次沙发猎 - 克鲁格国家公园   下午2点半,沙发猎公司(Safaris Direct)的导游本来旅馆大堂接我们去克 鲁格公园车行沙发猎(每人R445)。本是我们在这里遇到的唯一的黑人导游,他三 十来岁,个子高大结实,总是笑眯眯的。只有我们一家游客,本问我们看到过什 么动物了,还想看什么。我们告诉他最想看的是狮子,然后是大象。本沿着萨比 河(Sabie River)开车,每个入口都开进去看看,在其中的一个大入口我们还等 了一会儿,因为本看见有动物在灌木里移动,可能是狮子。这时一辆轿车也开进 来了,为了更好的看清河边的情况,他们下车了。本马上吼住了他们,公园里是 不容许下车的,太危险,随时随地都可能有危险动物出现。   转悠了半天,看到的都是黑斑羚和弯角羚等,没看见什么大动物,只是远远 地看见了两头大象。我们问本,是不是每天都这样,他说不是,通常动物会多一 些。不过,我们看到了多种珍奇异鸟,蓝鹤(Blue Crane),燕尾佛法僧(Lilac Breasted Roller),柏氏丽椋鸟(Burchell’s Starling),巨鹭(Goliath Heron),特别还有动画片<<狮子王>>里的扎祖(Zazu),长得夸张艳丽的犀鸟 (Hornbill)。   大动物们好像都去什么地方开会去了,也许明天会回来吧。时间不早了,我 们打道回府,又顺着河边往回开。开着开着,本说河边有只豹(Leopard)。我们 忙问,哪里? 哪里? 他说河边草丛里。我们望往那边一看,只见清清的河水,光 光的石头,和静静的草和树。车离河边远远的,就算有动物也难以看见。女儿问 本看见什么迹象了,他说是一种感觉,而且他还感觉到豹正朝前面的大桥走过去。 本继续往前开,来到桥上停下等豹过来。我们停下不久,就有别的车过来问我们 是不是看见什么了,我们说是在等豹,于是他们也停下来等。过了一会儿,本挪 动了一下停车的位置,挪到估计豹会走过的地方。   此时,太阳已开始下山了,晚霞映照着宽阔的河面,河面周围密布着花草树 木和巨石,景色非常美丽,让人心旷神怡。等了大约十分钟,本说它过来了。哪 里? 哪里? 我们激动地问。本说就在前面那块小沙滩旁的草丛后,能看见它的头。 倌看见了,女儿也看见了,我和儿子还是看不见。天,它走出来了,走向我们。 我赶紧摄像,女儿拍照,儿子也不停地拍照。这条豹的体型和花纹都特别漂亮, 行走的姿态优美极了,尤其是那一个跳跃,从一块石头跃向另一块石头,轻盈潇 洒。儿子居然幸运地拍到了豹跳跃的那一瞬间,把我们都高兴坏了。豹最后从我 们眼皮下穿过桥洞离开了,这时我们才发现桥面上停满了车。   第一天的沙发猎是非常完美。   5.7 继续沙发猎   随后两天的车猎我们都是和另外一家共车。第一家是德国人,一对老 年夫 妻,老头一上车就打瞌睡,遇到动物时,老太太就叫醒他; 第二家是美国人,妈 妈带着一男一女两个16~17的大孩子,开始看不出他们是什么关系,男孩不说话, 女孩话也不多,妈妈一个人努力说话,客气异常。倌和那个妈妈聊天才知道妈妈 一个人在伦敦工作多年了,孩子们和爸爸一起住在田纳西; 第三家又是德国人, 一对新婚小夫妻,两人亲密无间。新娘告诉我们他们每天都看到狮子了,有一次 还是狮妈妈带着狮宝宝,把我们羡慕得要死; 最后一家是一对中年夫妻,女的是 美国人,名叫迪熙,男的是南非人,名叫菲利普,俩人居住在印度。这是最有意 思的一家,特别喜欢讲故事。   每次出猎都能近 距离遭遇多种动物,有时是巧遇,但很多时候得归功于导 游。有一次,我们远远看到一队大象,导游马上判断大象们是去喝水,于是把车 开到大象去水源的必经之地等候。果然,大象们几乎是挨着我们的车尾穿过马路 的。大象们一个接一个的慢慢走过,身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它们高大得逼 人,让我们不禁身往后靠。导游说,大象是唯一能伤害到车里游客的动物,它们 能掀翻车子,但它们不会主动攻击。   最逗的巧遇是狒狒,一大群几十个,在我们前面过马路。它们不像大象们那 样个个都规规矩矩地过马路,而是调皮玩耍。几十个狒狒显露出各种性格,看它 们过马路就像看一出喜剧演出,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河马(Hippo)总是藏在水里,只能看见它们的头。这里那里,此起彼伏的。 鳄鱼(Crocodile)也是只能看见头顶。水牛(Buffalo)很多,没什么特别印象了。   5.8 夜间沙发猎   最后一天,我们参加了象头公司的夜间车行沙发猎(每人R700)。那天参加的 人多一些,分两辆车。我们一家和迪熙菲利普夫妇坐一车,迪熙爱说爱笑,显得 年轻活泼,倌问她是不是研究生,她高兴得冲过来拥抱倌,说倌是她最好的朋友。 原来她已39岁了。   夕阳西下,我们来到萨比沙私人保护区的草甸, 黄灿灿的深草有一米多高, 密密麻麻一望无际,没有任何形式的路,一片原野。车在草甸中缓缓行进,绮丽 的晚霞,和煦的轻风,沙沙沙的压草声,真让人陶醉。忍不住深深吸了几口气, 好像要把所有的美景都吸进身体。   天渐渐黑了,我们在外野餐,四辆车的人汇合在一起。天上繁星闪烁,天空 显得矮了许多。导游燃起了篝火,准备了烤肉面包红酒白酒。我们和迪熙菲利普 坐一桌,边吃边喝边听他们讲故事,讲他们在印度在非洲各地的冒险故事,讲他 们相识相恋相爱的故事。没过多久,来了三条土狼(Hyenas),导游用射光灯 (Spot Light)照着它们,只见它们围着我们这群人跑圈圈。倌一看有些紧张,怕 土狼冲进来咬人。迪熙马上说: 数量是关键。一个人时,它们肯定会咬; 两个人 时,它们会犹豫; 三个人时,他们就不会咬了。我们现在这么多人,绝对安全。   吃完后,我们就开始了夜间沙发猎,每辆车上增加了一个拿射光灯的人。我 们一家至此还没遇见过狮子,特别期待这晚能看见狮子捕食。大地一片漆黑,射 光灯只扫射出一条窄窄的光线,而且移动得很快,连树都看不清,更别说动物了。 大家静静地在黑夜中搜寻了很久,一无所获。女儿开口问导游,我们应该怎样在 黑暗中寻找动物? 导游说,看动物的眼睛,小亮点。哦,恍然大悟。很快,我们 几人同时看到一个小亮点了,导游按照我们的指点开过去一照,原来是只兔子。 又开了很久,突然发现好多亮点,大家都非常激动,开过去一照,是一大群疣猪 (Warthog)。它们在灯光的照射下跑了起来,小尾巴直楞楞地朝天竖起,特别逗 人。后来我们又搜到了两头黑犀牛,在灯光的照射下依然慢慢地边走边吃草,连 头都没抬一下。但我们始终始终没找到百兽之王,狮子。   临走的那天吃完早饭后,遇上一位导游,跟他聊起我们没看见狮子的遗憾, 他说看动物的最好季节是九月的后两周到十月的前两周,旱季的最后一个月,也 是一年中最干旱的时候。别的水源都干枯了,所有的动物都来到了河边,沿着河 边能看到几百头大象,几十只狮子,等等,等等。   5.9 高速公路上被照   从克鲁格回到约翰内斯堡,全程都是女儿开的车。中途,看见路边有人似乎 朝我们指点了一下,回头一看,好象是照相的。正当我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又一 个照相的,确实朝我们照了一张。糟糕,我们不光超速,而且女儿也不该开车。 不知会罚多少? 不过,至今还没收到罚单,应该没事了吧?   6.德班(Durban)   从约翰内斯堡飞回德班,我们又住在连锁旅馆普罗蒂亚,4星旅馆,两人房 间每晚$175,包早餐,在网上预订的。互连网另外收费,每半小时R50,或每天 R400。   普罗蒂亚位于德班的黄金地带(Golden Mile),穿过马路就是沙滩。我们是 傍晚7点多到的,放下行李就出来吃晚饭。旅馆有自己的餐厅,但又贵又不好。 旅馆门口的街上有不少餐馆,菜单都贴在门外,有一家海鲜餐馆看起来不错。倌 点了个龙虾(Lango,1个,R?),我点了对虾(Prawn,8个,R55),儿子点了烤排 骨(R65),女儿点了烤鸡(R75)。上菜后发现量多得吓人,都是满满一大盘。儿子 的那盘排骨足有一尺长,女儿的烤鸡竟然是一整只鸡。每样菜的味道都好极了, 真是物美价廉。   6.1 探路   第二天早上,我和倌乘孩子们起床之前出去探探附近的安全情况,看看能否 让他们自由活动。出门之前,我们问旅馆工作人员出去走走是否安全。回答说: 出门往左(北)走没问题,不要往右(南)走。前一晚,我们是在旅馆南边100米左 右的海鲜饭馆吃的晚饭,吃完时已是晚上9点多了,回来的路上没看见什么异常 现象。估计不能更往南了。   旅馆门外马路对面有很多卖纪念品的摊贩,我们过去看了看,发现这里的东 西卖得比索韦托便宜多了。可惜我们已在索韦托买好了纪念品,当时以为那里游 客少会比这里便宜,结果是大错特错。   我们在旅馆前的那条马路上向北走了一阵子,马路的一边基本上全是旅馆和 饭馆,另一边是沙滩海洋,没什么可看的。发现里面一条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多了, 我们决定进去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于是拐了进去。   那天上午阳光明媚,路边有很多商店,还有一些小贩。行人都是当地黑人, 不时有人和我们打招呼说”Good Morning” 或 “你好”,非常友好,一片祥和。 我想起网友鱼说的德班很危险,旅馆门外就有人被劫,他们都不敢出门。他说的 应该不是这个区域。走着走着,看见一个超市,倌说进去看看,但进去要存包, 我就懒得进去了,等在门口。倌一人进去,我在门口看街景,拍照。   街上来来往往很多小面包车,车上一人开车一人吆喝拉乘客,人们上上下下 小面包车。像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八十年代。小摊小贩在街边卖水果和小吃,我 买了一个桔子(R1.5),太酸。抬头发现对面的高楼大厦很奇怪,一楼是商店, 中间五六层像被火烧过,门窗都没有了,只剩下水泥框架,但上面十多层又像是 上等旅馆。于是我拍了几张相片。   倌买了一大块香蕉面包和一瓶牛奶出来了,他说超市里的ATM取款机坏了, 我们现金不多了。于是我们继续逛街找ATM取钱机。走到一个街口附近,一青年 人问我去哪,如果我们给他R20,他就给我们带路。我告诉我们已能看见我们要 去的旅馆,不用他带路了。他笑嘻嘻地继续说些怎么,我们没听懂但隐隐约约感 觉到不怀好意,就不理他继续往前走。他又走到我们前面继续说怎么,我们于是 拐进另一条路躲避他,他在后面跟着,我们加快了步子。   6.2 遭劫   没走几步,突然感觉有人在后面拽我的挎包抓我的胳膊,前面左边右边同时 出现十来个人冲向我们。风云突变,刚才还是阳光灿烂温暖和煦,现在却是乌云 密布凶险临头。我使劲抓住挎包带不放手,包带被抢断了。他们抢了包就跑,我 冲上去一把夺回了包,他们四五个人转过身来准备再抢,我突然爆发出尖声厉叫, “啊——–”,他们被吓住了,但犹豫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向我围来,我紧抱着包 又朝他们拼命尖叫,叫得他们不敢靠拢。他们只要动一动,我就叫,一声比一声 尖厉,大概响彻了附近几条街。   突然他们转身跑了,跑到街对面翻过高高的围墙消失了。环顾四周,原来是 警察来了。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位警察,还有一些行人。真快呀,这前后才一分钟 的时间都不到。行人们纷纷问我们出什么事了,我说有一群人抢包但没抢走,倌 说他们持尖刀抢走了他的钱包,我一听立马朝马路对面他们翻墙逃走的地方大声 说: 尽管拿走所有的现钱,但请把钱包里的信用卡等还给我们。这时来了一辆警 车,警察们交流了一阵后,警车就开走了。   街对面他们翻过的那段围墙有八九米宽三四米高,他们像飞墙走壁一样翻过 去的。旁边是一栋废弃的高楼,有一群小孩挤在二楼几个没有玻璃的窗口高兴地 看热闹。警察问我们那些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我们摇头说没印象,一切都 发生得太快了,只注意到是高高矮矮的十来个男青年,对面楼上看热闹的小孩们 看着他们逃跑的。   女警察冲那些看热闹的小孩说了几句什么,一会儿他们就笑嘻嘻地扔下了倌 的钱包,捡起来一看,信用卡等都在,但一分钱都没了。接着他们又扔下了一个 小东西,捡起一看竟是我心爱的小钱包,轻轻的扁扁的,一分钱也没有了。没想 到他们已从我的挎包里掏走了小钱包。   这时,旁边一位老太太非常痛惜地对我们说对不起,要我们查查护照信用卡 等重要东西有没有丢失,说这些孩子们没工作肚子饿才不得已抢东西。我们检查 了一下,真的只损失了现金,我小钱包里的几百美元和几十元南非钱,倌钱包里 的几十美元和几百元南非钱。老太太又问伤着你们没有,我们说没有。老太太接 着说你们快让警察护送你们回旅馆,再也不要来这里了。我说旅馆的工作人员说 在附近逛是安全的,老太太说在横着的大街上是安全的,但像这种连接大街之间 竖着的短街是危险的。   我四周一看,这条短街大约15米宽30米长。我们周围站了十多个看热闹的人, 其中有一个就是在街口拦着我们说话的那个。倌说那人刚才还说如果我们给了他 R20,在他的护送下,就不会遭劫了。 两位警察基本上没说什么话,看样子是无 可奈何。   突然想起孩子 们,得赶快回旅馆叫他们不要出去,于是请两位警察护送我 们。警察默默地护送我们回旅馆,左拐进一条大街走了50米左右再右拐穿过一条 30米左右短街就回到了沙滩前的大街上,我们的旅馆就在这条大街左边20米左右 的地方。警察把我们送到旅馆门口就离开了,既没问我们姓名国籍也没做任何记 录。   6.3 遭劫后   孩子们正准备去沙滩,我们叫住了他们。大致讲完我们的遭遇后,儿子说你 们怎么会愚蠢到走那种后巷(Back Alley)呢,在美国都知道不能去那种地方。女 儿问你们没事吧? 我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青紫了两大块, 倌又发现他的手机 (IPhone) 没了。倌回忆说,他们六七个人围攻他,开始时他拳打脚踢猛烈反抗, 后来他们亮出七八寸长闪闪发光的尖刀,倌就被逼退靠墙而立,结果让他们抢去 了裤袋里的钱包和手机。我的挎包被他们抢去后又被我夺回,手机照相机得以保 全,但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拿走放在挎包最外层的小钱包的。我们分析在街口拦 我们说话的那人是他们同伙,目的是摸底及将我们赶进那条街。   听完我们的故事后,孩子们还是要去沙滩。旅馆门前的街上到处都有警察, 我们在他们保证只在旅馆门口左右100米的范围内活动后才让他们出去。   我们的现金被一劫而空。问旅馆前台,哪里可以安全取钱? 他们说要请警察 护送去ATM机取钱才安全。好在一切可以用信用卡,我们也不用马上取钱。后来 听旅馆里别的游客说,他们晚上就在沙滩前的大街上走都有游民围上来,好在他 们人多没发生什么,但他们再也不敢晚上出去了。   中午时,我们去沙滩给孩子们送吃的。沙滩上人不算太多,风和日丽,很舒 服。我们取消了购物及参观原始部落的计划,改为每天就在沙滩上晒太阳,看书, 玩牌。   6.4 回家   好景不长,那天傍晚就变天了,狂风巨浪,风声涛声轰隆不息。天气预报说 随后几天都是这种天气,沙滩也不能去了,我们决定提前回家。当晚倌就打电话 改机票,运气不错,我们得以提前两天回家。   走的那天,请旅馆前台替我们叫了出租车。乘车经过市区时,我仔细观察这 座城市,发现城中心几乎每条街上都有被废弃的楼房。难怪城中心警察那么多,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也无法杜绝抢劫犯罪,罪犯藏身逃跑的地方太多了。   我们就这样匆匆结束了南非之旅。 ※※※※※※※※※※※※※※※※※※※※※※※※※※※※※※※※※※※ 本期编辑:方舟子 本期校对:应帆 审 稿: 笨狸、方舟子、古平、克己明德、太蔟、肖毛、应帆、紫弦、自如 技术支持:李晓峰、Yawl、李启明 联系人: 方舟子(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xinyusi@yahoo.com 发 行: 新语丝社( 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IS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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