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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喧腾与寂寥 谁还在弹唱                   § 在光开始的地方 【丝露集】             § 生命在呼唤苍茫                   § 云白天蓝 翅膀在翱翔 茅汝东:茅汝东诗选         § 方达明:方一苇的几件小事      § 刘振墉:一只肥皂缸         § 林跃奇:最后一只北极熊       § 羊 亭:水鬼            §                   § 【网里乾坤】            §                   § 任 之:关于西南联大校歌      §     歌词作者的讨论       § 肖 毛:可吃不可见的牛蒡      § claudius:对《朱家皇帝批判》的批判 §                   § 【网萃】              §                   § 湘 平:背包万里行         §                   § 【网讯】∽∽∽∽∽∽∽∽∽∽∽∽∽∽∽∽∽∽∽∽∽∽∽∽∽∽∽∽∽∽∽ ◆     第十届“PSI-新语丝”网络文学奖评选启事   PSI留学生服务公司(www.psiservice.com)和新语丝决定举办第十届 “PSI-新语丝”网络文学奖评选,规定如下:   一、参加评选的作品内容、体裁和篇幅不限。   二、评出一等奖一篇,每篇奖励一千美元(或等值人民币);二等奖二篇, 每篇奖励五百美元(或等值人民币);三等奖十篇,每篇奖励二百美元(或等值 人民币)。   三、评委由新语丝编委组成。评委的作品不参加评奖,但可以列入专辑发表 或结集出版。   四、新创作和已在网络上发表的稿件均可参加评选。已在报刊、书籍上正式 发表的作品不能参加评选。每人来稿请勿超过三篇。来稿将选择在《新语丝》杂 志和新语丝网站上专辑发表,并可能结集印刷出版。结集出版的稿件另外支付稿 酬。   五、中国大陆的来稿请寄xinyusi@yahoo.com,其他地区的来稿请寄 editors@xys.org。来稿请注明“参加评奖”。来稿可用笔名发表,但请提供作 者的真实姓名和地址。凡是由他人代投的稿件一概不登。   六、十月三十一日截稿。获奖名单将在《新语丝》明年一月号公布。   七、本奖以后隔年与“PSI-新语丝”网络科普奖轮流评选一次。 ◆ 以下摘自《中国青年报》2010年5月12日报道《炮轰高房价、被调离政坛的 临湘市原副市长姜宗福——“在官场中我很另类”》,记者田国垒、肖若昕、金 丹。   “你要是拿着这个东西去我们宣传部,很有可能就见不到我了。”5月7日晚, 从长沙赶回临湘的姜宗福拿着记者递过去的采访介绍信说。   5月6日,时任湖南省临湘市副市长的姜宗福正在参加全国抗旱防汛电视电话 会议,突然接到了岳阳市委组织部打来的电话,说让他去开个会。会上得知,经 岳阳市委研究决定,他被调任到湖南民族职业学院担任院长助理。   这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务调动。据了解,姜宗福是挂职临湘市副市长,至 今期限已满。但这次调动因姜宗福不久前曾在网上实名发帖接连炮轰张艺谋、高 房价,并发帖认为官员财产公示要慎行而引起舆论聚焦。次日,报道此事的一则 简短的新闻被各大网站放到了非常重要的位置,而且网友跟帖众多,数家网站的 跟帖评论超过了1万条。   “吓了我一跳,而且舆论都是一边倒地同情我,以为我因为发帖而被贬了。 我有什么需要同情的啊!其实很多人并不了解我。”姜宗福说。   “市委常委会上领导对我的评价还是很高的,而且我觉得我在临湘的这五年 也问心无愧,虽然也有遗憾。”3个小时、9支烟,被很多网友称为“炮轰市长” 的姜宗福打开话匣向中国青年报记者讲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我这个官是发帖发出来的”   5月7日晚8时,姜宗福如约和记者见面。刚刚坐定,姜宗福的两个手机就响 个不停。姜的朋友和同事大多在电话中对姜被调任表示不解,而在互联网上,超 过万条的网友跟帖都认为,“姜是因为乱说话而被贬”。   “我不认为自己是被贬了,领导对我的评价还是很高的,而且到高校做研究 也是我的意愿所在。”姜宗福否认自己在官场失败,也否认这一切与在网上发言 有关。   “败”于网络——网上舆论大多这样认为。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成为官员其实 也是源于网络。   虽然学的是酒店管理专业,但在交谈中姜宗福一直强调自己是个文学青年。 “读书时疯狂地爱上了文学,痴迷到高考的时候还在写自己的长篇小说,当时把 作家看得特别神圣,最大的理想就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姜宗福说。   大学毕业后,热衷文学的姜被分配到洞庭湖一个岛上的酒店做经理助理,每 日的工作内容就是捕鱼杀鸡。几个月以后,姜认为自己一辈子待在岛上没前途, 决定到外面闯一闯。   由于文笔不错,经历一番挫折后,姜宗福在现已停刊的《岳阳法制报》当上 了记者,专门做批评报道。   “我当记者时打了不少官司,最厉害的一次有150多个下岗职工在过春节的 时候把我堵在家里,就因为我做了一个国有企业生产冒牌茶叶的报道。”   “当时我们那儿发生了一起警察开枪打死人的事件,我胆子很大,就在报纸 上写了一篇名为《向公安局长讨说法》的报道。后来那个局长动用黑社会到处打 听我。我也不害怕,我说除非你把我搞死,不然我就看着你死。”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姜宗福失业了。一个阴差阳错的机会,他作为临时工到 岳阳市园林局办公室从事文字工作。2002年,姜宗福在当时的建设部城建司风景 名胜处挂职,次年回湖南后被调任岳阳市旅游局质量监督所所长。   受三峡工程截流的影响,2005年岳阳的旅游业十分低迷。这时姜宗福发现新 上任的岳阳市委书记易炼红原是博士生导师,“我想机会来了,他肯定和一般的 领导不一样,应该听得进建议”。姜准备给易写信,提出发展旅游的建议。   “我去邮局寄了一封特快专递,怕信被秘书压掉,我又寄给了《岳阳晚报》 和《洞庭之声报》。但起初也没有回音,后来干脆将《易书记,和您说几句心里 话》贴到了岳阳当地的一个网上。”   几经周折,易炼红看到了姜宗福的文章,并将此文供领导参阅。随后,姜宗 福发现他在文中提出的几条建议全部被采纳。此后,姜宗福又给易炼红写了一篇 建议文章,内容是“怎样为岳阳楼景区建设筹措资金”。   姜宗福称,随后他与易炼红见过两次面,都是在公众场合,一次是易炼红到 旅游局视察工作,突然问旅游局领导:“那个姜宗福是哪一位?”并对正在拿着 照相机负责拍照的姜说:“你写给我的东西,我都看了,非常不错,很有思想。” 还有一次是在市委机关篮球赛上,“易书记从我面前走过去3米远后突然回头, 又过来跟我握手。”   2005年年底,姜突然接到岳阳市委组织部的电话,他从旅游局一个二级机构 所长的位置直接被安排到临湘市挂职市长助理。   姜宗福称:“我在临湘挂职,易书记连续批示了三次,但我从来没有私下和 易书记见过面,至今也没有他的手机号,我们不是亲戚关系,也没有人为我打招 呼,他发现我有思想就重用我。我觉得他很开明,自己也很幸运。”   “别人都说官是跑出来的,但我这个官是发帖发出来的,没有花一分钱跑官。 很多人建议我多去找易书记汇报工作,但我从未去过。”姜宗福说。   发帖是因为缺乏表达的渠道   姜宗福首次进入网友和媒体的视野,缘于他于今年4月实名发帖质疑张艺谋 “印象”系列的帖子。姜宗福在发表此帖时,将“临湘市副市长”的职务标在了 姓名前。   “我用副市长的身份发帖就是为了引起大家的重视,能形成舆论压力,使张 艺谋不要再花钱乱搞‘印象’系列。”姜宗福说。他总结了这个帖子之所以能形 成较大影响的三个要件:副市长、炮轰、张艺谋。   但姜对舆论热烈关注的心理是矛盾的。“发帖后的第二天清早,我起床一看, 吓了我一大跳,没想到影响那么大,铺天盖地的。当时很害怕,害怕别人指责我 炒作,当时最大的想法就是这个事情能尽快冷下去。”   其实在此之前,姜宗福也经常在网络上实名发帖,只是没有标明自己的职务, “但效果一直都不是很好”。   姜宗福称,标明自己的职务并实名发帖是因为他去深圳华侨城看了《天极》、 《天禅》、《天籁》三台超豪华、超规模的“印象”后,感觉非常失望。“花这 么多的钱做这个东西,虽然是开发商的钱,但是也是钱啊,何况这里面有些还是 政府拿的钱。我觉得这个东西必须要制止。”姜宗福说。   他告诉记者:“既然发帖子,就是想让别人去看,想让它起到实实在在的作 用。不然的话,你发了帖子,张艺谋还照样搞‘印象’,这不等于没发吗?包括 攻击房价的问题,我也就是想通过发这个帖子,上升到国家层面,实实在在地让 房地产价格步入良性的轨道。而不是说今天房价热一下,我就打一下,没过两天 又浮上来了再打一下。我考虑过,如果我以一个普通网民的身份去炮轰张艺谋, 可能没有人关注。因为老百姓的声音太微弱了,所以我就套上了官服。”   虽然也有不少人质疑姜宗福发帖阐述的想法,但姜并不觉得自己外行。“我 每发一个帖子都是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并做了很多思考和研究的。我的帖子之所 以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说外行话,得到老百姓认可 了。”   姜宗福以《房地产商“绑架”政府,当心经济“撕票”》这篇帖子为例,说 了自己为什么“说话不外行”。   前段时间,主管旅游的姜曾想引进一个财团开发当地一个名为“江南大漠” 的景区。有个开发商曾对他说,我不缺钱,投100个亿都没有问题,但同时提了 两个条件。第一个是沙漠上面的小山和水库要白送,并且出售周围的600亩地用 来做房地产赚钱;第二个是把城市公交的经营权让给开发商。   “这不是‘绑架’是什么,开发商欺负政府没钱,他知道你无能为力去开发 这个景区,我就要价。600亩地到国土资源部办手续,我们每亩就得贴9万块钱, 这不等于是白送钱吗?”   而姜宗福关注的事情还不止他亲身经历的部分,很多都是宏观层面的。有朋 友嘲笑他,“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啊,大的事情有党中央国务院呢。”   “你没发现我的帖子中有很深的忧虑情绪吗?我是一个很有忧虑感的人,当 看到有弊端的政策出台的时候我就很难受。我觉得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上面 有那么多高参,那么多专家,怎么会出现一些糊涂政策呢?那我就要去说。”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发帖的形式发表你的看法呢?”记者问。   “如果我给上面的领导写信,他能收到吗?”姜宗福反问道。   姜宗福称,之所以发帖表达自己的想法,是因为缺乏表达的渠道。写信、写 材料很可能就石沉大海,“除了网络,其他的渠道都不好走,现在网络的作用其 实很大,比如一个老百姓受了冤屈,信访举报的话,效果可能很不好;但往网络 发的话,事情就可能会得到解决。”   “官场的东西其实我都懂”   以官员的身份实名发帖,姜宗福接二连三的举措让很多网友质疑他在利用媒 体进行炒作。   但姜宗福称,他没有炒作的必要,发帖只是想讲一下自己的真实看法。“如 果真存在炒作的话,那也是一些媒体在炒作我,一会儿我炮轰张艺谋,一会儿又 炮轰房价,后来又炮轰官员财产公示,给读者的印象是我的观点一个接一个的。 我都快成网络语言机器了,一开口就是一个观点。”   也有不少人怀疑他是想通过炒作升官。   “从来没有一个炒作的官员得到提拔的,相反,如果炒作的话,还会给自己 的仕途带来很大影响。官场的东西可能别人不太懂,但我对官场的文化和传统还 是非常了解的。其实如果说我真的像他们说的,想升官,想炒作,其实我只要换 个思维,利用规则去做,我就能做得很好。我是懂规则的,但我不愿意那么做。” 姜宗福说。   姜宗福承认自己在官场中确实显得很另类,“知道很多东西做了对自己有利, 但就是不去做。我脸皮厚一点,再把自尊放低一点,谁骂我两句我不当回事儿, 我不就能做到了嘛,包括我这次职务调整,如果我事先去找领导汇报汇报工作, 提出点自己的想法,可能会被安排到一个更好的地方,以后发展的空间也更大些, 但是我就是不愿意去做。”   为官数年,姜宗福称他最大的感受是,“讲真话难,当一个官员讲真话更 难”。   同时,他也感觉到现在干群之间的信任度很低,有的群众对官员很不信任。 2005年姜宗福刚到临湘时,正好碰到捐款。当时他曾跟临湘市委书记开玩笑说, 你的捐款是不是可以报销?这位书记的回答是:连你都这么看,难怪老百姓不理 解。如果我捐多了,老百姓会说这个贪官出手好大方;如果我捐少了,老百姓又 会说这个贪官贪了那么多钱才捐那么点,太抠门了。   “其实很多当官的也有酸甜苦辣,钱也不够花。我每月工资加津贴扣除税和 保险后只有2600元,我每月要拿这些钱还900多块钱的房贷,我女儿现在成绩不 好要上补习班,一个月也要花1000块钱,而且现在我老婆也下岗了。”   “我压力很大,连月光族都不是,都快成月负族了。过去我可以给《家庭》、 《知音》等杂志写稿赚点稿费,从政后就不能写了,因为那都是风花雪月的故事, 我还得要注意保持官员形象。我又不能够去贪污去腐败,那不是我的性格。”   姜宗福称自己性格直率,而且在工作中跟比他大的官公开顶撞过,“我当媒 体记者的时候,有一次我们报社的副总发我的稿子,而这个稿子被改动后与我的 风格完全不符合,我说坚决不能发。结果我们副总直接问我,你是副总编还是我 是副总编?我说你的官比我大,但是这个稿子跟我的风格差距太大,所以不能 发。”   姜宗福称,虽然后来他到了官场,但只是身份变了,性格没有变。有朋友对 他的评价是“能力很强,个性更强”。   “很多朋友都劝我要改性格,说官场有它的潜规则,你要低调,不然的话枪 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我都知道,但就是改不了。”姜宗福说。   调令下来后,不少同僚要设宴送别姜宗福,但姜称,“我不喜欢应酬,一是 我不喝酒也不会劝酒;二是在宾馆吃饭可能吃到最后一粒米都没沾,回去后肚子 还得挨饿。”   临湘五年,姜宗福给自己的评价是“一个问心无愧的官”。他告诉记者,刚 到临湘时,第一次开碰头会,他在会上大谈发展临湘旅游产业的计划和好处,但 很多人不说话只是捂着嘴笑,“我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我这几年的实际作为没 有为我丢脸,我称不上是一个好官,因为‘好官’的标准不好确定。仅仅廉政但 不做事的官不是好官,做事不廉政的官也不是好官。”   评价同僚,姜认为,现在素质高的官员越来越多了,但不是所有的官员素质 都高。一些官员不懂经济不懂常识,就着自己的癖好、经验突发奇想地去办事。 另外,“作为一个现代官员,如果不会上网,不会用网络的话,我觉得他不合 格。”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炮轰张艺谋“印象”系列的帖中,他曾举例称“张家界 的《天门狐仙》耗资巨大、经营却很惨淡”,后来,他因此而遭受到了省里某部 门的压力。   “我很狂的。我给我的目标立得特别远大:死后要留点东西传承下来。但在 这样的目标下我发现做官员很无力,我自己感觉这几年将临湘的旅游产业发展得 不错,但如果市长不支持我的话,我能做什么呢?”姜宗福说。   “以后我还会继续发帖”   5月7日这一天,姜宗福接到了100多个关于他工作调动的电话。   “其实没什么,人生就是这样,净空一片嘛。去湖南民族职业学院也好,可 以做学问,以后还有寒暑假的假期。”姜宗福在电话中对友人这样说道。   这句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在今年4月接受媒体采访时,姜宗福曾预测 自己挂职期满后将继续回到旅游局工作。这次调任,也在他意料之外。   “意外还是有点意外的。其实我也很矛盾,一方面我很热爱旅游这个行业, 干了这么多年,到旅游局工作更能发挥我的优势特长。但从事教育研究工作我也 乐意,虽然到了高校以后从政的机会很少了,但这不存在被贬一说。”姜宗福说。   姜宗福认为,做官能实现一些想法,但可能会浪费了很多宝贵的东西。比如 自从从政后就没有精力搞研究了,而他认为,自己以后能做研究、著书立说的话, 可以教化一大批人。“对我来说,文化的魅力大于官场的魅力。”   其实在临湘从政期间,他已经找到了以后做研究的对象,“我在研究怎样让 世界更了解中国的汉字。许慎的《说文解字》我看了,觉得写得很枯燥,解释很 晦涩,而且还有很多错误。我的想法是写一本《现代汉语随笔词典》,针对一个 汉字写一篇散文,这篇散文包括这个汉字的来历、词条,读了这篇散文后就不需 要查字典了。”   目前,姜宗福的“汉字散文”已经在媒体上连载。   “没有了官员的身份,我感觉更轻松了,敏感的场合少了,雷区也少了,以 后我还会继续发帖发表我的看法。脱了官服,我就是一位铁杆网民,这是我的性 格决定的。”姜宗福说。 ◆ 以下摘自《潇湘晨报》2010年4月22日报道,记者周至美、耿红仁、曾鸣。   22日下午2点,中国人民大学思科网真演播室,主持人对来访嘉宾伍皓进行 简短介绍后,伍皓走向演讲台,坐上了演讲席。   没等他开口说上几句,一名年约25岁的青年男子从台下走上前去,掏出一叠 人民币朝伍皓扔去,并对伍皓大喊:“伍皓,五毛。”随即扬长而去。   据成都全搜索记者报道,扔钱男子姓王,自称是人大毕业生,中午专门从银 行兑换了总额30元共60张面值五毛钱的人民币,“以便向伍皓先生‘致敬’”。 伍皓在演讲进行到中途时,举着桌上的一张五毛钱,镇静地说,这就是刚才网民 的抗议。   22日下午,潇湘晨报记者注意到,伍皓演讲遭三名网友扔五角钱纸币抗议的 消息,在各大网站论坛、贴吧、博客及微博上不断热传,引起不少网友热议,有 说涉嫌人身攻击 的,有说一场行为艺术的,当然也有人称不值得大惊小怪,因 为这场面在国际上很常见,官员还有被砸鸡蛋、扔鞋子的,“咱这是很文明了”。   22日晚上,伍皓在自己的微博上更新了一条消息,对自己被扔钱一事进行了 调侃:“有媒体问我会不会向扔钱给我的人跨省,我说,有这个必要吗?我还觉 得真是好兆头呢,我一直清贫,好不容易才被钱砸中一次。看来以后有财发了, 呵呵。”   2009年,云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伍皓成功把全国的注意力引到了云南。从省 委宣传部主动组织“躲猫猫真相调查团”,到“小学生卖淫案”亲自上网回帖, 再到要求慎用“不明真相”等词汇、建立网络新闻发言人和媒体义务监督员等举 措,伍皓以宣传部官员的身份,通过“新闻新政”,尝试推动党和政府的信息公 开与透明,这一努力值得赞叹。   当事人伍皓:是正常表达意见的方式,但希望不成为常态   扔钱风波发生后,潇湘晨报记者 电话采访了当事人伍皓。   潇湘晨报:你怎么看向你扔钱的行为?   伍皓:我觉得这很正常。这是个越来越开放的社会、越来越开放的国家。出 现这种情况很正常,是表达意见的一种方式,但是这种行为还是不能成为常态, 公众还是不需要的。   潇湘晨报:你当时的反应是什么?   伍皓:一笑置之,这件事情没有影响到我的演讲。我记得一共进行了两个半 小时,其中有一个多小时和学生交流互动。还有学生要签名,很多提问,学生也 没有当回事。   潇湘晨报:你当时演讲的主题是什么?   伍皓:主要是“通过善待、善用媒体,达到善管媒体的目的”。我们在云南 首先发起了网络发言人制度,这个还被电视台评选为影响时代力量的十大事件之 一。   潇湘晨报:你怎么看向你扔钱的人?   伍皓:我至今不知道他们这种举动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我尊重他们,也尊重 他们的行为。   潇湘晨报:有网友想问,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导致出现跨省抓捕?   伍皓:不会的,我们本身就在追求社会沟通,不断尝试透明公开,所以不存 在跨省的问题。   潇湘晨报:如果今天扔钱的人演讲的时候,给你一个机会,你会不会扔五毛 钱给他们?   伍皓:那倒不至于,我素质没有那么低。   潇湘晨报:有人说你很高调,所以才会出现有人向你扔钱。   伍皓:做事情就要高调,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做人必须要低调。   人民大学主办方:“他们肯定是有预谋的”   中国人民大学扔钱风波之后,潇湘晨报记者电话专访了当时演讲的主持人、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院长助理雷蔚真。   潇湘晨报:扔钱时你在现场吗?   雷蔚真:我是这个活动的主持人。这是一个学术交流活动,一个沙龙。当时 正好听说伍皓先生在北京进修,我们就邀请他来与我们师生做一个交流。发生这 事的时候,我正好往后台走,也就几秒钟的时间,有学生告诉我出现了这件事, 等我回去看,已经结束了。   潇湘晨报:现场出现了什么异常吗?   雷蔚真:当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他们(扔钱的人)自鸣得意。其实根本没 有,现场很正常,后来的提问也很流畅,大家问了很多问题,有些问题也很尖锐, 伍皓先生的回答也很从容。我记得他演讲的题目是《政府信息公开与网络执政》。   潇湘晨报:你对他们的行为怎么看?   雷蔚真:首先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有预谋的。当时时间很短,就几秒钟,有人 扔钱,有人拍照,不是预谋好的怎么可能?而且,据说他们之前到了会场,还拍 了照片,在网上有的。他们几个人突然走进来,然后就跑了,也没有与我们互动, 我们没有必要对他们的行为有什么反应。我觉得他们甚至都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就是想自己个人出名,自己炒作。我们这个活动也没有任何商业上的或其他的什 么色彩,纯粹就是学术交流。如果网友对我们活动或伍皓本人有什么看法,完全 可以用这个时间来提问,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觉得这种行为对 人民大学 主办方和伍皓先生缺乏应有的尊重,这种行为也很令人费解。   法学专家:扔钱行为受宪法保护   针对此事,4月 22日晚上,潇湘晨报记者采访了湘潭大学法学院教授欧爱民, 他称我国宪法规定公民有言论自由,而言论自由是指公民有通过口头、书面、行 为等途径表达自己思想、观点的权利。   欧爱民教授说,受宪法保障的言论类型很多,其中包括通过符号、行为等方 式来表达思想观点的言论,即象征性言论。而本案中网友行为就是象征性言论, 属于言论自由范围,没超出合理范畴,理应受到保护。   最后,欧爱民教授还说,虽然有人不欣赏网友这样发表言论的方式,但不能 干涉之,更不应“秋后算账”。 ◆ 以下摘自《中国青年报》2010年4月21日报道《“南京无事佬”网络参政记》, 记者蒋昕捷。   他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资深网民。南京市成功申办青奥会后,他给城市的“大 家长”写了10条寄语,很快收到市委书记的回信。他关心南京人过江难问题、垃 圾焚烧问题;他质疑孙中山铜像回迁预算1950万元;他与一政府部门“网络发言 人”数次交锋,只为得到南京市历届党政领导人姓名和任期这些公共信息;他说, “互动不能总是网友动,政府不动”——   武宁生   网民“南京无事佬”热心时事政治,这一点从他最近的网络动态中就能看出 来。   近一个月来,他在网上反思南平血案,三问王家岭矿难,还力挺奥运冠军周 洋帮父母找工作。不过,他的关注点明显呈现着近大远小的特征,相比上述国内 热点,南京城的大部制改革、如何解决老百姓过江难等问题牵扯了他更多的精力。   最近,一封回信再次证明了这位资深网民在网络世界中的“江湖地位”。3 月11日,有人通过QQ给他转发来一份电子文档。文档开头写道:“网民‘南京无 事佬’:您好,我和季建业市长都看到了您在西祠胡同《零距离论坛》上发表的 《南京举办2014年青奥会,寄语南京的大家长》的帖文,很受启发……”落款是, 南京市市委书记朱善璐。   在这篇让市委书记“很受启发”的帖子里,“南京无事佬”为这座城市即将 举办的体育盛会提了10大建言,他自己最看重其中三条:一是未来4年不要把南 京城变成“大工地”;二是既然用纳税人的钱举办青奥会,就别“赔本赚吆喝”, 最好还能赚点儿钱;第三条则要求政府部门必须向市民承诺,比如老城如何保护, 新城如何发展……总之,“政府在让国际奥委会放心的同时,也必须让南京市民 放心”。   在得到网络回复的几天之后,现实生活中的南京市民武宁生收到了市委书记 回信的原件。有朋友给出主意说,这是市委书记第一次给南京网民复信,应该 “裱起来”。武宁生却拿出“南京无事佬”的口吻调侃道:“没有实质性的回复, 只是表个态嘛。”尽管私底下,这位“无事佬”也认为,领导能向网民表态已经 是“民主政治发展进程中的巨大进步”了。   在南京话的语境里,“无事佬”意指“无所事事的人”,略含贬义。2002年 从某国企管理层淡出回家赋闲之后,武宁生不但将“无事佬”作为自己的网名, 还将其直译为“Nothingman”,以便融入没有国界的互联网世界。2005年,他创 建的博客《闲言杂语》甚至被一德国媒体评为中文新闻类博客第二名。“我上网 早,而那些德国评委又不懂中文。”武宁生这样解释获奖原因。   现年59岁的“南京无事佬”确实称得上是中国第一代网民。上世纪90年代中 期,他就开始用电话线拨号上网。他泡过聊天室,用过ICQ(全球第一款即时通 信软件),结交海内外笔友无数。因为岁数大,被网友们尊称为“佬哥”。   “佬哥”在网上有很多粉丝。一位叫“云梦”的网友专门为“佬哥”立过传。 “南京无事佬是个善良的人。一只猫从他身边跑过,旁边有条流浪狗汪汪地冲猫 叫,他踢开流浪狗:‘讨厌,干吗欺负猫咪,偶不喜欢你了。’然后追着保护那 只猫。”“云梦”据此得出结论,“有是非的地方就有南京无事佬”。   对这些江湖传言,“佬哥”的评价是“虚构的成分居多”。还是他夫人的话 比较中肯:“成天写那些破东西,废话连篇,有什么鬼用?”在这位主妇看来, “还不如给报刊投稿挣几个小钱实惠。”可惜“佬哥”不愿卖文为生,只要网友 喜欢看,自己就愿意写,不写就难受。   “佬哥”写得最多的还是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民生问题。最近即将通车的 一条过江隧道又让他操心起困扰南京人多年的“过江难问题”。   “佬哥”担心,今年五一那天的隧道“通车典礼”将会成为“开业典礼”, 他甚至帮媒体把新闻标题都起好了,“过江新添经营点,××遂道正式对外开 业。”   “长江二桥、三桥和过江隧道都要向老百姓收费,那座上年纪的长江大桥能 不堵车吗?”“佬哥”摊开双手问道,“按说,政府有义务为市民提供与城市建 设和发展相适应的公共设施。”最终,他考察了武汉市处理武汉长江二桥的模式 之后,建言政府赎回长江大桥的经营权。   另一项让“佬哥”牵挂的议题是垃圾焚烧问题。当他听说江北浦口区要建垃 圾焚烧厂,听证会却要“偷偷摸摸”地在50公里外的江宁区召开时,“佬哥”就 一心认定其中“有问题”。   他恶补垃圾焚烧知识,三赴天井洼搞实地调查,“车门一开,味道就受不了, 小池塘里的水也看不出来是黑的还是红的。”“佬哥”发现,在该项目5公里内, 有20多个大型社区,涉及居民数十万人。同时南京为数不多的“绿肺”之一珍珠 泉公园和老山风景区也都包含其中。“佬哥”的调查报告后来在听证会上被反方 大量引用。“佬哥”也打电话给环保局,建议有关部门重新选址。   “这种刨根问底的过程是一种享受。”“佬哥”说,自己早年间就关心政治, 后来改革开放后转而思考经济问题,最近几年又关注起了民生问题,“我个人兴 趣的转变倒也很契合大时代的背景。”   作为中国第一代网民,他也深切体会到发生在网络上的时代变迁。“佬哥” 最初上网的时候,聊天室里都是年轻人在卿卿我我,很少有人愿意和他这位“大 叔”谈国事。2003年之后,随着网民数量剧增,不断出现的公共议题和热点事件 把网友们聚合在一起,话题也越发广泛而深入,政府部门也不得不正视这个民意 聚合的舆论场。   “佬哥”举例说,今年两会期间,南京某网民给新任南京市市长季建业建言, 题目就叫《给季哥的一封信》。所幸倒也没见这位新官生气。这位“季哥”后来 在和网友交流时还透露:“各位给我写的每一封信,网上给我发的每一个帖子, 只要是指名发给我的,不管多晚我都会看。”   不管现实中的言路是否畅通,至少官民在网络上像是实现了零距离。“佬哥” 注意到,2009年,全国不少城市都建立了网络新闻发言人制度。比如南京市政府 就规定,针对网络发帖,所涉单位的网络发言人原则上应该在24小时内予以回复。   “佬哥”也给熟识的政府工作人员提建议,希望政府论坛不要成为投诉站, 也不要总是出现“你的意见我们已经转到某某部门,谢谢你的参与”之类的机器 人式的回复,而应是平等互动,心平气和,并能够解决问题。   提建议之后没多久,“佬哥”就在政府论坛上与“网络发言人”有了一次交 锋。当时,“佬哥”想找关于南京市历届党政领导人姓名和任期的资料,在市政 府网站、档案局网站都找不到。于是他在市档案局的论坛上发帖索要网址链接。 该局网络发言人倒是回复挺快:“请与南京市档案馆文档查阅中心联系。”一番 客套之后,给了个电话号码。   “佬哥”对此并不满意,他回帖告诉对方,这个电话114也有,他只要一个 查阅的地址,索取公开的信息何必这么麻烦?   3天之内,“佬哥”催了4个帖,档案局那位网络发言人最后终于贴出了历届 市委书记、市长的任期资料。   “这才叫‘互动’嘛。”“佬哥”在感谢帖中写道,“不能总是网友动,政 府不动。”   “佬哥”发现,这种网络和现实生活的互动如今比比皆是。前一段时间,南 京市有关部门宣布,要将孙中山铜像回迁到新街口广场。结果有网友发现,该项 目预算资金高达1950万元。一时间舆论哗然,市民在网上质疑:“移一尊铜像凭 什么花这么多钱?”   有关政府部门很快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1950万元是沥青、花岗岩、绿化、 照明和迁移等费用的总和。   “佬哥”并不因此放弃自己的独立调查。他跑到建材市场了解行情,并且把 政府公开的预算发给熟识的工程专家。最终他判断,这个预算没有想象的那样高 得离谱,但是比一般的工程预算还是偏高。比如该项目沥青的预算每平方米是 377元,而行情是“一般每平方米不会超过300元”。不过,工程专家也提醒他, 不排除政府部门选了最好的材质和最好的施工队伍。   作为公民,“佬哥”也只能调查到这一步了,最终这篇“拿不准”调查报告 没有被挂在网上。   他逢人就笑着解释:“我是关注公共事务的建言者,不是愤青。” 【牛肆】∽∽∽∽∽∽∽∽∽∽∽∽∽∽∽∽∽∽∽∽∽∽∽∽∽∽∽∽∽∽∽ ◆    兵马俑是我们的骄傲吗?                ·潘正伯·   兵马俑是我们的骄傲吗?不是,它是深埋于我们心中的痛。      兵马俑是按真人制作成的陶俑,布置在秦始皇陵墓的外围,好让秦始皇死后, 仍能率领他们去征伐邻国,扩展疆土。      恢弘的阵容、憨实的体魄、精良的装备、不同的兵种,构成一部强有力的杀 人机器。秦始皇高坐在备有厚厚装甲和舒适坐垫的驾驶室内,开动这部机器,把 周边六个小国一一剪除,去完成他的大一统美梦。他离不开这支军队,须臾不能 丢了这把刀把子,临死也要把它带到阴间去。      兵马俑是秦始皇的骄傲。顶多再加上秦始皇身边几位宰相和大将军,兵马俑 是这几个人的骄傲。      站在阵中,手持兵器或驱驭战车的军人,他们是什么?他们是秦始皇精心储 备的预备炮灰。当这部杀人机器,开往邻国,执行杀人任务时,与邻国统治者开 动的杀人机器相遇,在互相撞击中,将对方的杀人机器摧毁,使对方的预备炮灰 升级为炮灰。同时,不可避免地,也使己方的一部分预备炮灰升级为炮灰。另一 部分未能升级者,大都非伤即残。      你不妨把几千个兵马俑仔细看一遍,你看到的是一张张麻木、呆滞、忍辱负 重、不得已而为之的面孔,你看不到一张灿烂微笑、和颜悦色的脸。你只要是个 老百姓,或者你去过农村,你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或者爷爷奶奶还在农村,不用 我告诉你,你就知道:站在这里的这一大堆预备炮灰,他们心里想着些什么—— 躺在炕上的老爹,还能喝下一碗稀粥吗?瞎了眼的老娘还能出去拾柴火吗?小妮 子生下来就没奶吃,恐怕早饿死了。婆娘带着三个孩子,一身的病(坐月子干活 着凉得的),到哪里弄吃的?草棚顶早就漏雨了,再不堵,这西北风钻进去,还 能住人吗?……他们是即将升级为炮灰的预备炮灰,在秦始皇的中国是不把他们 当作人看待的。在很长一段时间,人不如牲口,这是我们亲眼见过的。      现在有人把兵马俑作为我们的骄傲,在国内国外到处炫耀。他们要么是不懂; 要么是遗忘,而遗忘意味着背叛。      由于秦政权存在的期限很短,秦皇族和始皇亲信的几位大臣大将军,不是内 部火并被夷族,就是被暴力起义者诛杀殆尽。据此我认为现代中国已经没有了他 们的后裔。我们是残存的兵马俑的后裔。我们中的有些人,根据他当前所处的地 位,把自己想象成秦始皇和他那几个大臣大将军的继承人。错了,他们早已断子 绝孙。      所以,我说:兵马俑不是我们的骄傲,它是深埋于我们心中的痛。      我丝毫不反对将它的复制品拿去展览,但是,务请给它披上黑纱、伴以哀乐, 表达我们的哀思。 ◆         世博把所有中国男公民变成嫌疑人               ·周卫强·   这个题目有点长,但比起世博的准备时间,就微不足道了!   其实是自己碰到了一小点事情,但因为碰在自己头上,就愿意把事情放大了。   在古城市西安上火车的时候,需要安检,这是常识,我们是很积极主动地把 大小包袱塞进机器里。自然,这次就有意外发生了,那些制服将我们拦下,说工 具也不能带上火车了,这包括电钻、扳手、榔头、剪刀,还有卷尺。   这真是令我非常惊讶。   以前对于不能带上火车的违禁品也算是颇有研究,也是为了利于行走,减免 麻烦。这次的由于开大会而放宽禁品的范围,也是微微一呆后也可以想通的。 比如剪刀榔头,原本在以前就可以用来作为象刀枪剑戟一样的农民起义时使用的 武器,把他们在非常时期划归禁物无乎不可的,顶多在暗地里骂一声娘!   但扳手和卷尺的违禁,就让我感到奇怪了。莫非是怕有人到世博会的某馆子 里拧掉一个螺丝,拧的人多了,某馆子就象上海“莲花河畔景苑”的新楼房一样 轰然倒掉?那么卷尺又违背了哪位领导的什么样的圣意呢?难道会场里面每个尺 寸都象伟人的艳史一样属于国家机密?   我们是又气又恨,但不能向人民警察表达自己的情感的。只好一边随制服人 员去将东西办托运,一边生闷气。算一算,40来斤的什物费去180多元,更生气 了。转念一想,难道这也就是属于中国特色的经济的一部分?   在办托运的时候,我就在安检门口看东西,就是那些经过检验的合格的东西 的时候,也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听制服高声叫道:“男同志将身份证拿出来检 查!”每一位男子汉都很合作,拿出证件在一个仪器边晃一晃,屏幕上就显出这 个人的信息。如果你是坏人或某组织员工,那就肯定难以遁形。   我暗想,这些制服们这样每个男人都查,真是相当的辛苦,幸好不查女人, 否则还要辛苦,不知道有没有加班费或特殊津贴?要是有那还好。何以不查女人 的身份证呢?当然就是因为女人的杀伤力小的缘故。我们国家向来将女人当做小 孩子(不是小人),比如“保护妇女儿童权利”,“妇女儿童活动中心”,等等 提法,就都是不把女人和男人平等起来的证据!   看着制服们的辛苦劳动,自己的愤愤不平似乎也渐渐在少下去了,不过也可 能是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的缘故。   正在这时候,来了一伙高鼻梁的西洋人,有男有女,谁都没查就进去了。制 服们对他们好像特别放心,一点也不担心这些西洋人到会场上去拧螺丝或量尺寸。 对于这一点我倒是一点也不惊奇,这个好习惯已经养成了好几百年了,中国人的 好习惯本就稀少,当然还要继续保留下去;再说了,这个大会,本来就是开给他 们看的,还要得到他们的几句美言,怎么可以对评委有所怀疑呢?我倒是替同样 是外国人的亚洲其他国家如日本韩国人有点愤愤不平,长了一张中国脸,只好享 受中国的国民待遇了,只有亮出自己的证件才能表示你是东洋人啊!——如果你 没有什么官僚保驾护航,只能通过公共交通来来去去的话!   一边打这些字的时候,一边也就心平气和起来。接了一个电话,把想到的其 他一些东西忘掉了,就不写了。谨以上面的这些字纪念伟大的世博会! 【丝露集】∽∽∽∽∽∽∽∽∽∽∽∽∽∽∽∽∽∽∽∽∽∽∽∽∽∽∽∽∽∽ ◆       茅汝东诗选 一、月夜怀古 寂灭一盏茶 夜也在仰望里寻找月光 琥珀色的朦胧 岁月可曾停泊 浮浮沉沉的一条路 两不厌的凝眸 竟是最古老的忧伤 从月的阴晴圆缺开始 弄清影 对饮成三人的传说 巴山雨初歇 郁孤台下闻鹧鸪 流莹秋光 漠漠轻寒 二十四桥玉人吹箫 谁把流年偷换 风和月 尘与土 重山明灭金戈鸣 弦动霹雳壮怀烈 谁从头 收拾旧山河 英雄心 浪里淘 千里孤鸿短松岗 择尽寒枝不肯栖 二、微醺的午后 寂寞是蓝空里的一朵云 瞻望岁月的容颜零落如音尘 午后的高脚杯 由橱窗的明艳牵引 来来去去的是门口的风 在血脉的舒张里 一种红色的液体 次第消融 三、雨城 记忆走在雨中 一座城 一个小人物 十年 二十年 纷纷 扬扬 裹着自己 直往伞里走 而伞外 车流宛转 行人都闪成风中的树 一朵朵无根的云 四、蛇 在我的呼吸里 蜿蜒着一条蛇 在弄影的花月间游动 恒以撩人的长信 刺探并传递着信息 我来了 我来了 庸懒的神情 优雅的曲线 目标静静地锁定 贴近 贴近 再贴近 五、湖畔独坐 黄昏空出一片角落 拍拍尘土 坐下 天地也靠了过来 浪起浪落 纠缠又反复 花开花落的容颜 飞鸟般的年龄 在东山 在太湖边 风起了 日落了 六、孤峰的形象 孤独中 你站成了一座悬崖 听任八方的风雨 一个沉默的形象 却一刻也不曾平静 是谁在让你苦苦思索 苦苦追寻 漫漫冰雪里沉入你的不眠 他乡异域又傲立在天的一隅 是谁在为你伤怀 为你辩白 只是一双冷漠的眼睛苍老着 你的阴郁 七、旅 ——在沪宁线上 车过平原 车过天空 如鹰隼 如星坠 夜是透明的流动 于一盏灯 一座城的游离中 眼睛被车窗一一 望了回来 八、冬雨 是怎样的雨呵 自我心深处下起 往昔 那些欢愉 渐渐没了声息 撑着伞走在风里 踏着我的行程 我的孤寂 在小镇的街口站住 裹着雨 裹着思绪 春天还很远 可我必须 走下去 走下去 九、归 风在召唤 浪在召唤 在无情岁月的另一头 带着夜 带着星辰 与我相会 水写的文字 火写的文字 一伤口 一微笑 更多的我已遗忘 日子 日子从日子里剥落 如飘叶 如号角 脚步清晰而辽远 十、茶禅 坐着 坐成风 风里的飘叶 一朵云 也在远远的天幕里 绽开成了黄昏 一个个被静出来的层次 许多年就是许多声音 如许多的门 门开 门关 门里门外 都是自己 只有了自己 鞋问着路 路问着方向 走成山 走成海 你的天空 你的背影 当笙歌渐默残阳如梦 便醒成了杯里的岁月烟云 沉不下去的那一瓣 ◆              方一苇的几件小事                ·方达明·   一、方一苇的情人节   今天,公元2006年2月14日,是个风骚的日子,可方一苇不懂,竟然在书店 门口对他老爹板起脸,红着眼睛不说话,因为没买着她要的书。   晚上洗完澡,突然有一段时间听不到她的动静,赶紧去找。原来,她趴在她 妈的床上看书,看得魂都飞回她妈的肚子里,根本不把我放在眼眶里。她看的是 《2005年短篇小说选》。   ——好种不传坏种不断!   昨晚她玩的是电磁铁和裸体电动机,她说,太爽了!   她们幼儿园很变态,经常考试。方一苇喜欢考试,因为她总是全对,得意啊。 去年年底,她发高烧,一边写一边把头趴到桌上去,终于把一个字母写反了,左 右相反。我去接她的时候,小朋友们围上来大叫:“方一苇没全对!方一苇!没 全对!没全对,方一苇!”其实,他们应该喊:“中国人民终于站起来了!”方 一苇气得眼白都红了。回到家里,还呼呼呼直喘气,水都不喝。她妈把考卷翻过 来:“你看你看,从后面看不就对了吗!”一苇接过一看,哈哈哈笑起来,笑得 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不肯教她东西,因为怕她进了小学不听课。但她要认字,我绝不干涉。我 只希望她别把眼睛看坏了——女孩子戴眼镜,长大了怎么把媚眼抛出去?   方一苇生于2000年7月4日,算起来也是个大龄小青年了。   二、看到托地的方一苇   公元2006年3月14日晚八点,方一苇洗完澡嬉皮笑脸的挤过来看博客,看到 她老爸的首页,脸一下子冻成了冰块。   我刚起身走开她就发作了——踹床板打被子摔枕头:“有个人太坏了,把爸 爸的名字改了!什么托地!龙卷风的眼变成了方达明!什么托地!为什么是托 地?!变回来!”   我说,托地?嗯,爸爸天天拖地板。嗯,拖地板不好吗?   一苇:“那个人太坏了!拖地板,狗屁拖地板!不是,是托地!我不喜欢, 我生气了!有一个人太坏了!爸爸,托地是什么意思?”   我笑:托地就是把地板托起来,托到天花板上。   一苇想了想,笑,扬脸望望天花板:“真的?可我还是不喜欢,真的,不喜 欢。”   三、一苇评台海局势   2006.5.19,我把腿翘在桌上看报纸,方一苇在我身边折纸房子,她说,要 送给老师住,因为老师生孩子了。我说:“太小!”一苇说:“她头住进去,屁 股?屁股就睡外面嘛。”说完抢过我手里的报纸,侧了头看了一会后,摆出一脸 的不屑:“陈水扁?我知道。陈水扁比阿扁要扁一点。”   四、灰姑娘后来怎么了?   昨天傍晚我改卷回来,运回几张大白纸送给一苇以示父爱,纸白,厚,且亮。 一苇表示了足够的喜欢,她甚至宣称她爸爸是“豆豆帅”,“豆豆”指的是脸上 的黑痣,“帅”纯粹是哄骗领导,她大概也知道领导们只不过是些被宠坏了的孩 子。她把它们对折起来,“麻烦”我订成“一本书”。   她拿到厅里,开始涂,开始写:“走开!不许看!”   夜里十点,路灯都累了,一苇把她的“书”丢到我面前:“可以看了!”   封面大字是“童话书”,小字是“灰姑娘的故事”,里面有字,有插图—— 原来,她在新编灰姑娘的故事。她的故事较离奇,结尾部分比较有力道:“王子 脸上贴了一张纸,死了。灰姑娘叫人撕掉了纸,救活了王子。王子跟她结了婚。 后来,灰姑娘也成了坏王后了!”   今晚,打完吊瓶回来洗完澡,她继续“创作”,这下可好,灰姑娘变成三个 人了,一个叫灰灰,一个叫姑姑,另一个当然叫娘娘,灰灰是灰姑娘的女儿,叫 白雪公主“姑姑”,叫灰姑娘“娘娘”。   太不严肃了,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怎么可以如此随意地改变一个国家的 上层建筑呢。她还想再写,我说,十二点了,睡觉去!她笑:“我先尿一下!”   一苇这个夏天就满六周岁,具备上小学的年龄条件了。今晚,她就边欣赏吊 瓶里的点点滴滴,边与人讨论起上小学的问题。我在旁边看报纸,不理她。   2006.5.26   五、蜗牛、蜗牛   早晨,一苇的妈在走廊成功捕获未成年蜗牛一匹,置之于一剪掉了上半身的 矿泉水瓶中,作为贵重礼品,模仿电视上的某些常见镜头,隆重赠与方一苇,然 后转身出门去谋生。一苇接受礼物后并没有发表深情的演讲,而是坐下来,表情 严肃地凝望着蜗牛,一言不发。我在床上侧头撑开一只眼,瞅了她们几秒钟,又 摔回梦里去了。   我在梦里正要妙笔生花,写一篇新版的《落花生》与本市原著名作家许地山 先生略较高低,一苇来了,要求我起床。我认为她的要求理由不够充分,所以我 闭着眼说:“我在睡觉呢,我太累了,我想多睡一会儿。”   一苇默然。我得意,把头埋入被窝里,可惜的是,梦飞走了。   上午十点整,我正襟歪坐,一边喝茶一边欣赏奥尼尔满球场移动的大屁股。 这时,一苇端着蜗牛靠过来了:“爸爸,蜗牛不用买房子,它有小小的家。挡风 遮雨的地方。爸爸,我们什么时候住新房子啊?”   电视里,热火队打得生猛异常,活塞的队员们都快冲到电视外面来向我哭诉 了,我哪里有心思理她。于是我向古代的王学习,顾左右而言它:“嗯嗯,啊 啊。”   一苇把蜗牛端到我的眼镜前:“蜗牛我摸过,在阿公家,真的,蜗牛身上没 有油油的,老师错了,老师说蜗牛油油的。”   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够礼貌,起不到先进模范作用,赶紧没话找话:“苇啊, 蜗牛有没跟你说什么?”   一苇望着我的眼镜片:“有啊。它说我在睡觉呢,我太累了,我想多睡一会 儿。”   2006.6.3   六、心疼   一苇还在发烧,昨天下午时微热,38.5度,夜里,烧成火炭了!心疼起来— —孩子瘦出骨头来了。看着一苇的脸,恍然大悟,原来,“眉清目秀”、“唇红 齿白”、“骨格清奇”全是咒人的词!   她妈妈说,送地区医院吧。我想都没想:“不!”因为,一苇让他们治惨了 ——一苇去过六次,每一次都让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他们的医生根本不听你的话, 他们说:“知道知道!”他们知道个屁呀!我说一苇对几乎所有治感冒发烧的西 药过敏,只能用中药,中成药,他姨母的,他们开出的却都是西药。我说所有引 起一苇过敏的药都含有“对乙酰氨基酚”,可他们给的药几乎都含有“对乙酰氨 基酚”,有次还开了主治性病的药,为什么?值钱嘛。最有意思的是有次一位女 医生很认真地问我:“你说,她这是属于哪一类的过敏?”气的我差点当场骂出 下身来。   我也不敢送一苇到中医院,因为中医院会挂错瓶,而且不仅一次。   一苇看病专门找红十字的钱医生,可是,夜已深,去了只能见到门板。   “对乙酰氨基酚”是什么?扑热息痛啊。怎么办?用凉水办嘛。还是压不住, 只好又喂退烧药。等啊,等了老半天,一苇的背开始有点湿了,终于放心。  葡萄牙对英格兰,加时赛07:56,我把电视关了——葡萄牙都踢成什么鸟样 了,锋线整个银样蜡枪头。我一贯不喜英格兰,因为他们的宣传工作搞得太好了, 可是,一百年下来,他们就会一样东西:奔跑。   鲁尼那小家伙不是东西,他也已经发育成熟了,难道会不知道男人是靠什么 支撑着的?李敖现在为什么老是胡说八道?因为他没有那套物件了。断子绝孙, 鲁尼是个当官的料。     早上七点半,手机把我叫起来,打开一看,有短信,是海迪师的:“巴西队 出局了!”时间是05:06,每一个字都是同一个表情,“无法接受”。     我回:“太好了!”     2006.7.2   七、金线莲万岁!   感谢无所不能、什么都想管的某个东西,竟然放任阳光随随便便地照耀在偏 远山村的山坡上,竟然放任雨露尽情地滋润了匍匐在地上的金线莲!感谢政府, 竟然允许个别人躲在街角贩卖金线莲!感谢个别落后群众,竟然顽固地保留着对 中草药的坚定信仰而不听从药监等部门的科学指导!感谢金线莲,感谢金线莲不 远千里来到隔壁街上,为了十几块钱勇敢地献出了自己的身体!感谢,感谢方达 明,感谢方达明作为一个好老师竟然拥有购买金线莲的经济实力和勇气!感谢亲 人们,感谢亲人们的有益建议和切切关心!     ——昨天,在一帖中药、半包抗病毒颗粒和罗红霉素的强有力支持下,方达 明穿大街走小巷在某街角的某根廊柱的背后找到了颜色如人心长得跟秋海棠差不 多的金线莲,炖出两盆红色汤水来,以7月4日六周岁生日蛋糕为诱饵,引导方一 苇义无返顾地把肚子灌成了西瓜。下午5点,阳光正热烈地亲吻着远处那位拾荒 老太太的破衣裳,一苇开始放声大笑,她说,我不难受了,我太开心了!于是庆 祝。她的具体措施是追着拍打她父亲的屁股,全然不把围观群众放在眼里。我觉 得一苇相当的过分——老虎的屁股是摸不得的,可她连老师的屁股都敢拍!老师 和老虎一样,都姓老呀。真是的。我要对她进行“经典”教育,比如“天地君亲 师”,比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等,教傻她!     心不疼了,可以展望未来:如果德国不作手脚,冠军应该是法国队的,理由 很简单,法国队胸大腰壮嘴尖,四强里只有它的胜利是干干脆脆不靠运气的,而 且他们有齐达内,还有维埃拉,还有亨利,还有——还有他们的教练有时会不写 诗醒过神来等等等等。齐达内在足球场上的作用比得了篮球场上的奥尼尔。我在 法国和巴西比赛的时候睡得踏踏实实,甚至梦到了上小学四年级时在水旁一边放 鸭子一边看《复活》时走过我身边的某位初长成的美女的脚踝。     2006.7.3   八、生日,一苇的生日   昨天晚上,一苇之妈率领大小两方到隔壁武夷名仕园散步,顺便瞟一眼我们 以后的家。武夷名仕园里没有名士,青蛙倒是有一只,把天空叫得空旷辽远,叫 得月亮也往高处闪了去。天朗风凉,与园外完全两个世界。一苇开心,跑得一脖 子水。     回来时,一苇收到平生第一封信,是肯德基寄来的,“祝一苇小朋友生日快 乐!”“请到肯德基开生日PARTY,有礼物赠送!”     有电话追了过来,是肯德基里的女孩子,声音甜美诱人。我说,谢谢,谢谢, 谢谢。女孩愣了一会,也说:“谢谢,谢谢,谢谢!”     一苇肯定很激动,因为她表现得太平静了。她是用双手把那封信端到家里来 的,一路目不斜视。     她仔细地研究了那封信,里里外外。后来她说:“哦。”     傍晚,一苇早早的要求洗澡,换上新衣服。她手里拿着安徒生童话,坐在门 后。我问,作啥?她头都不回:看书。     一苇之妈进来了,一苇猛扑上去:妈妈,你太好了!——一苇之妈手里提着 一盒蛋糕,不过体积极小,我知道,一个两块钱,世界上没有比它更小的蛋糕了。     一苇吃完饭,丢下碗提了蛋糕就走,她找出六根蜡烛,麻烦我点上。我把蜡 烛种在烟灰缸里,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一苇之妈说,唱“祝你生日快乐”。一苇说,我怎么唱?是“祝你”又不是 “祝我”。     第一口蛋糕她喂了一苇之妈。我说:“说,谢谢妈妈。”     一苇满嘴都是奶油:“谢谢妈妈,谢谢妈妈把我拉出来!”   2006.7.4   九、酒话   这几天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台风,真正关心台风的应该是何葆国,他的心肝 宝贝土楼倒了一座,又倒了一座。何葆国没有单位,台风如此待他实在让人看不 下去,但是,我近视,我可以大声说,我没看见!     心情不好是因为我怕泓莹大姐她们抽我,于是想写小说,可是,一个月了, 我一个字也没写出来!这肯定有问题。可是我懒得去想,我怕浪费粮食。今天无 意中转进“鹰击长空”的博客,见他介绍自己的天才儿子,他的情绪较激动:神 童,神童!——猛然想起自己原来也是那种东西,而且,我现在还知道如何把智 商测试那种无聊的游戏做到174分——心情极端的恶劣,只好起身到走廊望人。 街上人挤人,像一锅粥,锵锵滚。忽然,一架警车嚎过来,那锅稀粥“唰”,成 了两排行道树,吓得我全身的毛孔都醒了,一齐竖起来四处张望——我明白了!     ——除了《心事啥人知》和《光绪是被枪毙的》,我所有的小说都是喝了酒 写的!比如《中国西尾》,我就是在喝完第四瓶啤酒时才写下了第一个字,《春 江水暖鸡不知》等等,更不用说。     到厨房一看,两箱啤酒瓶。赶紧电话:啤酒、啤酒。     我刚要打开第四瓶,一苇凑过头来,神情专注,对啤酒花、啤酒以及啤酒杯 进行了充分的肯定。然后她说,爸爸,我喝一杯行吗?     我和一苇之妈异口同声:不行!     一苇跳起来:你们比黑衣人还坏,你们是,黑心人!     2006.7.29 ◆             一只肥皂缸               ·刘振墉·   乡下祖屋空关了二十多年,一直舍不得出卖。总觉得祖宗辛苦挣下的房产, 在我们手上卖掉,岂不成了“败家子”?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万一要 “下放”,也有地方可去。改革开放后,不安全感有所缓解,又担心房子塌下来 更麻烦,现在有人带信来想买,也就下决心卖掉它。一百多年前造的房子,早已 门窗不全,东倒西歪,买家看上的主要是这块宅基地。在卖出之前,我专程回去 看看,也算是告别吧!想当年战祸连绵、忍饥挨饿的日子,总算有祖上传下来的 这几间陋室,得以避风遮雨,实在心存感激。房前屋后巡视过一遍后,在卧室墙 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玻璃肥皂缸,带到城里后,小辈们见到都觉得我的行为可笑, 我说,你们不知道,在这只肥皂缸里承载的故事,足可以写成几万字的小说呢。   话说民国初年,苏州桃花坞住着一户人家,前后六进的大宅院,一大片青瓦 白墙,好生气派。主人钱老爷,五十多岁,长鬚飘飘,是当地金融界的大亨。膝 下有三子一女,女儿最小,视同掌上明珠。   小女兰兰,已过及笄之年,上门求亲的富家子弟不少,她本人偏偏看上了一 个江北小伙子,是她父亲钱庄里的职员。这个年轻人倒也是出身书香门第,斯文 儒雅、机智幽默,风度翩翩,人缘特别好,不但赢得小姐芳心,还深得钱老爷子 的器重和全家人的好感。   婚后就住在女方家,第二年生了个胖儿子,按传统风俗,跟着父亲姓梅,取 名梅尧。结果,倒霉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   小孩才刚过周岁,做父亲的却一病不起,丢下了孤儿寡母。等小梅尧长到三 岁的时候,按照旧时大户人家的风俗,年轻的单身妈妈带着儿子,到婆家去守寡。 那天从苏州开出两条大木船,一条船上住人,另一条船上装满了十几只大箱子, 是梅尧妈的全部家当。母亲和小孩一年四季穿的衣服,日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为的是准备到乡下长期居住。其中有只外国制造的玻璃肥皂缸,元宝形,浅绿色, 边缘的花朵上烫(贴或镏)着金,这时也装在船上某只箱子里。帆船由内河进入 长江,上水扬帆两昼夜后,靠到江北的一个小码头,专程来接的三叔抱着小梅尧 脚步一晃,从跳板上掉入江水中,水手们立即跳下去拉上来,却已经吃惊不小, 看来这是个不祥的兆头。小船从大江转入河汊,不到一天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十几年前,梅家在当地小镇还算得上是有名的大户。老爷子是带“顶子”、 有“功名”的,虽然只做了两任七品知县(“肃静”、“迴避”、“新乐县正堂” 的牌子,一直靠在墙角里几十年,直到成了公社食堂灶膛里的柴禾),却在上海 等地当了三十多年的官差,这里救灾,那里放赈,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知县大人 的父亲梅老爷子,在镇上经营着一片店号叫梅万顺的杂货铺,算得上生意兴隆, 财源茂盛。不要说在小镇上,就是在县里,也算得上有“面子”的殷实人家。县 大爷单身在外当差,却将老婆孩子留在乡下,交由父亲照料。梅老太爷一生从商, 辛苦经营,不但维持着独生子的大家庭,还积累了少量固定财产,直到年近八旬 才寿终正寝。杂货铺无人打理了,只好将店面盘给别人经营,店号改为万顺泰, 不再姓梅了。没过几年,刚逾花甲的县大爷也一病不起。人们常说,官场上只有 两类人,一是贪官、二是傻瓜,这位知县大老爷大概属于傻瓜之列,遗产只有老 太爷留下的两处带店面的住宅,六、七亩农田和一处带柏树园的墓地,再有就是 这位县大爷收藏的一大堆古籍、碑帖。四个儿子们虽都读了不少子曰、诗云,写 得一手好字,也略会一些画画、篆刻、对对子写诗的功夫,可都换不到饭吃,又 不能(也没本事)放低身段像祖父那样做买卖,难得找到文牍工作,大部分时间 失业在家,只好坐吃山空,成了典型的破落户。   梅尧的父亲排行老二,幼时特别聪敏,深得父亲宠爱,一度带在身边,所以 在四兄弟中,唯有他受过少许新式教育,接触到一些新思潮。老二与老四是一母 所生,所以分家时合在一起,分得了一半家产,也不过是一处带店面房的住宅, 古书、拓片,几箱官老爷坐堂穿的袍子、马褂、官靴,以及带顶子的帽子,还有 三、四亩农田。祖母已过世,四叔二十出头,却已经娶妻生子,当家作主。梅尧 母子回来,叔叔也不提财产分割的事,只是在一起生活。梅尧妈一身穿着打扮和 所有日用品,都被乡人视作新奇、洋气,常有人找藉口来开眼界,以致在街道上 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这里吃饭以杂粮为主,大米成了珍品,与弟弟、弟媳在生 活习惯、饮食习惯上差别也很大,吴语与江北官话沟通上也有相当困难。婆家的 经济情况,比预期还要窘困得多,前面两进店房的租金,成了主要的收入来源。 过不到半年,叔父叔母就不断地诉说生活的艰难,梅尧妈妈识相,拿出私房钱来 贴补家用。天堂姑苏的富家小姐,从小生活在大家庭里,不管油盐柴米,不谙烧 煮洗汰,现在却样样都要自己动手,处处绌于应付。一年多以后,这种窘困艰难 的日子实在熬不下去,就丢下全部嫁妆及日用品,带着儿子和一箱细软,回到苏 州娘家去也。我家与梅府是隔壁邻居,我的母亲只比梅尧妈小几岁,又都是从外 地嫁过来的,有较多的共同语言,成了朋友。这只肥皂缸,就是她临走时留下的 赠品之一。   再回到娘家,在大家庭里,其地位和处境与一年多前相比,产生了微妙的变 化,不过只要钱老爷子在世,大树下总能乘风凉。过了四五年,钱老爷过世了, 哥哥们又分别在上海、杭州等地从事银行、邮政工作,于是卖了大宅院分家。梅 尧妈只好在苏州城里另找住房,带着儿子,节衣缩食地过起了小市民生活。儿子 在学校读书,倒也聪明好学,懂事、听话,梅尧妈有一些私房,又有一手刺绣功 夫,有时也能换得一些柴草钱,所以小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可是没过几年日寇入 侵,初中快要毕业的梅尧,就在日本兵占领苏州前夕,跟着年长的同学,随撤退 的抗日军民逾走离家逾远。流浪!流浪!流浪半年多以后,进了一所收容流亡学 生的学校,就读一段时间后,又跟随同学们一起入伍打日本。   梅尧在军中一直从事文字工作,为人忠厚老实,胆小怕事,不抽烟不喝酒, 也不善交际,他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军队环境,所以几年后还只是个少尉司书。幸 而部队在大西北,远离抗日前线,没有经历炮火的洗礼。熬到日寇投降,赶快脱 离军队回到苏州。八年离乱,音讯全无,现在不但能活着重相见,而且还带回来 一个新婚媳妇,梅尧妈喜出望外。   梅尧从小读的是教会学校,英文功底好,顺利地在上海的一家专做进出口生 意的贸易行里,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又在虹口公园附近找了房子,将母亲接来, 从此阖家团聚,安居乐业,小孩两年一个,一口气生了四个。外贸行待遇不错, 太太是护士出身,家务事之余为病人上门打针,收入亦丰,此时真算得上小康之 家,幸福美满,在那个经济崩溃、民生凋敝的年代,实在是幸运者,即使一九四 九年的改朝换代,对于作为小市民的梅尧影响也很小。   对私改造后,梅尧所在的贸易行合并到国营外贸公司,于是成了国家干部。 五九年内部审干,只因为梅尧参加过国民党军队,也不管那是在抗日战争时期, 而且他早已脱离军职;更不问他从事外贸业务十几年,富有实际工作经验,仍然 被清洗,带薪“下放原籍”,被送到了苏北乡下。   他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相隔三十多年后,又回到儿时曾经到过的父亲老家。 沧海桑田,大伯家已成绝户,三叔家后人全在外地谋生,幸而嫡亲的四叔一家还 住在原来的屋子里,只不过原来三进十几间的宅子,现在仅剩下两间堂屋及一间 橱房,其余拆的拆了,卖的卖了。叔叔性格暴烈,但是他的书法,真草隶篆俱佳, 绘画也小有名气,多次被镇上选送县里评比而获奖。篆刻更功力深厚,抗日时, 新四军领导机关曾请他去工作过几个月,刻了些什么,回来后什么都不肯说。多 年来以代写书信和刻图章为业,大门外挂着块牌子,上书“代笔、刻章”四个大 字,生意还不错。有人著文说:“读书人到了代客书信的份上,离潦倒也就差不 多了”。此言失之偏颇,人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活法,像梅尧的四叔,多年来凿 木而饮(酒),耕砚而食,外界的政治风云变幻对他影响甚微,既不用交粮纳税, 也不要开会学习、思想汇报,每日三餐,离不开老酒与牛肉,终日醉醺醺的,岂 不是神仙过的日子!从道理上讲,屋上每两片瓦,有梅尧的一片,墙上每两块砖, 也有梅尧的一块。然而,叔父一家人就挤住在这两间屋子里,还能有什么话好说? 叔父还一再埋怨他:“籍贯为什么不填写苏州?”   好在当时是人民公社时期,生产队有库房,放着农具和口粮、种子,派社员 看守,不但要记工分,还难免连偷带拿。安排梅尧看仓库,既解决了他的住宿问 题,又是个保证不偷不拿的义工。库房只是简陋的草棚,勉强搁得下一张床铺, 梅尧一住就是五六年。农忙时也帮着看场,收藏粮食和农具,生产队分福利时, 也给他留一份,地方干部和民众对他都很同情和照顾。   六十年代前后,我的母亲还在乡下留守着老宅子,我每年都得回去一两趟。 每次回去都会听到她老人家絮絮叨叨,介绍梅尧的事,对他和他妈妈的命运怀着 无限的同情,也一定要找个时机,多烧几个菜,要我去将梅尧约来吃一顿。   梅尧身高不超过一米七,微胖;走路四平八稳,说话慢条斯理,完全看不出 军旅生涯的痕迹,更不用说幽默、潇洒了。谦逊和气,见人略带微笑,别人讲话 时,他都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称是。看他的性格,完全不像他的叔伯,大概 也不像他做过县大爷的祖父,或许是他的曾祖父,那位梅万顺杂货店老板的隔代 遗传吧。给别人的印象,往好里说,是老实、忠厚、谦逊;往差处说,则是软弱、 胆怯、平庸。我当时就想,如果他的父亲也像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得到富家千 金的青睐吗?说话时完全是本地土话,才几年时间,竟然听不出一点苏州口音来, 我很佩服他的语言能力。由于梅尧一向行事低调,跟任何人都没有利害冲突,与 干群、老少相处都很融洽,所以在历次政治运动中,他都处在边缘状态,虽然经 过多次审查、外调,最终都能过关,也没有吃过大的苦头。看来,也正是这份平 庸保护了他。   太太一个人在上海,既要照顾年老的婆婆,还要教养四个儿女,再外出上门 打针赚几文贴补家用,十分辛苦,梅尧一直心中有愧,对不起太太。十几年里, 儿女们的吃穿、读书、就业,成家,全是太太在操劳。过了一年,两年,十几年, 当太太提出离婚时,梅尧二话没说就签字同意。离婚初期各人的生存状态并无改 变,只不过从前的梅太太在外面有了男朋友。离婚的事瞒着乡人,梅尧成年不回 上海,别人很奇怪,常常问起,他又不便解释,十分尴尬。过了两年,昔日的梅 太与男友正式结婚,一起移居香港,儿女们也一个个的跟着妈妈改姓张,去了香 江,只有三女儿仍然姓梅,坚守在上海,与老祖母相依为命,心里牵挂着江北的 父亲。   梅尧刚到江北时,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老妈妈和年幼的儿女们,常常彻夜难眠。 但心中又十分明白,将他赶出上海,就是视其为异己份子,白花钱养着自己,其 实已是被打入另册为贱民,虽然看不出有明显的监视,但自己必须要小心谨慎, 以免惹上更大的麻烦。何况给他的工资,比当地公社社长、书记们还要高好多, (解放后上海的私企纷纷成立工会,这些工会都能坚持工人阶级立场,向私人老 板争福利,年年长工资,经过“三反”、“五反”,到“公私合营”时,好多工 人的工资超过了政府机关的科级干部,梅尧的薪金就赶上了处长一级),如果工 资保不住,家庭生计就要陷入绝境了,所以梅尧很少回家,就是回去,过几天又 返回江北。   梅尧后期借住的房东是一对老年夫妇,住房宽裕,梅尧每个月给二十块钱, 又算房租,又是代伙费,就不用自己烧饭了。镇上有所初级中学,常有家长请他 给小孩补习英文,梅尧从不拒绝,要给他现金或礼品,却坚决拒收,人家往往是 用好饭好菜招待他。也有人建议他正式办个补习班,他总是一笑了之,心里想, 自己拿着高工资,再收人家的钱,不是又要犯错误了吗?。在江北一晃就是二十 多年,再回到上海时,外面已经没有了熟人,没有了朋友;人声喧嚣、车流滚滚、 灯光闪烁,使他感到紧张和胆怯,仿佛是到了一个新的城市,感觉自己成了陌生 的人、多余的人,常闷在家里几天都不出门,尽管出门转个弯就是车水马龙的大 马路。过不了多久,他又回到江北去,似乎江北要更加安全,更加轻松。   开始平反冤假错案后,许多人叫他赶快去上访,要求平反,都说“你的问题 太简单了”,可是他自己却一点也不着急,倒是三女儿跑了好多的机关衙门,却 是意外的艰难。梅尧不是右派,不是历史反革命,也不是坏分子,拿不出判决书 或处分决定,也就谈不上“平反”的问题。当然更不是地主、富农,要脱帽却无 帽子可脱。找不到一个单位肯出面处理,于是一拖再拖。有一天梅尧正在小街上 漫步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青人撞倒了他,路人扶起来时,他还说:“没事, 没事。”回住处后感觉头疼乏力,别人劝他回上海,于是第二天乘火车回到上海 家中。头疼头昏更加严重,女儿陪着到医院一查,说是“蛛网膜下腔出血”,赶 紧住院抡救,昏迷十几天后,终于摆脱了贱民的身份,回归到平等、和谐的西方 极乐世界。他本人不知道,此时落实政策,允许将户口迁回上海的公文,已经发 往江北了。   梅尧妈妈,也就是本文开头介绍的这只玻璃肥皂缸的原主人,此时已八十开 外,靠着孙女照应,日日盼儿子回归上海团聚。不幸的是,老太太耳聪目明,什 么事都清清楚楚。丈夫去世时,自己才二十三岁,到现在已过去了两万多个孤独 的、担惊受怕的日日夜夜,儿子是唯一的精神支柱,现在看到儿子已先她而去, 伤心至极,饭越吃越少,话也不愿说了,不到一年,也就无疾而终。   等处理完祖母的丧事后回到家中,梅尧的三女儿觉得非常疲惫。日子过得真 快,在不知不觉中,热热闹闹的大家庭,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已经是个快四 十岁的老姑娘了,躺倒床上,悲从中来,泪水怎么样也止不住,被角湿透了一大 块。 ◆             最后一只北极熊                ·林跃奇·   北极一片汪洋大海,白茫茫的让人望而却步,大雪冰封的日子,冰冻三尺的 日子已是一去不复返了。   我好困啊,想冬眠,但我不知为什么,内心一片的烦躁,不安,孤独、寂寞 充满了我的大脑。我找不到一个地方,无法挖一个雪洞,藏进去,安全地、无忧 无愁地睡觉。   我嚎叫着到处寻找我的哥哥、父母,我的叫声在空中回荡着,没有其他的声 音与我共鸣。我在整个北极游荡,寻找,我游过一个小岛,又游到另一个小岛, 仍没能找到他们,甚至于我的朋友们也无从寻觅,我不知道它们都跑到哪去了, 为何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现在的北极,怎么到处都是水,怎么冰看上去很厚,一踩下去就掉进了水中。 我的经验都已经不可用了。我把小时候父母教给我的看家本领也拿出来,但在这 一片汪洋大海中已都不可用了,原来对生活充满自信的我,现在变得做什么都犹 豫不决了,就如一个优柔寡断的女人了。   我哭泣着。为自己肚子很饿,却无处找到可口的食物而伤心。我坐在一个小 岛屿上,望着茫茫的大海,太阳在我的头上毒辣辣地烤着我,仿佛要把我当烧烤 一样烤香。阳光烤得我直流汗,我受不了这样的热,只觉得眼闪金光,大脑有种 晕感。我只好小心地下到水中,让自己悬浮在小岛屿旁边,我不敢走远,怕自己 没有体力再游上岸。我希望在水中能够看到海豹,但是我失望了。海水中没有见 到我喜欢的水族踪影,他们平时都没有离开他们生活的地方,但是今天我已经从 海豹经常生活的地方经过三次了,都没有见到他们,是不是他们怕我呢,还是他 们都迁走了呢?乌黑的海水中只有一两条小虾在水里痛苦地游来游去。我在水中 泡了好久,感到有一丝的寒意,又爬上岸,我低头看看自己的下身,满身只是乌 黑一片,美丽的白毛被海水染成了黑色。我害怕,敢忙又扑通一声跳进海里,我 想把身子的黑色洗掉,但当我自信已洗干净时,我又上了岸,一看,还是乌黑的 一片。没办法找回自己的美丽白毛,我不由得痛哭不已,为自己失去了自己的本 色,不能够再为自己美丽的外貌而骄傲。   我想不通,前几天还不至于这样,为何今天海水就变得如此的乌黑。我哭累 了,感觉阳光已不再毒了,就躺在地上,昏昏地睡去。   周围没有任何的声音,当我再次醒来时,我感到了无奈,我很孤独。我没有 了父母,我成了一只孤独的北极熊,虽然我平时也是独来独往,但总是能遇到我 的兄弟姐妹们,好久没见到他们,我们总是能够互相打打招呼,互相问候一下, 这样内心也会充满一种浓浓的爱意,就会自信百倍地闯荡江湖,可如今亲人都找 不到了,我变得越来越没有信心了,感到心慢慢地变冷了,胆子也似乎变得越来 越小了。   现在,我的亲人杳无音信,就如一下子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我想:他们是不 是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为什么走了,不打声招呼呢?是不是我社会关系处 理得不好,他们全都讨厌我呢,可是若是这样,他们平时也会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但我却从未看到他们流露那样的情绪。既然没有,也就说明我的表现还是让他们 满意的。可为何半个月不见,他们都悄无声息地走了。   饥饿再次袭击我了,我只得动一动身子,准备去找找食物,现在已是饥不择 食了,我跳下乌黑的大海,沉下海底,在海底找来找去,但只有几条黑色的小虾 在海底招摇,没有我喜欢的海豹,我只好将就着去捕捉这些小虾,但是我还是抓 不到他们。我失望了!   我只好又慢慢地浮出海面。我抬头望着天空,只觉得头上直冒金光,天上飞 过几只黑色的海鸥。他们在空中哀叹了几声。在我的头顶上盘旋了几圈,向我俯 冲下来,见到我在动,又吱的一声飞起来,看来,他们是要把我当成食品来充饥。 但又失望了,因为我还活着。   我要去找海豹,我必须活着,因为我要找到我的爸爸和妈妈。   我摆动无力的四脚,在黑色的大海中游着,又来到了一个岛屿,我艰难地爬 上岸。   在我面前,依然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岛屿,没有任何的生气。我失望地躺在地 上,我只有通过这样的形式来保存自己的体力了。我闭上了眼睛,又昏沉沉地睡 着了。   我看到了妈妈,妈妈向我发出了一声问候,我兴奋地跑过去,她在前面跑, 我在后面追,但是我怎么跑也撵不上她,她像是会飞似的。   我掉进了大海中,怎么游也游不上岸,我只觉得乏力,迈不开步。   我哭了,醒了过来,原来是南柯一梦。我多么想自己做的是黄粱美梦,即使 醒来没吃到东西,也能做梦止饿,但是现在,我醒来却是更加的饥饿,饿得我都 受不了。饿得肚子痛起来了,满身冷汗直流。   为了活命,我想起了朋友爱北极,他是爱斯基摩人,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只能去投奔他了,这样才能得到活命,他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说起爱北极,我 脑子里不由浮现出我那年救他的情景。那年冬天,北极已是封冻好久了。我跟着 妈妈出外觅食,走到一个冰山下,发现旁边有一个雪橇,雪橇前边有个冰窟窿, 两根绳子伸到了窟窿里。   我对妈妈说:妈妈,里边可能有人,我们一起把绳子拉上来吧。   妈妈赞许地说:好,孩子。   我和妈妈各自用嘴咬着一根绳子,我们用力把绳子拽上来,有一个人和两只 狗被我们拉上来。狗已经没气了,人却还会动弹,我就和妈妈用我们的嘴舔这个 人的脸。   妈妈说:孩子,去弄一只海豹来,把血给他喝了,他就会醒过来的。   我就飞速地搞到一只海豹,撕断海豹的喉咙,把血滴进了这个人的嘴,过了 很久,爱北极才醒了过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我们母女,惊得直后 退。   看到他醒了过来,妈妈高兴地甩甩头,看着他笑了。   爱北极擦了擦自己的嘴,看着满手的血,又看了看我嘴上的海豹,他明白了 过来。知道是我们母女救了他。   他当即跪了下去,对着我们磕起头来。他说:我叫爱北极,谢谢你们救了我 的命,我掉下窟窿的时候,我想我命没了,就紧紧地抓住绳子,等待那几乎不可 能有的求援,没想到老天有眼,让你们来救我。你们是我的救世主,我永生也报 答不完你们的恩情。   妈妈点了点头,走过去,用她的脚拍了拍爱北极的身子。然后把他抱到雪橇 上。妈妈说:孩子,把他拉回去吧。   我和妈妈一人一边,把爱北极拉到爱斯基摩人的驻地。我们受到了热烈的礼 待,他们给我们挂上了花环,给我们每人两只海豹做为奖赏。我们高兴地当场就 吃了起来。   想到这里,我就有点儿流口水了。我想爱北极一定会救我的。我必须去找他。   于是我就慢慢地从一个岛屿游到另一个岛屿,向着爱北极的驻地前进。   当我凭着敏锐的嗅觉找到爱北极的驻地时,失望之情油然而生,爱北极的驻 地已是一片乌黑的大海,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岛屿露在水面上。爱北极和他的族 人也都不见了,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他们为什么不通知我,是不是找不到我, 还是因为走得匆忙而无暇找我。答案只有在水里挣扎了。   我坐在地上,引颈嚎啕大哭。   但我的声音很孤独,没有谁听到我的嚎哭声,声音在呼呼的风中旋转着,向 着高空成螺旋般升入高空。苍白、无力,与风共鸣,似乎只有嗡嗡声。   我哭累了,只好趴在地上闭上眼睛休息,我想要是这样能一直睡过去该多好, 我就能找到我的亲人,和他们在一起,永远不再孤单,不再寂寞,不再饥饿。   风怪叫着在周围骚扰着我,我无法安心地睡眠,我也不能找到一个地方好好 地过冬了。这个冬天,无法像往常一样地睡个长长的觉,然后精神饱满地去找海 豹,没有冰山,我无法挖个冰洞,安全地藏进去,闭上眼,舒服地伸开四肢,无 忧无虑地睡上几个月。   饥饿折磨着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的,原来它是如此 的可怕,如此的让人不安。   呼呼的北极风比过去任何一个年份都来得让人害怕,好象要把整个北极给吃 了一样。我如此笨重的身躯走路都在摇摆,更不用说是海豹他们了,是不是海豹 都被风给卷走了,都被风卷到海里去了。可是我找了七八天了,却没有在海底偶 遇他们。他们像是一下子从北极蒸发了,我真的是想不通啊。   北极原来是个生命力极强的地方,到处都有各种各样的动植物,但是现在都 一下子消失了,速度快过想象力,比那火箭升空还来得快,真的是让人不可思议 啊!   我不能在这等死了,我要站起来,我要去找我的未来。   我站起来,迈着碎步,跳进海里,寻找陆地,寻找有生命的地方。   我又找到一个小岛屿,我爬上去,岛上依然是毫无生气,一片黑乎乎的土地 让我们感到害怕,感到绝望。   那边有一只动物,把船开过去。   我听到一个声音从风中传过来。   我抬眼一看,原来是一艘船,我似乎看到了希望。我抬起自己的前脚,向他 们招手。我兴奋地等待着,看来我是有救了,有希望找到我的朋友们,我的爸爸 妈妈了。   船向我慢慢地靠过来。   船上有声音传来:那是一只黑北极熊,珍稀动物,怎么北极熊变成黑的,这 世界真是怪,加速,靠过去,抓住它,这下发财了。   抓住它,发财了。这句话让我感到惊慌。   原来他们是来抓我的,不是来救我的。那我就只能逃。   想到这,扑通一声,我跳进海里,拼命地向远方游去。   开动所有的马达,追过去,绝不能让这只变种的黑熊跑了。   我变种,我不由得想大骂,是你们把海水变黑了,使我美丽的白毛变成黑色。 我可不想变种。世界上没有谁能统治北极上亿年,只有我们北极熊做到了。我们 是北极的王者。   可是我这王者却成了逃兵了。我想到这,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仿佛有什么神 力一下子来到了我的身上。我轻松地在海里游起来。船被我抛在后面。   我正得意时,前面又来了一艘大轮船。   我暗暗苦叫:完了,我逃不了。   我长长吸了一口气,沉入海底。我在海底慢慢地很前游着。   我想这一下子能逃过劫难了。   正得意间,我发现海水里一片亮光,一个个如手电般的东西分布在我的周围, 声音从上方传来,探测仪找到了那只黑色的北极熊了,它在海底,一起包抄过来 吧。   我苦叫:完了,怎么办。浮上去,找个地方逃生。   我浮上海面,看到两只船灯火通明,气势汹汹地向我围了过来。我长长地吸 了一口气,又沉下海底,拼命地向海底游去,我希望在海底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 避开这一劫。   当我到达海底时,看到了一大堆礁石,在礁石中又找到一个大洞,我钻了进 去。   还好,我的周围再也没有亮光了。   我为自己的聪明感到侥幸。   但是正在我得意之时,我感到胸闷,气短。我知道必须浮出水面换气了,因 为在海底,我无法保持长时间不换气。   我只好慢慢地浮上水面,我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我能平安无事。   还好,周围一片漆黑,我幸运地知道,那些抓我的人走了,他们的现代捕捉 工具也无奈我何,人无非也是如此,笨得比笨熊还笨。   我高兴地笑了,舒服地浮在水面换气。   我得意地浮在水面上休息,一放松感到四肢乏力,一阵饥饿袭来,我眼冒金 星。   忽然,我的周围一片灯亮,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网严 严实实地网住了。我挣扎,用尽四肢的力气挣扎,用我锋利的牙撕咬网。但一切 努力都是白费。我被快速地拖上了船。   立即,许多人围了过来,我反抗,大声嚎叫:你们放了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围在我周围的人只是笑:这只黑熊真是大,这可能是我们在北极捉到的 最后一只变种北极黑熊了。   我反抗道:我没有变种,我是正宗的北极熊,我的毛色是白的,只是因为海 水是黑的,所以我的毛色才变成黑的。   但是没有人理睬我。   这些捉我的人很是兴奋。他们在议论着:这只熊,我们可向世界动物保护基 金会得到二个亿人民币的赏金了。   我嚎叫:我会让你们失望的,你们放了我。你们给我自由!你们给我权利!   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我身上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我什么也不知道。   当我醒来时,我已被关在铁笼里。   有个人见我站起来,高兴地对我说:我就知道你这只熊的生命力特别强,你 是死不了的。   我嚎叫:你们放了我,给我自由,我要找我的爸爸妈妈,我的朋友,我的亲 人们!   但那人却不理睬我,只是自个儿地拿起电话和别人通话。   他说:我是动物协会,北极熊醒过来了,送些东西过来让它吃。   他们叫我北极熊,难道他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吗?   我不相信地看了那人一眼,没看到他在说谎。   我低下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我的毛变白了。   我失望地哭了起来:这下子完了。   我大声地嚎着。   那人笑着说:我知道你饿了,等会儿就来食物了。你们的同类已经死光了, 还好我们发现你。你是只生命力特别强的北极熊,我们要好好地研究你。不能让 你绝种了。不然我们人类就太孤独了。   我听了他的话,我停住了嚎叫。   我的眼睛流了下来,原来我的朋友们,我的兄弟姐妹们,我的父母,都因为 抵抗不了环境对他们的毒害,先我离开了这个可恶的世界,离开了这些可恶的人 类,坐上诺亚方舟,去找上帝伸冤去了。   他们竟然孤零零地留下我一个人生活在这可恶的世界里,没有海豹,没有亲 情,没有快乐,没有幸福,我也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了,在这里已经是没有任何 意义了。   我要去找他们。   我做了我今生最伟大的一个决定。我想:我要让人类也尝尝孤独、没有亲情、 没有幸福的味道。我躺了下去。我知道我这一躺将是永远再也不能站起来了,但 是我无怨无悔。   看护我的人把食物拿来了,那是新鲜海豹的味道,鲜味强烈地刺激着我的感 官,但我只是用鼻子闻了一下,我已对新鲜海豹没有兴趣了。   我在北极顽强地活着,是为了找到我的兄弟姐妹们,我的朋友们,我的父母。 是这意念让我活到现在,让我与恶劣的环境,与饥饿抗争到现在。   现在好了,我已经无须和什么人抗争了,唯一要做的一件事是静静地死去, 让人类去享受当孤家寡人的痛苦吧。   看护我的人在我的身边不断地说着安慰我的话。我一度被它感动得流下了泪。   他笑着打电话向主子汇报说:北极熊流泪了,可能有救了,但是他还是不吃 饭。   我冷笑了一声,内心很痛苦。是啊,我是有生的欲望。但是你们却给我这样 恶劣的环境,让我怎么能够活下去呢,活下去又有什么乐趣呢,海豹没了,我吃 什么也都没有趣味了。   我进入了弥留之际了,老是做梦,梦见我的兄弟姐妹们,梦见我的父母,我 们见面总是抱头痛哭,然后他们不舍地和我道别,告诉我他们在天堂等我,我笑 着对他们说,你们别走,等我一起上天堂。   我醒来,微微睁开眼睛,我瞄到来了一大批人,在我身上折腾了很久很久。   有个女人叹道:很可惜,要是还在北极,可能他还能活。   一个男的说:太可惜了,把它的基因提取一些出来,重新培育新品种吧。之 后,送世界动物标本馆吧!   那批人在我的身后留下了惋惜之情。一个个叹着气离开了。   我笑了,我知道我该和大熊猫、东北虎、华南虎们在一起了,也不会孤独了。 他们已在标本馆里风光了许久了。这下该轮到我了…… ◆               水鬼               ·羊 亭·   水阿公,你什么时候真带我下荷塘采莲米?   ……      你上回可讲好了,等我再来时,你就划船带我去摘斗大的莲蓬。   ……      你说嘛你说嘛,什么时候?      水蛇你不怕?      幺爸说水蛇都是黄鳝泥鳅变的。我怕个屁!捉了它拿回家让阿婆做蛇汤。      放屁!咬断你狗日小鸡,没家伙撒尿。      变个女娃娃,和青青耍。      下流坯!你要胆敢向青青耍流氓,看老子不割了你的小鸡。      ……我只想采莲米去。      落水鬼你不怕?      有吗?      废话。长头发的红衣女鬼,周身湿淋淋,透着一股鱼腥味。      我妈说这世上根本没鬼。      你妈还说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就信?      你见过?      你说呢?要不我晓得她穿红衣裳?   ……      这落水鬼专挑阳气低的人当替死鬼,她才好尽早投生做人。      你看我阳气是高还是低?      屁大的童子娃儿,哪里有什么阳气。你要撞上那落水鬼,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      ……好了,上船吧。我这就带你下荷塘去。      算了算了,其实我并不太想去。      怎么不去?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肚子突然痛得很,我要回去了。   1.草房子   风过荷塘,撼动一池莲叶。哗哗沙沙,声如汉子在不羁狂笑,又似女人窃窃 私语。      荷香氤氲,与午后的日光交织,弥漫在这花花绿绿的小小天地。风是碧色的 好大一汪,带着腾腾热气,一浪接着一浪,赶趟儿似的,灌进你的草房子来,将 你包容。      你躺在草房子的木板床上,望见那片葱葱荷塘,像极了一个楚楚可人的女孩 子,正敞开着衣襟,袒露出粉色的小花苞,美得有些叫人心痛。      说是草房子,其实不过是个临时搭建的草棚。为了看守瓜地,种瓜人都在地 边搭个草棚。然而方圆十里地,都是种瓜的庄稼人;若是哪个过路人渴了,顺手 摘个瓜来解渴,也绝不会有谁计较什么——不为防人,它简直就是个摆设。倒是 地里竖起的那些个稻草人,高高低低,在风里昂起头颅,坚守着日里雨里、白天 黑夜的那份执著。      在草棚里守望,就成了一种习惯,抑或说是一种让自己心安的方式。看着大 片的西瓜一天天长大,渐渐成熟,守望变成了一种幸福,习惯性的幸福不是奢望, 因为它就在眼下,真真切切,农人不懂得这些,却懂得在无意中拥有和享受。      你也在守望什么吗?你不晓得。你只听奉爸爸的话,一心在这里看瓜,瓜自 然不会长脚跑掉,照他的意思,你将懂得汗水越咸,培出的瓜才会越甜的道理。 这话你听得太多,耳朵早已明了。其实你更多在等待,等瓜熟透后卖了钱,爸爸 再不会为你的学费喝闷烧酒,你也省得听那没完没了的鬼道理。你还等待能在某 个午后或黄昏,遇见端了木盆来水边洗衣裳的青青。      她经过草房子的时候,总会停一停,同你点一个头,和你微微笑一笑,或是 把盛衣裳的木盆搁在一边,到房子里与你坐一块,也不说什么,就那么安静地坐 着,手指头在地上画圈圈。      每想到此,你内中便升起一丝淡淡的哀愁来。      你可有许多许多话想讲给她听,那都是你躺床上,一边听青蛙叫声,一边数 天上繁星时想出来的。你想了多少个夜晚?你不晓得,你只晓得每个晚上,你想 着要对她讲的种种,然后迷糊过去。但当你见她时,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心里只 是乱,乱乱乱,乱如麻。      如果你也在守望,那你守望的岂不是哀愁?      你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木板床单薄得近乎脆弱,发出咯吱咯吱的喘息。你 想让这夜变得宁静,可总难得到清梦。你清醒如月光搅动一潭山泉,夜很明亮, 清澈而透明。      你突然有种全世界都睡了,就你一个还醒着的孤独和落寞。      爸爸说,深更半夜让你睡在荒郊野外,不是要虐待你,而是教会你成为一个 真正的男子汉。对这类话你早已耳熟能详,只是你不明白,究竟要到何时,你才 够格。等待总那么漫长而微茫,使你总不能抵达近得触手可及的彼岸。      当孤独与落寞渐渐放大,于是就变成了不安与恐慌。      在那午后,你无意中听得水阿公和李小刀的对话,于是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你满脑子都是落水鬼的影子,一身红色衣裙在太阳底下分外耀眼;阵阵浓烈的鱼 腥味从荷塘方向飘来,几近让你窒息。      你从草房子里出来,李小刀已经回去了,水阿公摇着他的小木船,不多时便 淹没在了那绿色的汪洋中。      荷塘里只是一片绿,有着星星粉色莲花点缀,看去却并不抢眼。你寻了老半 天,也不见哪怕一星半点的红,你晓得,那落水鬼定是躲了起来,这厚实的荷塘, 还不好找她的藏身之地。水阿公都不怕吗?你开始担心,但转念想来,他定是阳 气很高的人,落水鬼降他不住,他降落水鬼还差不多。      黄昏时节,你总算等到上岸来的水阿公。他提着沉甸甸的虾篓,夕阳的余晖 落在他脸上,把淌下的热汗映照得油红发亮。      小阿羊。他把虾篓往地上一扔,点着了烟杆,你这娃怎么本分得像个女娃娃! 你老子叫你看瓜你就看啊,他给你工钱吗?      你只是腼腆地对他笑笑,你觉得他说话和抽烟的样子就像个滑头的孩子。      你笑个×!他从腰带上取下两个莲蓬,递给你一个,把那另外一个放了回去。 不能都给了你,这个是留给青青的,他说,莲米还没有熟透,我只寻得这两个, 让你娃先尝个鲜。那狗日李家的小杂种,还想要我带他下荷塘摘莲子,哼!他生 错了家门!      他深吸了几口,脸上有些愤愤然,然后开始在地上狠狠地磕他的烟锅,你真 担心他会磕断了烟杆。      当年和我争那荷塘,他李家使尽了下流手段。他一边往烟锅里加烟叶,一边 自言自语,可是荷塘现在是老子的了,老子的荷塘,它就是再大再宽广,也容不 下他姓李的。      你把莲蓬握在手里,却望着那片荷塘。你问他:水阿公,你真见过落水鬼?      落水鬼?他把刚吸到一半的烟拿开,大笑起来,笑着还不住地咳嗽,笑得眼 里全是泪花,落水鬼嘛——他复又吸了口烟,连连点头,我当然见过。      这荷塘里可有?      你是说我的荷塘里?他顺着你的目光朝荷塘望望,有有有。他仍是笑,烟灰 落了他一身。      红衣裳?      红衣裳。      女鬼?      女鬼。      他笑完了,一手在地上轻轻磕着烟锅,一手抹着眼泪。你这娃呀,真真是太 本分了,活像个姑娘家。      后来他提起虾篓,把另一个莲蓬也给了你。走出去好大一段,却又停下来, 失掉夕阳的光辉,他瘦小的脸庞黑得让你看不分明。他把烟杆别在腰带上,朝你 喊:小阿羊,今晚黑你可要警醒些,当心那女鬼来找你过夜!说完把一串悠长的 笑声抛在了脑后。      是夜,你蜷在毯子里头,银白的月光流进草房子里,你屏住呼吸,仰望那一 轮皓月,同时感到它也正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你。月光冰凉,你全身起了一层薄 薄的冷汗。      你用毯子蒙住了头,极力想要回避些什么,却又不由自主地细数起那些被老 人们翻来覆去讲过的饿死鬼、吊死鬼、血糊鬼、落水鬼、无头鬼、影子鬼、黑白 无常……一个个青面獠牙,张开血盆大口,吐露长舌,面目越来越清晰,离你越 来越近,仿佛就在这小小的草房子里,就在你的床上,毯子里。      你听到荷叶被拂动的细碎声响,扑通扑通的击水声,微弱却很真切;瓜地方 向也传来了利爪刨土的声音,继而是老人痰多的喘息。还是上半夜呢,人类尚未 入睡,那落水鬼就出来作祟了?      当声音落在枕边,你感到自己像为无形之绳所捆,再无法动弹;还被点了哑 穴,喊不出一个字来。她大可以放肆了,于是在你床上打滚,尖声怪笑。等折腾 够了,便重重压在你身上,叫你丝毫喘不过气……      草房子变成了坟墓,你躺在其中,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个死人。于死人而言, 守望和等待都太遥远,虚无缥缈,像永恒的绝望。   2.荷塘      你醒来时,太阳已达中天。      阳光很温和,不像盛夏,倒像是阳春;蝉鸣稀薄,断断续续,起起落落。      你是听到洗衣裳的声响才醒来的。当时你正做梦,你梦见陨落一地的星星, 溅起许多银色的冰花,你俯下身,一个一个捡起来,手里的星星即刻变成了硕大 的莲蓬。你看到了青青,她端着木盆向你走来,满脸笑吟吟。你把莲蓬送给了她, 在她手上,莲蓬却又化作了星星。      青青后来拉着你的手,你们行走在了青葱荷塘之上。就像飞了起来,踩着柔 软的荷叶,如履清风,无比轻盈。她还在你的脸上亲了一口,很轻,很快,像蜻 蜓点水一样……      你从草房子里出来。青青就蹲在荷塘边,背对着你搓盆中的衣裳。你的心早 已候在了她的旁侧,却磨磨蹭蹭地欲行又止。你回到房中,拿起床头的那两个莲 蓬,便径直朝她走去。      太阳斜照在青青脸上,她见你,眯缝着眼睛对你笑。      她往一边挪了挪,给你腾出块空地。你靠着她坐下来,一心想要按捺住内中 的狂躁与不安,忘记了手里的莲蓬。      她往盆中加了水,搓两下又停下来。她说:你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晚?都是下 午了!      你不好意思对她说昨晚上想落水鬼失眠的事,低下头看水里游动的鱼苗。      啊,莲米!她发现你紧握在手里的莲蓬,昨天阿公说好给我采莲米的,他总 是说话不算话。      你把莲蓬递给她,心渐渐平静下来。你说:他把摘得的莲米都给了我。      我阿公喜欢你?      不晓得。      他常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你本分、能干。他还叫我多向你学习。      学我?      她点着头,把只剥了几颗的莲蓬又给你。阿公不喜欢李小刀,说他是个坏小 子,说他们一大家人没有一个安好心肠。      我也不喜欢李小刀。你抬眼望向荷塘。无风,宛如一幅画。      为什么?      不晓得。单单就不喜欢。      青青笑了笑,便又洗她的衣裳去了。你不明白她这笑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她 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很动人。你问她:那你呢?      我?我怎么?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你喜欢他吗?      她又笑了笑,和刚才一样。我也不晓得,不喜欢,也不讨厌。      她把衣裳都洗完又清干净,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小阿羊, 她几乎惊叫道:小阿羊!      怎么?你放下莲蓬。      我们划船下荷塘去,采莲米去吧。她眼睛睁得很大,脸上洋溢着一片兴奋的 飞红。      没有船,怎么下得去?      我晓得阿公把船泊在哪里。      你跟着她,来到荷叶颇厚的一处。塘边杂草里钉了根木棍,木棍的腰杆上拴 一根细细麻绳,麻绳一直伸向莲叶深处,看不到头。青青拽着麻绳一头,慢慢往 外拉。水面荡起道道波圈,不多时小船便从莲叶间探出了头。      正当你们准备上船下荷塘时,李小刀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他一见着小木船 就两眼放光,微微张开嘴巴,就像饿狗见着屎了一样。      你们是要下荷塘去吗?他问,眼睛一直盯着小船。      你没有回答他,你看了看青青,青青噘着嘴,也不说什么,麻绳从她手里落 了下去。      也带我一起去吧。      只怕船太小了,载不了三个人。你说。      我们三个人还比不上水阿公重。      船这么小!青青说:我们这么多人!      不怕不怕,我们一起上去,试试看不就晓得了。李小刀说着就要朝船里跨去。      你一把拉住了他,你要下荷塘去,水阿公非打我和青青不可。      怎么会?上次水阿公答应了我,等我放暑假再回乡下来时,他一定载我下荷 塘去,摘那斗大的莲蓬呢。      你和青青都拗他不过,于是只能勉强同意了。青青让你先上去,要你拿桨划 船,然后她跟上来。李小刀奋力跳进船中,把小船颠簸得险些翻倒了。青青把嘴 巴翘得老高,却没有说什么,只眼巴巴望着你,仿佛能从你这里得些安慰。      你心中的某处柔软似被针尖扎了一下,疼痛过后,继而一阵痉挛。你拿桨将 船划开,慢慢向茂密的深处。      李小刀一直滔滔不绝地说东道西,虽然你和青青谁也没有搭他的话,却并不 影响他的兴致。小阿羊,你是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带了?哎呀,你们看,那荷花 开的,远远不如我们城里公园里的好嘛。又没什么香味,我说,到底是荷花不是! 怎么这好大一会也见不着一个像样的莲蓬?还没长成怎就蔫巴了……      你使劲摇着桨,故意把水花打飞起来,溅得李小刀满身是水。      呀!看那朵莲蓬!你能不能慢点,小阿羊,你慢点!他好容易把那莲蓬采下, 却差点落水,小船又在水面高低起伏动荡着。他一头倒在船尾,抚着瘦骨嶙峋的 胸膛,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小阿羊,你险些要了我的命!      你就不能规矩点!青青没好气地朝李小刀嚷,我们没让你同我们下荷塘来, 你要落水了也是自找的,莫怪我们!      李小刀揩了揩脸,擦去的不知是水是汗。他不再吭声了,于是只有潺潺击水 声和船头拨开荷叶的哗哗声响。此情此景,就连梦中,也是绝对少有,你想,要 是这船上没有让你不高兴的人,那就和头一天晚上所做的梦无异了。      清静只是一小会儿,李小刀又腻烦起来。他把剥出的莲米塞嘴里又吐掉,我 ×!这是什么莲米,怎么这样苦!说着把莲蓬也扔水里了。我不喜欢莲米,不喜 欢乡下的莲米!和我们城里的不是一个味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花花绿绿的东西,摊在手心给青青看。青青把头扭向 一边,用手去拍打着水面。      你晓得这是什么吗?他把手移到青青眼下。      青青低下头,满脸狐疑,想凑近看得分明些,又有一些躲闪。      我肯定你不晓得。你们乡下根本没有这个东西。要不你闻闻。他把手又向青 青伸得近了些,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子。你不禁停下划船,手却分明把桨握得 更紧了些。      青青闻不出,摇了摇头。      是巧克力。      巧克力?      又甜又好吃,不信你尝尝。他剥开一颗,送到青青嘴里。你感到心里一阵发 紧,桨在你手中被捏得格格地响。      香吧?      青青点了点头。      甜吧?      甜。      我可以全都给你,你要不要?      我不要。      你拿着。他把那包东西全塞到青青手里,却斜着眼睛瞟你。      后来你们谁也没再说话,你想着心事,好久才把船划到水边。青青把船头的 麻绳又系在草丛里的木棍上。李小刀上岸后,连连说荷塘真没意思,莲米也没意 思,乡下更没意思。      他说完这些,青青没有理他,你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你觉得心里又开始有了 淡淡的哀伤,只是与以前不太一样。你感到好像是你最心爱的那一朵荷花枯萎了, 或者是被人采摘掉了,它的芬芳尽让无知的人所消损,它不再单单属于你。      李小刀走了过后,青青自己剥了颗巧克力。还没送进嘴里,发现你怔怔地望 着她,便问你道:你要吗——巧克力?      你说你要。她于是把手里的全给了你。你看着手里这些花花绿绿、奇怪的小 东西,把太阳光异样地反射到你眼里,仿佛是在嘲笑你一样。你闻到一股淡淡的 苦涩气味,让你心越发地沉了。过了一阵,你使出全力,把所有巧克力抛进了荷 塘里,发出稀稀落落的声音。      青青一脸的惊恐,委屈又无助。她呆呆站在那里,手中那颗剥开的巧克力落 在地上,变成了一滩黑水。      你从她身旁走过去时,注意到她眼里闪烁着点点泪花。但你没有停下来,而 是径直走了,而且走得非常的快,因为你的泪水早已涌泉一般,迷蒙了双眼。   3.细雨      你告诉爸爸,夜晚瓜地里老有些奇怪声响,叫你总不能安睡。你问他,这世 界上可真的有鬼怪,那声响可是鬼怪发出来的。      爸爸没有说话,而是卷了支烟叶,划根火柴点着,一边吸着烟卷,一边朝瓜 地走去。他上身赤裸,肩背结实而红亮,反着光,像极一块肥沃的土地。他弓着 背,很认真地翻看每一个瓜,如医生在检查病人,把屁股指向恶毒的太阳。      后来他托着一个血糊糊的西瓜从地里出来。那瓜少去了足有三分之一,还一 点一点地往外渗着红汁,好似动物身上淌出的鲜血;瓜皮上有许多抓痕,道道清 晰可辨。你感到一阵晕眩,脚底冰凉。      他徒手把坏掉的一边劈开,再把剩下的一边劈成两半,将一半递给你。你没 有接过来,往后退了两步,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地。      你说:是落水鬼干的吧?那声音也是落水鬼的伎俩?有时候好像在瓜地那边, 有时候却像在草棚里。      他把瓜皮扔地上,哪儿来那么多鬼。      是真的。晚黑我清清楚楚感觉着有东西在床底下,又像在铺上,或者枕头边, 呼噜噜像快要死的人喘气,听上去怪吓人。而且我丝毫动弹不得,手脚就同被绳 子捆住了一样,身上还被点了穴道。      你是中鬼压床了。      还不是有鬼。每个晚黑都是一样,真叫人受不了。你双手按着胸脯,手上仿 佛长了耳朵,听见里边那咚咚鼓点声,细密而且清朗。      真是个没夹卵子的孬种!今晚黑你回去睡,我守这里。我倒要看个究竟,到 底是哪路小鬼,这小鬼有多么了得!说完他又去了地里。      晚上,你躺在自家小屋的竹编凉席上,仍然久久难以成眠。你想象着爸爸在 草棚里,木板床上他踡成一团;那声响再度响起,先是在水边,然后是瓜地里, 鬼类用利爪刨土,声音异常尖锐;那声音慢慢向他靠近,他身上起了冷汗,起了 一层鸡皮疙瘩;最后声音停在了草房子里,他于是再也无法动弹,脑子却清醒得 像月下寒冰,凉气通透全体……他真真切切体会了一回你那不为人知的苦楚,你 觉得孤独感顿时被清洗一空,而且你感到你和爸爸从来没哪一刻有那么近过,近 得仿佛他就是你的影子,或者你是他的。      你仍是在天快要亮的时候睡去的。你梦见下雨了,爸爸站在雨里,茫然无措 地望着一地西瓜渐渐离开土地,飞上了天空。它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到最后 飞到天边,变成了星星。他对你说,狗日的!都是落水鬼干的!      你有种想上前去握他手的冲动,但你刚伸出手去,方才看清雨里站着的不是 爸爸,而是李小刀。李小刀说,小阿羊,我请你吃巧克力……      你听见院子里传来爸爸久违的笑声,洪亮而爽朗。天已通明,你推天窗子, 真下雨了,很细的毛毛小雨,乍看去像罩着的淡雾,只地上起了一层白亮的薄薄 湿气。      爸爸把一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往阶沿上一扔,便点了根烟叶吧唧起来。他身 上的衫子已经湿透,贴在肉皮上,他将胸前的衣襟扯了扯。      你望着蛇皮袋发愣。他晚上没有碰上落水鬼吗?是不是他阳气高,连鬼类都 惧怕他三分?他躺木板床上有没有中鬼压床?这些你都猜不准确,你现在只看见 他满脸的从容和淡定,或有几分神气浮动。他抬了抬下巴,对着蛇皮口袋,从鼻 子里说:喏,自己看看是什么鬼去。      你战战兢兢地不敢往前,蛇皮袋似乎还在一上一下地低低起伏着。      是狗獾。他三两步跨上前,掀开口袋,露出个毛茸茸的东西来。就这畜生, 光是一身毛皮,足能顶我们一块地的西瓜!      那晚黑的声响,可就是它?      完全是它。看它的爪子,还有那牙!      爸爸的兴奋还在上升,他吸烟的劲很猛,像要一口气把整支烟都吸下去。后 来他从腰带上取出一个汗渍斑斑的荷包,给你两块皱巴巴的毛票,让你到村头小 店给他打烧酒去。      你走在雨里,觉得好像一个梦,坠下的不是雨滴,而是星星。      雨这样一下就是几天。你回到草房子里,望着雨中荷塘,塘边没有你要等待 的那个身影。失落的情绪一如这绵绵愁雨,越加细密、越加深沉了。      你想,青青不会来了,她再不会来了。雨总也不停。      可在一个阴沉的晌午,你从瓜地里摘得一个裂了口子的西瓜,正要回草房子 里时,却看见站在门口的青青。她头上笼了一层细碎的小水珠,不像是积的毛毛 雨,而像是原原本本长出来的。你看到她眼圈通红,里面已有星星泪花。      虽然你一直等着她,想见到她,但当她真在你面前时,你又无措得不知怎样 是好了。你还记着前些天生她气的事,一时间不好意思上前同她说话。      她见你对她这样的不冷不热,自己的存在仿佛也形同虚设,便缓缓蹲下身去, 开始抽泣着。先还只是很小很小声,后来声音就越来越大了,到最后简直已算是 嚎啕大哭起来。      你乱了方寸,西瓜从手里掉了下来,摔得稀碎。你站在她身前,雨全下在了 心上,你不敢去扶她,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 吧……可是她并没有马上停下来,像这细雨一样的不管不顾。      过了许久,她哭够了,也哭累了,但仍旧没有停止抽泣。你蹲下来,她的眼 圈又红了许多,只是眼泪已经干了。你很想学着电视里一样,把她抱在怀中,但 手却不由自主地同心跳一般抖动起来。      我讨厌李小刀!她愤愤地说。朝鼻子上抹了一把。      开初,你还以为她哭是因为前些天你欺负了她,但后来她告诉你,她丝毫没 有因为你那天的举动而生气,只是你当时那么凶,倒真把她吓着了。她哭是因为 李小刀欺负了她,她说她再也不同李小刀玩了,阿公说的没错,李小刀是个坏小 子,姓李的没一个安好心肠!      你问她,李小刀怎么欺负她了。她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却又簌簌地流下 泪来。你拉着她的手,引她到草房子里坐下,并用衣袖为她擦干了泪。      你说:要我为你出这口气吗?      她停止了抽泣,定定地望着你,哭泣中的无论是女人,还是女孩子,总比平 素动人几分,也叫人多了几分爱怜。你说:我帮你。他竟敢欺负你!你讨厌他, 我帮你杀了他。      青青对你淡淡地笑了笑,就像以前那样,然后在你脸上亲了一口就走了。      你在午后碰见了李小刀。他头顶荷叶,光着脚丫子,在湿湿的泥地里走得颇 有声响。他见你站在草房子的门口边,于是朝你喊:小阿羊,你有没有看到青青? 他大步流星地到你跟前,青青说好今天同我下荷塘的,怎么也不见个人影。      你不是不喜欢这荷塘吗?怎么又要去?      你晓得个屁!是青青约我的,青青约我我能不去?      青青约你?      是啊!我给了她三支带过滤嘴的香烟呢,连她的嘴巴都没有亲到,你们乡下 都只有烟叶子卷的“黑老炮”。      他正要走,你灵机一动,说:青青早下荷塘去了,她让我等你来时,再划船 载你去呢。      她怎么能就先去了呢?不是说好了我们两个人同去的吗?      我载你去了就回来,我还得看瓜地,上回下荷塘的事让爸爸晓得了,我捡得 一顿好打。      你学着上回青青的样,从草丛里解开了麻绳。你拉着李小刀上了小船去,还 一边对他说,青青划的是她阿公新凿的泡桐船。      雨似有似无,荷叶下面,比外边更显阴沉。李小刀一会又问:青青在哪里? 还有多久到?你把船越划越深,你说:快了快了,就到了。      后来你把船停了下来,你问他:李小刀,你听水阿公说过落水鬼的事吗?      真有落水鬼?他脸色霎变,浑身猛地一颤,算了吧,那都是大人编出来吓唬 小孩子的。      不是编出来的。这荷塘中真的有,我就见过。你伸手指向李小刀的背后,不 信你看。      ……水声并不很大,也不见壮阔的波澜,很快就平静下来。你将船泊到塘边, 本来是要把麻绳重新拴到木棍上的,但转念一想,却脱掉了身上的所有衣裳,一 丝不挂地重又把船划到刚才停留的地方。你把桨丢到水中,自己也跟着一头扎进 水里,凫水到了岸边,穿上衣裳便回草房子去了。      你的心也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这和你早先想的相去甚远。你躺在木板床上, 不多时就睡去了。你又梦到了星星,毛毛细雨天的星星,看上去一点也不模糊, 倒像被雨洗得更亮了些。细雨夹杂着星星,纷纷落下来,落到你的眼睛里,胸膛 上,穿透进心里,涌向全身。于是你觉得自己也变成了细雨,抑或星星。坠落下 的越来越密,越来越多,多得你几乎不能承受,于是你就醒了。      天快要黑了。雨停了下来,半空中却依然罩着一层什么似的,不甚分明。荷 塘那边闹闹哄哄,像一片小小集市。你刚从梦里醒来,对早先发生过什么还没有 完全记起,内中却突突地狂乱不安。你循声而去,那里围着黑压压一大群人,他 们说着什么你听不太明了,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像也要穿透什么一样。      水阿公蹲在地上,浓重的烟云笼在他的面前,你看到他的耳朵上,还别着一 支带过滤嘴的香烟。      李家的女人瘫坐在地上,鬼哭狼嚎,鼻涕和眼泪甩了一地。她怀中的男孩子 变形得像一只虾米,肚皮却是滚圆,死掉了还装着一肚子的坏水,你这样想着。 后边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你的手,你吃了一惊,迅猛地回过头去,原来是青青。 她紧紧地捏着你的手,好像怕被人看见似的,躲在你的身后,你却分明看到她给 了你一个浅淡的笑,浮光掠影一般。      女人哭得早已失掉了声,也没了大喊大叫的气力,努力换了副平心静气的调, 但是仍带着些许哭腔,找出来!是哪个干的,一定要找出来!让他坐班房,让他 偿命!坏人要得报应的!      青青从你身后站出来,像是对你说,又像是对女人说,也像是对在场的所有 人说:是落水鬼。 【网里乾坤】∽∽∽∽∽∽∽∽∽∽∽∽∽∽∽∽∽∽∽∽∽∽∽∽∽∽∽∽∽ ◆          关于西南联大校歌歌词作者的讨论                ·任 之·   2009年第11期《博览群书》发表了岳南先生的文章《破解西南联大校歌悬案》 (http://www.gmw.cn/02blqs/2009-11/07/content_1060898.htm),文章论证冯 友兰是联大校歌歌词作者,而其大多内容取材于台湾学者翟志成先生的《冯友兰 与西南联大》(以下简称《翟文》)一文。关于西南联大校歌歌词的作者,自 1987年黄延复和张源潜两位先生的考证文章之后,许多出版物认定歌词作者是罗 庸。翟志成先生用了四万字的篇幅论证歌词作者为冯友兰,并称据此足以推翻大 陆学者原有的结论。应该承认《翟文》取材广博且文笔犀利,但由于历史材料的 不足和取舍的偏颇,致使所得结论仍有需要讨论之处。(本文所引用的文献大多 出自翟志成的《当代中国哲学第一学人:五论冯友兰》(2008年2月台湾商务印 书馆出版)一书中《冯友兰与西南联大》的正文和注释》)   (一) 有关西南联大歌词作者的历史材料   1)支持冯友兰为校歌作者的材料      a)1939年6月两则朱自清日记:      “6月14日:下午开校歌委员会,听校歌演唱。接受冯(友兰)的歌词和马 (约翰)的谱。但谱嫌单调,因此决定由马、杨(业治)、沈(有鼎)负责修正。      “6月30日:三个委员同意张(清常)的曲子,他们认为曲调比歌词更重要。 冯的歌词早为大家所接受。”      b)1968年7月5日冯友兰的交代材料:      “1939年联大要定校歌,常委会叫我起草。我用《满江红》调写了一首词其 中说……。稿子提到常委会,有人觉得形式太旧,不像校歌的样子,但终于通过 了。通过后,我找哲学系教授沈有鼎作谱。谱成以后,就正式公布,成为联大校 歌。国文系有个教员张清常,作了一个西南联大进行曲谱,把校歌谱子也收进 去。”   c)1980年11月23日冯友兰的答辩词:      “委员会公推我执笔写校歌,我遂写了这首《满江红》词。经委员会通过, 送常委会,上报教育部。      “上报文件虽附有歌词、歌谱,但却没有报告歌词或歌谱作者的名字,因为 我以为,词虽我写,却是校歌委员会通过,是集体的事,不该写个人的名字。我 亲笔书写的歌词原件,现存西南联大档案。      “张文所谓冯友兰所作‘现代诗体的歌词’,只不过是冯氏后来应张清常要 求,特别为张清常个人创作的《西南联大进行曲》所写的几句白话诗,与制定校 歌并无关系。”      d)1981年5月15日沈有鼎致清华大学校史办公室的信:      “我记得抗战时我们到昆明不久,冯先生作西南联合大学校歌《满江红》词, 我当即谱了曲,虽然后未被采用,词曲保存在档案里。今天我见到这份材料,确 实是我写的曲,词确实是冯先生作的,与罗庸先生无关。希望校史能忠于事实。 因为听说张清常先生(同一歌词的曲作者)认为歌词是罗庸所作,这当是记错了, 或者根本就弄错了。”      e)2001年12月 翟志成:《西南联大校歌歌词作者考辨》(《中央研究院近 代史所研究集刊》台北)      2)支持罗庸为校歌作者的材料      a)1938年10月30日朱自清日记:      “大学校歌和校训委员今天开会,接受了罗(庸)的词,但未通过曲”。      b)1939年7月28日张清常所作《献给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歌曲谱,参见《清 华校友通讯》1981年复3期。      c)1946年5月张清常所作《西南联大进行曲》歌曲谱。      d)1987年黄延复、张源潜:《关于西南联大校歌的制作经过》(《西南师 范大学学报》,1987年第三期)      e)1994年杨业治:《从南岳到蒙自——抗战初期的片断回忆》 (《西南联 大在蒙自》,云南民族出版社1994年版,第27~32页。引文见本文第三节)      3)中性的材料      a)1938年11月24日朱自清日记:      “下午在冯(友兰)家开校歌委员会,歌词如下:‘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 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尽笳吹、 弦诵在山城,情弥切。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成三户,壮怀难 折。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待驱逐倭虏、复神京,还燕碣。’”      b)1938-39年冯友兰所拟新体诗校歌:      “西山苍苍,滇水茫茫。这已不是渤海太行,这已不是衡岳潇湘。同学们, 莫忘记失掉的家乡,莫辜负伟大的时代,莫耽误宝贵的辰光。赶紧学习,赶紧准 备,抗战建国都要我们担当。同学们,要利用宝贵的辰光,要创造伟大的时代, 要收复失掉的家乡。”      c)1939年6月30日校歌和校训委员会呈给常委会的简谱歌片,歌片上原署罗 庸、冯芝生先生作词,上呈前又全部涂去。参见《清华校友通讯》1981年复3期。      d)1981年王力的谈话:      “《联大校歌》的作者,你们(黄延复等人)说是罗庸,林树永同志说是罗 常培,我听说是冯友兰,此事你们可以询问张清常,也可以询问冯友兰。”      e)1981年杨业治的证言:      “我曾参加西南联大校歌歌曲谱的审定工作,记得很清楚,有一首曲的作者 是马约翰,后来未采用。词便是现在的《满江红》词,词的作者不详。”   (二)对《翟文》中几个问题的讨论   1)关于认定冯友兰是歌词作者还应做什么?      据张清常的回忆,在1938年年末收到朱自清寄来的两首歌词,一是《满江红》 词(参见本文第一节3-a),一是新体诗“西山苍苍”(参见第一节3-b)。当时 他只为《满江红》谱了曲,应该在当年年底寄给朱自清。1939年7月,张清常得 知自己作谱的校歌被采用,兴奋异常,用很短的时间完成《献给国立西南联合大 学》组曲。组曲的歌词就是由校歌《满江红》和冯友兰的“西山苍苍”组成。曲 谱歌片的标注日期为 “July 28” (1939年)。并有“谨呈佩弦、一多师,恳 乞赐正”字样。在曲谱中《满江红》词的起始处署罗膺中先生作,在“西山苍苍” 起始处署冯芝生先生作。此组曲何时寄给朱自清不得而知,到1939年10月29日, 冯友兰把该曲谱呈给联大常委梅贻琦校长。应该说,校歌委员会有三位委员冯友 兰、朱自清、闻一多都应看过这份曲谱。为什么三人没有对歌词的署名提出异议, 就归档了呢?      要认定《满江红》是冯友兰所作,还应回答:1939年7月7日,《云南日报》 发表冯友兰《拟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歌——录作七七抗战二周年纪念》,该诗写 于何时?该诗只是本文第一节3-b中的文字修改本,其中把“西山”改为“碧 鸡”,“滇水”改为“滇海”,“的”全改为“底”。 1968年的交待材料和 1980年冯友兰答辩词都说是应张清常要求,为写《西南联大进行曲》而作的,显 然冯友兰的记忆有误。从张清常得到两首歌词的时间和该诗发表的日期上判断, 该诗应写于校歌创作时段即1938年10月-12月,而《西南联大进行曲》是张清常 完成于1946年。另外从所发表时的题目判断,该诗也应是冯友兰在校歌制定初期 写成的。   2)如何看待校歌曲作者张清常      不容否认的基本事实是,张清常是联大校歌的曲作者。尽管当时张清常在广 西宜山,他在1938年年末能拿到委员会通过的校歌词《满江红》,一定是校歌校 训委员5人中的一人寄给他的。所以他才能把谱好的曲子寄回联大,最终被采用。 至于张清常此前是否有音乐作品发表并不重要,有联大校歌一曲就足以证明他的 音乐才能。在《献给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组曲的首页,张清常标注 CP.24,No.1 说明这是他的第24件作品。      《翟文》说张清常和冯友兰都是当事人,若排除当事人作证,两人的证言都 该不予采信。我真是不明白翟先生的道理,张清常是曲作者,对歌词不能参与意 见,怎么与专门负责起草校歌歌词的委员会主席一样成了当事人了呢?如果是歌 谱发生类似问题,张自然是当事人,可现在是讨论歌词的问题,他提供的证言, 若尊重事实,自当采信。   3)关于油印歌片的署名      1939年6月30日,校歌委员会上通过了张清常谱曲的《满江红》作为联大校 歌,立即上报常委会,由主席冯友兰具函,委员五人签名;在所附的油印的简谱 歌片上,原有“罗庸、冯芝生先生作词,张清常先生制谱”字样。看过原件的黄 延复先生说,“冯芝生”三个字先用红笔涂去了,然后又用墨笔把三个名字都涂 去了,所以上报给常委会的歌片没用署名。对于把名字涂去,黄延复先生推测应 该是冯友兰用红笔涂去“冯芝生”,以示自己不应列为作者。不管推测是否合乎 史实,在此张歌片上曾印有罗庸和冯友兰的名字。应该说,在刻版时刻上作者的 名字不会是刻字者的个人行为,而是得到了校歌委员会的认可。   4)关于沈有鼎给清华大学校史办的信      我认为,沈有鼎的信(见第一节1-d)作为证据缺乏说服力。由于沈有鼎到 清华大学查找档案的目的就是为冯友兰是校歌作者找证据,这种预设目的无疑会 干扰沈有鼎对档案内容选取上的判断力。当沈有鼎查到冯友兰手抄的歌词和自己 谱曲的歌谱时就立即认定冯友兰是歌词作者,此结论仍然是以沈的个人记忆为基 础的,因为两件档案均无署名。经过从1938年到1981年43年的时间间隔,我们无 法判断个人记忆的准确性,也就不能轻易采信沈有鼎的信作为证据来认定冯友兰 就是歌词的作者。      另外,在谈到曲作者张清常作证时《翟文》把张列为当事人,说应该回避。 但在此处,对于同是曲作者的沈有鼎,沈的信却成了重要证据,在这个问题上 《翟文》采用了双重标准。   5)关于校歌歌词与纪念碑碑铭之间的关系      《翟文》说,“碑文校歌,一稿两用”,并论证说,只有碑文和校歌作者是 同一人才能把校歌改成纪念碑碑铭,否则就是涉嫌抄袭。这样解释是否合理呢? 我们还是重读一下此段碑文:“联合大学初定校歌,其辞始叹南迁流难之苦辛, 中颂师生不屈之壮志,终寄最后胜利之期望;校以今日之成功,历历不爽,若合 符契。联合大学之始终,岂非一代之盛事、旷百世而难遇者哉!爰就歌辞,勒为 碑铭。”若歌词为冯友兰所作,赞辞如此恣肆洒脱,或有自夸之嫌;若为罗庸所 作,他当以受之有愧的心情感谢冯友兰把校歌《满江红》改写成三字体诗,“勒 为碑铭”,永存石上。再者,碑文中“爰就歌辞,勒为碑铭”一句,指出碑铭的 出处,从学术角度讲,也合乎引文规范,不存在涉嫌抄袭问题。另外, 冯友兰写 联大碑文,不同于作者抒发个人情感而撰文赋诗,而是为纪念在国难当头时全体 师生所表现出“刚毅坚卓”的精神和联大所取得的伟大成就。从某种意义上说, 创制校歌和起草碑文是联大常委委托的任务,类似于撰写工作报告。在清华大学 档案馆保存清华和西南联大的历史档案中有许多不署名信函、呈文和报告,有人 判断其中一部份就是冯友兰的手笔,文字间挥洒着他的才气。在1930-40年代, 任文学院院长多年的冯友兰,仗义、大气、任劳任怨、不计名利。在1939年6月 30日校歌委员会向常委会呈送涂去作者名的歌片上,查阅者曾辨认出词作者为罗 庸和冯芝生,并判断是冯友兰先用红笔涂了“冯芝生”三个字,以表明自己不应 列为词作者。如果史实如此,让我们更钦佩冯友兰当年的气度。   6)关于冯友兰1968年交代材料中的误记      《翟文》举1968年7月5日的交代材料(参见第一节1-b)作为重要证据论证 冯友兰是联大校歌的词作者。问题是交代材料能作为证据吗?我认为,回答是否 定的,因为违反了证人自愿作证的原则。交代材料不是作证人自愿写的。冯友兰 被逼写交代材料时,在极其险恶的处境中,精神的恐惧,情绪的紧张,又无任何 历史资料参照,仅凭记忆写30多年前的经历,这样的文字怎能用来作证呢?或许 也正因如此,这个交代材料存在几处误记,其一,联大常委会不是委托冯一个人 写歌词,而是由5人组成校训校歌委员会,请冯任主席。其二,冯友兰请沈有鼎 谱《满江红》曲当在歌词提交常委会之前,不是在常委会决定采用《满江红》作 校歌之后;并且沈谱最终并未采用。其三,张清常的《西南联大进行曲》是1946 年的事,1939年7月完成的《献给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组曲(包括了校歌《满江 红》和冯友兰的新体诗)全由张清常谱曲,没有采用沈有鼎的曲谱。有此三处误 记,从内容上讲,这个交待材料作为证据的说服力也就大大减弱了。      另外,《翟文》说,古稀老人还记得30年前写的一首小词,不是词作者当不 能如此。作为联大校歌从1939年到1946年应该有许多场合歌唱或听唱,20-30年 后仍能记住歌词,不是特别稀罕的事,许多毕业多年的学生能背唱校歌。所以, 我们不能以能否背诵歌词来判断谁是校歌作者。   (三)关于朱自清日记提供的线索。   如何看待理解朱自清日记,《翟文》认为朱的日记是铁证。《翟文》说,早 在朱自清日记出版之前,冯友兰的亲属通过朱自清之子朱乔森查阅了朱自清日记 的手稿,找到了记有关于联大校歌的日记。首先我认为这种做法,极不妥当,因 为不管朱自清是否愿意,都把他推到了证人席上。由于朱自清的日记本不想给别 人看,写时必不像他写诗文时那样认真,字斟句酌;随手写来的日记如何能拿来 作证呢?《翟文》依据朱自清日记的内容对校歌创作过程有过大胆的推断。1938 年11月24日在冯友兰住宅讨论校歌词,朱自清在日记中抄录了校歌词《满江红》。 《翟文》据此推断,这次会议否定了上次委员会会议(10月30日)所通过的罗庸 所作歌词,而改用冯友兰作的。这种推断是不是过于主观了?作为委员会主席他 能不顾委员会的决议,而另写一首代替罗庸所写的歌词吗?同样,张源潜认为 1939年6月两则日记中,朱自清把“罗”笔误成“冯”。此说也不足以服人,因 为若争论的另一方说,1938年10月30日的日记才是笔误,那样,朱自清日记就没 有关于“罗”的记录,冯是作者就该无庸质疑了。这样单从日记的字面上讨论是 没有意义的。      现在我想从事件的过程进行分析(下面内容是依据史实做出的合理推测)。 1938年7月,当时的教育部命令各校呈校歌、校训,常委会在10月6日决议成立 “校歌校训委员会”的编制,聘冯友兰、朱自清、罗常培、罗庸、闻一多为委 员,请冯友兰任主席。校歌校训委员会组成之后,冯友兰应当立即召集各位委员 开会布置工作,很有可能是要求每人各拟一则校训和一首校歌词,也有可能具体 派定谁拟校训,谁拟校歌。这些工作是否存有记录,不得而知,但按工作进程, 应当如此。20余天后的10月30日,委员会开会,朱自清在日记中记下,“通过罗 的词,但未通过曲。”从这几个字,我们能读出多少东西?我想,应该不只罗庸 一人提交了歌词,其他委员也可能提交,比如,冯友兰提交了新体诗“西山苍 苍”。这完全是猜测,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写了歌词,就没有必要继续猜测了。 此次会议最后选定了罗庸的词。另外,此前罗庸自己或请人为词谱了曲,但曲没 有通过。因此,下面的工作就是请人谱曲。各位委员有可能各抄一份歌词,分头 找人。或许就在此时,朱自清不仅抄了罗庸的歌词,也抄录冯友兰的歌词,一同 寄给在广西的张清常。作为主席,冯友兰也应该抄一份罗的词。冯去找沈有鼎谱 曲时,手抄的歌词应该没有署作者名字,所以沈有鼎可能会认为既然是冯的手 笔,就该是冯写词。或许就因当时就有这种观念,在1981年5月当沈有鼎在清华 大学校档案馆看到保存的自己写的歌谱和冯友兰所抄的《满江红》词时,立即认 定歌词为冯友兰所作。      1938年11月24日委员会在冯宅开会,讨论校训和校歌,在朱自清的日记中抄 有《满江红》,没有注作者是谁。这次会议委员会拟校训为“刚健笃实”四字, 呈报常委会。同时把歌词《满江红》和沈有鼎的曲谱作为附件也呈报了。歌词是 冯友兰抄写的,没有作者的名字,这可能是当时的约定。      呈上所拟校训和校歌后,很快常委会公布了校训,委员会所拟校训只采用一 个字,公布的校训是“刚毅坚卓”。公布校训后,常委会并没有公布校歌,若此 时公布那也就只有采用沈有鼎谱子。      也就在此时,远在广西宜山的张清常正为校歌谱曲,他认为《满江红》上阕 悲愤,下阕雄壮,是一首好词,适合于作校歌,谱成男女声四部合唱曲,用五线 谱和简谱各抄一份,及时寄回昆明。五线谱本封面上写明“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 歌《满江红》,罗庸词,张清常曲”,简谱那份还写有:“罗膺中制校歌《满江 红》词,张清常廿七年十二月于广西宜山。”当初朱自清寄去歌词时,一定注明 了《满江红》为罗庸作,“西山苍苍”为冯友兰作,不然张清常远在广西,通讯 又远不如现在发达,怎能在歌谱的封面上署词作者的名字。如果张清常在歌谱上 的作者署名有误, 朱自清接到歌谱后会立即改正,不会把署名有误的歌谱提交 给校歌委员会,又刻出油印歌片,并最终原封不动地存入档案。      据朱自清日记,校歌的审定工作直到1939年6月重新开始,此前校歌作曲如 何进行不得而知。1939年6月14日朱自清日记是“下午开校歌委员会,听校歌演 唱。接受冯的歌词和马的谱。但谱嫌单调,因此决定由马、杨、沈负责修正。” 这天的委员会,除校歌委员外,列席的尚有两位曲作者马约翰和沈有鼎,另外, 还邀请了精通音乐的外文系教授杨业治作曲谱评审人。现在最难解释的是朱自清 日记中记有“冯的歌词”一句。1981年杨业治为冯友兰之女冯钟璞写的证言说: “我曾参加西南联大校歌曲谱的审定工作,记得很清楚,有一首曲的作者是马约 翰,后来未采用。词便是现在的《满江红》词,词的作者不详。”前面提到沈有 鼎也为《满江红》谱了曲,加上张清常的谱子,《满江红》就有三只曲子。在听 唱之前,委员会一定会把三份歌谱油印若干份请人试唱,歌片上有没有署名不好 猜测。到1990年代初,杨业治在撰写关于西南联大的回忆文章中说,在这次会上, 看了三份校歌,“立即主张采用罗庸词、张清常曲的《满江红》为校歌。《满江 红》词的意境与岳飞的《满江红》有很多相似处,它受到了岳词的启发。历史环 境的相似,悲愤激昂的情绪相似,甚至个别处遣词亦相似。歌词与曲调非常吻合。 前半阕的悲怆沉着,后半阕的高昂兴奋,表达了我们百年来的积愤和今日雪耻图 强的决心。这即是我们那时的情怀。”看来,时间和处境会改变人的对同一事件 的不同表述,杨业治的两次回忆,差异不小。      两个星期后的6月30日朱自清日记记下:“三个委员同意张的曲子,他们认 为曲调比歌词更重要。冯的歌词早为大家所接受。”再次提到“冯的歌词”,这 真给校歌作者的认定出了难题。按说罗庸和冯友兰,谁是校歌的作者都不该有任 何争议,问题是朱自清的日记前后的不一致,又过于简略,让以此拿来作为证据 的双方都无法判断对谁更有利了。可以说,只依据朱自清的日记来论证是不充足 的。因为也就是在这次会议上,委员会具函提请常委会批准所拟校歌词谱,该函 附有涂去词曲作者姓名的油印歌片。从一般情况分析,油印歌片当不只一张,一 定有未涂去作者姓名的歌片留存在试唱者及具体工作人员的手上,那上面的词作 者是“罗庸、冯芝生”。或许可以做这样的判断,由于这份歌片的署名,朱自清 在日记中本该写“罗、冯”的词,却漏写了“罗”。因此,作为证据,公开的歌 片应该比私密的日记更有说服力。   (四)一些想法      从以上的讨论看,《翟文》以1939年6月朱自清的两则日记为铁证认定冯友 兰是词作者。而认为词作者是罗庸的张清常则说,朱自清1938年年末给他的信中 说《满江红》为罗庸作,可是至今没有找到这封信的原件。即便找到朱自清的信 就能让争论的双方偃旗息鼓吗?现在应从更多的方面寻找证据,比如:      1)冯友兰和罗庸创作校歌过程中的原始材料;      2)若认定为冯友兰作品,应有罗庸否认是词作者的声明。一位教授如果看 到别人的作品署了自己的名字,应该会在某种场合表明态度;      3)若认定为罗庸的作品,也须对朱自清的后两则日记和冯友兰在《三松堂 自序》的记述给出有说服力的解释,比如:当时联大内部刊物对校歌作者的记载, 罗庸学生的回忆文字。      我想,在找到新的证据之前,似可把校歌看作是校歌委员会的集体创作作品。 从校歌创作的整个过程看,校歌委员们通力合作,融洽而尽责;词曲作者们一种 使命感投入校歌创作,才使联大常委会委托的工作圆满完成,并创出经典。在西 南联大结束前,冯友兰又写了“引”和“凯歌词”,加上校歌《满江红》和“西 山苍苍”即“勉词”组成《西南联大进行曲》,为联大完成最后的大合唱。当年 那批学人的品格、风度和胸襟令人赞叹和景仰。今天我们讨论有关他们的一些事 情,不要以今天的习见去蠡测他们当年的襟怀。引一段纪念碑碑文,结束此文。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昔人所言,今有同慨。三校有不同之历史,各异之学风, 八年之久,合作无间,同无妨异,异不害同,五色交辉,相得益彰,八音合奏, 终和且平,此其可纪念者二也。” ◆             可吃不可见的牛蒡                ·肖毛·   1月27日下午,我去超市买东西。经过蔬菜专柜时,我看到几根“长棍子”, 上面长着须根,带有不少泥土,细者如鞭,粗者如棍——最近几年,我常在市场 上见到这东西,却不知道它是什么植物的根。我抓起一根“长棍子”,发现它的 外面包着薄膜纸,上面印有许多宣传语,其上印着它的名字:“牛蒡”。看到这 里,我恍然大悟——原来它就是牛蒡的根呀。   从前,在哈尔滨的街头野地上,可以看见牛蒡。它的花朵为圆球形,紫色, 仿佛大蓟的花朵;叶子为倒卵形,比较肥大。不过,当时我不知道它是牛蒡,也 不知道它的根会有那么长。      前年,有个在美国生活多年的朋友问我,Velcro的中文译名是什么,我当即 回答说,它的中译名是“维可牢”。那个朋友希望我为它做个简注,然后再把我 的简注贴到中文维基百科网,使生活在海外的中国人知道它的中文名字。这时, 我忽然想到,我在《Plant Power》(植物的力量,美国Kate Boehm Nyquist著,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年初版)中看到过它的由来,就把那段话译成中文, 大意是:1940年的一天,瑞士工程师乔治·德·梅斯特罗尔(George de Mestral) 和他的小狗出去散步,发现他的裤子和狗毛上,粘着一种刺果。乔治试图把这种 刺果拉下来时,感觉它们粘得非常牢靠。这是为什么呢?回家之后,他用显微镜 观察这种刺果,明白了它的原理。于是,维可牢诞生了。      我们当然知道维可牢(Velcro)是什么,因为它的用处就象拉链那样广;但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促使乔治发明维可牢的那种刺果,就是牛蒡子。      在中国,全国各地差不多都分布着牛蒡,而东北和浙江则是它的主产地。 《东北常用中草药手册》中介绍说:“牛蒡(Arctium lappa L.),菊科,别名 大力子、老母猪耳朵、老母猪哼哼、野狗宝。多年生草木,高1~2米……叶丛生, 长卵状,形如猪耳朵……头状花序……花紫红色,外面总苞排成球形,瘦果扁长 ……我国各地都有分布……药用果实,治疗感冒、流感等。”   这个介绍中,没有提到牛蒡子的一个有趣特性,即它带有刺钩,当你从它身 边路过时,它就可以“搭便车”,苍耳般地粘在你的衣服上。不过,就算你没有 这样的经历,单是从牛蒡的拉丁文学名中,也可以猜到它的这种特性。《植物古 汉名图考》中介绍说:“牛蒡学名中的Arctium来自[希]arktos,熊、北方之意, 此为牛蒡属;lappa意为芒刺状的、牛蒡形的。”      可是,一位身为植物学家的朋友告诉我说(括号中的注释为他所加): “《植物古汉名图考》中关于牛蒡子拉丁名含义的说法似不完全可靠。据威廉·T· 斯特恩(William T. Stearn)所著《斯特恩氏园丁植物名称辞典》(Stearn's Dictionary of Plant Names for Gardeners)的解释,Arctium 是中性名词,来自 希腊语arction,是一种植物(可能是mullein即毛蕊花)的名称……。lappa也是名 词,是一种bur的拉丁名(bur可以是牛蒡的多刺果实,也可以是苍耳等其他植物的 多刺果实,或指生刺果的植物,并非专指牛蒡)。因此,Arctium和北方没有关系, lappa也不是形容词‘芒刺状的、牛蒡形的’。网上倒有‘Arctium 来自希腊语 arctos(熊)’一说。”   从这位朋友提供的html文件可知,格里弗夫妇(Mrs.M.Grieve)在他们编写的 《现代草药》(A Modern Herbal)中介绍说,在牛蒡(Burdock)的拉丁文学名中, Arctium源于希腊语arktos(熊),暗示牛蒡的刺果(burs)的粗暴特性;lappa的 本意是“抓”,另一种说法认为它来源于凯尔特语llap(手),因为它的刺果具有 “抓住”物体的特性。      不过,在一般的中国古代药书中,都不会提到牛蒡子的这种特性,因为它与治 病无关。换成有生活情趣的人,就会重视这一点。比如说,在法国人勒内·盖则尔 编写的《到森林去》(高媛译,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1998年初版)中,可以找到这 样的话:“牛蒡的种子长着小钩,它钩在你的羊毛衣上,想随你一起旅行。”   在前述的《现代草药》中,则引用了三段莎士比亚的戏剧(这里采用朱生豪 先生的译文):     “潘达洛斯——我也可以替她向您保证:我们家里的人都是不轻易     许诺的,可是一旦许身于人,便永远不会变心,就像芒刺(Burs)     一样,碰上了身,再也掉不下来。”       ——《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Troilus and Cressida)第二场     “考狄利娅——唉!正是他。刚才还有人看见他,疯狂得像被飓风     激动的怒海,高声歌唱,头上插满了恶臭的地烟草、牛蒡(Burdocks)、     毒芹、荨麻、杜鹃花和各种蔓生在田亩间的野草。”       ——《李尔王》(King Lear)第四场     “西莉娅——姊姊,这不过是些有刺的果壳(burs),为了取笑玩玩     而丢在你身上的;要是我们不在道上走,我们的裙子就要给它们抓住。”       ——《皆大欢喜》(As You Like It)第三场   遗憾的是,中国古人却不觉得牛蒡子的“搭便车”行为多么有趣,反而因之 而把牛蒡子贬称为“恶实”。宋人唐慎微在他编写的《证类本草》卷九中说:     “恶实:味辛,平。主明目,补中,除风伤。……久服轻身耐老。     生鲁山平泽。……《别录》名牛蒡。一名鼠粘草。……子名鼠粘,     上有芒,能缀鼠。……根可作茹食之……。……图经曰:恶实即牛     蒡子也,生鲁山平泽,今处处有之。叶如芋而长。实似葡萄核而褐     色,外壳如栗球,小而多刺。鼠过之则缀惹不可脱,故谓之鼠粘子     ……。根有极大者,作菜茹尤益人。”   《本草纲目》则更加详细地解释了,人们为什么要把牛蒡子叫做“恶实”:        “恶实……其实状恶而多刺钩,故名。其根叶皆可食,人呼为牛菜,     术人隐之,呼为大力也。俚人谓之便牵牛。河南人呼为夜叉头。……     三月生苗,起茎高者三四尺。四月开花成丛,淡紫色。结实如枫梂     而小,萼上细刺百十攒簇之,一梂有子数十颗。其根大者如臂,长     者近尺,其色灰黪。七月采子,十月采根。”   《植物名实图考》却认为,牛蒡子不应该背负“恶实”的坏名声,因为它的 叶根可食,果子可入药,对人类有着莫大的贡献。   有趣的是,尽管牛蒡子被称为“恶实”,古代的医家却相信,它仿佛仙药那 样,可以“轻身耐老”(《证类本草》)、“壮肾,润皮毛,益气力”(《本草 纲目》)。这些说法,给朴实的牛蒡,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使它变得有如还珠 楼主在武侠小说中屡次提及的成仙妙药——黄精。   与古代医家相反的是,一般人更加关注牛蒡子的特性,所以给它起了许多有 趣的俗名:“鼠粘、鼠粘子、黍粘子、黑风子、毛锥子、粘苍子、鼠尖子、弯巴 钩子、万把钩、大牛子、牛子、牛蒡、夜叉头、老鼠愁、鼠见愁、蛤蟆癞、便牵 牛、蝙蝠刺”,至于牛蒡的“象耳朵、老母猪耳朵、疙瘩菜、蒡翁菜、饿死囊中 草”等俗名,大约是用来形容它的叶子或其他地方的。      至于那些不但难以成仙,甚至连饭都吃不上的贫民,则更加关注牛蒡能否充 饥的问题。于是,善良的明人朱橚,在他组织人编写的《救荒本草》中,对贫民 做出了友情提示:     “救饥:采叶炸熟,水浸去邪气,淘洗净,油盐调食,及取根洗净,     煮熟食之。久食甚益人,身轻耐老。”   英文版维基百科中,对牛蒡的种种吃法做了介绍,这里简单摘译如下:     “经过培育之后,牛蒡(Greater Burdock)的细根,可达1米长,     2厘米宽。……把牛蒡的根切成丝,在水中浸泡五至十分钟,可以     减少它的怪味儿。在它开花之前,花茎的味道类似与它具有一定     关系的球蓟(artichoke)。在春天,它的嫩叶可以吃。二十世纪     的下半叶,它得到国际性的赏识,变成了日益流行的长寿食品。     长期以来,‘蒲公英和牛蒡’一直是深受英国人欢迎的软饮料。     人们相信,它可以当作催奶剂,但研究表明,它可以对子宫产生刺     激作用,在怀孕期间最好不要服用。”        现在,我们再来看一看,我27日下午在超市看到的牛蒡宣传语是怎么写的。 因为在前述的那位植物学家的建议下,我在29日又来到这家超市,发现了一张 脱落的牛蒡宣传语,就把它偷偷揣在衣兜里,拿回家去,全文录入下来:   “品味牛蒡 享受人生   ‘牛蒡’又名大力子,别名东洋牛鞭菜,东洋萝卜参,原产中国东北。   一千多年前,日本人从中国引进,把牛蒡改良成食用作物。牛蒡属于   菊科越年生草本植物,形状似牛尾,因此称为牛蒡。生长于约一公尺   左右的土壤中,吸取大地灵气,日月精华,蕴含丰富的营养,故有   ‘中国人参’、韩国‘高丽参’之称,东方人向来奉为养生圣品。    食用方法 洗净后切成段或片,煲汤、炖汤最佳,亦可煮、炒、炸,可与任何肉类、 蔬菜、汤料等搭配烹调。切成片冲饮亦可。 营养成分:胡萝卜素、氨基酸、钙、蛋白质含量居蔬菜之首。”   我们看,“形状似牛尾”,指的应该是牛蒡的根。“吸取大地灵气,日月精 华”之类的话,很容易令人联系到孙猴子出世的情景,因而属于不实宣传,不必 理会。至于东北,可以说是牛蒡的主产地之一,但未必就是它的原产地。从中国 引进牛蒡并将其称为“东洋牛鞭菜”之类的事情,日本人自然没少干过,因为他 们喜欢把别人的东西说成是自己的,而我也网上查到,确实有日本人在唐朝时从 中国得到牛蒡的说法,虽然我没找到更加确切的证据。至于牛蒡的吃法,我在网 上看到,它还可以做成“牛蒡酱”。至于牛蒡的营养成分是不是象它说的那样, 只有做过研究的科学家才会清楚。至于牛蒡的生长年限,根据我查到的资料,则 有一年生、二年生甚至多年生的说法。究竟哪种说法比较合适呢?那位植物学家 在信中告诉我说:   “《中国植物志》和我看到的一些其他资料说牛蒡是二年生植物……网上看   到的结果,关于牛蒡是二年生植物还有多年生的……。总的来说,是说一般   为二年生,但在野生环境下,多种植物密集生长,或第二年条件不好未能开   花,则第三年可以继续生长开花,甚至一共生长四年。……偏巧我家屋前种   了一棵牛蒡,去年是第二年生长,但可惜没有开花结实,今春如果能够再长   出来,就可证明是多年生植物了。”   不管牛蒡是不是多年生植物,反正它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而人们之所以注意 到它,除了可“抓住”、可吃和可入药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它的顽强生 命力。据英文版维基百科,1896年,俄国文学家列夫·托尔斯泰在犁过的土地上 看到了一棵牛蒡的幼苗,然后在日记中说:   “它被尘土玷污了,但仍然活着,中间是红色的……这使我想要把它记录下   来。它一直坚持到底,独居在这块土地之中,设法生存下去。”   如今,在哈尔滨的街头,已经难以看到托尔斯泰赞扬过的牛蒡,因为房地产 开发商们正在疯狂地吞噬土地。不过,或许是由于外国人,尤其是日本和韩国人 喜欢吃牛蒡的缘故,哈尔滨的市场上近年来却出现了牛蒡,把古人所说的恶实打 扮成价格不菲的美食。也就是说,在吃不到牛蒡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它就生 活在我们的身边;在能够吃到它的时候,它却渐渐地从我们的土地上消失了。这 可以说明什么呢?请朋友们和我一起思考这个问题吧。 ◆           对《朱家皇帝批判》的批判               ·claudius·   《新语丝》2010年4月号上,发表了一篇署名为“天路客” 的短文《朱家皇 帝批判》。聊聊数百字,却有重大的谬误在里头。要是发表在别处,倒还罢了。 但是发表在我一向支持的《新语丝》,在我看来,就成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因为“天路客” 的这篇短文,误解经典,不讲证据,主观臆断,宣扬迷信,和 科学精神是直接相悖的。   1、关于“孤臣孽子之心”   “天路客” 在开篇说:   “明朝三百来年来的政权之所以如此阴暗完全是朱元璋的前因后果,从小孤 苦的原因,朱元璋看人看社会完全是一片悲惨残忍的心理。孤臣孽子之心昭然若 揭,正如孟子所说:‘人之有德惠术知者,恒存乎疢疾。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 危,其虑患也深,故达。’”   “人之有德惠术知者”中的“惠” 字应该是天路客的笔误,因为原文是 “慧” 字。这段话来自《孟子·尽心上》,杨伯峻先生的解释是:   “孟子说:‘人之所以有道德、智慧、本领、知识,经常是由於他有灾患。 只有那孤立之臣、庶孽之子,他们时常提高警惕,考虑祸害也深,所以才通达事 理。’”( 杨伯峻先生对“庶孽之子” 的注释是:“古代男子常一夫多妻,非 嫡妻之子叫做庶子,也叫孽子,地位卑贱。”)(杨伯峻,《孟子译注》,中华 书局1960年版,第308页)   杨先生的解释,和朱熹的解释基本相同。朱熹并且进一步说,这段话的意思, 和《孟子》中有名的“动心忍性” 那段话的意思是一样的。(朱熹,《四书章句 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353-354页)   因此,这段话的着重点和关键,是最后两个字:“故达”,言那些经历磨难 的人,在考虑事情的时候便能做到通情达理。那么,孟子在描述“孤臣孽子”的 心理和为人行事的时候,所持的显然是赞许和褒扬的态度。换言之,在孟子那 里,孤臣孽子之心,经过了种种艰难困苦的磨炼,故而通达明理。而在“天路客” 看来:   “朱元璋……从小孤苦……看人看社会完全是一片悲惨残忍的心理。孤臣孽 子之心昭然若揭。”   这里“天路客”把“孤臣孽子之心”认定为“悲惨残忍”,和孟子的意思, 相差不啻十万八千里。   2、朱熹是否主张摧残妇女   “天路客”说:   “朱元璋开始,科举兴起,规定教材朱熹的《四书章句》,后延续至清朝六 百余年未变,对广大妇女极尽摧残之能。”   从“天路客” 的这段话看,似乎“广大妇女”被“极尽摧残” ,朱熹的 《四书章句》难辞其咎。可是朱熹在《四书章句》里面,对妇女究竟发表了何种 见解呢?我们来看:   《大学章句》里面提到妇女只有一处,是解释诗经里面的“之子于归”的, 朱熹说:“妇人谓嫁曰归” 。   《中庸章句》里面,全然没有提到妇女。   《论语章句》里面,有三处:   (1)朱熹说:“况嫁女必量其才而求配”( 解释《论语·公冶长》中的句 子:“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   (2)朱熹说:“红紫,间色不正,且近于妇人女子之服也。”(解释《论语· 乡党》中的句子:“红紫不以为亵服。”)   (3)对《论语·阳货》中孔子的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 远之则怨。”朱熹在解释中说:“君子之于臣妾,庄以莅之,慈以畜之,则无二 者之患矣。”   《孟子章句》里面,有两处:   (1)朱熹说:“女子从人,以顺为正道也。盖言二子阿谀苟容,窃取权势, 乃妾妇顺从之道耳,非丈夫之事也。”(解释《孟子·滕文公下》中的句子: “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   (2)朱熹说:“男以女为室,女以男为家。”(解释《孟子·滕文公下》中 的句子:“丈失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   就这么多,可以说是极为忠实地铨释古书的原意。哪里主张摧残妇女了?我 们再回到“天路客” 的话:   “朱元璋开始,科举兴起,规定教材朱熹的《四书章句》,后延续至清朝六 百余年未变,对广大妇女极尽摧残之能。”   这样的话,显然是根本不知道朱熹在《四书章句》里面说了些什么,是典型 的主观臆断。朱熹的学说,对中国人的思维究竟有什么样的危害,当然是一个值 得讨论的问题,但像“天路客”这样的仅凭道听途说就妄下断语,却是不可取的。   3、关于“因果”   “天路客” 说:   “朱元璋和尚出身,刻薄寡恩,杀戮过重,但其最大的缺点乃是不学无术, 于治国安邦文治武功一道,措意稍少。所以朱允炆被永乐逼迫出家,最后,崇 祯的断臂公主也出家为尼,也算了却了一段因果。”   朱允炆的下落,《明史》中语焉不详;关于“朱允炆出家”的事情,“天 路客”从何得知?退一步说,就算“朱允炆被永乐逼迫出家”,这和“朱元璋 和尚出身,刻薄寡恩,杀戮过重”有什么关系?朱元璋“杀戮过重”,他的孙 子就必须出家吗?更为奇怪的是,“天路客”说:“最后,崇祯的断臂公主也 出家为尼,也算了却了一段因果”,何为因?何为果?是因为朱元璋“杀戮过 重”,他的重重重孙女就必须出家吗?从“天路客”的这段文字看,“天路客” 的因果观是,“朱元璋和尚出身,刻薄寡恩,杀戮过重”,作孽深重,以至他 的子孙也被报应,成了出家人。这样的认识,对於相信佛教的人来说,也许是 可以理解的,但是发表在《新语丝》这样倡导科学的网站,却是不折不扣的迷 信。   总之,“天路客”的短文,《朱家皇帝批判》,谬误多出,主观臆断,宣 扬迷信,本身就应该受到批判。 【网萃】∽∽∽∽∽∽∽∽∽∽∽∽∽∽∽∽∽∽∽∽∽∽∽∽∽∽∽∽∽∽∽ ◆              背包万里行                ·湘 平·   一、首宿伦敦      下了飞机,改乘地铁,按照旅店寄来的指南,七弯八拐到达伦敦大桥附近的 这家背包旅店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当背着行李走进简陋的旅馆门厅,站在一群学生模样的 年青人身后等待时,我心里仍然有些忐忑。      想起临行前儿子的叮嘱:“妈妈,那种背包旅店不适合你。如果住得不舒适, 就赶紧调换一家正式旅馆吧!你也应该为自己多花点钱。”      不合适?无非是说我太老吧?要是我不服输,不在乎自己老呢?此生再也不 会比今天更年轻了。或者说,是因为我这个年龄的人,多少有了一些钱,不该再 这样节俭自己?可要是我不在乎自己的钱包如何,偏偏愿意作这个尝试呢?      不容多想,就轮到我了。正在旅店前台服务的年轻人,象对待前后等待的学 生们一样,为我登记护照号,刷信用卡付帐,稍事介绍游览信息,最后交给我一 张电子房卡。四楼27号,男女混合十人间,E床上铺。   没有电梯,顺着窄窄的一道又一道的楼梯,我自己将行李扛上四楼,稍有几 分吃力。打开27号房门,屋里没人,整整齐齐地摆着五张床,上下铺,令我想起 我们当年的大学生宿舍。一色的酱黄色床单,深蓝色套被,更象是整齐划一的军 营。看来大多数床铺已经住上了人,地上放着大大小小的背包行李。   我打开行李包,取出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品,准备先去过道里的公共浴室洗个 澡。房门开了,进来两个大男孩。看见我,其中一个对我笑着大叫:“啊,新来 的室友!欢迎欢迎!我来自加拿大,你从哪里来?”听说我来自澳大利亚,他说: “哇,地球的那一面,今后我们也要去。”我们欢快地笑着叫着,击掌为友。面 对来自年轻室友这般热情友善的欢迎方式,我顿时浑身轻松自在。   屋里开始人进人出,有的停下来和我交谈几句,有的只友好地点头微笑。果 然是五洲四海,有欧洲的,北美的,南美的,亚洲的,加上我这澳洲的。大家彼 此用英文交谈,同伴之间则说那些伊里哇啦别人听不懂的语言。年龄呢,不好意 思,除了我,都是我的孩子辈的。尤其是那些女孩,青春亮丽得让我有时不敢直 视。   这一天天上地上劳顿了二十多个小时后,我终于躺在了这个背包旅馆27号房 的E上铺。窗外的大街熙来攘往车辆喧嚣,楼下的酒吧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但房 间里大家都很规矩安静,虽然就寝时间错次,有的男孩快天亮时才进屋,但每个 人都小心翼翼不打扰别人。虽然是上铺,伴着一翻身还支支呀呀的响声,但我一 觉从十一点睡到四点。因为时差,无法再入睡,就躺着休息,任脑子信马由缰。   这是我此行入住背包旅店的第一晚,是我在伦敦、马德里和巴黎的三周旅行 的开端。   二、网上策划   这次我为自己设计的欧洲之旅,选择了单人背包行。我们年轻时没有这种机 会,这是我今生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尝试这种旅行生活。我自嘲自解,年过 半百,却有了年轻人的冲动,要在探索世界的过程中发掘一番自己。   几年前儿子背着行包独走欧洲,我心生羡慕。然而,虽然早就有这个愿望, 却并没有真正列入计划。一个月前一个偶然的冲动,立马就订了韩国航班的往返 机票,金秋十月休假三星期,伦敦进,巴黎出,还将在汉城呆两天,想来都美滋 滋。然后,才向上司申请休假,才从网上查资料找信息,订旅馆订火车订飞机, 情绪高涨不亦乐乎。   背包单人行,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的节奏,自由的行踪。我可不要跟旅游团 十二天飞十个国家,我的三周只准备走两三个城市,至少是迈开双脚下马看花, 在有限的时间里,用脚步去丈量,用双手去抚摸,用身心去拥抱一个城市。伦敦 和巴黎在订机票时就首选了,早知马德里有它独特的西班牙风格,也想去品尝一 下。考虑到调整时差,还要去看看早已仰慕的剑桥牛津,在伦敦的时间定为八九 天。也听说巴黎的美景看不够,不能少于一周。剩下的四五天,留给马德里。   到那里,看什么?本人知识贫乏孤陋寡闻,连忙从图书馆借来书,又从古狗 上调出地图,粗粗了解之后,给这几个城市的主要景点大致定了位。然后决定, 每一地要找地理位置好,网上评价高的背包旅馆。所谓地理位置好,就是旅店距 离大部分景点近,可步行到达。两年的登山俱乐部活动,有了日行二三十公里山 地的锻练,运动方面低能的我对走路却很有信心。此外,我对穿城而过的河流向 来情有独钟,踏着晨露伴着晚霞或披着月光河畔漫步是我的一大享受。因而,景 点林立的伦敦泰晤士河畔和风光如画的巴黎塞纳河畔自然就成了首选地。马德里 的旅店则选择在几个重要的艺术馆附近。当然,因为首选了地理位置,旅店的其 它方面就难以顾全,比如是四人六人间,还是八人十人间,是女生间还是男女混 合间,则全由当时的旅馆条件和供需情况所决定。我接受了儿子的建议,每地先 预定三个晚上,以防自己万一不适,需要调换。   连接几个城市之间的交通原本计划乘火车。从伦敦到马德里要乘“欧洲之星” 的快速列车经英吉利海峡地道先到巴黎,再转乘过夜列车,共花费一百多欧元。 我其实很想在欧洲体验一下这些列车,看看沿途风景。但是网上订购欧洲火车票 很不方便,要有欧洲大陆的地址供邮寄,也不保险。只好转而查找机票,没想到 最经济的航空公司RYANAIR有惊人的低价。从伦敦飞马德里,或马德里飞巴黎, 票价只需五欧元(还有0欧元的),加上各种手续费用、行李费等等每程也不出四 十欧元。这样的票价实在诱人,令人无法抗拒,于是立即拍板,五分钟订了行程。   不过,后来发现,还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廉价机票的服务也极其廉价。 首先你必须记得在起飞之前的14天之内自己在网上验票(check in)(注意:订 班机,而非定座位),否则得另付三十五欧元。在伦敦和巴黎,因为这家航空公 司使用位于遥远的郊外或周边小城市的小机场,除了两端进出机场花费的时间多, 附加费用至少还需机票这个价。机场候机室简陋得象中国的县城级火车站。飞机 起飞总得礼让人家,因而晚点是常事。飞机上想喝水,就得花两英镑(或三欧元) 买一瓶。更奇的是,机舱里并不定座位,先来后到,自己找空位子。不过机舱里 座无虚席,可见捡这个便宜的还大有人在。然而,这种廉价之后,让人担心它的 安全性是否廉价。心想,第一次尝试,得了知识和经验,今后还是不乘它为好。 此属另话。   此外,还要在网上查找各地的旅游信息。受登山俱乐部朋友的启发,我查找 到了一些“步行游”(walk tours)的项目,比如剑桥、牛津的一日步行游。对 于伦敦和巴黎,为了让自己有极大的自由度,我只作大致的计划,没有在网上预 购预定什么。因为在马德里停留的时间只有五天,为了有效地利用时间,我从网 上订购了一张包括几乎所有景点的交通和门票的三天通用卡。   说复杂也复杂,那些天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象蜘蛛一样挂在网上,很兴奋也很 有趣。说简单倒也简单,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这不,一夜之间伦敦大 桥就在眼前。   三、走路“观花”   如上所述,我此番出游,就是选择以住背包旅店,行走观赏为基调。   住在几乎全是旅游者的背包旅店,一个突出的优势就是,旅店拥有最全面经 济而又重点突出的旅游信息,几乎和当地的“城市旅游中心”可以相比。在伦敦 和在巴黎的第一天,我参加了一个“城区步行游”(“Free City Walk Tour”), 集合地点就在旅店附近,或导游亲自到旅店来接。当然,天下没有免费午餐,所 谓free,实际上只是以小费的形式最后给导游五至十英镑(或欧元)罢了。但是, 在那些年轻活泼知识丰富的女导游的带领下,那三四个小时的走走看看,几乎囊 括了城内远远近近所有重要景点。对我们初到者来说有启蒙点睛指点迷津之效, 还给你许多有用且有趣的信息。比如在巴黎,导游带我们在河岸走,顺便指给我 们看塞纳河上的第一道石桥,介绍它的建桥史。又领我们到几幢大楼前,告知那 里是二战时德军入侵的指挥部,墙上有当年留下的弹痕,是二战在这个城市留下 的唯一残迹(幸运的巴黎!)。有了这么一个提纲挈领式的指点,此后的几天, 你就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有的重点深入,有的简单略过。   在伦敦,从位于泰晤士河南的旅店,步行五分钟就到达伦敦大桥(London Bridge)。然后沿河往东约两公里到达伦敦塔桥(Tower Bridge)和伦敦塔 (London Tower),沿河往西呢,经一道道桥和两岸沿途有包括莎士比亚国际剧 室(Shakespeare’s Globe),圣得堡大教堂(St Paul’s Cathedral),皇家 国家剧院(Royal National Theater)等景点,一直到达威斯敏斯特区 (Westminister)。那里方圆两三公里之内有国会大厦(House of Parliament)、 大笨钟(Big Ben)、威斯敏斯特大教堂(Westminister Abbey),白金汉宫 (Buckingham Palace),国家艺术馆等景观。更远一些是大英博物馆,我也悠悠 闲闲步行两三小时过去。因此,从伦敦塔桥到大笨钟之间的这一段的河畔小径, 我几乎每天走一个来回,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五六次。不仅仅去观那些有名的景点, 更多的时间是背着相机悠悠闲闲地东张西望,看阳光下波光粼粼含情脉脉的秋水; 看架在河上千姿百态造型各异的桥梁,还时不时上桥去走走看看到达彼岸;看两 岸知名与不知名的建筑,它们在朝阳下的生机勃勃,和披着金色晚霞时的千娇百 媚;还看清晨伦敦大桥宽阔的人行道上衣冠楚楚行色匆匆的上班人流,和河畔小 径上兴致勃勃优哉游哉的游人。熟悉了这一段河区后,我再乘游船一直往下游去, 伦敦塔桥之东河面逐渐开阔,再没有桥,却有多个港口码头,两岸风情又与前不 同,河道拐了“S”形的两个大湾,到达的格林维治城(Greenwich)。此时游船 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因为一般游江的旅客都止于伦敦塔桥。这一趟顺流而下的 远足,满足了我对泰晤士河步行范围之外的好奇。   剑桥离伦敦约六十英里,得乘火车去。那条大名鼎鼎的剑桥小河,河上有许 多座古老精致的小桥,河岸被许多有名的学院和建筑环绕,许多地方,只能远眺, 不能靠近。我绕两岸慢慢悠悠走了一圈,凡是可以靠近河岸的地方,凡是允许进 入的学院,凡是能够到达的小桥,都留下了足迹,拍够了照片。还是感到不够瘾, 终于找到可以上船的小码头,就又乘小船往返一回,略略体会了一番当年风流才 子的“康桥”情结。   离家前,我从网上订购了一张马德里的包括几乎所有景点的交通和门票的三 天通用卡。然而,后来发现,这样的方式不合我的口味,由于减少了随心所欲自 由自在的走路观赏,反少了许多乐趣。我决定下不为例,再也不将自己锁死在旅 游节目上。还好,我空出了一个星期天,让自己在自由市场,广场,教堂,大街 小巷闲逛乱窜,在人流中穿行,见识了一些景点博物馆之外的风俗民情,聊以弥 补。西班牙的景致人情风情是独特而迷人的。马德里城里没有河流,但有许许多 多无处不在的宽阔的广场(Plaza),广场中间是千姿百态的雕塑和流转不息的 喷泉。走在大街上站在店铺里的西班牙男人女人们都别具风情,透着几分骑士般 的狂野的美,与在伦敦所见到的那种典型的西方绅士淑女很不相同。   飞往巴黎的这一天,在候机室在飞机上,都感到有些疲劳。屈指算来,这已 经是我此行的第十六天。这巴黎的最后一周,我还能照样兴致偶然吗?从看到塞 纳河的那一刻,我就为她难以描述的万种风情而深深陶醉,感到浑身重新充电。 实实在在,巴黎一站,成了我此行的巅峰。每天早上出门,从旅店步行十五分钟 到达塞纳河(Seine)和位于河中XX岛上的圣母院,沿河往西去卢浮宫、香榭里 大街、凯旋门、一直走到艾菲塔。除了往返于充满旅游热点的这一段,我还手持 地图,沿着河岸先往东在往西,走走走,一直走到超出了我手中的旅游地图。两 三天下来,我手中的地图已经沿折缝磨损断裂成八片,事实上它对我也已经不够 用,只好到处去询问,最后在一个地铁大站找到一张巴黎市区全景和交通图,才 满足了我的需求。如果还有两天时间,我就能如愿将巴黎市区内塞纳河流经之处 都走遍,这是我此行到巴黎的遗憾,也是我来年再游的理由之一。   为了便于走路,我的背包里只有牛仔裤旅游鞋。有一回和新结识的朋友出去, 她问,你要不要换一条裙子?我说,哪来的裙子?我根本没带皮鞋和裙子。   四、新新一代   当今年轻的一代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这个世界的未来。除了自己的孩子们 之外,我对这一代人知之甚少。住在背包旅店,有机会与年轻人近距离生活,有 所接触和了解。   背包旅店的价格每个床位每晚约二十英镑(或欧元),还包括早餐。这样价 格的旅店,还在寸土寸金的伦敦巴黎等大都市的中心,住宿条件可想而知。可是 周围的年轻人个个情绪高涨毫无怨言。那不只是一张床吗?玩累了回来歇息一下, 然后再精神饱满地出门。   旅店的早餐当然是最简单的牛奶果汁面包麦片。一边看着这些孩子们大嚼大 咽吃得有滋有味,我也吃完了我那一份。我自己一人出游的习惯是,中午玩累了, 就随时随地找一小饭馆坐下吃喝加休息。可是偶尔和年轻的朋友相邀出游,他们 基本不进餐室,我也就同他们一道排队买个三明治,坐在公园的椅子或草地上说 说笑笑地吃完午餐。晚上除了有同伴相约时出去进餐,我一般会在附近买些快餐 就着热茶随便吃了。   在马德里时,因为旅店提供厨房设备,年轻人三三两两合伙从超市买来物品 做晚餐,烧得红红火火,吃得热热闹闹,还很讲究色味香营养俱全。见我饶有兴 趣地看他们做饭,自己偶尔做一回,也只是煮方便面加鸡蛋菜花,有个女孩好奇 地问我,你不会做饭吗?他们还不无得意地请我品尝他们烧的大菜──咖哩烧鸡 加洋葱菜花。   我到达马德里是晚上,由于飞机晚点两小时,落地时已经11:30。原计划按 旅店的指南乘地铁去,但考虑到深更半夜人地生疏语言不通,又不知地铁运行时 间,恐怕等自己找到地铁站口时已经太晚,就选择了乘出租车。根据旅店提供的 信息,出租车费应该在二十五欧元左右,但由于是半夜乘车,司机要了四十五欧 元,我也并不觉得过分。次日我讲给同室的女孩们听,她们大笑说,这里是不夜 城呢,地铁运行到两三点,地铁站就在二十米之外,化一欧元就到家门口,你还 去花那个冤枉钱?   确实,所到之处,见年轻人都不肯化这个“冤枉钱”。美国女孩特丽萨是我 在巴黎遇见的新朋友,她到法国进修外加旅游三个月,回去时有两个各超过二十 公斤的大行李箱,外加两背包。我问她怎么去机场,心想这回总得乘出租了吧? 但她说,乘地下火车去。为了减少中途地铁换车长长过道上下阶梯的麻烦,她准 备先多走一两站路,到一个直达车站去乘车。乖乖,一人拖着这几大件行李穿街 过巷走几站路?我连忙说,那我送你去车站。后来,我和另一个女孩帮她送上了 车。确确实实,我所到的几个欧洲城市都有快速准时方便经济的地铁系统,许多 方面比出租车更优越,使背包出行的年青人如鱼得水。后来我也学会了最大限度 地利用地铁,此行再也没有问津出租车。   我相信,许多大学生乘假期出来玩,因为兜里没有多少钱而格外节省。但也 不尽然。在马德里,我上铺的女孩来自英国的Liverpool,她已经大学毕业在几 个国家工作多年,很有见识。听说我花了七十多欧元买了三日游览通票,她说, 你干嘛化那个钱呀,根本没有必要。这里主要景点都在步行可及的范围,几个主 要的展览馆在下午七点至九点以后免票入门,此外持欧盟护照的人如她自己参观 皇宫也免费。她不无得意地告诉我,她花了五十英镑在网上订购往返机票,再订 了这个每晚二十欧元的背包旅店,就来了。略略算一算,她一个星期的出国度假, 吃住行总共不过两百多英镑/欧元,令我叹息。   既然来住背包旅店,我也要力图让自己的衣食住行和学生们一样。随心所欲 大把花钱是一种潇洒,口袋空空行走天下是另一种潇洒,我都愿意品尝一番。   五、忘年朋友   对于周围的年青人,多数时间我只是饶有兴趣地观察和倾听。毕竟是两代人, 我一般很知趣,并不刻意与他们交谈和交朋友。但有时,在不期然间也建立了忘 年的友情。   到达巴黎的“青年快乐旅店”(看看这名字,我这老朽还真不好意思)的当 晚,就认识了美国女孩特莉莎。虽然在旅店的门厅里还遇到过好些个与我年龄相 仿的背包客,有的甚至拖家带口,但我这间十人房里,又是“唯我独尊”。当我 收拾行李时,特莉莎主动过来打招呼。得知我从澳大利亚远道而来,她连声问了 两遍:“你自己一人来?就你自己?”直问得我不好意思,只好又拿出儿子的话 来解嘲:“是呀,我儿子也说我太老,可我还就想象你们年轻人一样,背包走一 回。”她连连摆手:“不老不老,永远也不会太老!”这样的话对我当然很中听, 管它是客道还是真心呢,既然出了门上了路,我就要保持自我感觉良好。   一天后,特莉莎说,她和一个男孩明天去游华尔赛宫,问我想不想去。我说, 好哇,那一同乘火车去。出来的这些日子,我基本上每天自己闲逛,但有时别人 相约,我也乐意同往。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三人集合上路,小伙子是阿根廷来的迪阿哥。与他们同 行,我就不必操心,两个年轻人脑子活络行动敏捷,认真地查地图认道路买车票 找站台,我只需跟着走。火车上近一个小时,我们聊得愉快而随意。原来特莉莎 是学烹调的,她专门到巴黎来进修甜点制作和餐桌装饰,顺便旅游。而迪阿哥刚 从民用工程系毕业,要转道马德里去学习一年。他说他父亲去过中国,很神奇 (imazing)的经历,他也有兴趣去,不时向我打听这询问那。闲聊中还得知, 两个年轻人的年龄相近,相加起来就是我的岁数。我笑说,如果我结婚生子早一 些,我的孩子也能象你们这么大。于是特莉莎就戏谑地称我“The Mother”。   特莉莎建议,因为这一天要游览皇宫和广袤的皇家公园,还要游那个城市, 要不我们每人在路边租个自行车骑着玩?我忙说,不好意思,虽然中国人几乎人 人能骑自行车,我却骑得不好,不敢在这种陌生地方骑,怕不安全怕闯祸。不过, 我建议你们骑车游玩,我自己闲逛,约定时间一起乘火车回去就好。我没有说出 口的考虑还有,人家姑娘小伙年龄相当,也许已经你有情我有意,或者骑车游玩 中就撞出火化,我一个半老太太夹在中间,岂不碍手碍脚?特莉莎继续笑劝我几 句,你这么能干,在中国骑不好,在法国却能骑,多有意思!但是她最后却宣布, 你不骑,我们也走路,大家在一起更好玩。任我怎么劝说她都不改变主意。   到了那里,虽然排队买票花了几乎一小时,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又轮番去拍 照,也不觉得枯燥。入得宫门,里面的景致夺人心魂。与在伦敦和马德里所展出 的皇家宫廷不同的是,凡尔赛宫将整个皇家园林与宫殿保留为一体。金碧辉煌美 轮美奂的宫殿建筑室内装璜,磅礴大气别具一格的湖中雕塑和喷泉,地域辽阔秋 光潋滟的庭院花园,还有身边青春流溢活力四射的姑娘小伙,一切都令人心旷神 怡。   特莉莎是个可爱有趣的姑娘,一路尽出奇招,让人无限开心。她常常别出心 裁,选定一个造型雕塑,非要指定我们中的一个人站在雕塑前模仿其造型搔首弄 姿摆架式拍照。对我这么个古老又古板的人,她也不依不饶,不过选定的是一个 “华贵端庄”的女王造型。时不时,特莉莎又将我们三人拉拢,让迪阿哥伸出长 长的胳膊,反着照相机镜头为我们三人自拍合影。就这样大家嘻嘻哈哈疯笑疯玩, 很多年我没有这样和年轻人一起疯狂了。和许多中国父母一样,在自己成年的孩 子面前,总有几分为人父母为人师表的正襟危坐。   在华尔赛宫,我最喜欢的是皇家公园里的农庄,那些精巧别致的农家小屋小 院,那些生养在这个范围的鸡鸭牛羊,都严然充满了贵族味皇家气。这一天玩得 尽兴,我们在园里逛了六个多小时也没有走遍。   回来的列车里,特莉莎自告奋勇要在旅店那间简陋的小厨房里为大家做晚餐, 也乘机向我们露一手。于是我们一行冲到小超市和她一起采购物品,再在旅店的 小厨房里为她打下手烧制。因为时间太晚没买到肉类,其它佐料也有限,但她却 用那超过“巧妇”的技能,为我们做出了养眼又美味的素食面(Pasta)和蘸点心 吃的蔬菜酱(dip)。   这一晚,我们陶醉在美酒美食和温暖的友情里。最后我们还交换了电子信址, 说将来要互访,要做终身的朋友。特莉莎还许诺,今后要给我们邮寄她做的拿手 甜点。   回到澳洲后不久,就收到了特莉莎的电子信,说她回到家乡亚利桑那 (Arizona)后,正在忙着创业,建一间面包糕饼甜点店,她邀请我去玩,落款 是一串醒目的XOXOXO。我当然回请她和迪阿哥来澳洲玩,无论去哪里,我全程陪 同。我告诉她,我将来要准备一次两三个月的大假期,先到亚利桑那探访她,到 她的店里实习(做义工)一个月,然后我们一起到阿根廷访问迪阿哥,再一道游 走南美洲的马丘比丘(Machu Picchu),的的喀喀湖(Lake Titicaca),和伊 瓜苏瀑布(Iguassu Falls) 。   六、背包情结   从巴黎起飞离开欧洲大陆的那一刻,我有一种异常的满足感。如愿完成了三 周的旅行,没有因为不适而去调换“正式旅店”,连随身带去以防万一的退热止 痛片、小绷带片都没有动用过。   归途中在汉城停留的两天,为了迅速调整好时差以便回去后及时上班,我在 一家背包旅店订了单人房间。然而,看见住在隔壁集体宿舍的年轻人三三两两说 说笑笑,我居然有些失落有些心生羡慕。嘿,居然还恋上了背包旅店学生宿舍。   回想起来,凭心而论,在这三周的时间里,心情也有过起伏。   在伦敦的第二天,一个美国女子入住我的下铺。她告诉我她已经三十二岁, 不太年青。因为晚上睡得不太好,她对我说,她觉得自己已经太老,不适合住在 这种旅店,她每次最多不超过三天,就得移去正式旅馆。她出来两周,已经觉得 太长了。她的情绪传染给了我,令我也有些惆怅。她都太老,那我呢?这才是我 的第三天,还有长长的三周呢。   不过,次日,我在旅店碰上了一个与我年龄相近的澳洲“老乡”,她告诉我, 她退休后背着背包在欧美四处游历,已经离家六个月,还在兴致勃勃地计划,一 直要游到回家过圣诞。我们相邀去吃饭,听她眉飞色舞地讲她的故事,我又情绪 飞扬。退休后,我也要这么干!   在伦敦的这家旅店,因为事先从网上只预定了三个晚上,到续床位时只能从 原先的十人房间搬到一个十四人间,可谓更上一层楼 。新的房间人多而杂乱, 相互影响很大。一个在欧洲上学的中国留学生直对我说“不习惯”,住了一个晚 上后就搬走了。这对我当然是一种新经历(上大学住的还只是六人宿舍呢),但 也并非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事实上,我的生理反应和适应性也比预期的更好。因 为白天兴致勃勃马不停蹄地走路,我晚上进屋后洗漱完毕倒头便睡。屋里开着 灯,戴上遮光的眼罩照睡不误;半夜被人说话吵醒,咕噜一句翻个身再睡。反正 是自由行,早上睡够了再起床出门。就这样,连调时差也在一两天之内完成,而 回到家后调时差却花了整整一周。   塞纳河畔的巴黎“青年快乐旅店”属于“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条件确实不 敢恭维。窄窄的楼梯显得昏暗污垢,因为只能容一人行走,时时需要让道 (give way)。我的十人房间在四楼,浴室 在三楼,而厕所却在二楼。浴室和 厕所的空间都小于一平方米,因为使用率高,卫生条件可想而知。但至少水是干 净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曾经碰到一个新加坡来的大学生,他问我,这对你很艰苦吧?我父母这一辈 很少人这样做了。我笑答,不能说很舒适,但感觉很好。事实上,我确实不觉得 艰苦。不必去想“当年红军长征二万五”,也无须回忆自己下乡时水库工地的大 地铺,只看看我身边的当今年轻一代,他们能经受,我为什么不能?!   后来有一天,我遇上来自澳大利亚的另两位中年妇女苏和琳达,她们都是退 休后各自出来背包游。年约六十的苏告诉我,她住过一个设在大教堂的背包旅店, 价廉物美每人每晚才三欧元。一百二十人的大房间,床铺两两并在一起,睡觉时 一个翻身胳膊腿都可能互相相撞。半夜醒来,屋里“人气”十足,鼾声此起彼伏 如同交响乐团。她描述的那种阵势,超出了我的想象力。   一位同伴听了啧啧称奇,说,那怎么能住?!   我则连连追问,在哪?在哪?这样难得的人生经历,我也想去尝试一番!   (2010年1月于堪培拉) ※※※※※※※※※※※※※※※※※※※※※※※※※※※※※※※※※※※ 本期编辑:太蔟 本期校对:肖毛 审 稿: 笨狸、方舟子、古平、克己明德、太蔟、肖毛、应帆、紫弦、自如 技术支持:李晓峰、Yawl、李启明 联系人: 方舟子(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xinyusi@yahoo.com 发 行: 新语丝社( 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ISSN 1081-9207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 档:http://www.xys.org     http://www.xinyusi.info     http://xys4.dxiong.com     http://xys2.dropin.org 订阅《新语丝》月刊,请寄信到xys_gb-subscribe@yahoogroups.com 订阅新语丝网站新到资料,请寄信到xys-subscribe@yahoogroups.com 订阅“新语丝之友”,请寄信到xys_friends-subscribe@yahoogroup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