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1997/03 (第三十八期)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本刊另有多媒体版本,存在新语丝家页。            ※ ※                                 ※ ※※※※※※※※※※※※※※※※※※※※※※※※※※※※※※※※※※※                  § 张 矩:卷首诗          §     童 话                  § 中文网讯             §    ·张 矩· 国际网讯             §                  §  她留给我的童话 【牛肆】             §  彩色的雾                  §  和正在解冻的小河 唐 郎:回家过年         §  冰裂开的时候 苏  :大饼油条豆腐浆      §  露出些                  §  在上一个季节撕碎的花瓣 【丝露集】            §  两只美丽的小羊                  §  将在春天 张 矩:诗两首          §  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黄 歧:家乡的小木桥       §  互相忘记 赋 格:寻欢 (连载)      §                  §    在路的那头 【网里乾坤】           §    流传着许多关于阳光的故事                  §    在她到来的时候 方舟子:魔瓶里的精灵是头羊    §    唱着一首好听的歌 亦 歌:“心之忧矣,其谁知之”  §    关于北方的雪地                  §    和奄奄一息的老狼 【网萃】             §    梦见远走的伴侣                  § 冬 夏:人生百味         § (寄自美国)                  § ∽∽∽∽∽∽∽∽∽∽∽∽∽∽∽∽∽∽∽∽∽∽∽∽∽∽∽∽∽∽∽∽∽∽∽ ◆             中 文 网 讯 一、《新语丝》编辑部的邮址改为 xys@compubell.com,欢迎大家向此地址投稿 ,请勿再使用旧地址xys@uiuc.edu。 二、新语丝社发起“百科工程”,号召中文网上各行各业的专家、学者、学生编 写科普文章向一般读者介绍本学科的新知识、新成果,这些文章将收藏在新语丝 家页。详情请见新语丝家页。 三、邓小平逝世,引起中文网热烈辩论其一生功过。《华夏文摘》、《枫华园》 、《东北风》等电子刊物相继出版纪念邓小平专辑。 (以上提及的刊物均可在“新语丝家页·中文电子刊物”找到)               国 际 网 讯   最近的一项调查表明,在北美十六岁以上的居民中,近四分之一使用互联网 ,比十八月以前增长了一倍。女性用户的比例也从十八月前的三分之一增长到近 半数。   去年美国花在互联网上的广告费用达三亿零一百万美元,其中二亿七千万美 元花在万维网上做广告。   在一周之内,美国三所大学的学生发现了微软IE3·0保险上的三个漏洞 。家页作者能够利用这些漏洞改写连线用户的硬盘。这个事故迫使微软推迟IE 4·0的发行。   NCAA的家页近日被人打入,张贴" Basketball sucks? Badminton rules!" 等标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十四岁中学生宣称对此事负责。NCAA 请求FBI调查此事。   越南政府于最近公布法律对互联网进行控制,所有的服务器都要经过政府设 置的过滤网才能与国外相连。 【牛肆】∽∽∽∽∽∽∽∽∽∽∽∽∽∽∽∽∽∽∽∽∽∽∽∽∽∽∽∽∽∽∽ ◆              回 家 过 年                 ·唐 郎· 2月3日   俺这是第一次坐飞机回老家,从飞机上下来,四处这么一瞧,俺老家那飞机 场特像俺小时候住过的马车店,只不过钉马掌的地方改停飞机了,而且大门栅栏 不是木的而是铁的。俺这人好怀旧,这样的飞机场瞅着亲切;而且,时代到底在 进步了。   雨雪霏霏,俺一溜小跑钻出了铁栅栏,俺大姐和俺太太赶紧把羽绒衣给俺披 上,可怜见的,俺从香港走的时候就穿了件小褂。   回家的路上,感觉荆州市的街道比以前的沙市甚至荆沙市脏乱了许多,乱哄 哄的很有朝气。俺很高兴。   回到家中,看到已一年多未见的爹娘身体尚佳精神很好,为人子者的俺自然 很高兴。   又吃到妈妈亲手做的菜了!   晚饭时陪老父亲喝了一盅。 2月4日   回家后的第二天,俺大姐便要远行去成都的婆婆那儿过年。原来是早早要走 的,只是为了等我回来。   大姐比我大五岁,俗话说“长姐如母”,俺小时候,大多是她带着俺玩。还 隐约记得,俺经常是清涕二尺地呆站一旁,看她和伙伴们玩跳皮筋、方格之类的 游戏,于不能加入的懊恼中竟能处之泰然。直到她玩累了,或者到了时间,就扶 着俺的脑袋如拄拐杖般地行回家中。   到了她会骑自行车了,就常把俺放在前架上带出去转悠,下巴极自然地放在 俺的头上,因为她比俺也高不了多少。她是省力了,俺却是极不自在,却不敢抗 议,毕竟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脖颈吃点力算得了什么。   后来,大姐到十几里外的县城去读寄宿中学,到周末才能回家。俺便算着日 子,盼望着大姐的归来,不仅仅是因为她每每要省下零花钱在县城唯一的新华书 店给俺买回小儿书或租些大书回来,还因为她总要在吃饭的时候讲许多遇到过的 趣事。大姐并不多话,却很有口才,常常令爸爸妈妈开口大笑;当然,俺也跟着 傻笑。   再后来,她下了乡;再后来,她当了兵;再后来,她退伍回到老家,在医院 里做了化验员……   俺父母提到俺大姐,常爱说老大是三个孩子小时候中最聪敏的,可惜时候不 对……   俺穿着大姐刚刚亲手打好的厚毛衣送俺大姐一家去车站,真希望能跟她多聊 聊。算算日程,她回来时,俺得回港了。 2月14日   过完了年,琢磨着要消消食,便跑到武汉二姐家去玩几天。   吃过早饭后闲着没事干,出去遛弯。从汉口航空侧路往同济医大前门走,同 济门口有俩小书店,没准能捣腾两本,回来后也好和网友们炫耀一番。   插着手正走着呢,冷不丁一抬头,看见前面食品店的门口挂着两排招贴,上 写“情人节元宵八折大酬宾,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俺一拍脑门,喝!这事 闹的,得亏今儿出来了,要不情人节都错过了。又想,现在网上还不知有多热闹 呢……   继续往前走,看见花店了,红彤彤的一片,跟着火似的。不少小伙子在门口 救火,一个个地往外捧火苗。外面站着些姑娘,个个打扮得跟小妖精似的,在那 儿学脸红……   俺在马路对过看得是眼冒红星,心里却犯了嘀咕,俺也买朵花吧?可这花的 价钱可够买好几斤元宵的,够全家人好几天过节的了……这洋节啥来历俺也不知 道,万一,是不是,啊…… (寄自香港) ◆           大 饼 油 条 豆 腐 浆 ·苏·   上海出来的,几乎都是吃过泡饭,喝过豆浆,嚼过大饼油条长大的。我们小 的时候,一口松脆,撒满香芝麻的咸大饼才三分钱一只,油滚肥壮的油条也才四 分一条。偶而遇上父母亲心情好手头一松,还能奢侈一下吃到四分钱一只的、有 白糖馅子的甜大饼。油里多炸一会的老油条,一咬一口酥,也不过才五分钱一条 。   只可惜那个时代全民皆贫,吃一套大饼油条,也是需要做乖小孩听大人话才 有的奖赏。   我和妹妹慢慢成长发育的时候,脸色总是菜黄黄的不红润。父母亲有些着急 起来,东托西求地想帮我们订牛奶。可是那时牛奶卡是只照顾孕妇新生儿和病人 的。取而代之,父母就给我们订了豆浆。我这个小姐姐从此又多了一项“家务” ,每日清早困势梦恸,就跌跌冲冲地去大饼摊排队“拷豆浆”了。等到拎了小钢 精锅的耳攀攀,战战兢兢地穿过小菜场挤过人群回到家里,常常会溢翻了豆浆, 泼脏了衣襟,甚至烫痛了手臂。   不过这豆浆还是一喝就喝了好几年。直到读了寄宿学校,读了大学,读掉了 一大叠的书,考完了一连串的试,再回到尘世才发现,曾几何时,街头巷尾的大 饼油条摊头,都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咖啡屋西餐厅。   和女朋友男情人一起逛街兜马路,饿了渴了也喜欢在店里随手买一些点心垫 垫饥,可是哈尔滨老大昌红宝石牛奶棚的黑森林椰丝卷蛋塔灌奶油,吃到肚里总 好像不落胃。只有在拐弯抹角的小街僻巷,找到草棚子搭建的条桌板凳拼凑的摊 档,才会欣喜若狂地四处宣扬,日日光顾。因此也有男朋友说我好养活,女朋友 鄙夷我下里巴人。   到了美国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家乡的大饼油条豆腐浆。冰冻的油条在中 国市场总有得买,慢火熨在平底锅上,也能焦黄松脆地凑合;大饼要烘要烤,我 是知难而退了,常常只好去买了墨西哥的面饼子来油煎,打个蛋加了葱花,再裹 上冰冻油条,自欺欺人地号称“葱油饼”;只是新鲜滚烫的豆腐浆,却是怎么也 没找到“仿膳”。   近日里家附近开了一家“四季小吃”,除了供应醉鸡咸水鸭熏鱼那些馋死人 的小菜之外,周末还有堂吃大饼油条豆腐浆。于是每个周六懒觉睡醒,就有得好 去处了。 〔寄自美国〕 【丝露集】∽∽∽∽∽∽∽∽∽∽∽∽∽∽∽∽∽∽∽∽∽∽∽∽∽∽∽∽∽∽ ◆        梦  醒(外一首)          ·张矩·        在梦的另一边        有一片浅灰色的沙滩        月亮缓缓沉没        等不到你回来的一天        在梦的另一边        有一条搁浅的小船        从此风平浪静        大海一步步走远        在梦的另一边        有一幅薄薄的窗帘        时光走过长长的走廊        天空缩成小小的一团        在梦的另一边        有一处静悄悄的墓园        平平淡淡的故事        到底没有讲完        在梦的另一边        有一些隐隐约约的遗憾        …… ◆         秋        北方的风        吹过来        蓝色的        天空一样宽的叹息        金黄        是关于遗忘的颜色        曾经        我们一起走过的小径        一片树叶碎了        承受不了一个脚印        盼望啊,盼望她的来信 〔寄自美国〕 ◆            家 乡 的 小 木 桥                            ·黄 歧·                 家乡的小木桥,伴我度过了好几个寒暑。   小木桥似乎一向都是湿漉漉的。或许是种田人披星戴月,过桥总踏着朝露或 晚霜的缘故,脚底和桥面的相触,传递着沁人的凉意。小桥下的河水,在沉沉的 天色下,黑黝黝的,聚注着神秘。然而那宽宽的河,由两岸掬起的实在是一带澄 清匹练,她有着很奇怪的名字──黄天荡。小木桥,架在两岸向河中央驳出的渚 头上,露出小和窄意来,与栽了垂柳的堤一起,把水面隔成东西两面。   别问我家乡的这条河是否是韩世忠率兵,粱红玉击鼓,把金国三太子的兵马 困于其上的黄天荡。博学的家乡人谁也没有向我这样提起过,或者两地只是共冠 了同一的名号。但我知道把河,村,水田,桑园圈起来的高高围外,川流着的是 槽河,我想象过当年挂了龙旗的官船在槽河上穿梭运粮的繁忙。三十里之外,槽 河衔接的便是不逝昼夜的扬子江,那么故事在这方土地上圆出来也不算勉强。我 回乡来插队后,才发觉世上还有这样一片田园,她古老却依然秀丽,土地上刻划 着世世代代风雨的痕迹。总有那不想从梦中醒来的人对我述说我们一族是远古帝 胄后裔的呓语,隔得也委实太远了些,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要紧的倒是后辈们 自己要长进。这儿确曾是藏龙卧虎之地,在外面闯出世面的长辈数不胜数,当年 在南京做高官的就有好几位。解放了,这些人大多还是在外吃官饭,不过气候已 非同日而语,村子也牵联着萎了下来。青堂瓦舍依旧,民国时办起的中学堂,却 硬生生地迁到了镇上,想必是时下一个小村要保留一所中学有些不配。村子里铺 了青石板的小街不再有铺面和小店,那或由壮汉背纤,或扬帆摇橹的班船也消失 得无影无踪。夏墅,这名字让人听起来有些迷惑的小村,伸出手臂,搂抱了在这 里有着根的青年。   我喜欢在夏夜里捏一根紫竹箫,坐在柳丝拂面的小桥头,缓缓地低吟我心里 的衷曲。乡人们打趣:“鲁伢子,河对面芙蓉菀的华丫头在跟着你唱呢。”我遥 望隔河隐于万杆修竹中的邻村,侧耳细听,却只闻堤上柳叶的婆娑。想来是我停 她也停了。但当我的心沉醉在弄曲中时,这世上即便真的有姑娘在润喉,我也未 必能听得见。例来好事难双全,难全的好事却在心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意念。平 日田头的歇息,“华丫头”和我竟然开始成为乡人们的话题:“都是知识青年, 你们很班配的呢。”我却对“华丫头”的身世、人品一无所知,脑子里只有一片 茫茫的空白。于是生出凭空的构织,但总也不着头绪。   有一个早上,我跨在水牛浑圆的背上,握着我心爱的洞箫,任水牛慢慢地踱 上了柳堤。我听到了很动听的歌唱,我看到了有几个姑娘在河面上伏在腰桶上采 菱。我想起了故事。故事说俊郎或是才郎骑马过菱塘,见村姑在采菱。当然是只 有采菱时外人才有缘得窥村姑那如藕段一般的粉臂,于是会有打情骂俏,或者是 诗词,也许是山歌的唱和。结局是好的风流佳话,就算好事不就也会指那骑马的 俏客去杏花村买醉。我骑的是一匹很蠢相的大水牛,那故事里引出波澜的粉臂实 在是一去不返的陈迹,做田的男女身裹着是一色的青铜盔甲。我以为风流的事是 离开我跑开好远好远了,却有一位采菱姑娘这时抬起头朝我看来,我感觉到她的 目光在我手中的箫上停留了不应该的延迟,我的心在告诉我那该是“她”了。她 并非那种令人一见之下会屏住了呼吸忘却了时空以为阳光晃眼清风裹香的那种绝 世美人,她只是很清秀很端庄很耐看也让人看过之后在脑海里留下很深印象不会 轻易忘记的那种好姑娘。我当时曾有将箫凑到唇上的欲望,但悟出牧童短笛,箫 在牛背上是太不伦不类了,于是任由老水牛带我踏过了小木桥,头也没有偏一下 。   每日下田,经过小木桥,总仿佛听到那动听的歌声,总让人记起从河面上向 我投来的一瞥。没对任何人透露过,她在我心里。这似梦的回味却在一个傍晚撕 碎了。好心的堂妹子敲开了我的房门,她身后站着一位带来的客人。堂妹子说: “鲁哥,这是芙蓉菀的华……。”昏沉的夜色使我一时看不清来人,我马上打开 了灯。我的心颤动了,她是“华丫头”,一个完全陌生的姑娘,她并非我日夜思 念的那只有一面之缘的采菱女!我无法将两位“华丫头”放在心中的天平上权衡 ,一个并非“她”,却在我心中她是“她”;一个确是“她”,但我不愿她是“ 她”。很尴尬地说了些闲话,“华丫头”实在是谈吐很文雅,很有教养的。   那时的年轻人还沉浴在文化大革命的余波中,醉心于理想和抱负,胸怀中炽 燃着忧国忧民的真火,自觉地贞守革命的理念,有如铁石的坚韧。我期望里的“ 她”该是能随我面对革命风雨锤炼永不却步的同志,我相信在我们的肩头承负着 世界革命的重任。别嘲笑我们那一代人的真诚,虽然后来的现实风扬了我们的梦 幻,但当年年轻人的赤子心灵确如刀刻斧琢在历史碑石上的一行注脚,经年代的 洗刷而存留,愈见其珍贵。我尝试与“华丫头”探讨人生,却发觉在涉及目下时 事的谈论中她眉眼间瞬闪过的规避。“华丫头”是我可能在将来长相厮守的伴侣 吗?   堂妹子来讨我口信:“如何?”只有一丝不着意的微笑留在嘴角,我年轻但 我世故。堂妹子见我不答,会意出做红娘的艰难,于是将“华丫头”的身世尽行 抖出,如数家珍。“华丫头”的父母都在北京教书,在荡涤一切“污泥浊水”的 风暴中,虽免于屈做黄泉下的怨鬼,却难逃在“牛棚”里洗刷的狱炼。“华丫头 ”是独生女,父母不忍送她去塞外插队,于是回到了原籍投亲。原来如此。印象 与实际吻合,我很得意自己的观察。很有一番冠冕的说辞,明知堂妹子将是向华 丫头”学舌的鹦鹉,在尚未最终确立观念的情况下,轻轻丢过去一个“等”字。   我开始了与“华丫头”不冷不热的交往。采菱女在日月的流逝中,逐渐地淡 去。我发觉世事总以人不能想象的方式在作弄人。在一次全公社的知青大会上, 我又见到了采菱女。我们叫“插队知青”,她算“回乡知青”,她是生于斯长于 斯学校毕业后留于斯的知识青年。她很有要与我结识的倾向,且健谈,谈吐中多 有当时很时髦的言词,确实出我意料。也许,她才是我欲寻觅的知音?凭空添出 一股迷茫烦恼在心头。   我的一个同组织的“战友”不期找到我这儿。“在抓我。”他说,“路过这 儿,来落一下脚。”我们那七人小组很在城里出过一阵风头,如今蜇伏在各地, 仍不断于书信中探讨革命的理论。是夜,我们剪烛长谈,我向他述说了两个“她 ”。我的“战友”很沉思了一阵,“不管是哪一个,是否她能在你有事的时候, 仍然坚定不移,为你担风险,甚至坐牢,就象杨开慧女士那样?”我没有答案, 我对两个“她”均无深一步的了解。不过,我想我有了选择时该把握的准绳。我 挽留我的“战友”在我这儿避一避风头。“不,”他说,“我要去长沙,那儿一 中的几个小组都是些左派,在他们那里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我和长沙一中的几 个同志曾会过面,他们真是很激进,连中央文革都点了他们的名。我送“战友” 上路,过了小木桥,竟见“华丫头”迎面走过,很不经意地打了招呼,擦肩而过 。“这就是华……。”我的“战友”转身注视了“华丫头”逝去的背影,“她不 错。”他说。怎么不错?他没说,我也没问。   我很为我的“战友”惹上些麻烦。在他离开后不太久,竟先后来过几批外调 人员,询问关于他及我们过去的小组的事。我本以为可以“不了解”搪塞过去的 ,不成想来人均胸有成竹,“年轻人嘛,犯点儿错误不要紧,改了还是好青年嘛 。”他们从背包里摸出厚厚的“材料”,“你看,你还为他打掩护,他自己却早 就什么都说了。这里还有你给他的信呢。”我很愕然,我很看重的“战友”在关 键时刻竟会如此的招架不住。我筑起的防线溃于一旦。“革命者从不隐瞒自己的 观点”,我为自己找到了为当时行为辩护的理由。我和来人很合作,我们的小组 都想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回避。真是太年轻了,平时推崇的铮铮铁 骨烟消云散。沮丧之余尚可宽慰的是,他们来的目的似乎只为了落实,我提供的 “材料”对他们来说无甚新意。“还有别的吗?”这是他们挂在嘴上的不变问句 。我诧异于他们从谁哪儿搞到的如此详尽的事实,莫非小组里每个人都以“不隐 瞒自己的观点”向外调人员进行了潜移默化的灌输?在之后的相当一段时期内, 我颇消沉,紫竹箫无端被冷落,挂壁处蒙上了蛛网及轻尘。只是踏上小木桥时, 会想起它,久违了。   她们都对我一如既往,我也不再胡思乱想,我都挺不住,对她们,有什么理 由用更高的标准要求?不时地也想想自己,反正已苦到种田的地步了,也想不出 再“放”能“放”到哪儿去,心中释然,又常去小木桥上弄箫,我知道她们在听 。   哀莫大于心死,对前途已灰灭了心却被伟人的一句话又复燃,大学又要办了 ,要招“工农兵学员”。跑了好多路,终于有被推选参加考试的资格。有很足的 自信,也确是很轻易地应付了不难的考题。我胸有成竹,尤其是乡间传说我是全 公社考试成绩最好的考生后,我是春风得意,又充满斯人必当大任的傲气。小木 桥头,箫声好像能撕云裂锦。   陶醉却未持久,在得知选送去上大学的另有其人之后,我犹如被人当头棒击 ,几乎无法自持。在我眼里,周围的世界已毫无色泽,生活也了无意趣。我被告 知是有人向公社递了一张纸条:“其同夥是‘五.一六’”而断送我在“政审” 关头。谁呢?乡里人连争取考试资格都淡然,决无与我相争的道理。把我压下而 抬高自己的,必是与我一起坐进考场的知识青年!我近似疯狂地把所有的人都想 得极坏,而把平时与我最接近的人想得更坏,我猜出了对我用了手段的人是“华 丫头”。她是成绩仅次于我的全公社最好考生,她对我说过她在北京的父母是如 何地期望她这次能够成功,她是唯一见我接待过我的“战友”的人,她恨我,因 我至今还没有对她有一丝一毫明确的表示。我对“华丫头”罗织了一切我可以想 象出来的蛛丝马迹。我恨她恨到了极点。   失去了理智的人是可怕的。我在苦想之后得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结论之后第 一次见到“华丫头”时,向她泼出了脏水。恰是在小木桥头,我们又相遇。她才 想开口,却觉察出我脸色的阴暗,正在她诧异之际,我的话丢了过去:“挺得意 吧?遗憾的是你也没有去成。”她一时并未理解我在说什么,嘴张了一下,眉头 开始锁紧,脸上极剧地泛红又在瞬间褪得毫无血色。我没有再看她,从她身旁径 直走过。我想她会惭愧,也许她会哭,但那不重要,我只想出一口气。我要让喜 欢对别人做手脚的人知道报应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再和“华丫头”打过交道,她也似乎是有意地在避开我。我不再到小 木桥上去弄箫。紫竹箫不因“华丫头”而随我下乡,却因“华丫头”的淡出而失 去了再存在下去的意义。我折了紫竹箫,抛进小木桥下深沉的荡里。   几年以后,“华丫头”以“病退”为名回了北京父母身边。她走后堂妹子给 我带来一张纸条,只有三个字:“不是我”。堂妹子怕是事先早就不守规矩地看 过了它,然而这只有当事人能理解的三个字怕是她根本无法猜详得透。我如再次 被人当头棒击过似的呆住了。她没有做多一丁点儿的解释,我却从字中读到了更 多的心酸。我委屈了她,在我背后做手脚的那“不是她”。我委屈了她,倘使当 时她来向我辩白也许不会有这么长久的误解,但那将使充满个性的她“不是她” 。我委屈了她,本来乡人总是戏说我们是班配的,但我的幼稚使得她“不是她” 。我实在是委屈了她太多太多,她是如何背着这样的压力渡过乡间的苦闷的?我 无法想象,我对她只剩下了敬意。   在我离开我的故乡,告别夏墅,告别黄天荡,告别家乡的小木桥时,我终于 了解到向公社报告过我的人竟是那另一个“她”,我曾经梦中误以为是“华丫头 ”的采菱女。我没有恨她,我只恨我自己。在回首自己在无知中铸成的众多终生 遗憾之后,我早就清醒地知道自己已失去了裁判别人的资格。况且,才下乡几年 就迫不及待地要跳出种田这一行的我们,是该理解采菱女她们从小在乡下长大而 在机遇向她们相招时所涌起的那种迫切。   我站在小木桥上在向四周注目时,心里有一句话想说:华丫头,你肯接受我 由衷的悔意吗? 〔寄自美国〕 ◆              寻   欢                               ·赋 格·                                (四)                   路过坟地时,几家教堂次第敲响晨钟。路面坑坑洼洼,骑车上下跳跃,钟声 跟随左右:同音重复,或者几个音符排列来组合去,复杂一些的是圣咏的调子。 独奏的话都会纯净动听的,混在一块儿互相干涉,就成了聒噪。   这片坟地里有没有小玛丽亚的遗骸?若有,是哪一座坟茔?她的魅力是否依 旧?巫婆变作厉鬼,会在鬼节现形吗?或者在万圣节?   城里的大小墓地,无论新教的旧教的,都宣称拥有小玛丽亚的骨殖。谁叫她 葬得不明不白,闹出这等悬疑。老玛丽亚所在的圣路易一号墓已成为新奥尔良的 一处圣地,墓碑上被巫道的信徒们画了无数的红×。据不可靠的传说,小玛丽亚 葬在圣路易二号墓,墓碑无字。很多人前去寻寻觅觅,以为找到了,就在无字碑 上画一个×,围绕墓碑转三圈,跳三跳,让女巫的魔力附身。   坟地也是一大奇观。奇就奇在独特的丧葬方式:地面上垒置棺椁。死人不埋 地下,是新奥尔良的规矩。原来,这里地势低洼,棺材若埋进土里,没法固定, 在泥浆里上下浮游,真真死了也不得太平。若在棺材上凿孔,乾脆让它进水,内 外平衡,棺材倒是稳定了,可这样一来里面的先人岂不泡在泥水里受罪?无奈只 好把它晾在地面上。同族的死者葬在一处,一层层垂直地往上摞。   正午烈日高高挂,我挥汗走访法国区北端的圣路易一号墓。这里葬的多是名 门望族,石棺一具压着一具,堆得比活人还高。十八世纪的枯骨与我平起平坐, 二十世纪的新鬼就高高躺在半空中了。过去有个“浪漫”的传统游览项目:月夜 访鬼,如今已不再提倡。倒不是觉得夜行坟场太毛骨悚然,而是害怕埋伏于坟墓 背后的强盗。人比鬼可怕,此话不假。   敢于月夜访鬼的胆大之徒,多半是文艺爱好者。怎讲?原来,新奥尔良有一 位女蒲松龄,安妮·莱斯,以写鬼故事出名。书迷们鬼迷了心窍,就要去实地体 验一番。女蒲松龄住在上城花园区,离家不远处就有一片壮观的拉法叶特一号公 墓,想必是从那里挖得灵感。花园区的楼房巍峨堂皇,坟场比之竟丝毫不差:大 街小巷纵横交错,坟墓如住宅,有院子、栅栏,墙头甚至有风雨檐,分明是一座 死尸之城!有人把它与巴黎的拉雪兹公墓相比,可拉雪兹公墓并无此等奇观:全 家老少、街坊邻居、公司上下,几乎同时从花园区的房子里一锅端到墓地。这是 怎么回事?   瘟疫的功劳也。新奥尔良人擦掉眼泪,请来爵士乐队奏几曲热闹的吹打乐。 谁说死亡一定是沉痛悲切的事?讲个好笑的故事吧:西郊的梅特里墓地,原是跑 马场。俱乐部只对克里奥贵族开放,扬基佬一概被拒之门外。有位气愤不过的扬 基阔佬,发誓要让俱乐部的克里奥成员统统葬身于此。若干年后,这个愿望实现 了:他用巨款买下跑马场,转而改造成庞大的墓地。俱乐部的人们老死后,择近 处下葬,自然而然全部被梅特里墓园容纳。这算不错的报应。故事还没完,扬基 佬大概没有想到,他附带实现了最初的愿望──加入跑马俱乐部:自己在百年之 后,也进了梅特里墓园。这又是一个不错的报应。自掘坟墓,报应的报应。   新奥尔良的死鬼多,圣贤也多。十月底的鬼节过后,万圣节接踵而来。死鬼 和圣贤,你方唱罢我登场。鬼节里装神弄鬼,开开玩笑罢了;万圣节才是正儿八 经祭鬼的日子。十一月一日这天,类似中国的清明节,家家户户上坟扫墓。天黑 之后,孩子们点燃蜡烛,粘在小沙蟹的背壳上,在坟地里放生。星星点点,鬼火 一般,四散开去。   扬基佬总结说:克里奥人和中国人有两个共同特点。之一是崇敬祖先。                 (五)                   之二是嗜食米饭。   这多少让我感到亲切。新奥尔良名满天下的菜肴里,少不了“路易斯安那米 ”的香味。传说是中国人最早在北美种植稻米,并教会克里奥人吃米饭的。今日 在新奥尔良,移民潮的痕迹还在,早年德国、爱尔兰、意大利、犹太人的社区依 稀可辨,唐人街却消失了。只有海鲜什锦饭 jambalaya 和海鲜浓米汤 gumbo, 唤起一缕似是而非的乡愁。   克里奥人和中国人一样贪嘴好吃,也善于烹调。即便在快餐当道的今天,他 们仍然象粤人饮早茶那样一顿饭可以从上午十点钟吃到下午两点,还从“早饭” 和“午饭”拼凑出一个新词brunch,意思是两者的结合。   美国普遍缺乏饮食文化,新奥尔良是一枝独秀。细枝蔓节不论,这里有两大 派别:克里奥和卡金( Cajun ).二者风格的差异,犹如爵士音乐和乡村音乐的对 比──前者精致,适合城里贵族的口味;后者随和,为乡下百姓喜爱。克里奥菜 肴更多地继承了法式大餐的考究作风,色香味、用料、火候毫不含糊。相比之下 ,卡金菜完全是一派村夫性格,大量使用辛辣的调料,吃起来刺激。两种菜系没 有明显的界限,既互相影响,也受到其他烹饪方式的影响。gumbo和jambalaya就 分别是变异了的非洲菜和西班牙菜。   卡金人其实算不得新奥尔良居民。说来也惨,这批法裔加拿大殖民者被英国 人逐出家园,沿海漂泊,无人收留,直到“深南方”的路易斯安那,遇到同胞, 才有了栖身之地。从此深居沼泽,当“桃花源”的遗民。至今还有人说变了味的 法语。他们大都做了渔民,菜谱上海鲜为主。   提到海鲜,不能忘怀每年暮春上市的小龙虾。大约狂欢节后一、两个月,这 种硕头、长爪的节肢动物就纷纷在新奥尔良登陆。只消去超级市场,抄它十磅二 十磅回来。正当季节,卖价很贱。蒸熟后通体鲜红,作料已配好,辛辣可口,最 适于狐朋狗友聚会,率性席地而坐,每人面前两大张报纸,分别用来堆放小山似 的龙虾和尸壳。尽管只是熟吞死剥,仍然有大屠杀的磅礴气势。   吃小龙虾应佐以啤酒。不要别的,单单中意土产的 Dixie牌。名字听起来已 有南方的醇厚味道,酒更是香酽佳酿,不同于美国通行的清水啤酒。饮者在新奥 尔良是能留其名的──这是美国唯一的允许在街头饮酒的城市。法国区特产一种 叫“飓风” (Hurricane)的鸡尾酒,名字够惊人的了,颜色是更骇人的血红,野 性十足。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手持一杯红色“飓风”在街上游荡,活象贪欲的吸 血鬼。   在文雅的一面,新奥尔良的咖啡也有独到之处。奶咖啡(cafe au lais)比法 国的同名饮料多含一种成份:菊苣块根的碎末。本来是内战围城时期的发明,用 来冒充当时属于紧缺品的咖啡豆,不料咖啡变得更浓郁,略带清苦的香味。品奶 咖啡的最好去处无疑是杰克逊广场旁边的“人间咖啡”(Cafe du Monde).有所谓 “不到‘人间’就算没到过新奥尔良”之说。“人间”永远不关门,而且也没有 门,四壁敞开着面对广场的五光十色、芸芸众生。   油煎甜点 beignet是奶咖啡的好搭档。一碟三个金黄色的方形面疙瘩,质地 疏松,表面扑满糖粉。咖啡和糖粉不慎洒在狭小的茶桌上,桌面又黏又湿。也许 ,坐在这样的茶桌旁,最能体会新奥尔良式的闲适生活。视野里朝夕变迁的浮生 图画就像百年前图卢兹─劳特累克和雷诺阿的作品,只不过,“人间”背后的那 条河不是塞纳河,而是密西西比。   新奥尔良的红豆粥近年风行美国。它其实并不好吃,因为本来就是一种偷懒 的食品。按照传统,星期一是家庭大扫除的日子。主妇们忙里忙外,洗衣扫地, 就顾不上认真做饭。炉火上炖一大锅红豆粥,任其慢慢地熟,不用操心。时至今 日,大小饭店里星期一的午餐还是少不了一碗红豆粥。   红豆粥是南方老式家庭生活的温馨回忆;另一则有关小吃的故事,联系到本 世纪二十年代大萧条时期的工人运动。当年,街车司机罢工,引出一种著名的三 明治“可怜家伙”(po-boy) .故事说的是,司机囊中羞涩,只有几个铜板走进下 城一家小饭馆,不知吃什么好。那老板同情地叹道:Poor boy! 切开面包做了一 个三明治,po-boy由此得名。再普通不过的三明治,也能变得内容丰富,里面同 时有虾、蚝和真正的蟹肉!   法国区汇集了许多武艺高强的厨师世家,牌子最响亮的家族老店要数波旁街 上的“安东尼”。那是一百五十年不倒的老字号,共有十五间装饰得美仑美奂的 餐室,据说连吊扇都是古董。传世名菜有鳄鱼汤、“洛克菲勒牡蛎”。   和“安东尼”这种贵族派头大异其趣的,是新奥尔良众多的简易餐厅。上城 黑人区一角,小孩骑着车左冲右突,无所事事的男人们四处晃荡,头上缀满发夹 的女人们坐在板凳上乘凉聊天。小屋一间,墙头两字:"Soul Food" ,字迹斑驳 ,门庭破敝,却有普通百姓的亲切态度。裸露的灯泡吊在木板桌上方,和凡高画 的阿尔城的咖啡店一样。黑人把他们的烹饪方式叫"soul",很有那种直入灵魂的 同名音乐的味道:沉郁,辛辣,荡气回肠。                 (六)                   电车道铺在街心岛上,与汽车道、人行道井水不犯河水。街车轰轰隆隆,不 急不慢,以旧时代的速度和仪态碾过大学区、花园区、商业区。从上城到下城, 平行于密西西比河的圣查尔斯大街像一道新月的圆弧。弧线末端与运河街相交, 这条没有开凿引水的“运河”算是新区和旧区的楚河汉界,“河”心岛屿又称中 立地带(neutral ground),颇有休战停火的意味,令人遥想克里奥人与美国人壁 垒分明、不相往来的年代。内战结束后,鸿沟渐平,停火线上奔跑着大名鼎鼎的 “欲望号”街车。   “欲望号”已失踪多年。欲望成了一面旗帜。   天黑后,一拨一拨的人埋头往波旁街里去。在电车站,隔着运河街能望见它 的入口。都说波旁街灯红酒绿、夜如白昼,但最初一段并不教人相信。灰秃秃空 荡荡的墙背,点缀着个把吹号的黑老汉。时而尖利时而低回的声音象突围不出的 旋风,在巷子口巡回反射。不过,往深处张望,闪烁的灯光已经隐约地辐射来了 热烘烘的空气。不一会儿,波旁街就正式以成排的脱衣舞厅迎接你。门口黑洞洞 的,只听见震天的摇滚乐。探头探脑时,已有油腔滑调的人物闪出来说:“进来 吧,一块七毛五一杯啤酒,不收门票!”   橱窗里供着当家花旦的“原装”照,关键部位稍作掩饰,不至于失去仅有的 一点神秘。脸上抹得过份浓艳的舞“女”实际上可能是易装的人妖。   正人君子不免被四面涌来的浊流呛倒,但我初访法国区,就和一群看客随便 踱进一个黑洞洞的门,要了一杯一块七毛五的酒。   那种肉的全方位展览──大多是粗劣的肉--让看客的胃不大舒服。先是一 个轻度浮肿的半老徐娘,心不在焉地扭着脱着,时而猴子似的在两根竖杆上攀援 腾挪。接着,一位体积庞大的脱嫂以更加凌厉的冲锋姿势上场,三下五除二地打 发了全部披挂。她甩去最后的遮羞布时,不耐烦的表情写在脸上。   这一带散布着各色小型的性商店。陈列品大致是淫具、书刊、影带,凡此种 种不一而足。只消注意门前悬挂的T恤,就知道铺子里卖的是什么药了。衣服上 画着各种性交姿势的骷髅,或者是不同形状的成熟女性胸部。   最热闹的一家酒吧,名字就叫做"Desire"。霓虹灯起劲地为这个词加圈加点 ,惟恐人们不知,“欲望”就是波旁街的真名。   与恣睢狂放的色欲比起来,食欲在波旁街表现得温文尔雅。有几家格调极为 雅致的法式餐馆,不动声色地厕身于人肉铺中间。露天花园里,烛火摇曳,就餐 的人们礼服整齐,细嚼慢咽。侍者立在拱门前毕恭毕敬地向每个路人递上菜单。 上了年岁的饭店,菜肴里不仅是厨艺,也是历史传奇。殖民时代,波旁街就已是 纨裤子弟、贵妇人和自由女奴流连的地方,餐馆也是演出风流韵事的舞台之一。   爵士乐从敞开的店门涌出,正好给门外的黑小子作踢踏舞的伴奏。警察骑着 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踏进街心。一个旅游者不留意踩进了街边凹槽的积水,懊 恼地跺着湿鞋。浑身纯白的新娘和上下玄色的修女消失在教堂后花园。身着寸缕 的脱衣舞女在两场的空档溜出来,倚在墙边打投币电话。的笃几声,骡车从街角 的小巷转悠过来。对面楼上,落地窗前,有人也在观察波旁街的动静,我们视线 相对,彼此会心。   往深里去,热闹渐渐留在了身后。这里更象住宅区,寂静中显出几分落魄残 相。路上洒了些酒瓶碎屑,门窗破缺的屋子里晃出几个奇装异服的痞子。转身往 回走,声音和色彩复又丰富。“欲望”酒吧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着,为各种步 态的行人和各种性交姿势的骷髅图案投上戏剧性的光斑。 (未完待续) 〔寄自美国〕 【网里乾坤】∽∽∽∽∽∽∽∽∽∽∽∽∽∽∽∽∽∽∽∽∽∽∽∽∽∽∽∽∽ ◆         魔 瓶 里 的 精 灵 是 头 羊                         ·方舟子·                 二十年前,当遗传工程刚刚起步的时候,面对这个将会彻底改变人类社会的 幽灵,人们忧喜参半。一些国家纷纷制定了限制遗传工程的研究的法律,防患于 未然。不管是喜是忧,人们的见解却是很一致的:下一个世纪将是生物科学的世 纪。二十一世纪即将来临,生物学家们也紧锣密鼓地迎接自己的世纪的到来。去 年评出的十大科学新闻,倒有九条属于生命科学。其中的头条新闻乃是美国的N ASA发现火星曾经有过原始生命的迹象,尽管许多科学家对此结论的可靠性表 示怀疑,美国克林顿总统却马上宣布要增加对火星研究的经费。今年的头条新闻 ,无疑会是苏格兰罗斯林研究所的生物学家威尔穆特等人克隆出一头绵羊。对此 生物学界是一片惊喜的欢呼,而英国政府的反应却是决定减少此项研究的经费。 该研究室做出了划时代的发现,却陷入了财政困难。两条头条新闻的结局是如此 的不同!   我们还是先来看看这头被许多人视为魔鬼的名叫多莉的母羊是怎么产生的吧 。威尔穆特等人采用的是一项叫做细胞核移植的常规技术。他们先从一头六岁的 白羊的乳房中取出一个细胞做为供体,在体外加以培养、增殖,然后让这些细胞 挨饿处于休眠状态。另外从一头黑脸羊的卵巢中取出未受精的卵母细胞,除去细 胞核,做为受体。把乳房细胞和去核卵母细胞混在一起,加以电击,两个细胞就 融合在了一起,或者说,乳房细胞的细胞核转移到了卵母细胞中。在电击刺激下 ,卵母细胞也开始分裂、扩增,生成了胚胎细胞。威尔穆特等人把胚胎细胞植入 另一头母羊的子宫,五个月后,生出了一头羊羔,命名为多莉。他们共用了27 7个融合的卵母细胞,最后只有这一个成功了。多莉像它的供体,是白羊,而不 是黑脸羊。分子生物学的测定也表明,它与提供细胞核的那头羊有完全相同的遗 传物质(确切地说,是完全相同的细胞核遗传物质。还有极少量的遗传物质存在 于细胞质的线粒体中,遗传自提供卵母细胞的受体),它们就象是一对隔了六年 的双胞胎。多莉没有父亲,它是通过无性繁殖——或者说克隆——而来的。   细胞核移植并不是一项新技术,早自五十年代起就已开始应用。因此毫不奇 怪,在多莉诞生的消息传遍全球并引起轰动之后不久,美国科学家也宣布克隆出 了猴子,比克隆绵羊还要先进;而台湾的新闻媒体宣称在几年前台湾科学家就已 克隆出了猪和老鼠,早就赶英超美了。事实上,这些所谓的“克隆”,移植的都 是早期胚胎细胞的细胞核,而不是乳房细胞这样的体细胞。胚胎细胞是经过受精 而来的,因此不管是美国的猴子还是台湾的猪和老鼠,它们都有父有母,它们的 遗传物质与父母都只有百分之五十的相同,跟正常产生的动物并无不同。这并不 是克隆。移植胚胎细胞核也不是台湾首创,各国的生物学家已做了几十年,并无 新闻价值可言。   早期胚胎细胞是还未分化的细胞,具有“全能性”。随着胚胎的发育,它的 细胞不断地分裂,细胞核中的基因有的被表达,有的被关闭,细胞也就逐渐分化 ,变成了各种各样有不同功能的体细胞。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至今我们仍不甚明 了的过程,牵涉到许多能改变基因结构的酶和其它蛋白质因子。分化的结果,使 体细胞核中的基因结构与胚胎细胞核中的基因结构截然不同。因此,移植胚胎细 胞核到别的卵细胞中让它继续发育是很容易的,而要让体细胞核恢复发育,则相 当于让发育的时钟从终点倒转到起点重新开始,可以想象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 事。在多莉诞生之前,这方面最好的纪录是在七十年代剑桥的戈登把青蛙皮肤细 胞的细胞核移植入去核的蛙卵中,有一些胚胎发育成了蝌蚪──但也仅仅到了蝌 蚪,没有一个能够完成发育变成青蛙。以后也不断有人试图移植各种动物的体细 胞核,没有一个成功的,因此大家就认为生物的发育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也 有人预言,要逆转发育过程克隆出高等动物,恐怕要等到2050年我们对发育 的分子机制有了透彻的了解之后了。   多莉的诞生推翻了几十年的教条,证明了细胞发育的可逆性。毫无疑问,这 是一个改写了教科书的重大成就。但是我们还不能确切地知道为什么多莉会成功 。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威尔穆特等人在移核之前,让乳房细胞挨饿处于休眠状 态。这时候,细胞停止了分裂和复制DNA,关闭了绝大部份的基因。很可能, 在这种状态下,其基因结构与胚胎细胞的基因结构相似,移植到卵母细胞中后, 卵母细胞质中的蛋白质因子就不会觉得有太大的困难编排新的细胞核让其发育。 这是一些什么样的因子我们一无所知。我们也不知道其它的体细胞是否也能被用 来克隆。象神经细胞、肌肉细胞这种高度分化的细胞的发育大概是完全不可逆的 ,也就不能被用来克隆。我们也不知道年老的体细胞是否能被用来克隆。细胞的 老化会使DNA受到损害,因此大概也不能用来克隆。这些,当然都只是一些猜 测了。   事情如果仅仅到此为止,那么就会象在火星中发现原始生命一样,不过是跟 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毫不相干的一件科学奇闻。但是,这并不只是发育生物学上的 一项理论突破。它有着难以预料的无限广阔的应用前景。   这项研究,一开始就带着应用的目的。与威尔穆特实验室合作的一家生物高 技术公司通过转基因技术,把编码某种蛋白质的人类基因转入羊中,羊分泌的奶 中就能含有这种蛋白质,提纯后可用于治疗人的遗传病。但是这种转基因技术的 成功率很低,即使成功后也不能完全保证在有性繁殖过程中不会丢失而传给下一 代。在克隆技术成熟后,只要有一头转基因羊,就可以成批克隆,并且保证基因 不会丢失。同样,对具有优良性状的家禽、家畜,也可以通过克隆大量繁殖加以 保留,而不必担心会在有性繁殖时被不良的基因所污染而变质。濒危的物种也可 以通过克隆加以保护。可见,这项技术在医疗、畜牧业和野生动物资源保护等方 面都有重大的用途。就基础研究而言,克隆意味着对被研究的个体在空间上加以 扩增、在时间上加以永远保留、在方法上能在克隆群中有选择地制造突变观测其 后果,这项技术的成功和成熟,将会象基因克隆、单克隆抗体技术一样,对遗传 学、发育生物学和基础医学的研究产生深远的影响。   这些自然是以后的事了。但是公众们却已经开始感到恐慌。最近的一项民意 调查表明,绝大部份美国人表示他们不愿食用克隆动物,尽管克隆动物与有性繁 殖而来的动物除了生产方法不同外,在其他方面完全相同。而人们最为恐慌乃至 恐怖的,莫过于克隆技术会被应用到人类自身。   人和羊的遗传、发育机制并无太大的差别,因此从理论上来说,羊能够被克 隆,人也能够用相似的方法被克隆。近日有报导说比利时的科学家已克隆出了人 。这可能只是谣言,但这种可能性是始终存在的。英国早有法律禁止克隆人,美 国相关的禁令几个月后也会出台,而德国政府干脆呼吁制定一项国际法禁止克隆 人。但是法律从来就不是万能的,它既然禁止不了其他的违法行为,我们也不能 指望它就能禁止得了对人的克隆。即使有一项国际法,也会象其他国际法一样, 约束不了敢于践踏国际法的强权国家和黑箱作业的集权国家。因此可以预测,人 的克隆只是早晚的事。   何况,人的克隆并不只是科学上的好奇,在医学上自有其价值。它可能是不 孕患者的最后希望。想当初当体外授精技术(即所谓“试管婴儿”)刚刚问世的 时候,也掀起过轩然大波,慢慢地也被公众接受了。体外授精技术需要精子、卵 子都正常才能成功,如果不孕的原因是由于不能产生卵子或精子,体外授精是无 济于事的,除了克隆,别无办法。我们是否能够否定这些患者养育儿女的权利呢 ?如果有人老来丧子,希望能通过克隆传宗接代,我们是否能忍心拒绝他们的要 求呢?如果一对热恋的情侣中有一位因故丧生,幸存的那位要求用克隆为死者留 下遗腹子,我们是否无法接受这样的浪漫?   无论如何,现在是从政界人物、宗教领袖、一般公众,到生物学家,包括威 尔穆特本人,都众口一词认为克隆人是不道德的,是必须被禁止的。而其理由却 很简单:或曰“人不能当上帝造人”,但这种宗教、哲学的理由对于非信徒来说 不会有任何说服力;或曰“每个人都应该是唯一的、独特的”,就算这是一条不 可违背的公理,人的克隆也并不违背。相同的遗传物质并不能决定人就有相同的 思想和行为。每个克隆人都会是唯一的、独特的,就象每个孪生子是唯一的、独 特的一样。就算希特勒被克隆,他未必就是杀人魔王,同样,爱因斯坦的克隆也 未必就会成为大科学家。至于有人想象会有暴君用大批的克隆人组成军队,或有 富翁会克隆自己制造一个器官仓库随时移植、更换,那已是属于科学幻想了。   人能否克隆是值得讨论也应该讨论的。在未有充份的讨论之前,就想当然地 反对、禁止人的克隆,乃至限制所有的克隆技术的研究,将会妨碍生物科学的发 展和人类社会的进步。克隆技术远不如核武器可怕。既然人们并不因为核武器的 发明和使用而刁难物理学,又何必因为克隆技术的发明而为生物学的研究制造种 种障碍?科学本身是无罪的,有罪的是妄用它的人。多莉已经从魔瓶中走了出来 ,而且不会再缩回去。这个精灵带给人类的将是福是祸,完全取决于人类自己。 〔寄自shif@uhura.cc.rochester.edu〕 ◆           “心之忧矣,其谁知之!”                           ·亦 歌·                  俗话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女不看《西厢》。”这话听 来玄乎,细想却颇有道理:想那《水浒》尽教人如何剪径落草用人心人肝做醒酒 汤什么的;小毛孩儿看了不免要琢磨这汤滋味如何,上二龙山去该用什么切口等 等,不学着去十字坡卖狗肉馒头就算是家里教导有方的了。而《西厢》里则通篇 “淫词艳曲”,当年林家妹妹曾斥之为“混账东西”,可见大家闺秀都是避之如 蛇蝎。妙龄姑娘若是误读了,自然会满心里思量爬那墙头该用多长的梯子,钻那 狗洞该头先还是脚先,那手绢绣球如何抛得巧丢得妙等。可见该书易诱女怀春, 惑人身心。《三国演义》虽无前两书之通病,且史料丰富,情节跌宕起伏,上至 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为之津津乐道,为饭后茶余一大消遣。然说穿了,此 书乃是一本计谋大全。年过半百的人都已久经世故,洞察人生,对世间的尔虞我 诈深有心得,若再读了《三国》,在用计斗智上定会如虎添翼。在此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之时,对此书尤应敬而远之。不过当今提倡改革开放,要是能从亮叔那 儿偷些拳头,扎些草船去扶桑“借”点日元,或是帮中资公司在华尔街摆摆空城 计等等,那倒应以与推广。只是曹操这硕鼠坏了整锅三国八宝粥:在书中不是让 人“望梅止渴”,吃“鸡胁”就是让“割发代首”“冤斩粮草官”等等,虚虚实 实真真假假,诡计百出,为後人在理屈词穷,走投无路之时如何瞒天过海,蒙混 过关留下了诸多法宝,实是与世无益,仿效不得。因而老不看《三国》,老更不 能学曹操。後人因恨其奸诈,只让他在京剧里扮白脸,什么《击鼓骂曹》,《捉 放曹》等也成了经典保留曲目。更使他臭名昭著的是他在戏中那句咬牙切齿的道 白“宁让我负天下人,而不让天下人负我”,一想起来就让人心惊胆颤,毛骨悚 然。可不知怎地,教育部竟将他一首写乌龟的诗编进了小学语文课本,什么“神 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 心不已。……”诗虽不错,可一念及作者的重大历史污点及其生活作风问题,多 数人便也恨屋及乌,薄人及诗,对曹操的诗文也是──用傅青主评赵子昂的话来 说:“……薄其人,遂恶其文。”   “薄其人”一说是有相当历史根据的。胡适在《三国》序里曾引用过苏轼在 《志林》中的一段话:“涂巷中小儿薄劣,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 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辄蹙眉,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 。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可见曹操在宋朝就已成了过街老鼠。使人 百思不解的是堂堂魏武帝怎落了如此多把柄在罗贯中手里,竟被弄了个遗臭万年 ?兴许曹操当年给演义家的赞助费太少也未可知。不过俺大可不必替古人担忧, 有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俺何事?只不过前些日子去一姓曹好友家吃 饭,浮得几大白后便开始三黄五帝。至说三国事,好友勃然拍桌大怒,自认其是 曹操N代子孙,说那该千刀万剐的罗贯中辱其先人太甚,写了本甚么狗屁《三国 》荼毒世人;并言有史为证:其先人为官清正,不避豪贵,且又求贤若渴,痛民 之痛,诗文更是领万古之风骚……俺见好友为三国一书如此痛心疾首,酒饭不香 ,不觉动了义愤,又因当时酒胆颇壮,便豪气大发,在友人面前拍胸脯定要帮他 洗刷其先人的千古奇冤。事后酒醒,妻子提及此事,不觉出了一背冷汗!心想那 曹操众所周知乃千古一奸雄,虽说後人以讹传讹,又有子孙为其辟谣,但这平反 昭雪之事谈何容易?不过又闻人说“天子无戏言”,俺大丈夫便可有戏言乎?既 饮人之酒,便得忠人之事,更何况友人柜中尚有几瓶上好的洋河大曲,总得积点 香火之情。如此辗转反侧半夜,忽然想起在学院曾修过一门 deconstruction 课,专教人如何从字里行间看小说,俺如能从中看出罗教头些个破绽,用豹子头 传下的鸳鸯腿一脚踢翻了他,当众羞辱一番,便可去友人处交账了事。遂打点精 神,演读起《三国》来,果然发现罗教头一下场子就显得下盘不稳,马步虚浮, 在刻画曹操其人时似有道听途说,落井下石之嫌。终于落了把柄在俺手里。先让 俺将演义中所传之曹操生平劣迹归纳如下,以便逐条加以驳斥: 一.见风使舵   话说当年曹操曾负着众望,佩着宝刀来行刺奸贼董卓,董卓命吕布去拣一匹 好马送给曹操。“操暗忖曰:‘此贼合死!’即欲拔剑刺之。惧卓力大,未敢轻 动。卓胖大不耐久座,隧倒身而卧,转面向内。操又思曰:‘此贼当休矣!’急 挚宝刀在手。恰待要刺,不想董卓仰面看衣镜中,照见曹操在背后拔刀,急回身 问曰:‘孟德何为?’时吕布已牵马至阁外,操惶遽,乃持刀跪下曰:‘操有宝 刀一口,献上恩相。’”按:看来曹操同志颇缺乏易水壮士的胆魄,没待‘图穷 匕现’就见风使舵,好端端把一柄用来拨乱反正的七星宝刀顺水推舟献给了奸贼 董卓。良机不再,以至日后天下三分,十室九空,辜负了广大群众的殷切期望。 二.将错就错   又据罗氏回忆,曹操当年曾对陈宫扬言“宁让他负天下人,而不愿天下人负 他”。话说曹操在献刀露馅后仓皇鼠窜,逃亡途中曾带陈宫去其父结义弟兄吕伯 奢家求宿。当晚曹操疑神疑鬼,迷迷糊糊听到后院有人曰;“缚而杀之,何如? ”就以为吕家要大义灭亲,杀他去领千金,封万户候。“隧与宫拔剑直入,不问 男女,皆杀之,一连杀死八口。搜之厨下,却见缚一猪欲杀。”这时,陈宫同志 幡然悔悟,忙说:“孟德心多,误杀好人矣!”谁知曹操竟将错就错,一不做, 二不休,竟在门外又将买酒菜归来待客的伯奢老伯一剑挥于马下。死不悔改,情 节恶劣之极,操之千古骂名也由此而起,万世遗臭! 三.乱杀名医   又传曹操当年因用计太多,落下一怪疾──头风病。访得名医华佗,料疾如 神,为其治病。华佗大概也是“薄其人,隧恶其头”,居然说是如用针砭之,瘥 后又发,非得用利斧劈开脑壳,取出风病根方能治愈。操听后大怒,指责华佗有 谋命之嫌。而后又将借故逃回家中的华佗抓来蹲大狱,迫害至死。使得华佗的不 世之作《青囊书》失传,只留下了一两页阉鸡猪的小法。就这两小页还在使国人 受益无穷,能自己动手阉鸡猪者大有人在,不象美国人那样阉宠物必须得上动物 医院。要是《青囊书》能留传至今,贝儿兄的医学奖哪还有那洋人的份儿? 四.企图充当第三者,破坏他人婚姻关系   《三国演义》记载,曹操当年在长江之上大宴诸将,会上曾扬言:“吾今年 已五十四岁矣。如得江南,窃有所喜。昔日乔公与吾至契,吾知其二女皆有国色 。后不料为孙策周瑜所娶。吾今新构铜雀台于漳水之上,如得江南,当娶二乔置 之台上,以娱暮年,吾愿足矣。”在当时,曹操相当于任北方局书记,居然吃着 碗里瞧着锅里,要把相当于华东华南局党委书记的孙策及军区领导人周瑜同志的 爱人都要来作妾。严重违反婚姻法。   凡事种种,读来煞有介事,细细一琢磨,便发现罗教头终因贪功近利,害操 心切,对曹操的人物描写没能沉得住气,不免以其之矛刺其之盾:如曹操行刺董 卓一节: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吕布已不在场,董卓又体虚倒下,面朝里而卧,按理 说早该让曹操说时迟那时快地“喀嚓”了,可不知怎么让董卓“仰面”从衣镜中 看见其在拔刀。据史书记载,董卓身躯肥大。究竟肥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从史 书上的“董尸脐中用火燃着,光明如昼,三日不歇”看来,至少应该和帕瓦罗蒂 不相上下,行动终不可能十分敏捷。曹操做贼心虚,不会把拔刀的动作定格在那 儿让他看。再说,这衣镜不知是怎么安的?从“仰面”二字看来,该是在床顶或 床里的位置,又有谁会把镜子安在那儿?况且那时只有铜镜,几步路之外能看见 个模糊影子的就可算镜中之极品了,又何来仰面看衣镜里清清楚楚曹操有拔刀之 举?说穿了,这也是演义家的惯技:让杀人越货者掉下一衣扣断镖什么的,让奸 夫淫妇遗下一手帕或金钗,要不然这戏就没得唱了。试想要是罗贯中让董卓直挺 挺坐着,还瞪着两眼,那曹操敢拔刀吗?董卓一躺下,曹操便有了机会拔刀,至 于镜子安在哪儿是无关紧要的,反正董卓能看见就是了。   又如曹操杀吕家八口一案:曹操是在模糊地听见有人说“缚而杀之,何如? ”(又据蔡氏《后汉演义》中载,曹操闻后屋有人说“快杀”二字。)才拔剑直 入,不问男女,一连杀死八口。到厨房才发现原来吕家已绑了一口猪要杀来请曹 操。此事更是荒唐!既然在问是否要“缚而杀之”,那就是说猪还未遭缚,又何 来“搜之厨下,却见缚一猪欲杀”?   上过山下过乡的人都知道;猪除了贪吃贪睡,以至后面看去象是一位短腿肥 臀的妇人穿一双三寸的高跟鞋一样形象不雅之外,其实智商极高,苦不能言尔。 只要见人目露凶光,摆开刀桶板凳准备对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时,便会不顾 一切地嚎将起来,其它猪便会群起而跟之,共哀人心之险恶。中文里也因而有“ 杀猪也似地叫将起来”一说。其惨叫声绝不会逊于消防警报,声达三里之外。再 说要杀猪就先得把猪从猪圈里弄出来。那场面更为壮观;至少得两个以上的壮劳 力在一番不亚于相扑的剧烈运动之后才能把猪按倒在板凳上。不知吕家那猪为何 一声没吭就乖乖地上了板凳等着让人开膛破肚,倒象是莺莺在月夜里等待着张生 的到来似的,还带着三分的情愿和七分的渴望?话说回来,兴许吕家那头猪是改 良品种,长得冰雪聪明,明知到头来终究难逃那锥心一刀之厄运,乃打定主意视 死如归,临死前拖个垫屁股的,硬是连“二十年后又是条好猪”之类的场面话也 不交代一下,算准了吕家人难免要磨刀霍霍,呼杀吆斩的,而曹操自然会疑心大 起,拔剑而入“喀嚓,喀嚓”地替自己报了这血海深仇。   又说华佗被曹操所杀。就算是真有其事,怎知曹操得的不是疑难病症?在一 无扫描二无B超的年代,华佗恐怕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碰到这种怪疾。 只得设法让曹操知难而退,说是需得用利斧砍开脑壳云云。万一曹操想治,等脑 壳被砍开后,里头随便哪儿捣鼓一下,曹操还不成了白痴一个?届时群龙无首, 底下人自相残杀,天昏地暗都来不及?又有谁来追究华佗的责任?想法是好的, 可惜曹操不吃那一套,硬说华佗是江湖郎中,只会卖卖狗皮膏药,交‘打假局’ 从重发落。后来死于狱中。   史书多评曹操“用人唯才,求贤若渴,体贴下人”,有史为证,特举几例: 故中郎将之女蔡琰,字文姬,陷入匈奴多年。曹操在南匈奴已服后即遣使赍金北 去将蔡文姬赎回。而后又令文吏十人在蔡文姬身边笔录其所能诵忆之先人文集; 才使《曹娥碑》及其创作的《胡茄十八拍》等不世之作得以流传之今。又如官渡 之战中许攸来投曹操,时值操在帐内洗脚,一听通报,忙光脚出迎,如获至宝。 又如大诗人陈琳曾作一快炙人口的檄文把曹操骂得体无完肤,后仍被操尊为坐上 客。相传操生前极其俭朴,无甚畜金,特在死前吩咐妻妾勤习女工,多造丝履, 卖之可以得钱自给。鲁迅老先生为之感动,特和诗一首:“无情未必真豪杰,怜 子如何不丈夫……”。   就此看来,《三国》对曹操实在太不公平。相比之下,罗氏倒象是在书中公 报私仇,暗地里狠狠地踹了曹操几脚。不过又踹得太明显了点。虽说《三国》的 老底是无数代演义家的产物,然罗贯中在接掌门户时显然也把破铜烂铁一古脑儿 给收下来了。只可惜了这位忧国忧民的曹大诗人,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落得如 此报应。撇开曹操在军事,政治及农垦上的成就不说,他在诗文上的造诣及贡献 可说是无出其右者;明胡应麟在《诗薮─杂编》中说:“自汉而下,文章之卑, 无出魏武者。……古今文集繁富当首于此……”。刘勰的《文心雕龙》也夸“魏 武以相王之尊,雅好诗章;……故俊才云蒸。”在曹操的倡导和扶持下,五言诗 后来终于鼎盛,耀出千古之辉煌。   《辞海》评曹操“善诗歌”其文“气魄雄伟,慷慨悲凉。散文也清峻整洁。 ”钟嵘在《诗品》中叹:“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王世贞在《艺苑卮言》 也叹:“曹公莽莽,古直悲凉”。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诗歌更无疑是 人品的镜子了。有时往往在一首诗词中,其创作者的人品,胸襟及气节就会坦露 无遗,如柳永在杨柳岸晓风残月时的细腻缠绵,苏东坡在大江东去里的潇洒豪放 ,王维空山人语中的明心见性,及岳飞三十功名尘与土里的壮怀激烈等等。用“ 文如其人”去衡量曹操,上述评定实不为过,且看曹公的《蒿里行》,《苦寒行 》,《善哉行》,《短歌行》,《度关山》,《观沧海》,《对酒》等几首诗, 在诗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位饱经犹患的古直之士;终年铠甲戎马,为早日熄灭那 连绵的烽火而餐风宿露,人马同饥。望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中原大 地,他的眼角一定饱含过泪水,心头也一定滴过血。想到“冉冉老将至”尚不知 “首丘”何处,山河何时一统,他一定曾在江边某个月夜里,端着杜康,让如水 的月光注泄在他身上,让清凉的晚风摆弄他那青青的衣带,望着身后的贤才壮士 感叹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眼见奸臣充彻汉 庭,他一定曾用手紧紧地按过自己的剑把,颤音大骂到:“惟汉廿二世,所任诚 不良。沫猴而冠带,知小而谋疆”。在苍茫的东海边,他也一定如赤子一般开过 颜,沉醉于海的雄伟,壮观和绚丽,在碣石上且舞且唱:“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如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也许,我们永远无望在戏中看见一位眉宇浅锁,忧患之中又带有一股浩然正 气的青衣老人,向那朝霞似锦的东方遥望着,祈盼着人类的桃花源。不过,这不 要紧,因为人杰唐太宗已在《祭魏太祖文》中为曹操作了极为公正的评价:“帝 以雄武之姿,当艰难之运,栋梁之任同乎曩时,匡正之功异乎往代……”凡当“ 艰难之运而树匡正之功”之人,必留千秋功过,非俗人所能妄评。诗人想必也早 已料到这一点。所谓“君子多苦心,所愁不但一……冲静得自然,荣华何足为? ”我们不妨换言之“心赤得自然,荣辱何足道?” 在此谢过黎岱和方舟子老兄在新语丝网上张贴的曹操诗集! 〔寄自 hh2083@mail.rscs.net 〕 【网萃】∽∽∽∽∽∽∽∽∽∽∽∽∽∽∽∽∽∽∽∽∽∽∽∽∽∽∽∽∽∽∽ 【编者按】三月《新语丝》的这一栏,我们总是把它留给网上的女作者,今年亦      如是。我们选了冬夏的《人生百味》,希望网上的读者,特别是女读      者们,能象我们一样喜欢它。         ◇ 人 ◇ 生 ◇ 百 ◇ 味 ◇                         ·冬 夏· ◆             玩 情 调                   回家探亲时一次由弟弟陪着去一个公园玩。园名叫太子湾,是本城新开发的 以野趣为特色的公圆。进去一看,漫“山”遍野的都是人。(确切地说是漫坡遍 野。)一家老小,三五成群地在草地上或玩扑克或吃着消闲果儿看风景人情。两 三岁的小伢儿们最是开心,在大人的圈子边不知疲倦地跑东跑西,小疯子般地笑 个不停。这番风景中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身边不时徜徉过来的一对对新人,男着西 服女披婚纱,相挽着手,间或微微侧头耳语几句,风姿翩翩,如同从舞台上走来 。其实说是在演戏也对,因为他们身后都尾随着一个举着摄像机的人。   我问弟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新人来这里录像?他是电视台的摄影记者,偶 而也帮朋友拍个婚礼录像什么的,深知个中缘由。他说,不就是图个吉利嘛,公 园叫太子湾,将来生个太子。我闻言莞尔,说,这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公 园叫太子湾是因为曾有两个年幼夭折的王子葬在此处,其实是最不吉利的地方。 老弟摇头评论道,你们这批人,太酸了,太爱玩情调,一点都不贴近普通人的生 活。他把我的几个臭味相投的朋友都连带着批评了进去。俗话说,闻道有先后, 术业有专攻。老弟此言一出,顿时令我对他刮目相看。真不愧是我的弟弟,有水 平! ◆             回 忆 奶 奶                 奶奶去年年末过世了。那是在我探亲后回美一两周之内发生的事情。难过之 余,后悔起在国内时没有回老家看看她和其他的一些亲人。   奶奶于九十八岁的高龄无疾而终。我们晚辈都曾盼着她能安度一百寿辰,可 是她似乎已经品味够了这段漫长人生,最后一周,停止了进食进水,就这样过去 了。   奶奶是个农村妇女,初小文化程度。经历了几乎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可是 除了短暂地在杭州住过一阵之外,几乎一辈子没有出过她的村子。我小时候在她 和姑姑的身边生活过一两年。记得那时的奶奶脾气极为暴躁,整天骂骂咧咧地, 对小孩子也不例外。跟我温厚慈爱的姑姑比起来,她就象是童话里的恶老太婆。 小的时候很怕她。后来村子里有人开始传教,奶奶信奉了耶酥。父亲起先是竭力 反对,后来想通了,觉得老人有个精神依托也不错,才作罢。我一直觉得惊奇, 基督教这种洋玩艺儿怎么会对一位农村老太太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不知是不断地衰老还是信教的缘故,奶奶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温和而活泼。等 到我上大学、工作后再去看她时,她已是大家庭里最受欢迎的一个人了,而且因 为乐善好施,在村子的老人中也颇有威望。我和姐姐最爱和她聊天,听她讲那些 因年代太久远而记忆失了真的旧事,听她说她梦想中的大同世界,听她唱她儿时 学的歌。她的话对我们来说总是十分新鲜有趣。每每惹得姐妹俩大笑。奶奶身材 瘦小,讲话中气却很足。说到得意之处,还会抬起手来在我们的背上重重地拍几 下,打得我们呲牙咧嘴地却又不敢喊疼。   因为不住在一起,我们祖孙的感情远不如她和我那些表哥表姐表外甥什么的 来得亲。爷爷过世得早,父亲是她唯一的儿子,最钟爱的人。可是自父亲成年以 后也只有一年回去看她两三趟,每次住四五天什么的。我们姐弟回去的次数就更 是屈指可数了。每次去,对她来说,就如同新见到我们似的,不太认得出我们原 来的模样了。她总是会把她的藤椅挪到我们身边坐下,看我们吃饭看我们玩,乐 呵呵地研究我们的一举一动。有时候我们习惯性的一个动作会让她觉得很好玩, 她就会指着我们,笑着模仿一遍。   所谓认真的思想交流,我想只有一次。那是在我出国前一次回老家。奶奶问 我:是不是也要去美国了?我没想到她也知道出国这么一回事,就说:是啊,我 想去。你知道美国在哪儿吗?她答道:在我们脚底下,要坐飞机才能去的。她停 了一下,又说:不要去,不要离开你爸爸妈妈。跟爸爸妈妈待在一起好。当时听 了,心头就有点酸酸的。   有些后悔的事情是无法弥补的。谨以此文记念我的奶奶。 ◆           聪 明 的 美 国 人               美国人智商绝对不低。他们中间最聪明的有两类:诺贝尔奖获得者和喜剧演 员(comedians)。前者就不用说了,后一类人中,Jerry Se infield,David Letterman,Roseanne (不 知道她现在姓什么了)就是几个典型的例子。这些人头脑机敏,对人性、自然和 社会规范中自相矛盾的地方洞若观火,能够幽默地揭示出来。这种本事不是智商 平平的人能够具备的。   我喜欢看美国的情境喜剧(sitcom)。它们总是让我由衷地、会心地 开怀大笑,佩服他们能想出那么有趣的话来。相比之下,看国内的喜剧、小品或 相声,感觉就不自在得多。那些表演大多是故意制造出一些傻乎乎的形象,说一 些傻乎乎的话做一些傻乎乎的事,逗人一乐。你有时会被膈肢得笑出来,但是笑 话几个傻子并不会使你自我感觉好多少。   Comedians的另一个重要品质是能笑人笑己。只会笑话别人的人难 免流于尖酸刻薄,令人生厌。只有同时具备拿自己开涮的胸怀的人才能做到真正 的机敏与洒脱。 ◆          我 的 第 一 位 老 师              我小学一年级时的班主任老师,是位年轻的姑娘。她身材高而略胖,长得不 漂亮,却有活泼热烈的性格。已记不清她教学的水平如何,反正教一年级小娃娃 也不需要多大学问,只记得她很喜欢我们,我们也都很想亲近她。   她那时似乎没有办公室,或者是一心扑在我们这个班里了,就在教室的一角 设了扇屏风,放了桌椅在里面办公。她爱画画,用鲜艳的色彩画一些穿着短裙起 舞的人儿。向她要画,她总是慨然应允。我有次也进了她的屏风,讨得一张小舞 人,虽然并不懂得欣赏那样的作品,心底还有些迷惑,觉得老师的画里有资产阶 级的情调。那是在文革的最末期。   教室的另一角,在她的领导下被我们建设成了一个小养鸭场。里面有两三只 小鸭子,由同学们从家里拿食物来喂。每天早上,有食物交给老师的学生就是班 上最光荣的孩子。记得有一次,我从家里的米缸里偷偷装了一大塑料袋米送去班 里,得到了她的高度赞扬。可惜被爸爸发现,回家挨了一顿骂。小孩子的积极性 是很容易调动的,当时有贡献盐水瓶给鸭取暖的,有下学后放鸭子的……可鸭子 长大后去了哪儿,记忆中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不久,毛主席逝世的噩耗传来。小孩子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猜想着是不是 就象天塌下来了?好孩子这时候应该哭。可惜酝酿不出情绪来。记得我和另外两 三个小孩就想出一招,自己打自己的屁股,想弄点眼泪出来表示对毛主席的热爱 。学校里也开了长长的追悼会。九月份的天还有暑气,记得当时有一两个高年级 学生默哀时昏了过去,在我们的眼里,简直是英雄。会后回到班里,班主任已是 热泪盈眶。她站在窗前,望着远方缓缓伸出双臂:“伟大领袖毛主席啊,您老人 家怎么能离开我们!啊……啊……啊……我们衷心地爱戴您啊……啊……啊…… ”我不忍心看她那痛不欲生的模样,惭愧地低下了头。这一幕,是我每次想到这 位老师时必然会想起的一幕。   这位老师,行事有点异想天开,不够中规中矩,却和我投了缘。有一次班里 要评出两位优秀红小兵去参加区里的大会。她很民主地让大家提议。第一位人选 毫无问题地产生了,所谓众望所归。第二位似乎就麻烦一些。在这关头,我举手 站起来说:“我选我。”没想到她当即笑着首肯了。我那时的同学中,怎么就没 有第二个和我脸皮一样厚的人了呢?这样的荣誉,在以后的日子里和我是几乎彻 底无缘的,因为我太顽皮,政治上不够上进。所以更加铭记这一次的殊荣。   她教了我们两年后离开了学校。听说她当了工人。再后来听说她在一个流氓 团伙里,某次严打时被抓起来了。后来又听说,当初她在生活上特别关照过我们 班上的一个女孩子,这里面竟似乎也有蹊跷。我实在是不愿意去听这些她后来的 发展的,那似乎给我纯洁的童年记忆蒙上了层成人世界的尘埃。老师永远是老师 。何况她是我的第一位老师。 ◆            昨 夜 一 场 雨                昨夜淅淅漓漓地下了一夜的雨。早上出门时,仍有不大不小的雨点透过房子 边的大树滴下来,却见满地都是从那树上落下来的白花儿。小心翼翼地踩着花瓣 走到车边,发动车子,开起雨刷。正好前车窗上也停着一朵,被雨刷刷到了窗边 手能够着的地方,还完好。就伸手捡了进来细细打量。   这花直径约莫3公分,挺大。有四个花瓣,呈椅状,两片平展,另外两片一 上一下。花总体上是白色的,内侧却有几条紫红色的细线,还有几点黄色的斑痕 。花蕊贴在一边的花瓣上,很不显眼。说来惭愧,说是学生物的,正正经经地还 跟着教植物分类学的老师在校园里转过一大圈,“看图识字”,到头来除了松竹 梅兰外,竟叫不出几样植物的名字来。因而写起文章也只有“地上开满了红花” 这样的水平。   有时候发现自己与人工的世界走得太近,与自然离得太远了。自然无处不在 ,并不只在荒郊野岭、奇山异水,可是自己的注意力却极少在一草一木、阴晴圆 缺上停留。最最本能的感官在大脑扩展的同时越来越迟钝。这是不是就叫“异化 ”?   在想这个周末,是到学校的湖边转转呢,还是继续守在计算机前…… 〔寄自美国〕 ※※※※※※※※※※※※※※※※※※※※※※※※※※※※※※※※※※※ ※本期编辑:古平                          ※ ※本期校对:阿飞                          ※ ※审稿:  阿飞、阿毅、方舟子、赋格、虎子、唐郎、啸尘、杏儿    ※ ※联系人: 方舟子(shif@uhura.cc.rochester.edu )         ※ ※联系邮址:xys@compubell.com                    ※ ※发行:  新语丝社(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 ※国际刊号:ISSN 1081-9207              ※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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