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1995/09  (第二十期)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等方 ※ ※ 面稿件,目前设四个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露集】(诗 ※ ※ 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小品)和【网萃】(中文网 ※ ※ 佳作选)。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版专题增刊。      ※ ※                                 ※ ※※※※※※※※※※※※※※※※※※※※※※※※※※※※※※※※※※※                 §  卷首: 水中月        §梦冉: 卷首诗                 §   ·梦冉·          §【牛肆】                 §  月              §红墙: 无缘不谢  缓缓地在井里浮沉       §混混: 蛋  黑发的我凝坐了几个世纪    §晓拂: 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终于忍耐不住         §  叹一口气           §【丝露集】  起身 扔下自己        §  将月搅碎           §白毛女:小记,贼  美到令人绝望时        §李巨: 黄沙大海(诗)  竟似断腕之痛         §万精油:又到过年时                 §  清凉地切开明月眼眸      §【网里乾坤】  方知我的爱          §  曾汹涌            §皇甫茹:掘开事实的泉源  澎湃             §三人谈:黑格尔的中国学                 § 〔寄自新加坡〕         §【网萃】                 §醉人: 醉话野史 【牛肆】∽∽∽∽∽∽∽∽∽∽∽∽∽∽∽∽∽∽∽∽∽∽∽∽∽∽∽∽∽∽∽ ◆        无 缘 不 谢            ·红墙·          一※过了说爱的年龄,是否可以谈情   初次见面是在学校为国际学生组织的舞会上。我矜持如淑女一般地舞着,十 分明白周围的目光是怎样地闪烁。那其中,有你的一双眼睛。   你勇敢地走向我,带着七份老练,二份冲动和一份稚气。   初次见面,我便知道我们是有一堵墙的。你以你的感情来翻越,我以我的心 思来垒筑。          二※当岁月老去的时候,心年轻如昔   认识你的时候,毕竟是在秋季。我已经在君的怀抱中成长,成熟并开花结果 。持有一颗平静了七年的心,与人交往,一向自信自如。我的笑脸象加州的阳光 一样随意挥洒时,不曾料想自己的脆弱。   你的温柔和关切象夏季里的疾风骤雨扑面而来。那份新鲜与感动急剧敲打着 我的心弦。当我心不在焉地在笔记本的一页上写满你的名字时,刹那之间,我有 些迷失,如同体验着十七岁花季少女的心情。   只是,岁月流转,我已不再年少。          三※同样的啼血杜鹃,为谁不同   夜半三更天,大雪纷飞。你上来敲门,说,在楼下看见灯光,想必又是一个 不眠之夜吧。即使你为之不眠的人不是我,这样的景和我这一份的情可不可以让 我与你共渡一段时光?   我放你进来。我们看昏暗的路灯里白雪飘飘。   在轻柔散漫的音乐里,你说,我爱。   在情意缠绵的氛围里,我不爱,但我没有说。因为我寂寞。          四※错过的,不仅是时间地点,还有心情   知道我喜欢卡片,你寄来上百张。   在一个明月高照,无人相伴的夜晚,我握着你送的精制卡片,无语。静静地 体验着激情的潮急速涨起,又缓缓退去。   被感动的感情不是爱情。没有情缘的我常常被感动。   才知道什么是难断柔“情”之水。   没有告诉你,我喜欢所有的卡片和所有卡片上的话。   因为在没有告诉你之前,你我的人生列车就已经错过了。你仅是我窗外一时 的点缀,我也只是你窗外片刻的风景。你有你的人生方向,我有我的人生终点。          五※哭泣的只是骆驼,我心静似水   对一种人,我不说“谢”字。   这种人是爱我的人,是爱我胜过朋友关怀的爱,是无缘成为恋人或夫妻甚至 无缘成为朋友的人。   不是冷酷。是留有余地。会有一天,他的配偶或心爱的说谢,并为这份真爱 而珍惜。会有一天,他的朋友说谢,并为这份真情而欢欣。   既然无缘,不珍惜,不欢欣。不说什么,走我的路。   只是心里默默地祈祷:请走好你的路。 〔寄自美国加州〕 ◆        蛋          --纽约崔健音乐会有感          ·混 混·     钱在空中飘荡     我们没有理想     虽然空气新鲜     可看不见更远地方     虽然机会到了     可胆量还是太小     我们的个性都是圆的     象红旗下的蛋       ——《红旗下的蛋》   我曾一无所有,我曾是假行僧。在“实际并不突然”的“突然的开放”后, 我抓住机会,“走起来四处看看”。我来到自由民主的美国,却发现我最终失落 了我的理想。我想叫!我想骂!我想喊!   崔健,就象是我们的代言人,能把那些憋在我们心中的烦闷和愤怒,失落和 迷茫,一起在刚烈的摇滚乐声中吼叫出来。崔健以“红旗下的蛋”为题目的、在 纽约市十四街PALLADIUM舞厅俱乐部举行的摇滚音乐会,对我来说就是 一个难得的一睹崔健本人和亲身体验他对歌词诠释的机会。   八月的一天,在PALLADIUM的只有一些微弱灯光照明的舞台前的大 舞厅里站满了象我这样二十到三十多岁的人,几个美国白人和黑人夹杂在人群中 。在我们都等得有点不耐烦时,几个人走进了舞台,然后响起强烈节奏的摇滚。 聚光灯这时打在崔健的身上。他没有一般摇滚歌手穿得那么痞,只是在T恤外面 套了一件蓝格子的无袖背心,和齐长的一如既往的垂在眼眉上的头发。崔健,还 是过去印象中的崔健。   第一首歌给我的摇滚感受最大,那有节奏的由鼓、吉他、萨克思风等乐器混 合而成再经现代高科技音响系统放大的摇滚乐,让你不自觉地就想扭动身驱。由 于我知道不少崔健歌曲的歌词,所以尽管在轰鸣的摇滚中听不大清崔健具体所唱 的词曲,但我仍能跟着吼上几句。可是在那样的环境中,我吼出的声音只是淹没 在声音的波涛中。我的嘴在动,我的青筋在暴跳,我的耳边却只是弥漫在整个大 厅里的摇滚,我的眼前是不少人们挥动在空中的手。有时,我们不就是在寻求瞬 时的兴奋和快乐的吗?“去他妈的!”“噢,我的天,我的天,新的问题,就是 我和这个世界一起要被你——解决!”   崔健在演奏的间隙,操着京片子问道:你们还有没有理想呀?我回答:“没 有!”可是仿佛只有我一人在叫,那声音象烟一样消失。人们也许只和我一样, 说不说都是到这儿来寻乐的。就象我说,也是想增加一点气氛。然而,再酷再痞 的表面下,也许还是有一颗能够有所感觉的心。   “我的理想在哪里?我的身体在这里。”   我们跟着唱着。那种吼叫,是那么让人感到过瘾。就象让体内一股积存的力 量冲了出去一样。就象是上大学时和几个哥们儿聚会喝酒后高歌一样的痛快。   我想我虽不能代表出生在文革期间的那一代,可我同很多同龄人一样,我们 曾有过光辉的“理想”。我们至少在感觉上有一段时间觉得我们是生活在幸福的 社会里。虽然买很多东西要用定量票,可我们生下来就是那样,和太阳每天出来 一样的自然。我们虽然也想好吃的,好穿的,但我们知道社会崇尚的是艰苦朴素 。我们上小学时曾一起在学校的礼堂举起幼嫩的手宣誓成为“红小兵”,也许我 们根本不懂誓词的含义,可我们感到光荣和自豪。我们成立学雷锋小组到公园里 去扫地,到孤居的老人家里去帮做家务杂事,虽排除不了小孩贪玩之心,可我们 毕竟看重助人为乐。“伟大的领袖”毛泽东死时,我们或许不懂事,但却不能否 认我们曾真诚地悲伤过。“四人帮”的垮台,我们也上街游行,在我们看来,也 许同那个时代流行的经常性游行没多么大实际的区别。上面说谁是坏人,我们就 写儿歌批判,从孔老二、林彪、宋江,到邓小平、“四人帮”。我们的理想和价 值体系还是原来的老样子,虽然“红旗还在飘扬,没有固定方向”。我们是“幸 运”的,赶上改革的步伐,“上山下乡”没了我们的份。“数理化”是新的时髦 ,“科学的春天”是新的鼓舞。我们扔下从雷锋黄帅那学来的写读毛选日记的伎 俩,在“神童”宁铂的报导的激励下,攻起“数理化”的难关。我们糊里糊涂就 发现华国锋的大标准像不在了,反正学习的重担也越来越重,虽然有时也怀念那 些大哥哥大姐姐们造那些给我们教训的老师的反的机会。我们在以“上大学”为 目标的指导下走完高中的历程,那时的我们开始独立思考,开始觉得很多事情不 合理,可我们没有那么多空余的时间和独立的自由度去管那些。我们仍似乎有理 想,尽管理想对我们来说已变得遥远。   在大学的自由空气下,我们重新审视一切。我们看《丑陋的中国人》,我们 看新潮的书刊。我们为社会上不合理的事情而气愤。我们参与对社会未来的讨论 。我们拥护方励之等知识分子的“西化论”。我们觉得我们是社会的主人,我们 有责任唤醒那些专制下愚昧的大众,我们有责任为中国的未来指点激扬,我们为 此而骄傲。在我们所谓仅看到的社会的黑暗现实中,我们原来的理想破灭了,然 而我们仍残存着中国知识分子“忧国忧民”的传统,我们仍然有着一种理想。我 们自发地上街游行过——为着民主,为着自由,为着我们是中国普通百姓代表的 傲气,为着那是人生难得的经验,为着好玩——我们热血沸腾过!然而我们失败 了。我们第一次看到我们的软弱和政治的复杂,我们还怕死,我们还有私利。   西方的先进,我们想往的西方的物质文明和民主的风尚以及类似可以看《花 花公子》的自由,让西方成了我们的梦中乐土。在新的金钱流行的社会中我们一 无所有,我们开始迷惑,然而我们来不及多思考,在不少同龄人羡慕的眼光下背 起行装就远涉大洋来到异国他乡。也许我们可以在科学上为整个人类做点什么, 也许我一定会学成归来,至少这是那时留在口头上还较为动听的词藻。毕竟,我 们的理想还没有消失殆尽。   我们在新世界里把我们政府的丑陋看得更多,有些还是被成倍放大的。祖国 也变得越来越遥远。我们没有成为政治殉道士的勇气,也没有投机民主人权的必 要和机会。即使我们回到祖国,也是看到一个金钱的和没有人敢公开说真心感受 的社会,要说点真诚的话还得是象痞子似的王朔和崔健之流。我们自豪过的知识 分子,“去他妈的!”我们的理想,早已不知不觉的幻化为以前认为的碌碌无为 为小家庭匆忙的“没有意义”的生活。   “我的理想在哪里?我的身体在这里!”   与其象美国那些青少年在面对人生该何去何从而迷惑发出的吼叫,我们更带 有对过去的梦的破灭的哀鸣。   “没有理想的世界在我的手里越来越他妈的象个耗子!”   我们不会去信共产主义了,也不能在教条的宗教中找到心灵的归宿。我们让 我们的欲望吞噬着我们的身体。在纽约,富人有着树林中豪华的庄园,而有人仍 在地铁站的出道口席地而睡。管我们什么事!我们都只想作那富人,管不了社会 那么多了。钢铁建筑下的奢华,超短裙下的腿和浓厚脂粉下的脸,美钞下流着的 绿色,到处飘着欲望,欲望。这冰冷面孔的资本主义,也去他妈的!   我们只是过去的“八九点钟的太阳”,我们是生在“温室里的小绵羊”。我 们可以在现实面前玩世不恭,我们可以嘲笑一切,然而我们不是石头,我们是红 旗下的蛋!外面没有雪地,我们只有在这样的摇滚的机会中才能撒一下野。而实 际上,在听众中不少是年轻的伴侣,疯狂撒野的程度是再文明不过的了。也许, 很多人早不在乎什么理想不理想了。就如“深沉”已成了揶揄的话,大家都能找 到办法避免清醒的痛苦吧。对于现实,我们逃避,从中国,到美国,到小家庭, 到各种各样可以娱乐我们的东西里。   我想不少人和我一样,喜欢崔健的歌,并非只因为他那因唱词有些含混不清 以及稍嫌音乐表达方式有些重复而不完美的摇滚,而是因为他唱的是真正的中国 的摇滚。崔健在演唱会中说道,我现在不是一无所有,已有了一拨儿,以及舞台 布景上的一分的人民币币徽,和现在这群能付二十多美元来参加音乐会的听众, 已经决定了音乐会的气氛主调。现在我们听到的歌,不少只能是我们一种对过去 的回忆。崔健在唱到“一块红布”时,有十几位听众举起了蜡烛,只为着那永远 的纪念。   崔健结束了他十来首歌的演唱时,一部分听众带动大家让他唱他的那首“南 泥湾”,只是由于这首歌被王震下令禁止崔健唱,因为传说崔健在有几次演唱会 中唱了这首他改编得很“流氓”的革命老歌。而他终于没唱,我想,也许他的反 叛性已没有以前那样的强烈,或许更重要的,崔健之所以能唱出我们的感觉,是 他本身就实实在在是我们中的一员。和我们一样,他为他的歌“我们是红旗下的 蛋”下着注脚……     现实象个石头     精神象个蛋     石头虽然坚硬     可蛋才是生命     妈妈仍然活着     爸爸是个旗杆子     若问我们是什么     红旗下的蛋 〔寄自美国纽约〕 ◆         给 她 一 个 温 暖 的 家                ·晓 拂·   自有了小宝贝后,很是关心小生命的事。听说了许多虐待婴儿的事,如有一 个女人,因为她的一岁半的儿子哭闹,妨碍了她与男朋友做爱,她便把他从八层 楼上扔了下来,摔死了。   读《芝加哥论坛》报,读到一篇文章,关于少年犯罪的。说那些少年罪犯多 来自缺少温暖的家庭,有的少年幼小时甚至会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生活极不安定 极缺乏安全感。好多少年罪犯都是有心理问题的。读到这些,心中很为这些孩子 难过,很为这些不负责任的父母感到羞耻。   与先生母亲谈起读到的报纸。先生母亲说:那不是最可恶的。在中国,她还 读到更恐怖的。有一个女人,再婚之后,与后夫一道活活地将女儿折磨死。成天 打,不给饭吃,女儿说妈妈我饿,那个恶女人就将很烫的饭恶狠狠地塞给女儿, 烫得女儿满嘴是泡。后来,女儿是被活活打死的。死时遍体鳞伤,身上没有一块 好肉。女孩子死不瞑目。我问母亲为什么邻居不管管这样的事。如果是我,看见 这样的事,一定会急了,会抄起棒子来狠狠地揍这对可恶男女一顿。先生母亲说 这样的人一般都很心狠手辣,你这样的人还揍得了别人?   但是,不论怎样,我一定不会坐视这样的事发生。   天下竟也有这样的父母?   婴儿和小孩是多么需要安全感,真是大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他们是那 么地聪明脆弱,对环境又是那样地敏感。   MEMORIAL周末时,先生回家来了。原来想好,在机场接了他之后, 就一起去中国城买一些东西,然后再回家。可是先生说不,他要直接回家。他买 了一束花回来,是专门要献给女儿的,因为他回来的那一天刚好女儿五个月大。 他怕在外面太久了花儿枯萎了。   一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将女儿搂在怀里。没想到,女儿看看他,就哇地一 声大哭起来。到后来,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哭,一看见他就哭泣,更不用说让他抱 了。   有一位朋友快生小孩了。与先生一道带女儿去朋友的家中。天下着细雨,小 晗一路上都很乖,睡了一觉。到朋友家门时才醒了。我下车找门铃,找不着,先 生又下去找。他下车后,说:“快来看着妹妹,她会怕、会哭。”   我走到车跟前,隔着车窗向她挥手,她很是高兴。我绕过车头,准备进车子 里去陪她。她看一转眼就不见我了,立刻大哭起来。她真是聪明的小东西,很会 自我防卫的。   在朋友家玩时,天黑之前都很好,还有说有笑的,但到天快黑了,就哭泣起 来了,怎么哄也没有用。她是觉得那里与家中不同,好陌生,所以哭泣。这也是 小孩子的一种自我保护吧?   抱她进到车子里,她就安静了,那是她熟悉的地方。一路上睡了很久,到家 里来也是快快乐乐的。一晚上都咿咿呀呀地说话。在自己的家中,她觉得好安全 ,所以自在得很。   有一夜闷热,小晗不肯睡觉。睡了一小会儿就醒来,在床上辗转,翻身翻到 俯卧时,小脑袋就高高扬起,眼睛四处看,哭泣起来。将她翻身成平睡,她立刻 又翻成俯卧,又开始哭泣。这样子的动作重复了七八遍。弄到已经凌晨一点多钟 了。我站在她的床边,拍着她,她还是不肯,身子缩成一小团,小脸深埋在床围 里,一边呜咽。好象很害怕的样子。只好将她抱起来。摇着她。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四处看,看这是不是她的家,看过一遍后,又看我,看 我是不是妈妈。看见我没带眼镜,便觉得不象了,大哭起来。将眼镜带上后,她 又看来看去,研究了好久,才确定这就是妈妈,然后,才肯将小头靠在我的身上 睡觉。   窗外是一轮明月。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在橘黄的朦胧月光下看着她那细致柔 美的小脸,很惊讶于这个敏感聪明的小生命。她是那么地聪明又是那样地需要安 全感。   想起公司里的一位老美,他告诉我如果他的儿子晚上不好好睡觉,他就打他 屁股。然后,他就老实了。他儿子只比小晗大一个月。上一次他告诉我这话时, 我心里很气,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生命?就和他争执起来。告诉他不能这样, 婴儿哭泣都是有原因的。他看我那么生气的样子,说:“你是不是会立刻去叫警 察,告我虐待婴儿?”我没有,但是我告诉他对婴儿要温柔。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改正对孩子的粗暴,但是他以后再不在我的面前眉飞色舞 地谈他如何用武力教育他的小宝贝了。   先生的母亲说:妹妹好命,生在这样的家庭,是这么多人的掌上珠。可是, 我认为这些都是很应该很自然的呀。对年老和弱小的生命应该温柔,要保护她们 。 〔寄自 U24357@UICVM.UIC.EDU〕 【丝露集】∽∽∽∽∽∽∽∽∽∽∽∽∽∽∽∽∽∽∽∽∽∽∽∽∽∽∽∽∽∽ ◆            小记,贼             ·白毛女·   我最初见识的贼,是同院的邻居何伯伯。   那天晚上父母去了舒叔叔家,我留在家里点了灯夜读小人书《渡江侦察记》 。正是月白无风,万籁俱寂,忽听窗外悉悉嗦嗦地响;这声音我颇为熟悉。因为 那年月是烧烽窝煤,煤不便进屋,就堆在门外。为了防雨,又搭上塑料布一块, 用时须出屋用火钳夹取。我家搭煤的塑料布是桌布退伍后变的,日晒雨淋早已硬 化,故一触动便哗哗作响,好似一把老骨头在呻吟。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对各种 声音都较为敏感,加之夜读《渡江侦察记》,忽有退伍桌布的声音传来,不由得 有些紧张起来。   煤堆与读书的桌子只一窗之隔。但人矮窗高,需搬过凳子垫脚方可窥视。我 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木凳。这个时候外面的声音忽然停止了,夜静得可以听见自己 的心跳。我一手扶墙,一手按住怦怦乱跳的心,慢慢地直起身子,并把眼睛瞪得 大大的凑到窗缝边……不看则已,一看却吓了一跳:一双警惕的眼睛正对着同一 条缝朝屋里张望!我这一惊吃得不小,两腿一软,便顺着墙滑下身子,蹲在凳子 上大气不敢出。   那双眼睛眼皮浮肿,不是何伯伯是谁?何伯伯身躯肥胖,肿泡眼,一贯面无 表情,故有外号叫“河马”;父母却称他何主任。   我在脑袋里迅速地将敌我双方过了秤。何伯伯身高体胖,显然占了上风。毛 主席的战略是打不过就躲,因此我便在凳子上蹲着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来是父母回来了。他们见我蹲 在凳子上练功,大为惊讶,赶忙过来摸我的额头。我却一把挣脱开,冲到屋外的 煤堆,一查数,果然少了一叠煤。妈追出来,问,“怎么啦?”   有大人撑腰壮胆,我便大声地说:“何伯伯偷煤!”   妈赶紧伸手捂住我的嘴,把我抱回屋里,并威胁道:“不要说了.我们知道 了。”我原想津津有味地叙述一番险历,却不料受此打击,一时间便木然地立在 那里。   “雷要在我们家里住一段时间。他睡你的小床,你跟爸爸妈妈睡。”妈作了 分配。我这才发现舒叔叔的儿子雷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爸爸来了吗?”我想起了那个喜欢把我抛到空中的大胡子叔叔。雷却没 有理睬我,反而背过身去。   “去睡吧。”   大家都各自睡了。窗户外面没有月亮。我躺在床上,觉得莫名其妙的懊丧。   第二天,下了好大一场雪。   我缠着雷热了一锅水,又端来一盆雪,开始玩煮汤园的游戏。我捏了一个胖 的,扔到锅里,说,“这是‘河马’!”。雷一直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听了这话 倒提起了精神。我很高兴有人做听众,便将昨晚的事配以少许《渡江侦察记》的 情节讲给他听。等我带有煽动心情地讲完,雷果然打抱不平起来。他见妈进了厨 房,便拖住我的手,咬了耳朵密谋把煤再偷回来。我昨日里受了冷落,正唯恐天 下不乱,与雷一拍即合,并很快商量好天黑动手、猫叫为号……正说得兴奋,却 不料隔墙有耳,妈象只布老虎似地从天而降,一手揪住雷的耳朵,一手揪住我的 耳朵,教训说:   “你们俩敢去偷煤,我就砍了你们的爪子!”我看一眼长满冻疮的小手,终 于胆怯了。雷从鼻子里哼气,妈便把矛头对准了他:   “你也不为你爸爸想想!你要是惹了何伯伯,你爸爸就得永远留在劳改农场 了!”   “我不管他!他是坏蛋、阶级敌人……”   “啪!”雷的话音没落地,脸上已挨了妈的一耳光。听见雷哇地一下放声大 哭,我暗中觉得妈不讲道理,这么大一个人打小孩子,象话吗!却又纳闷雷为什 么骂自己的父亲,在我的印象中,舒叔叔是一个绝对的好人。又想,何主任偷煤 ,妈为什么不打他一耳光?   晚上父亲回家,我便很亲切地扑上他的膝头,拿这问题问他。   父亲摸一摸我的头,慢条斯理地说:“记住了,何伯伯是无产阶级,无产阶 级就是受苦的穷人,他们没有煤,我们有,让他拿去,那不叫偷。”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涌起一种救世主的自豪感来。雷一同受了教育, 竟也变乖,再也不提偷煤的事。又因为妈那个耳光,日渐沉默下去,只留了些许 精力,陪我疯玩。我自小是独子,就是来个哑巴作伴也很高兴了。所以那段时间 却也过得快乐。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父亲被打倒,雷也被乡下的亲戚接走,剩下我和母 亲相依为命,家渐渐地萧条下去。煤是真地用不完了,“河马”便更加大胆地来 拱我们的塑料布,我却只是坐着不动,心里念着:   “他们没有,我们有,让他拿去,那不叫偷。” 〔寄自pure@unlv.edu〕 ◆         黄 沙 大 海            ·李 巨·     风沙吹过你的遗迹,     也不免盘桓悲鸣一曲。     太阳照得到的地方,     晚上就有人梦回唐朝。     一千卷书万里风尘道,     少年时我曾逐梦而行。     日落黄昏我来到了黄河,     我要在河边占卜未来。     可是——     那两岸的山峦,     并不回答我的问候。     滚滚的河水,     也只是一样呜咽地流;     五千年里发生的事,     就这样慢慢擦身而过。     秦王破阵的地方,      如今只是一片       青青的苹果园……    “北方啊!     你是我的父亲,     可是你只给了我      宽宽的肩膀,     却没有告诉我      该怎样生活。     难道就这样忍受平凡,     难道就这样继续明天;     难道已经忘记了      不可忘记的耻辱,     难道失去的永远失去,     七尺男儿不能重整河山。     难道鹰鸷会被淹死     难道太阳可以低头     难道岁月胆敢夺走天底下      就该属于这片土地的      一份光荣!     ……难道,       草原白云       戈壁黄沙       蔚蓝深情的大海     永远永远      只是我的梦!?”     黑黑的夜里火车发了疯,     流星闪过逐鹿的土地上。     大唐啊 我的大唐,     请你从远方       青白色深深的大湖下,        从发黄的史书中         从你那千年的梦里     醒来吧!     在你所有的子孙耳边      轻语一声——       “你忘记我了吗?” 〔一九九五年七月,寄自 liju99@MIT.EDU〕 ◆            又 到 过 年 时                ·万精油·       [所谓梦想可以说是一种愿望。所以,“梦想”也可作“目标”        解。一个大目标由许许多多小目标组成。旧目标的消失,新目        标的产生,目标间大小主次关系的变化,我们为这些目标所作        的努力以及失败的痛苦和成功的喜悦就构成了我们的一生。]               (一)   小杨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来。他今天早早地从学校回来,开着他两百美 元买来的福特车到机场去接妈妈。他仔细地设计着一会儿见了妈妈以后说什么, 做什么,又怎样展示他的汽车……砰,他的车似乎被后面的车撞上了,他的身体 也随之晃了几晃。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小杨,起来了!”他费力地睁开眼睛, 同室的老高正推着他的肩膀大声说:“小杨,七点半都过了,你今天还要讲课呢 。”他意识到他刚才又在做汽车梦了。他看看枕边的手表,7:35,还有25 分钟就得上课了。他赶紧抓起牛仔裤往脚上套,嘴里还一边报怨:“你等我见了 我妈再叫醒我也不迟嘛!”   他骑着他二十块钱买来的旧自行车往学校去。身旁不停地有汽车唰唰地驶过 ,随时都象是要把他卷走似的。他已经靠到最边上了,仍然感到时时逼来的危险 。这条路上本来也没有什么自行车道,骑自行车就得与汽车抢地盘,自然没什么 好日子过。这不,前面又要上坡了。这坡太陡,自行车也没有什么油门好踩,骑 是骑不上去的,只得下来推一阵。他来美国快半年了,平常上学,周末买东西, 天天都要在这条路上骑。每天到这个时候他买车的愿望就无比的强烈。这周末一 定要去买份报纸来看看广告,他自己在心里说,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天 早晨那样的梦他最近已经做了好多次了。本来,买一辆旧车并不需要太多钱,他 这几个月的积蓄足够了。但随之而来的保险费,维修费却很让他畏惧,这些都将 成为以后每个月的固定开销。还得多存一些钱才能谈买车的事。想到这点,他买 车的愿望很快就又收敛起来,大约要等到下次推车上坡时才会再发作。骑车有什 么不好,在国内不是骑了好多年吗。推车也很锻练身体嘛,他自己安慰着自己。   台下稀稀松松地坐着几个学生。这里的学生晚上都玩到很晚,很少有人愿意 修早晨八点的课。同样,也没人愿意教早八点的课。老研究生门都有诀窍逃避教 某一时间的课,这早八点的课自然而然地落到像他这样的新研究生手里。他通常 晚上读书要到很晚才睡,所以,这起大早对他来说实在是很残酷的事。今天是中 国的大年初一,还是得起大早。对美国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初一初二,今天不过 是一个很平常的星期三而已。他简单地对学生交代了几句就把昨天准备好的考试 卷子发了下去。自己又回到讲台边,坐在那里静静地出神。晚上老王要办一个晚 会,说是过年大家聚一聚。想到这点,他一早起来的低落情绪才开始有点高起来 。毕竟,对咱们中国人来说,这不是一个平常的星期三。   来老王这里开晚会的都是象他这样的单身留学生。老王比他早来一年,住得 比他象样一点,认的人也比他多。今天来的他只认识他们物理系的两三个人。他 性格比较内向,在生人面前不太愿意多说话。进来不久就自己倒了一杯可乐到角 落里的沙发上坐下来。   又有人来了,进来的是数学系的活跃分子小黄。他一边与每个人打招呼,一 边把带来的西瓜往桌上放。转过身来环视了一下就说:“老王,你发了嘛!电视 机都成双成对的。”“发什么呀,都是捡的,”老王笑着答道,“先捡的那台只 有声音没有图象,后来又捡了一台只有图象没有声音,两台重起来用正好。”说 得大家都笑起来。   小杨坐在沙发上观察着这些人。大家有说有笑,每个人似乎都很开心。一个 小个子说起生物系新近来了一个中国女生长得不错,马上就有好几个人打听那女 生是否有主了,住什么地方等等。女朋友问题总是他们这帮单身汉的热门话题。   有人建议敲三先,说是平常很难凑这么多人,大家都说好。于是抽牌分家就 敲起来。   一个大个子一边出牌一边说:“老王,听说你资格考试通过了,恭喜,恭喜 !”   “这才是第一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老王很谦虚地说。言语间仍盖不住 得意之情。   “同花顺。”大个子的下家慢慢从手中理出方片3、4、5压在上家的A、 K、Q上,然后补了一句,“这叫小药治大病。”   “以后的路确实还很长,不过走起来容易多了。”小黄接着刚才的话题说, “我认为读博士最难的就是资格考试。万事开头难,一考过了就是博士候选人。 这候选是全额的,从没听说谁当了候选人最后没拿到博士的。”他出了一张牌接 着说,“至于论文嘛,只是时间长短问题,三五年下去,磨也给它磨出来了。”   “万事开头难的话也不见得总对。”化工系的小苏笑嘻嘻地说,“否则的话 世界上也不会有人口过剩的问题了。”此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老王说:“小苏 来美国才几天,说话也带色了。”   “不管怎么说,”小黄又把话题扭回来,“我现在的主要目标就是通过资格 考试。你们不知道,我们系的数学分析每年都有三分之二的人考不过。”               (二)   “我认为读博士最难的就是做论文,”小黄大声说,“没有一点头绪。题目 要么太难,要么太简单。”   “你不是说资格考试是最难的一关吗?”老王顶了他一句。   “咳,两年以前的话你还记着呐。目前形势早变了,老兄!”   又过年了,这是小杨到美国后过的第三个年了。他们这帮人照例又聚到了一 起。大家一起包饺子。吃完饺子打牌。然后按老规矩,谁输谁洗碗。今天是小黄 作东。他出出进进地给客人送饮料,水果,嘴里仍叽哩呱啦一直没闲着。   “资格考试有什么难的。一切都是有章可寻。复习复习课本,再找几份从前 的考试题来做一做就行了。”他喝了一口可乐滔滔不绝地接着说,“做论文哪有 什么复习资料。主要就是看别人的文章。我看了几十篇了,还是找不到题目。能 做的别人都做了。做不出来的才会把它公开出来。你如果运气好把它做了出来, 他还可以捞点名气,说是你解决了他的猜想。”   小杨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觉得小黄说得很对。找题目是很难的。他甚至觉 得找题目比做题目还难。如果找到合适的题目,做起来随时都有进展,也就总有 干劲。不会象他现在,常常是拼命做了一两个星期,到头来,要么撞南墙走不下 去,要么发现原来的思路完全错了。结果是几个星期的努力化为乌有。   “多读别人的文章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比自己一个人傻想好。”小杨从他的 思路中冒出一段去参加谈话,然后又接着原来的思路独自一个人想下去。   “别人的文章看多了,脑袋里全是别人的符号和公式,晚上睡觉这些东西还 尽往外面跳。”小黄边说边进厨房去给大家拿了一盒冰过来,“这大冬天的,喝 可乐还是得加冰,否则那饮料就象泡过死耗子似的。”   “说得也是。”小杨又从他的个人世界中回到谈话行业中。在美国呆久了他 的性格比从前开放多了,“我昨天晚上就梦见我有了大突破,赶紧起来写笔记, 结果只不过是又给我的符号世界多添几口人而已。”   “如果导师年轻,自己正在做研究,而且随时有文章出来的话,他或许可以 给你一两个idea(想法),”小黄很遗憾地说,“我的老板太老,自己早就 不搞研究了,也没有什么idea可提供。”   “老板有钱给就不错了,还奢谈什么idea,”物理系的小张说,“你们 数学系的人从来不愁钱的问题。微积分是所有本科生的必修课,总是有很多人修 ,所以你们总是有TA(助教)好做。别的系没那么多TA,只能给老板做RA (助研),老板没钱RA就得走路。”   “是的,是的,”小苏说,“我们系有位从上海来的,来这里两年多了,到 现在还没有找到老板,没有钱。每天下课后都要到餐馆去打工,辛苦得很。昨天 他对我说,‘不为五斗米折腰’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他现在每天折腰的时候比直 腰的时候还多。”   “你们不要笑。”小张很严肃地说,“我老板的基金下学期就没有了,我也 就没有钱了。正琢磨着到哪里找钱呢。我们没有工卡,到餐馆打工实际上是不合 法的。各位有没有别的建议?”   于是话题转向打工挣钱。在学校打工是合法的。有人建议到学生宿舍去粉刷 房子,一个暑假可以弄一万块钱,但是据说非常辛苦。有人说要轻松就去锁大门 ,每晚十二点到各大楼转一圈,轻松得很。只是钱少一点。有人开玩笑地建议到 大西洋城去碰赌运。小杨听着大家众说纷云,思想却跳到完全不同的方向去了。 在国内读研究生就不会为钱的事担忧,每人都有奖学金。他想起他在北京读硕士 时每月五十一元的助学金。   小张又说话了:“有钱的人才能奢谈什么比什么更重要。对没钱的人来说, 钱就是最重要的。”               (三)   “工资多少不是很重要,够用就行。”小杨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小张说,“ 关键是要有份工作。”   听说学生中心有招工集会,小杨打着领带,西装革履地想去试试运气。路上 碰见小张,于是拉他一同去。   大厅里熙熙攘攘,来的人很多。各大公司每年都要联合在一起到各学校办这 种招工集会,旨在招揽当年将要毕业的学生。美国人把这叫做人肉市场。小杨整 了一下领带,很快也把自己挂上了架。看见有比较对路的公司就送一份简历,顺 便抓一叠表格。   迎面碰见穿着牛仔裤蹬着运动鞋的小黄。小黄故作惊讶地扫了一眼他的西装 ,扯着嗓门说:“嗬,跟真的似的。”声调降了八度又接着说:“怎么样,有收 获吗?”   “哪里有什么收获,这里是给本科生办的。我们这样的博士毕业生叫做over- qualify(过分合格),没有人要。”小杨很扫兴地回答道。   “他们对我也是这样讲的。妈的,真没劲。”小黄忿忿地说,“辛辛苦苦地 把博士读毕业,居然还找不到工作。”   “现在是不是觉得论文不是那么重要了?”小杨半开玩笑地问。   “话不是这样说的。正如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说,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是随时都在变化的嘛。”小黄边说还边晃着脑袋,“现在可说是被这找主要矛盾 搞得焦头烂额,大年三十还得到处跑。”   “哦,对了,今天晚上我不能去你家了。”小黄的话使小杨想起晚会的事, “我太太已经答应去小孟家了。”   “怎么,结了婚就不和我们这些单身哥们玩了是吧?”   小杨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笑了一下。这是他在这里过的第五个年了。以前每 次都是与小黄他们这帮人一起过的。但自从结婚以后,出去参加晚会只能去两人 都有兴趣的地方,这往往就很自然地排除了小黄他们这样的以单身学生为主的晚 会。   “我还以为晚上可以一起讨论一下找工作的事,”小黄很遗憾地说,“我现 在是每天晚上都做与找工作有关的梦。”   “做梦已经是低档次的了。”小杨晃着手中的一大叠表格说,“我现在连白 天做事都满脑子是找工作的事。这也许就是别人说的做白日梦吧。”   今年的年三十恰好是星期五,到小孟家聚会的人很多,而且都是一对一对的 ,有的还带了孩子,显得更加热闹。结婚成家的人确实与单身过的不一样。房子 布置得很整洁。沙发,音响,彩电井井有条。来的人很自然地就按性别分成两堆 。太太们沿着沙发坐了一圈,先生们围着桌子又是另一圈。小孩子们就客厅寝室 里外跑。   小杨原以为到这里来可以轻松轻松,摆脱最近这一段时间因找工作而给他带 来的烦恼。谁知道先生这一桌的主要话题就是找工作。大部分来聚会的都是今年 要毕业的,今年不毕业的也想预先吸取一点经验,这找工作的话题自然很有市场 。在座找工作的似乎都不是很顺利。今年春节很晚,都快到二月底了,还没有一 人收到面晤电话,而上百封申请信是去年十一月底就发出了。只有一人听说似乎 大概有可能已被列在短名单上了,这等于是从千分之五的希望上升到百分之五。 离真正找到工作还相去甚远。大家认为主要原因是由于美国经济不景气,另一原 因是这两年从苏联来了一大批一流科学家抢了大家的饭碗。还有个人说是自己的 导师推荐信写得不好。   找完原因大家又开始商量对策。有个人说如果到四月份还没有消息的话就要 到工业界去试试。“我今天上午已经试过了,”小杨说,“一点也不比在学校找 工作容易。我们这些搞抽象科学的,大脑里的知识对工业界来说好比屠龙之技, 离现实太远。”他看见大家很扫兴的样子又接着说,“除非你懂计算机,会写程 序,或许还能卖出一个价。”   “写程序有什么难的?”小孟从厨房里出来正好接上小杨的话,“博士都读 得出来还怕学不会写程序。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几位找工作受挫最多 的马上就动心了,立即要小孟推荐几本书来读读。   今年不毕业的一位说:“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现在就换专业,何必等到明 年这时候再临时抱佛脚呢。”其他几位觉得他言之有理,于是话题很自然地转到 换转业的可行性及手续问题上去了。   晚会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过,算是大年初一了。小杨边开车边想,今天晚上 算是没有白去。突击学一下写程序,这想法不错。多学一样东西总不会有坏处。 明天就到图书馆去借几本书来翻翻。               (四)   又过年了。这是小杨在美国过的第七个年了。这七年来,小杨从一个一无所 有的学生变成了一个有博士头衔,有房子,有绿卡的所谓3P人士(Ph.D, Property, Perment Residency)。   据说台湾女孩以P值作为找男朋友的一个重要标准。不过小杨已经不属于她 们的选择范围。他三年前已结了婚,孩子现在已经两岁了。房子是去年买的,因 为当时的贷款利息降到了二十年来的最低点。最近又添了一部新车。对小杨来说 ,现在是家庭、事业一帆风顺。所以,今年他想请朋友们到他家来开春节晚会。 与太太商量以后就早早地把通知发了出去。今年的客人标准又多了一条,最好要 有孩子,这样小孩子才有玩伴。   大年三十这天,小杨太太专门请假一天在家里作准备。小杨照常上班。他的 任务就是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买一些纸杯纸盘和彩色气球之类的东西。   晚上七点客人陆续到来。每批人进屋都照例要夸一翻房子如何漂亮,家具如 何配套等等。见了小杨的儿子,太太们总是说:“这小孩好可爱哟……”好字升 半调,哟字拖得很长。不知是怎么回事,从大陆来的中国女孩,过不了多久,几 乎都学会这种台湾腔。   客人大大小小来了近三十个,很快就自然地分成了几堆。太太们在客厅的沙 发或地毯上坐着磕瓜子聊天。先生们则拿了啤酒到阳台上去站着吹牛。小孩子们 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楼上楼下地下室上下来回跑。   小黄也来了。他半年以前结了婚。太太是美国人,此刻正在客厅里跟其他的 太太五音不全地学中文。小黄结婚以后变得比从前老成多了。“小杨,听说你又 换工作了?”他连说话也不象以前拿样咋呼了,“以前的工作不是很好吗?”   “原来的工作不错,现在这个工作更适合我。”小杨外交官似地回答说。   “你现在到底干什么?”小张问。   “在一家金融公司做投资风险分析,”小杨喝了一口啤酒说,“福利很好。 同事和老板也很容易处,还不错。”   “什么叫还不错啊,哪里再去找更好的工作?”   “好确实好,只是我们赚的钱大部份都进了老板的腰包,到我们手上的只是 零头而已。”小杨很不满地说。   “喂,你从前不是说工资多少没关系,只要有工作就行的吗?”小张笑嘻嘻 地说。   “人到了不同的时候价值观就不一样,要求也不一样。”小杨一下子从外交 官变成哲学教授,“你刚来的时候把手都砸肿了,就为了取回一个被坏电话机吃 掉的quarter (两毛五分硬币)。如果是现在的话,最多换个电话再打就是 了。”   “那时候我总共也没有几个quarter嘛。”小张很不好意思地说。   “我现在这份工作确实比较理想。”小杨从哲学教授变成实业家接着说,“ 我只是觉得这样干下去永远是为别人干,自己的未来总是掌握在别人手里,还是 得找别的出路才行。”他顿了一顿,“我最近总在想要不要自己拉出来干,但是 ……”他本来想说万事开头难,又想起小苏为这句话做的注,赶紧把到了嘴边的 话又咽回去了。事实上他自己的公司已经注册了,只是目前这公司就他一个人, 还处在最原始时期。不说也罢。   “小杨,电话。”屋里有人喊。他赶紧跑进去,也许这是他正在等的那个很 重要的电话。他从朋友的朋友那里听说有家大公司需要请人做数据库管理与软件 更新工作。这正是他的特长所在。这是一笔很大的生意,有好几家公司都在竞争 。他听说后就全力以赴地开始做准备,希望搞出什么奇招能胜过他的对手。电话 果然就是谈这个事。朋友说安排他明天下午去与那公司这方面的主管谈一谈。他 放下电话就马上跑到楼上他的办公室,关上门开始整理明天要带的材料。他一下 子变得激动起来,也没有心思开晚会了。楼下的客人要走的时候他才下去尽义务 地送了一送。   ……   小杨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来。他马上就要去与那家大公司谈判。他一边 欣赏着他上周花两万块钱买的丰田,一边思考着一会儿见了对方主管如何应对。 他憧憬着如果这个合同到手,他的公司就要扩张,招人,买计算机,还要去租几 间办工室…… 〔一九九五年一月于美国马里兰,寄自 zpy@glue.umd.edu〕 【网里乾坤】∽∽∽∽∽∽∽∽∽∽∽∽∽∽∽∽∽∽∽∽∽∽∽∽∽∽∽∽∽ ◆          掘 开 事 实 的 泉 源         ——耶鲁大学《共产主义编年史》出版计划               ·皇甫茹 译·   “灰色的早晨,后来是可爱的阳光。孩子有点轻微的感冒。”这是一个关于 天气和她的孩子的平淡的记录,虽然这里的孩子是阿列赛——俄国皇位的继承人 。1918年7月中旬的一个夜晚,皇后阿列克赛特拉写下了她的最后一条日记 。几小时之后,遵照共产党新政府的命令,她被处决了。在位于叶凯特琳堡的一 座房屋内,皇后和她的丈夫沙皇尼古拉二世、他们的五个孩子、以及四个仆人被 赶进一个房间。一支十二人的行刑队先用左轮枪对着他们开火,然后走到他们身 旁,用子弹和刺刀最后结果他们。“幸亏这样,”行刑队长亚可夫·尤罗夫斯基 的报告说,“整个过程,包括验明身分,用了大约二十分钟。”   就像苏联的七十四年严酷历史的大部分,这次皇族屠杀的基本事实,人们在 多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但是疑云仍然存在,在这件和成百件别的问题上,疑云还 会升起。现在,利用新公开的莫斯科的档案所编辑的一套系列书籍,有希望最终 驱散这些疑云。在《共产主义编年史》的总题目下,耶鲁大学出版社正在发行这 套书籍。这星期耶鲁将要出版《罗曼诺夫的倒台》。这是一本通信和文件的汇编 ,它透露了当统治家族被革命压倒时,他们是怎样宿命地走向死亡。明年将要出 版皇后阿列克赛特拉的最后的日记。她用英文一直记到那个致命的夜晚,记下了 这篇文章开端的引文。   苏联在最近几年里开放了它的档案,你很难高估学者们对此感到的激动。成 百万的秘密文件,显示了世界上第一个——至今为止也是寿命最长的一个——极 权主义国家的内部运作。这些记录之于二十世纪的历史,就像沙特阿拉伯之于石 油。在今后五年内,美俄双方将为耶鲁合作编辑至少19卷〔编年史〕,或许会 多达45卷。同时还将拍摄一个基于编年史的系列电视记录片。每卷书都有一个 美国编辑和一个俄国编辑,材料则主要来自前共党中心、中央委员会、十月革命 和俄国国家经济档案馆。这二亿五千万份文件,对俄国革命、对共产党的从19 17年到1991年12月苏联垮台的历史,对秘密警察和许许多多的别的事情 ,给出了无数的新的细节。   乔纳森·布伦特说:“现在可以开始书写苏维埃时期的历史了。”他是耶鲁 大学出版社的执行编辑,这个计划的牵头人。1992年1月,当莫斯科的档案 抽屉开始打开时,布伦特赶到那里,花了六个月的时间谈成了一个阅览内容最丰 富的某些档案的合同。虽然西方的历史学家对这些档案极感兴趣,这个出版计划 的涉及者相信,承受最大冲击的将是俄国人他们自己。耶鲁的每一卷书,都用英 文和俄文同时出版,并在两国发行。阿默斯特学院的俄国专家威廉·陶布曼说: “这将给俄国人一个全新的通道去看待他们的历史。”对布伦特来说,双方的合 作是本质性的。他说:“如果这些书只在西方发行,而不是同时在俄国发行,那 简直是下流。”   俄国的编辑同意这一说法。这些文件无可辩驳地证明了苏联的历史曾被系统 地伪造。俄国编辑符拉第米尔·瑙莫夫带点惊叹地说道:“〔现在〕我们能够谈 论确实发生的事情了。”虽然在西方这并不是新闻,瑙莫夫期待着证明共产主义 的1917年的十月革命并不是一场“全民革命”。他说:“只有四分之一的人 支持这场革命。”   这个系列已有两卷书在今年初出版。一本是《美国共产主义的秘密世界》, 给出了美国共产党按莫斯科的直接命令操作一个地下间谍网的文件证据。〔美国 〕左派总是争辩说,美国共产党代表着一个本土化的、独立的政治运动的利益。 如今很难令人再相信这种说法。属于新闻的还有:工业家阿曼德·哈默①用他的 公司为莫斯科给美国共产党的资助洗钱;常被理想化的美国记者约翰·里德②接 受了苏联的价值一百余万美元的金银珠宝。这个主题的美国首席历史学家西奥多 ·德雷珀说:总的说来,这本书提供了“在一代人的时间内对美国共产党的第一 次新揭露。”   另一卷已出版的书,《斯大林致莫洛托夫的信》,是这位苏联独裁者的通信 的第一本英文合集。瓦切斯拉夫·莫洛托夫曾任斯大林的外交部长,也是他的从 十月革命直到独裁者之死的最亲近的同事。这本书击中了俄国的一个激烈争论的 中心:斯大林真有那么坏?   出于忿恨苏联的垮台,或者仅是遗憾失去的强权,很多〔俄国〕人企图恢复 斯大林的某些光荣。这些信件,虽然表明了斯大林勤于政府事务,却也揭露了一 个愤怒的政治阴谋家和冷血刽子手。在一封1930年的信里他抱怨官僚“破坏 分子”瓦解食物供应,并命令道:“让OGPU〔秘密警察〕宣布,行刑队将枪 决所有这些恶棍。”正如关于斯大林大清洗的专家罗勃特·康奎斯特所说:“书 里印出的交换信件,给了我们未经加工的布尔什维克的原始思路,包括它的所有 的残忍和粗俗。”   几乎是带着自欺的心愿,人们有时争辩说:是斯大林领着共产党走上了野蛮 之路,但是苏维埃之父列宁却并不这么好杀。读一读将要出版的《列宁的“秘密 ”档案》,这本书重印了他的办公室内的文件,这样一种看法大概无法成立。这 卷书是由哈佛历史学家理查德·派泼和俄国学者尤里·布拉诺夫编辑。派泼一般 对苏联言词严厉,但是在整理列宁的档案时,他说他倒是抱着发掘列宁的人性的 一面的“半片希望”。结果,“我发现他甚至是更残忍、更缺乏感情。”   记录苏联的劳改营历史的三卷书,无疑会引起震动。自从1930年建立了 古拉格以来,死在那里的有数百万难以验明的人。更多的揭露还将来自定于19 99年出版的一卷书,它记录了普通公民在尼基塔·赫鲁晓夫时代和里欧尼特· 勃列日涅夫时代对政府的广泛的反抗。“这不是一本关于不同政见者的书,”俄 国编辑符拉第米尔·可兹罗夫说,“我们是在考察一个尝试着合法反抗政府的公 民群体。”在一段漫长的时期内,俄国人民逐渐地失去了对他们的制度的信仰, 从而为米克海尔·戈尔巴乔夫的改革铺平了道路。可兹罗夫说:“我们再也无法 支持这样的意识形态。”   美国和俄国的合作者把尽可能多的时间用于在莫斯科和美国的共同工作。这 个出版计划的研究费用,当它完成时,将超过一百万美金。大部分资金来自〔美 国〕国家人文捐赠基金和一些私人慈善事业。比如,对于经济上无法维持工作、 他们的档案办公室也缺乏计算机、打印机和复印机等工具的俄国研究者,索罗斯 基金会提供了资助。   对于俄国人他们自己,布伦特说,“很多人抱着同样的看法,要建造一个民 主社会,这段历史是关键性的。”然而,俄国的兴起中的民族主义,却对将来类 似的寻求事实的努力,投下了阴影。极右派和极左派是一定要为逝去了的时代涂 抹一点合法性的,他们会要求停止在历史中“耙粪”。并不是所有的〔俄国〕国 家档案都已打开,已打开的或许也会受到更严格的控制。不过这个出版计划似乎 是安全的。为耶鲁计划出版的卷数所需的文件的复印件,据说都已经保存在美国 了。 【译者注】 ① 阿曼德·哈默(Armand Hammer, 1898-1990),美国工业家。1921 年赴苏联救济饥荒,列宁建议他转作生意,并获采矿特许权。后将产权转让苏联 ,于1930年携带大量罗曼诺夫王朝的珍贵艺术品回到美国。出售这些艺术品 的收入,成为哈默发家的资本。 ② 约翰·里德(John Reed, 1887-1920),美国记者。写有《震撼世界的 十天》,是记叙十月革命的名作。他因肺病死于莫斯科,葬在克里姆林宫内。 〔寄自芮祁孟三家村〕 ◆          黑格尔的中国学             ·三人谈· 【本刊编辑部案】:此辑“网里乾坤”专栏,我们特邀了三位网客畅谈各自对黑          格尔历史观的见解。本专栏向来鼓励自由阐述对文史哲问题          的见解,这次多方共谈是一次有益的尝试。 南豪:自从读了大江的《论后殖民文化》后,对大江学识极为钦佩。打个比方,    大江上文用了“疆埸”,甚有古风,如大江文中所倡,国学是国学,古文    是古文。这让我想起黑格尔也是博学通才,论古是古,谈今是今。黑格尔    还曾著书立说论述世界各地地域不同带来的文化相异,他对古、今、中、    西皆有专论,这使其哲学号称具有宏大的历史感。大江走黑格尔的套路? 大江:惭愧,“埸”是今人的错别字,而“疆场”古代或为“疆埸”的错别字。    我对黑格尔的见解与豪兄不同。黑格尔的博学无法否认,但是否就可称学    贯中西呢?原文是针砭时弊,觉得国人于文章中引用西学,或高深莫测,    一般读者不知所云,或十分肤浅,如启蒙文字。细究起来似乎源于文化的    多元性;如果文化本身是多元的,那么持一元论的西哲黑格尔对中国文化    的论述自然不免流于肤浅。 越人:“古今”“中外”在本质上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按冯友兰先生的说法,    只有对古人、外国人的东西“抱了解之同情”,才能学贯中西。 南豪:这让我想起了陶宏景的《答谢中书书》:山川之美,古来共谈。“山川”    可以如康德那样,通过谈“美”而逾越;古诗还讲“今月曾经照古人”,    也讲“古今”“中外”彼此相通。一元论于中国文化未必就流于肤浅。 越人:黑格尔可不是肤浅之辈。比方说,他曾按三段论评点孔、<易>、道,对    孔的评价最低,只承认是“中国人尊重的权威”,不过是些劝善格言,学    不到什么东西;而对道家评价最高,觉得有思辩意味,对黑格尔而言这才    是最重要的。百年后的今天,西方书店里老、<易>的译介远多于论语。    为何西人对儒家提不起兴趣?又为何西人对道家一见钟情? 南豪:钟情道家的西方科学家特别多,不知这是否因道家的一些方术与西方科技    相近?炼金术是化学之祖,占星术是天文学之祖。儒家给人们一种感觉:    远离科技。不过熊十力先生曾指出:战国儒家并不排斥科技,惠施实为儒    家科学家。黑格尔不同,他不是就着方术与科技而论道家,如越人所言,    黑格尔的三段论是给他的评点带来宏大的历史感的绝活。马克思也学他,    《资本论》上来讲抽象的商品,来个定义:用来交换的劳动产品。继而劳    动有两重性,一通汪洋恣肆的论述,再转回到劳动产品时,已然是包含了    具体劳动的、活生生的商品了。康德的美学少的就是这一种历史感。 大江:“黑格尔的三段论”似以“黑格尔的辩证法”相称更准。以前读过黑格尔    对中国哲学的评论,认为黑格尔不很熟悉中国文化,他的评价自不能作为    标准。其实,我认为第一个对中西文化有较为全面的了解的人应是利马窦    (Matteo Ricci)。作为耶稣会士,他本是以传教的目的到中国的。他    对明末的中国文化的评价正好与黑格尔相反,对儒家十分赞赏,认为儒家    是基督教在中国的最佳盟友,而攻击道教和回教为异端。这似乎一定程度    上意味着儒学与基督教的相似之处。 越人:曾见大江谈中西中世纪,也认为儒教相似于基督教,对此不敢苟同。基督    教尽管有不同教派,但只有一部圣经。儒“教”的“经学”历史就复杂的    多,从孔子所授的“六经”到汉儒的“五经”,从唐儒的“九经”到宋儒    “十三经”其间的演变,各时期的儒学所强调的儒经有所不同,其功用亦    有从帝国的统治之术到个人的心性之学变化。例如《孟子》是到了“新儒    家”的时代才变成“经”的。细究起来,宋学汉学、今文古文不是简单地    用一个“儒学”就能概括的了的。总的来说,儒家从不具有宗教的功能。    儒家虽然劝人向善,但如果你不听,你并不会受到下地狱的惩罚。这一缺    陷早就被墨家看到了,所以才教人敬神明鬼来达到劝善的目的。 南豪:这有点意思了!墨家战国时是显学,儒家与墨家的对立可窥战国思辩之一    斑。宋学与汉学,名义上是各时期的儒学,事实上是体用的强调不同。宋    学强调思辩,是活的;汉学则是死的。黑格尔也强调思辩,所以就儒家各    派而言,他更接近宋学。我们说王阳明有体无用,西人说黑格尔固守德国    本体,这说的也是一回事。也正是在这点上,我相信人类终极智慧相通。    或许,基督教与战国时的墨家近而与同时的儒家远,但后来接近了汉学? 越人:说利马窦对儒家“十分赞赏”不假,但别忘了利马窦所代表的耶稣会士在    对儒家的立场上同多明我会士(Dominicans)是针锋相对的。耶稣会士    首先将传统儒学及理学对孔子的种种解释都推翻,将孔子打扮成一位宗教    领袖,说基督教不是来破坏孔教的,而是来使之完善化的(也就是宗教化    的)。说到底,他们是想借用孔子的旗号在中国立足。这种对儒教的妥协    态度遭到了多明我会士的激烈反对,他们认为传统中国文化是无神论的,    孔子不是象耶稣会士们所说的那样是一位自然神论者。这场论战就是有名    的所谓“礼仪之争”(Rites Controversy) ,其结果对西人对中国哲    学和思想在他们所认为的“普遍性意义”上的理解有深远的影响。从长远    来看,恐怕耶稣会士基于现实需要所进行的调和,远不如多明我会士在坚    持其信仰纯洁性上对儒教和基督教的差异所进行的揭示更接近实际吧? 南豪:这里辩论愈显缜密了。我看到不仅中国儒家有过鹅湖之会,基督教会也有    过礼仪之争。笼统地说中西文化难免失之偏颇。也许正是在这个意义上,    大江才说黑格尔的中国论肤浅。我读过熊十力先生对儒家的论述,深觉其    辉煌又不失玲珑,熊先生有感黑格尔的目的论下的历史观将人沦为历史的    工具,他提请人们注意“黑格尔未识仁体也”。可见中西之辩是必要的。 越人:但话又说回来了,中西之辩辩了这一百多年,大江这里虽提到的是中西之    辩,但更有古今之辩的倾向。所谓中西之辩的实质,是将“中”等同于“    古”,而“西”则代表“今”,主张“全盘西化”的人往往将“现代化”    等同于“西化”。可是,西方的现代化也化了几百年了,现在又提出后现    代、后后现代之论,这还有完没有了?用李零先生在比较古今“现代化”    时的说法,在追求“人机器”和“机器人”这两方面,古今是连续的,即    人类一方面不断完善社会机器组织结构,另一方面又在日新月异地发展仿    生工具。若以“人机器”和“机器人”做所谓“现代化”的极限概念,传    统与现代无所谓鸿沟,“古今中外”的区分完全是“现代人”人为造成的    屏障。而道家同战国“现代化”的关系最为密切。 大江:您还是坚持黑格尔的道家说,然后用黑格尔的辩证法肯定之否定。我想说    的是,古今有别,时代不同,文化起了变化。现在的中国人是处于多元文    化中,对于国人也有两种选择,一是固守中国文化,西学仅为点缀而已;    一是承认西方文化的主流地位,以中国文化的exotica 来吸引世人的    注意。第一种于感情上容易些,但在当今社会却是不现实的;第二种有人    在做,但似乎并不怎么成功。有人闯第三条路,可惜多是黑格尔那样的以    西套中,有点四不象的感觉。 南豪:我能理解大江对黑格尔历史观的感觉。我本人也尝怀疑目的论的历史观。    这也是我会提到康德美学的原因,何况中国人于美也是“古来共谈”的。    康德否认历史发展有何目的,给予人以自由意志,让历史发展为人服务。    将康德与儒家传统并论,正好是:天下之美,古今共谈。古今中外无别,    有时真有耶稣与孔子不可区分的感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算谁的?    “西人对道家一见钟情”也好,对儒家认同也好,不都是中西相通吗?! 大江:儒学与基督教的相似,越人说的“今天西方人的书店里老、<易>的译介    远多于论语”也正好说明了这点。道家在中国历史中大部分时间是儒家的    反动,这在《庄子》中十分明显。现在西方有些人热衷于道教,也是对以    基督教为代表的主流文化的反叛。道家从未在中国真正占过主导地位,更    具exotica ,仅此而已,很难想象有更多西方人想过中国“旧社会”    的生活。值得指出的是当代西方学界一般“家”“教”不分,理由是道家    这一名词是在本世纪初才开始通用的,而在一千多年的历史中,道家和道    教经常是纠缠在一起的。道家和道教是否相通,算是古今中西之大辨中的    小辨吧。 越人:近读李零先生“道家与中国古代的现代化”一文,对为何现代西方人对道    家一见钟情作了极好的解释。他认为现代西人之所以偏爱道家,是因道家    与中国古代的“现代化”关系最为密切。论者多将发生在春秋战国之际的    剧烈变化比之于近代西方的“现代化”所带来的变化,而战国“现代化”    和西方的现代化在对宇宙的关心、生命的追求和社会的和谐等方面,都有    许多相似性,所以道家比较容易同他们的心理沟通,令他们有似曾相识之    感。道家比儒家跟古代“现代化”更有关系,源于其激进。在建立新秩序    的构想上,儒家要退到周公之礼,墨家则更进一步,退到大禹。道家呢,    名义上要回到黄帝,但其“设计理论”最新,以退为进,先抛开一切具体    的头痛问题和枝节,甚至超越了人,强调顺乎自然。西方在“全盘西化”    之前不也是先有“文艺复兴”,追求自然人和自然法吗? 大江:既然祭出黑格尔,当然需要肯定之否定。认识道家的“现代化”算是对黑    格尔的肯定吧!儒家的宽容性、非宗教本质,有其道理,但这是东方文化    总体上的特征,以此议论儒家的肤浅,则应对黑格尔否定吧?我不是黑格    尔的信徒,也不求什么否定之否定。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 〔寄自大江Dajiang Liu ,越人Xiaohui Li ,南豪Hao Chen 〕 【网萃】∽∽∽∽∽∽∽∽∽∽∽∽∽∽∽∽∽∽∽∽∽∽∽∽∽∽∽∽∽∽∽          ◇ 醉 ◇ 话 ◇ 野 ◇ 史 ◇              ·醉   人·      〔自序〕既为醉人,自然满口醉言醉语。大伙儿千万别和      我认真。说摆摊卖旧报也好,说造谣贩小道也好,文学点      也可以叫个“朝花夕拾”,目的也就是娱乐网众。愿各位      和我一样每日三省: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生活也许就轻      松了。 ◆      俞氏父子   俞正声出身于一个中共上层赫赫有名的世家,其母叫范瑾,原《北京日报》 总编辑。其父俞启威,解放后继黄克诚之后,为天津市首任文官市长。大约在 1956年之后,转任国家科委主任,1958年,因被毛泽东当众训斥,惊吓 过度成精神病,于11月去世。   俞启威在中共派系中,从各方面来说,都不能算出众。他长期从事党的白区 工作,在平津地区的地下工作中,作了多年的领导工作,对北平和平解放,策动 绥远起义等等,倒是立下过汗马功劳。可论功行赏,也不致升到如此位置。枪杆 子里面出政权的中共,只有军旅出身方会得重用,可连贺龙,也不过是个副总理 兼国家体委主任而已。所以俞的仕途,除了他在刘少奇的党内白区派和北方局人 事上的历史渊缘之外,还有一个不知对他是算好还是算坏的微妙因素。   这就是,他俞启威,又名黄敬,是江青同志的入党介绍人和第一任丈夫。   黄敬1931年在上海滩和山东姑娘李云鹤结识,彼时的云鹤还是一个热情 参加“嚎总式”文学讲习班、爱嚎文艺(嚎总是一网客诨名——编者注)、响往 革命的热血文艺革命女青年。黄敬比现在网上的嚎总能干得多,不管学术,无论 魏晋,先同上一居,夫妻一番再说。何时结婚,是否正式,待考。作为对江青同 志主动献身革命的回报,黄敬于1932年约三月间介绍江青入党。1933年 前后,江青因在舞台上下太过革命、出头露面左得可爱(可见文革时也不过习惯 成自然也)、行动活跃而被捕。后不知通过什么手段获释(康生想必清楚),出 狱后革命队伍有谣言说江青曾自首过,因而她失去了与党组织,也失去了与首任 丈夫黄敬的联系。李云鹤(江青)在这次被捕后唯一没失去而被她牢记终生的, 是她的中国共产党党藉。   由于有这段光荣历史,黄敬和毛泽东大约彼此相见都有些别扭。据说毛很少 见黄敬,除去人多的会议无法回避以外。1958年1月11日南宁会议上,天 威震怒,毛泽东在会上自周恩来起,连点了陈云、李富春、薄一波等十几位党政 大员之名,也顺便地点了一下黄敬。黄(俞)某大约早就心中有鬼,被老毛一批 ,吓得屁滚尿流,回到住处就发病了,迷迷糊糊,还口口声声“饶了我吧”“救 命”之类的话。在会后回广州的飞机上突然跪在李富春座前磕头求饶,当即被送 往精神病院。十个月后,在慌恐不安中辞世。   俞家自老爷子去世后,当然要沉寂一段日子。文革中的迫害,对俞家更是不 小的冲击。好不容易平反,第二次被解放了,谁知俞家有人再次轰动北京上层。 这次的主角,却是俞正声的胞弟俞强声。   1986年9月,前北京国家安全局干部俞强声叛逃。俞强声,在海外又名 俞真三、于桑、于甄三。为了夸大他叛逃的意义,小俞被冠以国安部情报局长、 国安部外事局长的显要位置,还说他是江青的亲儿子。   本醉所听到的最玄的一种说法,是说事发之后,老邓大怒,连夜召见国家安 全部部长贾春旺。老邓的第一句话先问,俞知道多少?贾唯唯诺诺,老半天才说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老邓面色一紧,厉声说,那就找到他!贾哭丧着脸说:试 过了,暂时怎么也找不到。老邓再次重复,找到他!   可惜可惜可惜,编故事的人和去年CIA的老美专家一样,在此问题上多少 都有点傻那什么。   俞强声是文革后的大学生,据说毕业于北京国际关系学院。歌星刘欢没准还 教过丫外语。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市国安局,后提为副处级。俞强声在几次出外勤 的过程中“严重失误,违反纪律”,据说犯了情报工作大忌。(小俞到底干啥啦 ?逛红灯区?还是象鲁爷的孙子周令飞一样中了美人计了?)俞强声被调离外勤 口,干资料,后来又干总务,还搞过一阵基建。啥时又逮着机会外勤一把,然后 怎样叛逃的?还是去问北京市国安局吧。   很难说俞强声的意气用事,对他哥俞正声的仕途没有影响。   俞正声在中南地区受的高等教育,印象中他是湖北工作的。八十年代初,北 京以胡德平、邓朴方、陈元、邓英淘等为几大太子党派系,召兵买马。德平当时 割据湖北,大邓坐守京都。偏有俞正声舍近求远,北上京城,报考康华公司要搞 “管理”,被邓朴方一眼看中,在实践中慢慢提拔成康华四大高手之首。据说, 邓朴方直接对老邓说过,正声有总理之才!   十三大,陈元、陈昊苏等太子党或临阵退却,或选战中落马,对太子党的第 一次“议会道路”尝试,无疑是一次无情打击。“六四”之后,精英出走,圈子 合纵连横,太子力量重新组合。   十四大前夕,太子系们不屈不挠,重整旗鼓。   当时太子系中,除了有邓大姐的“还是咱们自个的孩子可靠”,“右派和被 整过的人不能重用”等助选名言,和陈元、王军、邓楠、习近平等明确问鼎“中 委”的造势之外(连邓毛毛都放风“我要在部队就是副师级了”),有两位黑马 ,风头最健。一位就是肖秧,保肖派放风说,肖秧是要进书记处的;一位就是俞 正声,俞的“院外集团”说,小俞是要进国务院的。   可是党内和党代会上的平民阶层和元老阶层联手,加上李鹏、江泽民等老太 子系作梗,对新太子系的这种赤裸裸的、明确的、公然掠夺权力的欲望和政治企 图进行了毁灭性打击,结果肖、俞双双落选。   作为“安抚”的权术,肖秧接替杨汝岱、张皓若出任四川省省委副书记,代 省长。很快以他的能力和才气,被选为四川省省长,成为新一代封疆大吏。   俞正声呢?则更隐晦地据齐鲁一角,稳稳当当地做他的副省级的青岛市长。   谁知道哪一天,他会不会象出鞘的剑一样,在中原国土,以百姓的血,写出 比他父兄远为精彩的篇章? (本文所有材料均无参考文献,请很学术的网友见谅!) ◆       海上旧梦(之一)   上海,是个富有迷幻色彩和复杂魅力的城市。许多人谈到上海人时都会说, 真是奇怪,住那么大一点点地方,却不愿意离开一步,到更好生活条件的外省去 发挥才能。   文人骚客们是否对此作了“烟酒”,“搞”出什么理论来了不清楚,知道的 只是两个人目前在文化界走红,余秋雨和杨冬平,他们俩的共同特征:前者是外 省人生活在上海骂上海,后者是上海人生活在外省骂上海。   惑归惑,骂归骂,文化归文化,上海人还是在螺丝壳里有滋有味地活着,并 不管别人说什么,一直到一个老实巴脚的傻小子来触动他们的心弦。   叶辛,这个西南插队归来的老上海知青,当年以一部《蹉跎岁月》一举成名 。随后肖雄在同名电视剧中又再现了当年的知青生活,使许多插兄插姐为之泪下 如雨,顿时感到自己是天下最不幸的人。   叶辛由此步入专业作家队伍,十余年来,无所建树,实在是玩儿不过王朔的 深沉和苏童孙甘露等的通俗。   没想到,按江总家乡话,这作家也有“小阳春”的。叶辛的第二春一来,上 海就又多了一部“催人泪下”的电视剧,娘舅--上海对警察的称呼--多年来 总算松了一口气,街上又没多少人了。   这部叫《孽债》的东东,说的是上海知青在云南插队时留下了一大批孩子, 有和当地人生的,也有知青自己婚生的,但为了返城卖(!)给当地人。十多年 后孩子都长大了,她或他听说亲生的父母在遥远的上海,于是就来到这个大也不 大但人多得要命的地方,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当年的知青们,如今生活、婚姻、事业和观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 如何能平静地接受这些他或她当年造下的“孽债”呢?更准确地说,当年老毛造 下的孽债,如今让他们如何来承受呢?虽然是幼小的孩子,虽然是清纯的心灵, 也开始被这丑恶的人世间号称天下最亲的人们一遍又一遍地、重重地伤害!   叶辛毕竟不忍让他的战友们太没面子,所以他安排了许多战友们最后的觉悟 ,或他们的新配偶的最后的通达,可惜,一切都晚了。   当那个漂亮文静、养父母双双去世、到了上海却被同父异母的弟弟当作铅笔 刀的练习靶的云南少女,最后下定决心离开上海的时候,她最最现代的话,不过 是对她朝思夜想、以为是今后生活支柱的父亲满含热泪地说了一声:“爸爸,我 爱你!”   随后的背景音乐,轻轻的送过来一首童声的歌:     美丽的西双版纳,     那里有我的妈妈。     上海那么大,     有没有我的家?   看到这里,我最想说的一个字,就是网上之最--“操!” ◆       海上旧梦(之二)   醉因为工作关系,曾经一度深夜经过上海福州路。49路车早已不再那么来 去匆匆,喧嚣了一天的马路由于人少,添几分安静,几分神秘。我走着走着,有 时会生出些幻觉,老觉得这路上该经过一辆马车,马蹄声清脆,踏碎夜幕……   唤起我荒诞念头的罪魁,也许是金庸古龙,也许是我并不熟知却始终好奇的 这条路的过去。这条如今在上海以书店集中而闻名的“文化街”,却是当年十里 洋场上,艳名远播、肉香十里、纸醉金迷、红极一时的妓女街——四马路。   是的,四马路!如今的现代书城林立,“计算机世界”与“外文书店”遥相 呼应,让你挤人挤得头昏,挤车挤得热昏的福州路,当年,也许只是一条凹凸不 平,被川流不息的马车磨得锃亮,被叫作“气死风”的风灯映得灯红酒绿的花岗 岩路。那著名的粤菜馆“杏花楼”的旁边,也许曾是家风雅的长三堂子。那壁垒 森严的市公安局门前,可曾驶过民国初年雄姿英发的蒋中正携美出游的马车?   “解放”四十五年过去,只是某伟人的“弹指一挥间”,上海的银幕上,走 出来一批以假乱真的妓女。在苏州神童——苏童的笔下,与共产党的改造妓女的 伟大成就相对应,流出一曲小人物的,被命运所扭曲的哀惋的歌。   《红粉》这部片子,不得不遗憾地承认,确实只有沪语版的才好看,就象电 视剧《孽债》和另一部不错的闹剧沪语片《股疯》一样。否则,风流入骨的“北 京阿姨”王姬,何以会为此片耗时半年,请专人教授,宁肯破坏形象地在片中坚 持洋泾浜上海话呢?   上海滩上混出身的王志文,在电视上狠狠地过了一把瘾,气得女主角江珊的 当时男友吵吵着要“花了丫”呢,据说是因为他拍片时接吻过于“认真”。这回 在这部片子里,他可是连过了两把瘾。和他演对手戏的两位女角,王姬因饰《北 京人在纽约》中的阿春,一举成名,如今片约不断;何赛飞是唱越剧小百花出身 ,一口上海话说得很有“嗲”功,颇象曾在四马路上“实习”过,她的成名,是 因被张艺谋看中,在《大红灯笼高高挂》中演老三。比较巧合的是,她演的好片 ,都是出自苏童的手笔。   苏童是不会傻到和共产党的政策唱反调的,他会把视野自我局限在很小的空 间里,很少的几个人身上,反映很细腻的情感。于是,从冒死逃避共产党的改造 的红牌妓女王姬眼里看来,花花公子、老相好王志文的态度,就是人世间比生命 还要紧的事。她并不在乎公子哥儿的老母以贾母般一家之主对她的明显蔑视,甚 至她还有着对这类妇女的居高临下的可怜。但当王志文与母亲相呼应,开始和她 商量搬出去的时候,她把这看作一种对两人感情的背叛。她没有那么多薛涛柳如 是般的才华,自然也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唯一能倾述她的满腔悲愤的,只有妓 女群中最是情深意重的质问:相好那么长时间,我什么时候问你要过钱?心中的 血随泪水飞出,她明知无处栖身,仍然愤而出走。   这一走,就注定了她一生的漂流。   无论是她被自己家逼得走投无路而到尼姑庵落发,无论她怀着王志文的“孽 债”从尼庵中被赶出,又在风雨中失去一生中唯一的亲子,都不如她看到王志文 和她自己的小姐妹梳头娘姨何赛飞的婚礼来得更痛苦。因为那一刻也许使她明白 ,错过就是错过了,留下的只是永远的痛,既使她嫁给同一条街上开茶馆的“武 大郎”,既使能天天见面,又能怎么样?   然而王志文也并非全无心肝,当他终于知道王姬曾怀有他的孩子又失去了之 后,和在《过把瘾》中一样,他大彻大悟,却又愧疚之情难抑,百无一用的没落 富家公子终于作出了惊人之举,给自己的一生写出了最浓重最辉煌的最后一笔。   这两王在最后告别的时候,王姬满含热泪,却带笑地看着自己的意中人,王 志文依然故我,满脸无奈的苦笑,却对自己恐怕一生中唯一真爱过的女人开始“ 中国式”的表白:“从前啊,有个小姑娘,她老戆的噢……”这时候,我身边的 女观众,早已泪如雨下啦。   这部片中,王志文的公子哥儿的在大变革时的无用和无奈,王姬的骨子里透 出的风骚和小女人在爱情上的执着,何赛飞的改造不掉的“嗲”功和婚后江南小 妇人的“作”、“闹”,无不表演得炉火纯青。三个人珠联璧合,使该片堪称近 来大陆电影中的佳作。   实在记不清那些妓女的“花名”,唐突得很,在以上的介绍中以演员的本名 代替了角色的名子,只记得王志文演的叫“老浦”,王姬居然会用苏白糯糯地叫 他“闹瀑”。好在香港的一流影评家也是这么评电影的,你常常在他们的文章中 可以看到这样的评法:姜文抱起巩俐走进房里,巩俐为什么不反抗啦,不合理嘛 。让你先笑得肚皮痛上三天,然后怀疑“东方明珠”的中文教学是否全是英国人 在教。   网哥网姐们,见怪不怪啦! ◆    林彪和女孩——纪念林彪   还记得那是一个血色黄昏,在一所破旧的房子里,我和一个跑单帮结识的上 海哥们儿谈泡妞,谈得他兴致勃勃。也许因为他的住家离林彪余党众多的空四军 太近,话题一转,就谈到林彪余党的子女。只这哥们儿突然眼睛一亮,说是要告 诉我一件真事。   他说当他在上海某重点中学读书的时候,学期半当中,班上转来一位女同学 ,人长得一般,挺秀气的,但特别聪明,聪明得常常让几个男优秀生恨得牙根痒 痒的。一天,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平面几何题,全班才子才女们大眼瞪小 眼,许久没人举手,老师有点自喜,忍不住说些刺激大伙神经的话。就在大伙都 有些觉得对不起爹娘的时候,这个挺高的女生在后排静静地举起了手,在老师的 示意下,站起身说,在哪哪添一条辅助线。随着老师说一声“对了”,也随着全 班赞叹和懊恼的目光,这女生忽然缓缓地倒了下去,从此再也没能起来。   班干部们为她筹办丧事时才略为知道她的身世。她父母都不在身边,平时患 有心脏病,而且精神压力也挺重。   在龙华开追悼会的那一天,让全班同学震惊的事发生了。追悼会刚开始,门 外来了一辆军车,跳下两条军装精壮汉子,随后押出一个军服没领章帽徽的男子 。同学中有略知情的说,这就是她的父亲。那男子挺文静,被押着在遗体前看了 看,眼泪都没来得及流,就又被带走了。整个过程前后不到五分钟。   事后听说,她父亲是林彪余党。   我一直默默地听着,这会才问他,那女生姓啥?   他说,姓挺怪,是电影《奇袭》的袭。   我说,那就是了,这女生的父亲,应该是曾任空四军政委王维国的秘书,后 升空军党办副主任,五七一工程纪要的主要起草人——袭著显。   从这故事以后,我就对林彪也感兴趣了。 〔寄自pzhu@KEAN.UCS.MUN.CA〕 ※※※※※※※※※※※※※※※※※※※※※※※※※※※※※※※※※※※ ※                                 ※ ※ 本期编辑:浪人                         ※ ※ 审稿:  阿飞、阿毅、方舟子、古平、灰人、散宜生、竹人     ※ ※ 校对:  嚎                          ※ ※ 联系邮址:方舟子(fangshim@pilot.msu.edu or xys@uiuc.edu)   ※ ※ 发行:  ACT(USENET News Group alt.chinese.text)     ※ ※ 存档: Please anonymous ftp the following sites for   ※ ※ GB,HZ,Big5,PS version: uwalpha.uwinnipeg.ca, pub/xys  ※ ※ GB version: msi.umn.edu, pub/hchen/XYS   ※ ※ HZ version: gopher sunrise.cc.mcgill.ca   ※ ※ PostScript: csrd.uiuc.edu, pub/zzhang/xys   ※ ※ WWW: http://b.stat.purdue.edu:1280/xys.html   ※ ※ Back issues can be found on ftp.ifcss.org or cnd.org  ※ ※ UK site FTP: uk.cnd.org/pub/org/xys   ※ ※ 订阅:  订阅(停订)uuencodeGB版,请寄一单行电子邮件至   ※ ※      cx3575@coewl.cen.uiuc.edu,写明SIGN-ON(SIGN-OFF)   ※ ※ 版权:  归本刊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 ※ 本刊书号:ISSN 1081-9207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