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最后的熊猫   The Last Panda   By George B. Schaller   [美]夏 勒 著   张定绮 译   ISBN 7-80145-054-X   光明日报出版社 1998.11   柯南 扫校 尾    声   跟熊猫共同生活的那几年,   已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   就像熊猫用它灿烂的生活   充实竹林一般。   我努力把这本书写成一篇有关熊猫计划,直接而忠实的纪录,是 一个生物学家的证言,提出事实,寻求真理;我希望带出那几年在中 国的气氛,并探讨熊猫奇妙的生活。写熊猫当然比写涉及这项计划的 人或机关简单得多。重读这些章节,我发觉我有时似乎心怀怨怼,有 时又成为众人指责的对象。这并非我的初衷。有些段落无可否认会予 人一种事与愿违的感觉。当时的失望与绝望,我至今仍不能完全释怀。 但是像这样的编年记述方式,不能弃针砭的责任于不顾;记忆的恶魔, 即使在平静的回忆时刻重现,也不甘雌伏。直言不讳不见得受欢迎, 尤其是在中国,表达异义几乎马上就会受到惩罚。我知道真理似乎应 该是什么样子,但按照亚洲的风俗,我不能说出口。   写完这本书,距开始做熊猫计划倏忽又过了十年。或许我该早些 发表我对熊猫困境的体认。但我因全神投注在西藏的野生生物研究, 唯恐中方终止我的计划,所以迟迟不敢提笔。事实上,保育活动需要 一个国际特赦组织那样的机构推动,接受个人匿名举发破坏环境或贪 污的劣行,不必担心因此遭受报复。   我之所以没有早日出版这本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熊猫计 划逐渐出现一种幻灭的气氛,高瞻远瞩在现实的压力下被摧毁,大家 对熊猫的命运抱持一种愤世嫉俗的悲观态度。熊猫似乎已公认无救。 虽然我也免不了义愤与悲观,但我坚持不放弃希望与乐观。了解我们 对熊猫和其他生命形式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已成为这一代人类必须 背负的十字架;人类对环境的破坏之烈,不啻是灵性的剥夺,对过去 与未来的否定。我不仅要写一本怀旧的书,感叹又一种动物的末路, 更要说明,痛苦的过去到末了如何能与希望的宣言达成平衡,完成一 则原罪与救赎的寓言。所以我等了这么久,我的乐观似乎跟逻辑无关。   熊猫会成为环保偶像,其实毫不足奇。这种动物有一种与生俱来 的魔力,能打动和改变所有看见它的人;只要有它在场,气氛就焕然 一新。阴与阳是中国哲学论分合的两大力量:黑白、明暗、日月、寒 暑和生死。彼此都含有相对极端的种子,为保持平衡完整而互相需要, 并强调顺应与持久。熊猫就是阴阳观的具体呈现。可是人类扰乱了这 种平衡,使熊猫的生存陷入恐惧和灭亡的阴影。   漫长的岁月里,正好是在我们研究熊猫的那几年,他们受到最多 的瞩目,承受最惨烈的毁灭,我只能说这是一大讽刺。卧们为保护熊 猫付出的努力,非但谈不上成功,甚至可以说不过是延迟失败的来临 而已。事实上,我经常怀疑,我们的计划可能对熊猫损害多于帮助。 有很多人和很多机构真心把熊猫的利益列为优先,他们的好意无庸怀 疑。但如果熊猫能留在竹林里继续过它默默无闻的生活,不要应付外 界的宣传,也不受宣传挑动的贪婪滋扰,或许现在就不会有那么多的 熊猫失去自由,竹子死亡也不会成为毫无必要的大举捕捉熊猫、成立 收容站的藉口。熊猫可能不会有那么高的身价,或被送到海外赚租金, 或被剥下皮卖给台湾或日本当纪念品。但即使熊猫的生活不受打扰, 伐木工人和快速增加开垦山坡的人口,还是会使它们不得安宁。熊猫 计划首开先河,提供有关熊猫隐密生活的基本资讯。界定保育方面的 问题,提出解决方案。这是这项计划的重要遗产。我们不能因熊猫数 量不断减少而失去方向感、或拯救它们的意志。熊猫和它们的栖息地 仍然存在,一套实际可行的救助它们的办法也已成形。但除非我们现 在就采取行动,否则我们对熊猫短暂的喜爱可能徒然在心中留下永远 的痛。    已是灵魂的一部分   对熊猫而言,自由就是在崇山峻岭的竹林中平静的生活。它们不 能调整来配合我们,它的需要无法妥协。如果不这么想,一味拿它的 未来赌博,将是一个代价高昂的错误。如果任凭熊猫消灭,那么所有 的高尚情操和人道关怀、所有企图把它们塑造成不朽的歌颂,都是枉 费。为确保熊猫生存,作为神奇演化过程的永恒见证和生态救赎的表 征,我们必须动员全世界的人,一同参与。   在熊猫的故乡维护熊猫生存的责任,完全看中国:唯有他们可以 落实保护熊猫的各种必要手段。但世界其他地区必须提供原则、经费、 与道德上的支持。严重的情况同时也可视为希望与机会。不过,如果 我们现在不能作正确的抉择,最后一头能猫就会消失无踪;留下一场 轰轰烈烈的失败,见证文明的破坏威力,我们只能徒呼负负。已经消 失的世界再也不可能唤回。   熊猫没有历史,只有过去。它来自另一个时代,与我们短暂的交 会。我们深入丛林,追踪它的那几年,得窥它遗世独立的生活方式。 本书是那段短暂光阴的实录,而非回忆。   跟熊猫共同生活的那几年,已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就像熊猫用 它灿烂的生命充实竹林一般。我的回忆在心痛与喜悦之间浮沉,但我 最牵挂的还是威威和唐唐,以及其他跟我有过接触而自由自在生活的 熊猫。最难忘的当然是珍珍,我永远记得离开五一棚那天遇见珍珍的 情景,它的突然现身仿佛是一件临别赠礼。   我发现它在距营地不远的地方,蜷着身体坐在在一块布满青苔的 大岩石上,脑袋低垂,嘴靠在交叠的前臂上。我悄无声息挨近到距它 四十五英尺处,静静等着。它始起头,满不在乎的看看我,转背对我, 斜倚着身子照旧睡它的觉。它无视我的存在的态度中,有一种令人意 外的自信,强烈的自由感。它偶尔会换个姿势,侧睡或俯睡,有时起 身抓痒或赶走脸上的苍蝇。有一次,它朝传来噪音的营地方向看一眼。 两个半小时后,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它举臂挡住脸,伸伸懒腰,打了 个大呵欠。爬下岩石,开始嚼竹笋。我在这时离开它,它的身形在幽 暗竹林中发出柔和的光辉,最后像飘飘而落的雪花,融化在森林里。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