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说说京剧和针灸这一对难兄难弟 　　作者：张功耀 　　最近，有人问我：“你怎样看待针灸和京剧双双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 物质文化遗产目录这件事？” 　　我说：“‘文化遗产’这四个字已经全部把话说清楚了。一种濒临灭绝的，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曾经存在过的东西，才叫做文化遗产。我 国早先已经有云南的东巴文、湖南江永的女书，还有一些民间舞蹈，都率先被列 入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目录。把针灸和京剧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目录，与他们是完全相同的。” 　　问者再问：“但是，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不是这样解释的呢！” 　　我答：“王国强有权力捍卫中医，但他没有权力修改《汉语词典》。即使他 胆大包天修改《汉语词典》，也得经得起语言学家们的现实分析和历史考证。退 一万步讲，即使卫生部和教育部联合起来，出于‘捍卫中医’的需要而修改《汉 语词典》，他们也没有办法修改《英语词典》《法语词典》《俄文词典》《德语 词典》《西班牙文词典》。遗产归遗产，科学是科学，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问者终有所悟，不再疑问。 　　京剧其实是我国晚起的一个民间剧种。从徽班进京到现在，也不过200来年 的历史。它比江浙一带流行的昆曲、越剧、扬剧，湖南的花鼓戏，陕西的秦腔， 河北的梆子，河南的豫剧，安徽的黄梅戏，北京的京韵大鼓，兴起的时间都要晚。 比欧洲的话剧（进入中国时叫“文明戏”）就更晚了。莎士比亚写的喜剧、悲剧、 历史剧、传奇剧，都是用话剧表演的。它比我们中国现在流行的任何一部“保留 剧目”都要早。 　　京剧的唱腔设计本来不错。可惜，它的表现力非常落后。事实上，京剧只适 合于用来表现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不适合于用来表现普通百姓。百姓生活中的 一些轻喜场面，完全不能用京剧来表现。比较起来，湖南的花鼓戏更适合于表现 民间轻喜剧，不适合于用来表现大场景的历史故事，尤其不适合表现悲剧。这一 点，正好与越剧的表现力相反。越剧适合于表现抒情的悲剧，不适合于表现喜剧。 在我看来，要论表现力，黄梅戏、扬剧、梆子、昆曲，都比京剧好。因此，就如 针灸“服务能力低下”一样，京剧的表现力落后，脱离大众生活太远，也表现出 了一种“服务能力低下”。这就决定了它们今天作为“文化遗产”的共同命运。 　　京剧流传到上个世纪60年代，曾经经历了一次改革。一些京剧传人试图把京 剧改造为可以表现工农兵生活的现代京剧。这个改革乍一看来“很成功”。仔细 品味，却觉得不行。比如说，表现工人生活的《海港》，表现农民生活的《龙江 颂》，表现战争生活的《沙家浜》，除了唱腔之外，所有的亮相场面无不显得刻 板，所有的动作设计都无异于杂耍。悠扬而高亢的唱腔，装腔作势的念白，做作 而刻板的亮相，杂耍式的动作设计，使得现代京剧在表现工农兵生活方面，依然 严重脱离生活本身。剧本创作上的政治化，更使京剧的现代化改革陷入了一种莫 名其妙的意识形态困境。可以说，如果不把京剧作为“文化遗产”加以保护，再 过2、30年，恐怕就不会有人再知道世界上曾经有过京剧了。 　　事实上，针灸也经历过类似于京剧的改革。 　　古代针灸是从针砭演变而来的。针砭的用法又是基于“经脉”“穴位”的。 原来我们并不知道“经脉”和“穴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1983年，湖北江陵张 家山出土的汉墓竹简《脉书》和《引书》之后，这个谜底算是揭开了。“经脉” 和“穴位”原本是用来描述身体方位的，并不具有生理学内涵。它相当于把人体 从头到脚做成一个“直角坐标系”。用这个“直角坐标系”就可以较为准确地描 述身体疾病的部位了。用这种方法描述疾病部位，当然没有解剖学那样精确，但 也不失为一种可行的替代方法。遗憾的是，这个描述疾病方位的方法，在后世的 流传中被弄得面目全非，而且沾染了相当多的迷信和随意标榜。 　　针灸究竟起源于何时，至今无考。《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记载说：“疾之 居腠理也，汤熨之所及也；在血脉，针石之所及也；其在肠胃，酒醪之所及也； 其在骨髓，虽司命无奈之何。”扁鹊所讲的“汤熨”，其实就是做热敷。“针砭” 也就是用针挑破和用石头抵压疼痛部位止痛。“酒醪”灌胃，实际上只能缓解疼 痛，并不能真正治病。至于病入“骨髓”，扁鹊就声称“虽司命无奈之何”了。 可见，扁鹊实际上治不了多少疾病。被他使用针砭方法治疗的疾病，恐怕就是些 肿毒、疮痍、疖子和与疼痛相关的止痛。 　　我国古代不会生产金属针。像现在这样精细的针灸用针，也是晚清的时候从 西方引进来的。李白“铁棒磨成针”的故事说明，那时中国的制铁业只能生产 “铁棒”和粗大的“铁钉”，不可能生产类似于“绣花针”的针灸用针。就是 《黄帝内经?灵枢》所记载的“九针”，最锋利的也只是“锋如黍粟之锐”。其 中，完全没有穿透皮肤和肌肉进针的针灸记载。穿透皮肤深入到肌肉或骨头表面 的进针，是后人望文生义发挥出来的。至于现代中医的“电针疗法”，无论在古 代医术，还是在现代医术中，都毫无依据。 　　正如京剧的“创新”没有提升它的服务能力一样，针灸的“创新”也没有提 升它的服务能力。只是由于循证医学兴起之前，人们不会判断疾病的治疗后果， 才以为针灸真的能够治病。循证医学兴起以后，所有的“针灸治病”全都经不起 评价。于是，针灸就不得不归于“文化遗产”那一类了！ 　　有人说，“针灸和中医申遗成功以后，给我国弘扬京剧和针灸提供了一个极 好的契机”。这是非常错误的。遗产需要保护，既不需要也不可能弘扬。东巴文 和女书申请到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多时了，我没有听说过中央政府要弘扬东巴文 和女书，更没有听说过中央政府打算用东巴文和女书替代现在流行的汉语。如果 中央政府硬性在全国弘扬或者普及东巴文或者女书，我估计会闹国际笑话！ 　　汉语没有成为文化遗产，东巴文和女书反倒成为了文化遗产。欧洲的话剧没 有成为文化遗产，中国的京剧反倒成为了文化遗产。西医没有成为文化遗产，针 灸反倒成为了文化遗产。那“文化遗产”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想每一个都心知肚 明，不需要赘述了！ (XYS20101128) ◇◇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