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   《科学新闻》为何卷入科学争议   ——《科学新闻》答读者Hem老师信   作者:贾鹤鹏 尊敬的读者Hem老师:   感谢对我们科学新闻杂志报道的关注。据我得到的消息,Hem老师认为我们 《科学新闻》杂志应该全文刊发您关于我们报道华中科技大学肖传国教授关于 “肖氏反射弧”的来信。如您所知,我们已经开辟了很大篇幅刊发您的来信,比 较充分地反映了您的观点。并且将这封信与其他读者来信放在一起,便于读者自 己进行判断。   限于版面,我们很难全文刊发所有读者来信。   希望您能理解这一点。   关于您来信中提到的一些问题,我也愿意以我浅薄的学识和不算浅薄的科学 新闻从业经历,谈谈我个人的看法。   首先您谈到,媒体不可能对学术争论、尤其是专业性较强的争论给出正确的 权威的判断和结论,否则学术发达的国家就不必建立那些学术道德委员会了;   这个观点我非常赞同。但是我想这不意味着媒体就不可以报道学术争论。关 键在于,我们的报道要力求反映各方面的观点和声音,并不作出任何自己的结论。 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力求避免偏颇。从我们的报道中,我想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 我们自己的记者没有做出自己的判断,也采访了被争议的肖传国教授。这刊登在 您看到的那一期杂志之前。我想如果肖教授不拒绝,我们也会在进一步的文章中 继续采访肖教授,让读者看到更加全面的信息。   但是媒体不可能对学术争论、尤其是专业性较强的争论给出正确的权威的判 断和结论,不等于媒体不报道专业性较强的争论。   事实上,在启动《科学新闻》杂志之前,我已经为 Nature系列刊物和 Science撰写了多年报道,其间也报道过肖传国教授与方舟子的官司。我不知道 Nature和Science这种带有大量新闻报道的科学界的刊物在Hem老师看来是否属于 媒体,但是我知道似乎没有人认为Nature和Science不该报道学术争端,而我也 知道,尽管Nature和Science的正式记者普遍具有博士学位,但是绝大多数报道 并非出于懂行的小专业人士。我还知道,Nature和Science的报道并不会由记者 或者编辑来作出判断,任何结论性的东西只能来自采访对象。这一点,也同样是 隶属于中科院的《科学新闻》的原则。我可以很自豪地讲,尽管我们秉承客观中 立的态度报道过许多学术争端和学术不端,但是中科院的领导始终没有对我们进 行批评。   您谈到,“第二,任何个人在媒体面前都是无力的。当媒体卷入学术道德的 争论,尤其是带有偏见的或结论性的卷入,只会把事实的真相搞乱,后果可能是 可怕的、灾难性的。”   对此,我们并不完全赞同。核心的问题在于,学术道德的争论是否仅仅关系 到科学共同体的内部,此外,不同的媒体也要承担不同的职责。   就“不同的媒体也要承担不同的职责”这第二点而言,《科学新闻》杂志至 少现在不应该算是大众媒体。我们的读者中,博士和博士后,或者副教授以上学 历者都占据了80%以上,这说明,我们也算是科学共同体的一员。何况,我们的 记者团队也是一批拥有自然科学背景、很多还拥有科研经验的成员,更加重要的 是,我们是一批尊重科学规范和新闻规范的严谨的记者,如上所述,我们遵从此 规范的最主要体现就是寻求专业的人士发出专业的声音,而并不会自己妄下结论。   就我所提到的“学术道德的争论是否仅仅关系到科学共同体的内部”,也是 判断媒体是否该介入的一个主要标准。就我们这两篇对“肖氏反射弧”的报道而 言,我们关注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一些患者的指控属实,那么这个手术已经 有可能造成对社会和对众多患者的不良影响。即使最后证明这些指控并不属实, 那么也有必要在涉嫌争议的时候,暂停相关的手术,这一点,就需要媒体作为社 会公器发出声音。如果被报道的对象是没有问题的,那么暂时停停又何妨?   再此,我还要特别强调,媒体之所以要介入学术道德领域,有一个重要的理 由是在学术道德领域中所涉及的问题已经以并不符合学术规范的方式进入了大众 视野。我今天下午有幸倾听了肖传国教授在清华的演讲,在聆听他的丰功伟绩的 同时,也发现肖教授说他是2008年4月份从美国NIH获得了对肖氏反射弧进行临床 应用的批准(这里存疑之处是NIH作为一个科研机构是否有批准临床应用的权力, 窃以为这应该是美国卫生部或者FDA的角色,不过在没有证据之前暂且保留), 如果将此视为这一理论得到了专业的认可,那么肖教授在此前已经通过大众媒体 进行了大量其科研成果的报道,很多报道甚至出现在2004年的一次院士鉴定会之 前。在这个语境下,媒体不卷入学术的争论,是否就意味着媒体只能报道成就, 而不能报道不足和争议呢?我相信这不是Hem老师的本意。   实际上,即使纯粹就基础科研领域,肖教授的创新是否如他所说的那么大也 有一定疑问。例如,这篇在肖教授看来经典的Journal of Urology(2005, 173, 2112-2116)文章,引用数这一衡量科学重要性的金标准在到昨天晚上为止的将 近5年的时间中只有16次(另一篇肖教授认为体现其权威性的发表在 European Urology上的综述,引用数不到10),其中一半来自肖教授本人。我想如果说这 是革命性的成果,任何一个科学家都会对这么低的引用量表示怀疑的。   在您的来信中提到,美国泌尿学权威、密执根州 Beaumont Hospitals (这 是美国有名的一家医院)泌尿科主任 Dr. Kenneth M. Peters 等在First World Congress on Spina Bifida Research and Care Urology会议上肯定了肖式手术, 随后您也表示,Dr. Peters的评价也有不足之处,主要是只有9名临床案例样本 量太小。   接着您说,“要证明肖式手术还需要经过长期的反复验证。关键是看多源的、 基于对比的统计结果。美国有多个中心已经或准备进行这个手术。一、两年里我 们可以看到他们的结果,可以和Dr. Peters 进一步结果互为验证。如果证明无 效,中科院和科技部有关部门一定会接受举报,彻查肖传国是否在自己声称的百 分之八十几的成功率上造假。那样肖传国在河南大规模运用“肖式手术”是有问 题的,至少是不慎重的,他会承担应有的责任。”   从这段话中,我们知道两件事情,第一,“多源的、基于对比的统计结果” 正在进行中,现在还没有出现结果,第二,肖传国教授已经在河南大规模运用 “肖式手术”。随后您判断,“如果证明无效……那样肖传国在河南大规模运用 “肖式手术”是有问题的,至少是不慎重的。”但是从这段话中,我同样有一个 疑问,只有“证明无效”之后大规模运用“肖式手术”才是不慎重的吗?难道在 “多源的、基于对比的统计结果”证明“肖式手术”有效之前,大规模运用“肖 式手术”进行临床治疗(据肖教授讲已经有4000多例)就可以是慎重的?对此, 我并不敢苟同。   您在来信中还提到了肖传国教授与方舟子的一些个人恩怨,但是这些并不是 我们的报道要考虑的。我们报道肖传国教授大规模运用“肖式手术”,并非是为 了给方舟子出气,而更多地出于为患者负责的态度。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把关于 肖传国教授和“肖式手术”的或正或负的评论都摆在读者的面前,让他们自己做 出评论和判断。我也衷心地希望“肖式手术”是一种成功的创新,那样几百万脊 柱裂病人就会真正地受益。   但是,我想任何一种创新都应该符合一定的程序,在涉及到患者安全的时候 都应该格外地谨慎。固然,如果“肖式手术”是一种成功的创新,几百万脊柱裂 病人会受益,但是假设“肖式手术”并非如此,那么这几百万脊柱裂病人中的一 些贸然去接受手术治疗,是否会遭遇很大的风险?   我想对于任何一种疗法和药品,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它可能带给人们的福利, 而首先是它可能带给人们的风险。这一点正是FDA审批药品的原则。正如前面我 提到过的,如果是真正的创新,何必担心会因为慎重考虑风险的因素而推迟一些 应用呢?在这一点上,每年夺去成百上千万人生命的癌症,应该比脊柱裂病更加 可怕,但是我们能因为强调一种新药潜在的治疗价值,就把对治病效果的追求放 在安全和慎重的考虑之上吗?   您在文章临近结束的地方说道,“我很高兴的看到这个手术在美国展开了, 至少不会让这个可能是开创性的成果被网络的噪音及不负责任的媒体用rumour所 毁掉”。我希望您提到的不负责任的媒体并非《科学新闻》,因为正如我在上面 用很多事实和道理所表明的那样,我们的报道没有任何结论性的指责,所有评价 性的话语大部分采访自泌尿外科的专家,包括中国这个领域唯一一名院士,我们 也尽量保持不同信源的均衡。很遗憾,尽管我们在您看到的文章的前一期相关报 道中充分聆听并反映了肖传国教授的声音,我还是要表示道歉的是,我们在您看 到的这期的两篇文章中,我们并没有再次采访到肖教授。肖教授对于全面报道而 不是粉饰其成就的媒体,采取了“蔑视的”态度,这让我们很难进行平等交流。   最后,我相信真金总会发光。如果您提到的这个在美国多源的、基于对比的 统计结果最后证明了“肖氏手术”的良好的效果,我们会在第一时间进行报道。 毕竟,造福几百万脊柱裂病人是我们共同期望的,尽管我们的路径并不相同。 (XYS20091222)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