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十万个为什么》的曲折历程 叶永烈 前些日子，我曾忙碌了一阵子，频繁地往返于机场。这是因为我应少年 儿童出版社之邀，为新世纪版《十万个为什么》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西 安、成都、沈阳、杭州、济南９大城市举行签名售书。很多读惯我的纪实文学作 品的读者感到惊讶：“你怎么写起《十万个为什么》来啦？” 其实，说来话长。我先写科普，后写纪实。早在１９６１年《十万个为什么》 第一次问世的时候，我便是写得最多的一个作者。 在中国，《十万个为什么》可以说是一部家喻户晓的书，四十年间累计印数 已经超过了一亿册。正因为这样，这次新世纪版《十万个为什么》印行了４０万 套、近五百万册，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数字而已！ 屈指算来，新近出版的新世纪版《十万个为什么》，是《十万个为什么》的 第五版。 《十万个为什么》的来历 酝酿出版《十万个为什么》，是在１９５９年。 在１９５８年“大跃进”中，少年儿童出版社出书的数量“大跃进”，比往 年增加了许多，但是质量大幅度下降。所以在１９５９年吸取了教训，准备出几 本高质量的书。当时的自然科学编辑室在主任王国忠领导下，在学校进行调查， 发现学生们爱问“为什么”，便着手编一套问答式的大型自然科学丛书。据王国 忠告诉笔者，当时为了给这套书取一个响亮的名字，编辑们想出十几个书名，写 在编辑室的黑板上。大家不约而同选中了《十万个为什么》这个书名。 其实，《十万个为什么》这书名，并非少年儿童出版社首创，而是借用了苏 联著名科普作家伊林一本书的书名。笔者在上中学的时候，就读过伊林写的《十 万个为什么》。伊林写的《十万个为什么》是一本小册子，书的副标题是“室内 旅行记”。那本书用文学的笔调，带领读者在室内旅行，从水龙头到书橱到大衣 柜，提出一个个“为什么”。 追根溯源，伊林这本《十万个为什么》，那书名是从俄罗斯诗人吉百龄的一 句话中借用的：“一千个在哪儿，七千个怎么办，十万个为什么。” 少年儿童出版社从１９５９年开始编辑《十万个为什么》，走了一段弯路： 最初，请一批中学教师撰稿，那些“为什么”写得像教科书，枯燥干巴。于是， 编辑们只得推倒重来，物色文笔生动的作者…… 为《十万个为什么》挑“大梁” 真是机缘凑巧，我被编辑们看中了！ １９５９年，１９岁的我在北京大学化学系念三年级。暑假里我因为路远没 有从北京回老家温州，独自呆在空荡荡的宿舍里，便埋头写作，写了一本科学小 品集《碳的一家》，投寄给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当时，我并不认识少年儿童出 版社的编辑。我的稚嫩的书稿，落在青年编辑曹燕芳手中。她并不计较作者的资 历，采用了这本书稿。半年之后———１９６０年２月，我平生的第一本书就由 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 这时，曹燕芳正在编《十万个为什么》化学分册。记得，她给我寄来一份化 学分册的“为什么”清单，要我试着写几个。我试着写了５个寄去，她一面热情 地给予肯定，一面指出不足之处，然后要我继续写下去。我当时就像学生答题似 的，按照那张清单所列的“为什么”一个个写下去。每写好十几个，就给他们寄 去。他们看毕，又随时告知意见。就这样，我竟一口气为化学分册写了一百多个 “为什么”。也有的“为什么”是清单上所没有的，我也就自己出题，自己回答。 《十万个为什么》化学分册，初版本共收１７５个“为什么”，我写了１６ ３个。 接着，少年儿童出版社又约我为《十万个为什么》其他分册撰稿，即天文气 象分册、农业分册、生理卫生分册。编辑潘勋照、洪祖年、张伯文向我约稿，我 又为这些分册撰稿。我为天文气象分册写了２７篇；为农业分册写了８９篇；为 生理卫生分册写了４３篇。 我是初版本写得最多的一个作者———初版本最初出５卷，共９４７个“为 什么”，我写了３２６个，占全书的三分之一左右！我也是这套书最年轻的一个 作者———写这套书时我只２０岁，出书时我只２１岁。 我小小年纪，被少年儿童出版社委以重任，为《十万个为什么》挑大梁…… 第一版一问世便“不胫而走” 《十万个为什么》初版５册，从１９６１年４月开始出版，当即引起轰动效 应。《人民日报》发表陈原的书评，用“不胫而走”四个字来形容这套书的畅销。 《解放日报》则以书店里“踊跃购买”、图书馆里“出借一空”来形容这套书如 何受人欢迎。 《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能够一炮打响？这是因为《十万个为什么》这套书 题目林林总总，来自生活和生产，来自读者身边，读之十分亲切；内容广泛，无 所不谈；每篇文章短小精悍，说古道今，趣味盎然。这套“大众化的、小百科全 书式的科普读物”因而受到读者欢迎。《十万个为什么》虽然是以少年儿童为主 要读者对象，但是，由于写得生动活泼、深入浅出，所以青年读者以至成年人也 喜欢这套书。这样，《十万个为什么》就拥有了广大的读者群。 《十万个为什么》的成功，还在于“套”字上。《十万个为什么》在策划初 版时，就注意到成龙配套的问题。初版分物理、化学、天文气象、农业、生理卫 生５册，九百多个“为什么”。后来，增加了数学、地质地理、动物３册。１９ ６２年１２月出齐８册。这时，第一版《十万个为什么》共收１４８４个问题， １０５万字。第一版共印了五百三十多万册。 第二版内容更加充实 《十万个为什么》初版本一炮打响之后，少年儿童出版社收到数千封读者来 信，提出了近五千个问题，要求补充进书里。 为了适应读者需要，少年儿童出版社决定全面修订《十万个为什么》，从１ ９６４年到１９６５年出版了《十万个为什么》第二版。 第二版剔除了初版中一些不够好的题目，充实内容，进一步提高质量，分为 １４册，按学科门类分册出版，即数学一册、物理两册、天文一册、气象一册、 自然地理一册、动物两册、植物两册、生理卫生两册。每册大约一百五十至二百 个“为什么”。所以，第二版的内容比初版本更加丰富，更加系统。 另外，第二版聘请诸多著名科学家担任顾问，为每分册审稿，以保证科学内 容准确。 不过，《十万个为什么》初版本用的是小巧的三十六开本，近乎方形，便于 携带，而且每册封面一种颜色，富有儿童读物特色。 据说，由于三十六开本的书很少，印刷厂要把机器加以改装才能印制、装订， 很不方便，所以从第二版起改用三十二开本。在我看来，如果坚持用初版本的三 十六开本，《十万个为什么》会更受小读者欢迎。 另外，第二版的封面则全部用黑色，中间用一红色方块印着书名，虽然显得 统一，但是没有初版封面那么活泼。 “文革”版走上倒退之路 在那“史无前例”的１０年动乱中，《十万个为什么》被打成“大毒草”， 在上海遭到由一百多个单位组成的“工农兵批判联络站”的所谓“批判”。笔者 由于是“大毒草《十万个为什么》”的作者而遭到抄家。 当年对于《十万个为什么》的“批判”，是十分荒谬的： 《十万个为什么》中《做豆腐为什么要点卤？》一文，为了说明盐卤有毒， 举了个例子说“电影《白毛女》里，贫农杨白劳被地主黄世仁逼得喝盐卤而自 杀”，这被批判为“美化地主阶级，污蔑贫下中农”； 在《棉花为什么能做炸药？》一文中，说到“经过化学处理，斯斯文文的棉 花，成了人们移山造海的好助手，成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力士”，被“批 判”为“宣扬赫鲁晓夫的和平主义，是麻痹无产阶级的革命斗志，炸药的最大功 用，应该是炸出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 至于《太阳为什么有黑子？》一文，则被说成“恶毒攻击我们心中最红最红 的红太阳毛主席”！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甚至连《十万个为什么》印数很大，超过了《毛泽东选集》的印数，也被认 为是“反毛泽东思想”。 尽管《十万个为什么》遭到了“大批判”，尽管那时鼓吹“知识越多越反 动”，但是毕竟《十万个为什么》已经在读者中拥有广泛的影响，在那书荒的年 月，还是决定对《十万个为什么》进行大修订，以“崭新”的面目出版。 从１９７０年开始进行“大修订”的《十万个为什么》，走上了倒退的道路： 读者对象从少年儿童改成成人，生动活泼的文风变成了刻板枯燥，抹去了趣 味性； 在“突出政治”的口号下，贴上许多“歌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政治标 签； 强调所谓“联系生产实际”，加上许多深奥、具体的生产技术资料； 强调“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否定科学家的作用。在不得不提到科学家的时 候，均被改为“有人”（除了几个在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一书提到过的科学家 名字之外）。 从１９７０到１９７６年，出版了《十万个为什么》第三版，共２１册，三 十二开本，黄色封面。第三版是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在“文革”中， 少年儿童出版社并入上海人民出版社。 尽管“文革”版的《十万个为什么》存在严重缺陷，但是毕竟在那图书匮乏 的年月为读者提供了一套大型知识读物。 成为中国“名牌”科普读物 １９８０年，少年儿童出版社推出第四版《十万个为什么》，走过了“否定 之否定”的道路。第四版大体上保持第二版的规模和创作特色，仍是１４分册， 仍是保持通俗易懂、生动活泼、引人入胜的风格。第四版根据科学技术的发展， 增加了许多新的内容。 不过，在当时，少年儿童出版社把这第四版称之为“第三版”。言外之意是 “不承认”在“文革”中出版的那套《十万个为什么》。为此，我作为老作者， 在１９８０年１０月１６日《中国青年报》上发表《新版〈十万个为什么〉应改 称第四版》一文，指出：“这，不是简单的疏忽，而是反映了如何看待那真正的 第三版———在‘四害’横行的日子里出的那一版。”我以为，不能采取“不承 认主义”，而应“认真总结第三版的教训和经验，对于当前科普创作也是有借鉴 意义的”。 在１９９９年，少年儿童出版社经过５年的修订，推出了第五版———新世 纪版《十万个为什么》。可以说，在历次修订工作中，第五版是最认真的。 第五版从原先的１４册缩减为１２册，其中有一册是索引和资料。 第五版的特点是进行大规模的除旧布新。这一版刷新了三分之二的篇幅。大 体上基础科学知识得以保留，而其他内容根据科学技术的最新进展，或者加以修 改补充，或者另写新题。 第五版对每个“为什么”设立了关键词，并对关键词编排了索引。这样，读 者很容易从１１册那么庞大的篇幅中找到第几分册第几页。 《十万个为什么》并非一时黄花。时间是一面筛子，筛去平庸，留下精品。 《十万个为什么》经受了时间的严峻考验。《十万个为什么》出版至今，已经将 近四十个年头。随着时间的推移，《十万个为什么》产生的影响与时间成正比。 如今，《十万个为什么》超过一亿册的巨大印数，在中国已是任何一部科普读物 都无法望其项背的。由于《十万个为什么》已经成了中国科普界的“名牌作品”， 所以也引来一批“东施”，种种由《十万个为什么》“派生”、“衍生”的效颦 之作也挤满书架。据不完全统计，这些“派生”之作已达１３２种。 《十万个为什么》已经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几代读者。 《十万个为什么》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能够成为经久不衰的科普读物， 还在于《十万个为什么》在新时期发挥了新的作用。 一个正在迈向四个现代化的国家、迈向２１世纪的民族，必须具备相当的科 学素养。《十万个为什么》通过日常生活的“为什么”，形象而浅近地普及自然 科学基本知识，同时也介绍现代科学的最新进展。通过一篇篇短小精悍的千字文， 使人们长知识、广见闻、增加科学素养。 《十万个为什么》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凝结着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几代编辑 的心血，汇聚着数百位科学家和科普作者的精心创作，承载着数以万计读者的多 年呵护。 《十万个为什么》是一套常新、“长命”的书，是一套跨世纪的书，是一套 在２１世纪仍居中国科普鳌头的大型丛书。如今，很多人喜欢买名牌货。由少年 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就是名牌货———名牌图书。尽管效颦之作 那么多，但是“正宗”的由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仍一枝独秀， 虽然“梅开五度”，依旧力压群芳。 （天津日报）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